整个人已经完全在他怀里,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两个人最亲密无间的时候,那些拥抱那些缠绵,她将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只用手软软地扶着他的腰,这一刻,忽然觉得解脱,十二万分的解脱,浑身上下那种隐隐的疼、心里背负的黄晖之死的仇恨、李欢生死不明、巨大的恐惧和死亡的悲哀……仿佛都暂时被隐藏了起来,只有这一刻的依靠和安全的被保护的感觉。

叶嘉会保护自己!那么鲜明地被爱的感觉,就如他第一次说:“如果别的女人过马路都要人陪,小丰也不能半夜三更独自一人回家!”

只为这一句话,断肠也无怨呵。

他到现在还爱着自己,没有爱上其他人。

就如自己的巧克力,自己不吃,也不许别人吃。

要放在某一处被牢牢锁着的心房里,牢牢地霸占着。

她在他怀里轻微地咯咯地笑起来。

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听得她笑,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两个人的身子很快就要闪进那密密的草丛,只要穿过了这片草丛,就会逃出去了。

他刚走两步,前面忽然竖起一层薄薄的铁丝网,仿佛是某种自动控制的系统,而且不是普通的铁丝网,是一种特制的材料,哪怕刀斧也砍不开分毫,何况是血肉之躯。

叶嘉停下,慢慢地回转身子。

前面,站着三个人,旁边的两个,每人手里拿着一把手枪,都瞄准了他,而居中的那人,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目光阴沉沉的。

冯丰的头一直埋在他的怀里,仿佛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然后,慢慢抬起头,凝视他的眼睛,只咯咯的笑:“呵呵,叶嘉,他们说你爱上了别人,再也不会来找我的……”

他不再看那几个人,收回视线凝视着她,柔声道:“傻瓜,我怎么可能不来找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带你回家。”

“回家?”她惊叹,眉毛那么生动地牵扯一下,仿佛一片活生生的扁扁的柳叶在风里摇曳了两下。神情沮丧,自己有过家吗?好像很久都没有家了。无论是叶嘉还是李欢,他们都曾短暂地给过自己“家”的感觉,但是,都不过是“短暂的感觉”——自己终究还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她微微眨眨眼睛,有些惊恐:“我一直没有家,死了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

叶嘉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却微笑着,声音沙沙的:“傻瓜,我们的新家,你忘了?我还栽了一丛大芭蕉,下雨的时候,就能听到雨打芭蕉,你一定会喜欢的。那里,一辈子

都是你的家……”

“恩拉!”她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脖子,声音如掺了蜜糖,甜蜜蜜、粘嗲嗲的,“叶嘉,我还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活着的时候,你就不许娶任何女人,也不许爱上任何女人,就连喜欢其他人都不行,连欣赏也不行,多看一眼都不行……”

“我不喜欢林佳妮、不喜欢梁小姐,还有那天他们给我看的录像里面那个漂亮的女士,我也不喜欢……呜呜呜……”她居然哭起来,“我看到你和她好亲热地说话……”

“傻瓜,没有,绝对没有”他很神秘地笑起来,“我认出她的一名贴身保镖是疑犯之一,我只是想从她那里打听下落。我曾经要李欢去用美男计,可他不肯,只好我自己去,

呵……我没有喜欢她,绝不会喜欢她……”

她不哭了,又咯咯笑起来,“只要是你身边打算喜欢你的女人,我觉得每一个都很讨厌……呵……对了,我好讨厌弹钢琴的女生,就是林佳妮,我一直都很恨她,现在都还很恨……”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许喜欢其他人。呵呵,等我死了,你无论喜欢谁都可以,但是我活着一天你就一天不行……”

“对了,还有你的母亲……”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哀哀地小心翼翼地,仿佛一个明知提出了过分要求,却又奢望大人会同意的小孩子,“如果下辈子我还能遇见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和你母亲住在一起?”她急急忙忙地补充,“不是要你不孝顺她,只是不要她和你住在一起……分开住……”她的声音更低了下去,睫毛也垂了下去,“我怕她,我好害怕叶夫人……”

一字一句,她的“奢求”,全是自己对她的亏欠!

她生的时候,没有对她好过,她要死了,自己也救不出她去!

谁说大名鼎鼎的叶医生能够妙手回春呢?

至少,对自己的爱人就无能为力。

胸口泛滥,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叶嘉亲吻了一下她的睫毛,那排长长的睫毛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滴泪珠,晶莹剔透,却如干荷叶上滚动的晚露,越是衬得最后的风摇荡——荷叶枯萎了,一个夏天又是满堂荷田田。

人要是枯萎了呢?

他忽发奇想,可不可以把爱人种在地里,到某一个合适的春天,就生长出一个健康的崭新的爱人?

他在她的嘴角上亲吻一下,那一丝浸出的鲜血沾在了他的唇上,再吻下去时,淡淡的血痕在她苍白的唇上扩散开去,仿佛抹了一点淡淡的唇彩,他甚至从未发现鲜血也能够发出微弱的色彩。

“小丰,你提出的所有要求,我全都答应你,全部都答应!”

“叶嘉,呵呵,我死了,你就马上娶其他人吧,也孝敬你的母亲吧,这样我才会安心……真的……这世界上一定会有很多喜欢你的女人,你挑选一个对你最好的。忘了我……不啊,要记得我……你娶了妻子也可以偶尔想起我,好不好?”

她眼睛一亮,可是,很快,这一簇明亮的火焰就慢慢地淡了下去,说了这么多话,精神仿佛已经全部耗尽了。她想睁开眼睛看着叶嘉,一直看着,可是,眼皮却不由自主地慢慢合上,等叶嘉伸手轻轻拂动时,她的鼻息都变得极其微弱了。

“小丰,小丰……”

一个刻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呼喊,淡淡的,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好不好。

“她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不好。我们已经用了最好的药物给她,她也最多活不过一周了。可惜了‘长生花’也没法培育了……这是她生命的唯一好处。不过,她若死了,你母亲会庆幸的!她早就盼望着她死掉……”

叶嘉抬头,细细地看着那双眼睛,和那张刻板的面孔,他是医生,对人体构造那么熟悉,自然一眼看出他戴着十分精致的面具。而这样的面具是现代舞验室不具备的,现代已经用化妆术取代了人皮面具——可是,他戴的显然是人皮面具。

也不如道是用谁的面皮做成的,那样精巧,显然是这里“科研”的一个部分!

面孔是陌生的,可是,叶嘉认出了他的身形!身形其实也可以伪装,但是,他既是伪装了,叶嘉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身心都如陷在最黑暗地地牢里,呼吸那么艰难。

他也盯着叶嘉,一字一顿:“其实,你根本就不必来的,来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李欢和脱困的秘密

“杨女士很不错,外貌、教养、社会地位、情趣爱好……每一样都配得上你,你母亲甚至不在意她孀居的身份。你母亲是真正爱你的,她这几天甚至在向杨女士示好。只要不是冯丰,她会尊重你一切的选择!”

“可是我只要冯丰。’

他的口气严厉起来:“你要相信,父母才是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至少你的母亲是!”

叶嘉笑起来:“是么,中国的父母总喜欢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把自己的意志、喜好、愿望强加在子女头上,要子女无条件服从,也不管子女作何想法。子女听话则是孝子,不听话则是逆子。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不但你不爱我,母亲也不爱我,你们首先最爱的人是你们自己!”

“你这是什么鬼话?”

“即使母亲,何曾真正在意过我的心里所想?无论我如何求她、妥协、劝慰、一再忍让,可是,我换回的是什么?依旧是她和小丰的势不两立。我爱小丰就是对她的不孝,我放弃小丰,她才会尊重我,不放弃,就决定干涉到底。说到底,她最在意的是她自己的感受,而我,她的儿子,不过是她的一件私有物品,必须一切以她的意志为转移。难道不是这样吗?”

“如果我有子女,我一定不会这样对待他,我要把这当作一件最深刻的教训,时刻印在脑子里提醒自己……”他低头看看冯丰死灰色的面孔,摇摇头,神态十分平静,“可惜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子女了……”

黑衣人仔细盯着他:“你为了这个女人,值得吗?”

叶嘉笑起来,想起以前冯丰对神秘人的形容,觉得他是个黑头黑面的魔鬼,他仔细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自己的父亲!

父亲穿一身黑色香云纱的衣服,这样的面料本来就带着一种阴森森的气息,不过,它很凉快,这倒符合父亲的个性,简便舒适为主。

他反问父亲:“你这一生,除了追求长生不老,还觉得什么事情是‘值得’的?”

“叶嘉,我原以为你最能理解人类对于科学提升的追求,原来,你竟然也如此鼠目寸光,只限于男女私情……”

“哈哈,说得好。卑鄙之人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上帝,中国人的形容最是巧妙‘伪君子’!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叶霈扬起手一耳光就掴了下去,他身手很好,动作也根迅捷,可是,这一耳光尚未沾着叶嘉面颊,已经被叶嘉一手拖住。他一只手抱着冯丰,一只手迅速挡开了那只即将落在自己脸上的手,断然道:“你身手不如我,请不要妄动!”

旁边两名拿枪的人,各自抢前一步,叶霈挥挥手,令二人退下,神态也并不太恼怒,只道:“放下冯丰吧,你今天是带不走她的。”

叶嘉盯着他的眼睛:“其实,要长寿,还有很多方法,你才采取的研究并不可取……”

“哦还有什么好方法,你不妨说来听听。”

“我这些年曾经在业余潜心研究过如何防止人体细胞衰老,而且在实践上有一定的成功……”

他很是有兴趣:“防止细胞衰老?是不是和注射羊胎素差不多?”

“不,大有区别。”

现代注射羊胎素是很多明星的首选,据说,很多当红的男女明星每年都要飞到瑞士注射一种5万美金一支的羊胎素,以延缓肌肤的衰老,保持青春的容貌。但是,这种功效多在

于美容,对于长寿并无明显效果。

“人的衰老首先是从细胞开始衰老的。人体细胞通过接受某种激素而延长寿命,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条件充足的时候,我可以替你做一个防止衰老的手术!”

“防止衰老?”他略微有些失望,“唉,我要的是长生不老。多延长几年生命又有什么好处?那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我要的是到了100岁还可以精力充沛的运动和处理工作

,享受一切人生……”

叶嘉几乎吼叫起来:“如果你实在要研究,你完全可以拿我去研究。你要相信,我的身体比李欢更健康,我也是有千年寿命的人,不然,我怎么会认识小丰他们?”

他盯着叶嘉,好一会儿才笑起来:“你从小到大的医学报告,我无不一清二楚。你出生还是我亲手接的生,我看着你长大,你何来千年寿命?”

叶嘉原本还抱着一丝残存的幻想,如果那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多么希望他面上不是面具而是他本来的面目啊。

可是,这一句话却击碎了所有的幻想,除了父亲,谁还能说出亲手接生的话?父亲在医术上大有天分,自己出生的时候,父母正在外地旅行,上医院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是父亲亲手接的生。

父子亲情是很奇妙的,孩子在母体内孕育时,母亲就会对胎儿有深厚的感情,可是父亲终究隔了一层肚皮,对孩子的感情,一定得后天培养才会深厚。这种培养,再也不会有

比一个男人亲手迎接自己的新生儿来得更直接了。这也是父亲在那么多儿女中,一直最宠爱自己的缘故——除了自己,谁都不是他亲手接的生。

叶嘉觉得眼前一团漆黑,仿佛进入了一层死气沉沉的鬼界,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抗,他多么希望,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恶魔,与自己毫无关系,那么自己就可以去毫无顾忌地拼杀。可是,此刻,却像拿了利剑的堂吉诃德,是在和一辆风车搏斗!

叶霈一点也没有忽略儿子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你是怎么认识李欢和冯丰的?你们三个之间这么长时间的纠纷,又是为了什么?”

三个人的情感纠纷,谁说得清楚?

叶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满头满脸都是汗,天气那么阴沉,他却觉得闷热,仿佛胸口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如果你肯放了小丰和李欢,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极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你先答应放了他们。”

他没有回答叶嘉,忽然道:“叶嘉,你在心理学和精神病领域研究颇深,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以前抓了苻生和慕容熙,怎么研究都无法成功,后来加入一个刘子业进来,就制造成功了一个人头猴身的试验品。加上刘煜后,四人又无法研究了。但是,我单独将萧昭业、萧宝卷、高纬三人关在一起,又能有新的发现。而最关键之人,李欢,冯丰,抓了这么久,除了‘长生花’的灌溉,一直得不到实质性进展。我想,真正的秘密和研究方向,应该在你们三人身上。你自然不是古人,但是,冯丰和你之间没有秘密,所以,你一定清楚这一切……为什么非要三人一组才能有所进展?”

叶嘉微微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弗洛伊德有个理论叫做‘三个匣子的主题’,分别是用莎士比亚剧本中的两个情节来解析的。有一个情节取自悲剧《李尔王》,年迈的国王李尔决定,趁他同三个女儿生活在一起时,分配他的国土。分配情况取决于女儿对自己的孝顺程度。长女和次女都对父亲很恭维百般讨好,小女儿谦逊、无言,很少对父亲说什么甜百蜜语。最后,李尔放逐了小女儿,把国土分给了她的两个姐姐,致使自己最终丧失了地位,落到悲惨的境地,怀抱看小女儿的尸体死去……根据神话的情结和本义,也就是说,一个男人的一生,有三个阶段,母亲、根据母亲形象选的爱人、拥抱每一个人的大地母亲……”

叶霈极其认真地听着,叶嘉话锋一转,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即使是戏剧和神话,主角都会死去,三个人的秘密,也不能带给你长生不老!每个人的归宿都是大地母亲!”

他并不理睬儿子的咆哮,只沉浸在他的“三人理论”里,仿佛要思索出一些无穷无尽的奥秘,眼里还带着惊喜,二人没法研究,三人成组了,会有如何的突破?

“你明知不可能有什么千岁人,抓了李欢他们岂不是白白牺牲?你何不放了他们?”

他看着叶嘉像看着一个极其天真的白痴,叹息一声“叶嘉,你先放下她。”

“不,我宁愿死也不能让你们再让她给那盆该死的花‘输血’了。”

“她已经不足以支撑到浇灌完一个花期的日子,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已经从她身上抽了1000CC的血库存起来,即使她死了,我们也不在乎了……”

全身上下的血都仿佛集中到了头顶,叶嘉觉得手、脚连全身的骨头都在颤抖,充血的眼睛要把红红的眼珠子都挤出来——怪不得小丰全身如此干瘪瘪的,几乎已如一具干尸了,她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这等地步,还被抽去这么大剂量的血液——她其实已经死了,被自己的父亲杀了!

仿佛有一滴滚烫的东西滴在自己的眼皮上,冯丰被这样的热灼得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叶嘉血红的眼睛,叶嘉在哭!叶嘉哭出红色的泪来!

她第一次发现,叶嘉的额头上有那么深的皱纹,仿佛刻满了许多她忽略了的沧桑。事业的辛劳、家庭的重压、情感的煎熬、父母的残忍……

仿佛就是这一瞬间,叶嘉就老了。

这天下最最英俊潇洒的男子老了。

美男子的老去竟比红颜衰老更令人惊心动魄。

她怯生生地伸手摸摸他的眼睛,想抚平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手却软趴趴的,提不起劲,只绵绵地压在他的眼皮上,几乎将他的左眼全部捂住了。

“小丰,我母亲希望你死,我父亲也希望你死!’

叶嘉淡淡的,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可是,我并不希望你死。如果你死了,我绝不会放过害你的凶手。无论是谁!”

她的嘴巴张了张,回答不上来。隐约中是听到那个“三人’理论的,三,代表三角形?三足鼎立?要三分天下才能平衡?叶嘉,他也会被叶霈这个恶魔控制并加以研究?

好一会儿,她才勉力柔声道:“我不怪他们想我死,只怪他们不爱你。其实,他们真的并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叶嘉,你以后怎么办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爱你了。”

“所以你要活着,活着爱我。”

她微笑了一下,仿佛他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自己却偏偏做不到。

眼睛能够睁开的时候,她就一直凝视着叶嘉,几乎一秒也不曾移开视线。她已经完全忘了二人的处境,忘了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也忘了对凶手的仇恨,此时此刻,什么都不

重要了,能够多看一眼叶嘉才是最好的。

能够多看一眼,就会记得多一点,以后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记的。

即使曾经怨恨过,对于有些人,还是一直不愿意去忘记的。

“好了,戏剧已经结束了。叶嘉,放下她吧。”

叶嘉遽然抬起头来,笑起来,他穿一件暗色的T恤,长袖,袖子微微往上翻一点,看看自己的手腕上那块表:“你知道这是什么?”

“什么?”

“我一路行进的路线,这周围的环境,以及我们的一切谈话,所有出现过的人,都通过它直播出去了。现场直播,一点也不会错过……”

“接收的端口呢?”

“在一个我极信得过的朋友手里。他记录了我这些天的全部行程,如果我没有回去,过得一段日子,他会找适当的渠道,替我把这些东西真正‘直播’出去。我也报了警,在

警方留了线索,他们不至于认为是天方夜谭,你知道,我为了保护小丰,曾经申请过保护令,警方也有一些资料的……”

一名持枪者上前,很快解除了叶嘉手上的那块小小的微型装置,交到叶霈手里。

叶霈仔细看看,随手一抛,就把那个微型器具抛了出去,叶嘉一伸手接住了。叶霈笑起来,大摇大摆,毫不在乎:“你认为自己已经万无一失了?”

“至少你们的据点已经不再是秘密。”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经过特殊批准的灵异、生命研究基地。叶嘉,即使你掌握了再多资料也无济于事。它的保密程度比核武器更加严格,谁也不敢擅自来这里搜查的……更何况,这么久,你掌

握了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而且,我这里的装置,就是从那道网开始,全部采用了过滤音量设置,你就凭借这些画面指控我?有血腥还是暴力?或者什么人头猴身的怪物?告诉你,就连你跟踪而来的那名保安,尸体掉进河里也被彻底处理了……”他笑得十分得意,百分百的有恃无恐,“你完全可以拿着这些资料出去宣言,别说指控,就算马上毙了你,也不过是击杀一个误闯禁地的陌生人而言,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即使由公正的法律来审判,也至多不过是个正当防卫的误伤,哈哈……叶嘉,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即使这里的一切流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只是一些画面,一些谈话的人,自己明显是翻墙进去的“不轨者”。叶嘉心里十分紧张,只想到,那个朋友,一定会有自己的发现,有线索,就一定会有发现。

但是,他的这种紧张却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只点点头,淡淡道:“既然所有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中,我只有一个请求。”

“讲。”

“这最后的几天,我要和小丰在一起。我想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叶霈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我拿她还另有用途。”

“什么用途?”

他轻描淡写道:“利用她交换李欢的秘密。这是她唯一的价值了,我不想浪费。”

叶嘉握紧拳头,手上青筋暴跳,甚至能够听见骨节之间的声音。

“这个女人死了,你的一生才会真正快乐。你现在无法理解,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她无法带给你幸福。”

叶嘉盯着他的眼睛,两人的距离那么近,看不清眼神,却能看清楚他的眼珠子里的那一丝冷酷的神色,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父亲!

即使是亲如父子,谁又能真正了解谁?

两名持枪的人步步逼近,叶嘉紧紧抱着冯丰一动也不动,只暗中积蓄力量,哪怕鱼死网破,今天也绝不肯和冯丰分离。

冯丰忽然贴在叶嘉的耳边,柔声道:“你放我下来。”

叶霈显然已经不再念及父子亲情了,如果叶嘉反抗,他一定会采取措施的。不知为什么,听得叶嘉无法揭露叶霈的阴谋,她反倒松了口气,也许这样,倒真能抱住叶嘉的性命。毕竟,叶嘉也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即不是千年的皇帝,也没有自己这样穿越千年的经历,等松懈下来,叶霈自然会放了他。

叶嘉将她抱得更紧:“小丰……”

她的声音低得像在耳语:“叶嘉,一定要替我报仇……”

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大家一起死了,岂不冤枉?

叶嘉一怔,两个人抢身上前,其中一个人对准他的腿就是一击,那是强烈的麻醉枪。叶嘉手腕一松,冯丰几乎如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直直地摔在草地上。

“小丰……”叶嘉大叫一声,挣扎着站起来,两人已经反手扭住了他。

冯丰坐起身,看着他,两人近在咫尺,却连彼此的手也再也抓不住了。

幸好草坪绵软,又下了雨很潮湿,只浑身沾满了泥巴和水珠,一阵头晕,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疼痛。

“小丰……”他怜惜地看着她,而心里最后一点的亲情也磨灭了,再也回不来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赶来的两名护工模样的人架走了,想挣扎着回头看一眼叶嘉都再也不可能了。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心里悲哀得近乎麻木了,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心里是明白的,这是自己和叶嘉的最后一面了

李欢刚踱步到窗边,院子的木门就打开了。

两名护工,轻轻将冯丰扶起,他冲上去,及时扶住冯丰,两名护工就退了出去。

这是一栋独立的小院子,院子里还有简单的几棵花树,他抱了冯丰进屋,将她放在沙发上,发现她的神智十分清醒,表情却很奇怪。

见到她的狂喜很快被她这种奇怪的表情击退了,他蹲下身子,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怎么啦?”

她没有说话,坐在那张独立的宽大的沙发上,沙发很柔软,十分舒服。

她看看四周,这间屋子很宽大,陈设也不错,里面还有酒柜,看来,李欢不但没有受到虐待,还被叶霈当“贵宾”豢养起来了。

是啊,他觊觎着李欢的身子,自然希望这具“身子”越来越健康了。

她稍稍觉得安慰,就笑起来。

明明是在笑,李欢却觉得那是比哭还难看的神情。他怜悯地看着手上成片的瘀青,逐渐干瘪得鸟爪一样的手腕,昔日的玉般的温润一点都看不到了。

她在笑,可是,她双眼之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温柔的绝望的神色,李欢的心头感到一阵一阵的绞痛。

这种强烈的怜惜,令他觉得,不知不觉间,对她的爱又深了一层——本来,他以为自己对她的爱已经那么强烈,仿佛装满水的器具,要溢出来了,现在才发现,这种爱是无穷无尽的,怎么都不够。

她慢慢开口,声音十分柔细:“叶嘉也被抓住了,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李欢并不觉得意外。

“叶霈把他也控制了,也许,叶霈连他也不会放过,叶霈会杀了他的。”

李欢沉思了一下,才低声道:“他手上有没有带什么设备?”

他的声音很奇怪,冯丰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着点点头。

李欢轻轻握住她的手,冯丰的手是凉的,而他的手却是温热的,仿佛浑身的血,只有在她身边就会燃烧起来。

两人十指交扣,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抱住她,两人一起坐在那个宽大的独立沙发上,然后,他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地写了几个字。

挑逗和感情计算器

冯丰自然明白,在这样的屋子里,会有怎样严密的监控系统,自己和李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逃不过他们的监视。

可是,再精密的仪器,又怎么分析得出来两个十指紧扣的男女握在一起的双手所表达的那种秘密?尤其,她整个人都被李欢抱在怀里,她的左手和他的右手几乎在两人的胸口之间握着,完全被李欢高大的身子遮挡了。因此,李欢下意识地写字的时候,她起初都还以为是他在轻轻地恶作剧,可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有话对自己说,却又不能被任何人得知了去,所以写下了几个字。

手心上的几个字是“遥控器?”

李欢是在问她,他们有没有从叶嘉身上搜出“遥控器”来。她很快地在他手心里划了一个“X”,叶嘉来的时候应该没有带上遥控器。虽然不知道它的功效如何,可是,叶嘉是个十分慎重的人,一定做了妥善的安排。

李欢立刻欣喜地笑起来,而她在自己手心上那种小小的动作,更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好像她在自己身上挠着痒痒。

她挂念着叶嘉的安危,也无暇注意到李欢奇异的表情,忍不住问出来:“他们会不会杀了叶嘉?”

“不会,叶霈根本没有任何必要杀了叶嘉,即使叶嘉出去,也不能泄露他什么秘密,他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如果他杀了叶嘉……如果……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