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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她除了凝视着“时间”外,什么都做不了。

  海棠差点叫出来,在尖叫刚刚出口的瞬间,她用力掩住了自己的嘴——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扑向“时间”,时间内的人看似触手可及,却完全碰触不到,她惊慌转头,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并不是“看不到”和“听不到”,而是不存在。

  连虚无也“不存在”。

  “时间”之外,什么都“不存在”。

  而她是一个于“不存在”中“存在”的亡魂。

  她静了一下,然后开始疯狂地嘶喊!

  她喊到嗓子发干、发疼,然后喉咙里泛起了淡淡的血腥味,她喊到嗓子出血,疼得像是砂纸在刮着喉咙一样,可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忽然就不喊了,绝望像是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海棠又绝望又难过地慢慢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她感觉到自己呜咽,却听不到声音,泪也流不下来,她喘不过气,嗓子里像堵着铅块,胸口像是被上百支冰做的针刺进去,又在肉里生了钩子,先是冷,冷得让她都有了一种被滚油泼过的错觉,过了一会儿才是剜心地疼。

  就在这时,凝结的“时间”中,有人动了一下。

  这一下仿佛一块石头扔入极静的湖面,海棠瞬间惊觉,她看到,在“时间”的内侧,一片凝固之中,有人站起。

  那是个女子,仪态高雅,轻提裙摆,衣裾摇动,从无数层虚影之间慢慢行来。

  那人从容穿过“声音”、“风”、“视线”、萧羌的书页、热水的蒸气,最后到了“时间”的“边界”,在她面前站定。

  那个人是碧琴。

  不,那不是“碧琴”。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碧琴身上,有淡淡的一层重影。

  那道重影娥眉高髻,广袖重衣,鬓边是一把簪尾垂下的珊瑚流苏,血色的珠子正好垂在殷红唇畔,便显出一种凶险的雍容。

  海棠凝视着站在“时间”之内的那个人,她开口,问道:“你是谁?”声音在“时间”外侧无法传递,但是不知怎的,海棠就是知道对面那人听得见。

  那人果然听见了,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笑了笑,她伸手,一双素手纤白娇嫩,海棠就这么看着,她的左手食指按到了“时间”之上。

  她的手指,消失了。

  没有流血,甚至于没有伤口,碰触到“时间”的那一段指节,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那人看着自己少了一段的食指,无所谓地轻笑,低声道:“果然只有你才能到达彼岸啊……”

  海棠知道,那人所说的“你”就是她林海棠。

  那人掌中浮起了一团金色光华,光华旋转片刻,凝成一个金色的十方星,她手指一合,金芒消散,再张开手的时候,少了一截指头的手指已然完好无缺。

  “你是谁?”海棠再度发问,“为什么要附在碧琴身上!”

  女子看她一眼,就像在看一个淘气的小孩一样,她慢慢开口:“你该回去了。”

  “我再问一次,你是谁。”海棠戒备地说,微微在虚空中后退了一步。

  女子弯高了嘴角,海棠看着她的双手在胸前快速地结印,一个巨大的金色十方星在她脚下慢慢成形。

  海棠感觉到,随着十方星的成形,“时间”开始重新流动了。

  女子双手猛地一合,海棠只听到“时间”之外,本来什么都不应该“存在”的虚空之中,爆出了一声轰然巨响!

  她被“时间”拉了回去——

  金光如水,四下流溢,“时间”开始飞快地流动,在被拉回“时间”的瞬间,海棠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继续崩裂,但是轰然炸裂的巨大十方星形成了一股金色的洪流,将她包裹其中,海棠清楚地感受到,被金色暖流包住的瞬间,她的胸口有一股特别温暖的气息开始流动,她的粉碎终于停止了。

  而她也清楚地听到了女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海棠猛地睁眼,抬头看见的是屋顶富丽藻井,她按着胸口发出了一声近于惨叫的呻吟,碧琴立刻进来,刚要伸手扶她,她往旁边一挣,碧琴愣住,海棠滚到一边,扶着小几慢慢坐起来,按着胸口兀自喘了好一会儿气,才一点一点回头,看向茫然的碧琴。

  那股不太对的气息不见了,现在想来,应该是附在碧琴身上的那个女人走了吧。

  海棠心有余悸地打量着这个小宫女,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没事”,就借口把碧琴支出去办事——就算知道现在没人附在碧琴身上了,海棠也不敢和她单独在一起了。

  碧琴一走,屋内寂静,海棠在榻沿坐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自己在喘息,一声一声,就像有什么细小的皮囊被一根针戳破一样。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某种巨大的恐惧笼罩而下,她猛地站起来,拽起裙摆,极其失态地向外跑去!

  她不想待在这个房间里,她不要一个人,她害怕。海棠狂奔出殿,被门槛绊了一下,她整个人狠狠地摔在地上,身后传来一串内侍宫女的惊呼,她像没听见似的一骨碌爬起来,向院子跑去。她踩到衣角,又一个踉跄,撞上院子里的老树,额头上有血渗出来,她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怔怔地站在当场。

  冬日的空气极冷,又清冽,隐隐有不知哪院的梅花清香传来。海棠四下张望,她看到后凉殿的宫女踌躇不前,她看到远处亭台楼阁、金瓦红墙,她看到日薄西山、云霞若烧——她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天下这么大,她却哪里都去不得。

  离了这皇城,她活不下来,在这皇城里,她随时会死。

  那么多人恨她,即便她什么都没做。

  除了一个名字,她对自己一无所知,杜笑儿是凄凉孤女,无父无母,无亲无故。

  她孑然一身,连这身体和这段命数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海棠慢慢蹲下身,将整个面孔掩在袖子里。

  她又冷又害怕,却不知道对谁说。

  她想哭,但是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不能哭,要是再哭,这件事立刻传遍后宫,会成为他日的把柄。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咬到牙根发疼,直到胳膊上的肉像是要被咬掉似的,她才压下眼睛里的泪水。

  她冻得瑟瑟发抖,有人拿了裘皮给她披上,她也不动,就那么蜷着。

  她听到宫女内侍围着她,极轻地问,贵人怎么了?贵人安否?贵人要不要传御医来看?

  海棠像是根本没听到,不言不动。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她浑身冷透,然后就被人轻轻抱起,拥在了怀里。

  那是温暖的怀抱,袖底有清冽香气。

  她小声地抽着气,慢慢抬头,看到的是金冠乌发,春风温柔的白衣帝王。

  她想,大概是有人告诉他,她这边情况不对吧。

  但是他实在不必过来。

  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宠妃,她不过是个幌子,是个让他动了杀机的人,他本不应该来的。

  海棠就这么看他,萧羌轻轻把她往上抱了抱,让她在自己手上坐稳,海棠被他裹在白狐披风里,她贴着他的胸口,感觉暖洋洋的,她没说话,就圈住他的颈子,朝他怀里缩了缩。

  夜色悄然,檐下渐次有灯燃起,远处最后的霞光也慢慢淡了,男人就这么抱着她,慢慢朝殿里走去。

  内殿灯火通明,萧羌把她放在榻上,掩上殿门,取了宫女奉上的药匣,吹熄烛火,只留下榻边小几上的一支。

  他坐在她旁边,打开药匣,问她冷吗,海棠吸了吸鼻子,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萧羌没说话,取了丝帕,把她一张灰扑扑的脸,慢慢擦净。

  海棠本以为他会弄得自己很疼,哪知落在自己脸上的手,又柔和又熟练。

  烛光浅淡,暖黄光晕显出一点凉薄的味道,偏生衬得他面孔越发清俊。

  她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这么狼狈。

  而他在她面前,也一样。

  他和她说,以前小时候,他也老这样给萧逐处理伤口,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手艺倒不生疏。

  海棠没搭腔,只专心地看着他,而他也专心地看她脸上的伤。

  萧羌为她敷好了脸上的伤,她张了一下嘴,嗓子沙哑没有声音,她皱着眉,又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可以正常说话了,她想了好一会儿措辞,才说:“我做了噩梦。”

  男人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春风温柔,多情缱绻。

  海棠没有立刻说下去,她像是在组织语言一般,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梦到我死了,然后被甩出去,到了一个虚空,没有声音,没有光,除了我什么都没有。

  “我特别害怕,那么黑,我在里面大哭,眼泪流不出来,怎么喊,喊到嗓子出血也没有声音。

  “我害怕,我是不是就要这么待在里面?

  “如果出不来的话,我会发疯的,但是我转念一想,要是我发不了疯呢?要是我就这么清醒地在什么都没有,漆黑漆黑的地方待着呢?我怕得连想都不敢想。

  “我跟自己说,快疯快疯,疯了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又觉得不能疯,疯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她剧烈地颤抖起来,一把抓住了萧羌的手臂,指头痉挛一样陷进他的雪白广袖,海棠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华服之上繁密的刺绣,过了一会儿,萧羌像安抚小动物一样,轻轻拍拍她的手。

  然后他轻轻碰了碰她脸上的伤口,问:“疼吗?”

  海棠愣愣地看他,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刚才不疼,现在疼。

  萧羌顿了顿,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刚碰伤的时候最疼,明天就不疼了。

  这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了,这男人平日巧舌如簧,惯会说甜言蜜语。这样的话他对她说过,对别人也说过,可偏偏就是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句,让海棠怔住了。她眨眨眼,无声无息地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明明心情已经好多了,却一下就哭出来,她慌乱地擦脸,碰得伤口火辣辣地疼,她想告诉萧羌,自己不想哭,又觉得自己应该先对他笑笑,她慌慌张张抬头笑了,才想起来自己又哭又笑满脸药的样子肯定难看死了。她飞快低头,猝不及防,泪水便落在手上。

  海棠想去抹脸,但满手眼泪,她正不知所措,就感觉到有人轻轻捧起她的脸,柔软丝帕落在她脸上,极轻柔地擦掉她的泪水。

  她忽然就安静下来,抬眼看他,眨眨眼,泪水便落下来。萧羌也不说话,就认认真真给她擦着眼泪,她眼泪落下来,他就擦掉,一次又一次,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到她泪水慢慢收住。

  他才重新给她上好药。萧羌的指头拂过她略肿的眼皮,说:“朕也做过噩梦。”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萧羌自己也很惊讶,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这里,会对她说出来。

  他本不应该说的,就如他今日,本也不该来的。

  他应该去于淑妃那里,或者留在自己殿里,但是听到内侍来报,说她不对,他想都没想就过来,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萧羌不知怎的,就想起之前海棠被关在掖庭那夜,他去看她,她问他他来干吗,他当时答不出,现在也答不出。

  他只是去到她身边,如同那日。

  海棠往里坐了坐,裹着萧羌的白狐裘,缩成一团,认真听他说话。萧羌觉得她现在这副神态有着莫名的乖巧,他想了想,慢慢开口。

  那是他登基那年的事了,他梦到自己很小,大概五六岁,路还走得跌跌撞撞,他从宝座上爬下来,要去找母亲,但是谁都看不到他,他也碰不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