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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海棠知道,她没说话,从他手里把茶盏取了,用水温过,又倒了一盏给他,却不是清茶,而是投了橘皮和豆蔻下去。

  她很清楚,萧羌不需要回应,只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听他述说。

  萧羌说:“他才十二岁。”

  他说:“我十二岁的时候,讨厌念书,弓马骑射也不行,就是喜欢玩,满皇宫地疯跑。”说到这里,他问,“笑儿,你十二岁的时候在干吗?”

  海棠一愣,她想回答,但是一想,那么早的事她早不记得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十二岁那样的年纪在做什么,十二岁的小姑娘会干什么呢?

  跟母亲学着描眉点唇?还是已经能绣稚嫩的花?她都不记得。

  海棠摇摇头,说:“不太记得。”

  萧羌点点头,说:“十二岁。十二岁,远儿从此之后站不起来、不能写字、不能拉弓、不能——”

  他一下顿住,而听得心都揪起来的海棠一把抱住了他。

  她想跟他说别说了,但是她整个人都被他的话震得发抖,抖得牙齿都在轻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手臂用力,紧紧地抱着他。

  男人安静地任她抱着,声音却清晰了。

  “苏荷斩断了他双手拇指,挖了他髌骨。他才十二岁。”

  海棠想掩住他的耳朵,让他别听自己说出来的话,别自己伤害自己,但是她的手抖得抬不起来。

  她该说点什么?但是能说什么呢?说这不是你的错?不,这安慰不了萧羌,也安慰不了她。

  “错全在我。”男人安静地说。

  “我为什么要带他来前线?我为什么要让他出城?”

  “我自诩算无遗策,天命在我。”这句说完,萧羌所有声音像被剁掉一样一下子就没了,他就安静地任海棠抱着。

  海棠只觉得自己要哭出来,她仰着头,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哭,她哭了萧羌怎么办?她不能让萧羌更难过了。

  她什么都不能说,甚至于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她能做的就是这么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萧羌抬头,看她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海棠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样子并不好看,却让他心底一软。

  但是,他杀了她。

  一刹那,他心底柔软的部分就被撕开,露出血淋淋的一道伤口。

  他杀了她。她正在死去。

  他闭上眼,把下颌轻轻搁在少女颈窝处。

  他心若死灰,终至于无望。

第二十八章 弃子

  萧羌最后是在海棠怀里睡着的。

  他是真的累了,萧远出事以来,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闭眼就是自己的儿子。之前他全靠强撑,现在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抱住海棠,闻着她衣襟里散发出来的气息,慢慢睡去。

  车马行进,萧羌伏在海棠膝盖上已经睡得沉了,海棠拽了车里的软毯盖在他身上,她吸了吸鼻子,把萧羌的脸掩好,把车窗掀开一条缝,向后看去,只见身后云林江白浪翻飞,在阳光下粲然生辉。

  这里是云林江畔萧然渡。

  德熙三年,萧逐在这里和昔日恩师赵亭决战,双方在此牺牲了将近十万无辜的生命,终于换来长昭和大越今日的和平。无数枯骨,也成就了萧逐东陆一代名将的威名。

  德熙七年,也是在这里,一个叫杜笑儿的女子,带着自己父亲的灵柩上京,那个叫萧逐的男人望断天涯,追赶不及。

  现在她又到了这里,心中不禁有了一种一切回到原点的奇妙感觉。感觉到身下车轮颠簸,海棠抓紧了扶手,再回头看去,那道大江已被甩在身后。拐过一个弯,连江水都看不到了。

  云林江上这十多天的惊心动魄都被甩在了身后,她却很清楚,回到顺京,等着她的,只怕又是一场生死莫测的厮杀。

  后宫争斗、杜笑儿身上的秘密、她身上的毒,哪一样都够要了她十条命去。

  然后,还有萧羌。

  不喜欢他的时候,怎么都好,可现在呢,她喜欢他,她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萧羌喜不喜欢她,她猜不透,不想猜也不敢猜。可再一想,萧羌喜欢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一想到这里,海棠觉得心中一刺,她用力摇头,让自己别想下去,她告诉自己,别期望太多,别想太多,日子就这样,只要自己不死,就得过下去。

  三月十九晚上到了驿站,整整一天,萧羌除了中午吃了顿饭,一路就在她膝盖上睡着,等到了驿站,海棠已经一瘸一拐不会走路了。

  萧羌下车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春风姿态,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帝王,看到海棠这样子,他当仁不让,俯身就要抱起海棠,可海棠面无表情地戳了戳他的肋骨:“陛下,小心再断一次。”

  皇帝陛下僵了僵,然后若无其事地起身,拍掌,唤来史飘零,青衫女子简简单单就把海棠扛进驿站。

  稍微在房间里梳妆修整了一下,晚餐时分,萧羌那边内侍过来,请她一起去和皇帝用膳。她一进萧羌居住的房间的门,就看见一张餐桌前,已经有了两个人在等她。

  坐在下首的是史飘零,她已脱掉了天枢的青色长衫,换了一身红色深衣,面颊上点了钿子,头上绾了个惊鸿髻,簪子是黑玳瑁的,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越发衬得她发色乌黑,眼若秋水。上首的是萧羌,他也换过了衣服,金冠淡衣,分外飘逸出尘。

  偌大房子里,除了他们三人,连侍膳的宫人都没有一个。

  萧羌旁边是她的位置,想想史飘零的身份,目前这个状态让海棠不由得想起鸿门宴三个字。

  她规规矩矩坐在萧羌身边,偷眼看去,萧羌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史飘零一脸柔弱纤细,比她还规矩,她心里就越发忐忑起来。

  等她坐定,萧羌看向史飘零,道:“卿给婕妤看看。”

  史飘零乖巧应了一声,便起身到海棠面前,更乖巧地给她行了个礼,柔声道:“姐姐且开一下口。”

  史姑娘你这么纤弱我不太适应啊……海棠心里对史飘零这从冷酷狂霸拽无缝对接软糯嗲甜乖的实力感叹了一下,她偷偷瞟了一眼萧羌,男人举起杯子对她点点头,道:“史美人精通毒术,朕让她给卿看看。”

  海棠乖乖张嘴,一片银签压了她舌根,她只觉得舌上一疼,史飘零变戏法一样,手里多出了一根沾了海棠舌血,也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漆黑的针。她仔细观察片刻,把乌针收好,袅袅婷婷地向萧羌和海棠行了一礼,说了一大段文采斐然,辞藻华丽的话,不过中心思想很明确,大概就是海棠体内的毒再发作两次,她就玩完了。

  对这个结论海棠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她心里虽沮丧,但过一会儿就好了,可是……舌头可真疼啊!

  看着海棠捂着腮帮子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萧羌就觉得好笑,他端了一碗粥给她,要她放凉了慢慢喝。他小声嘱咐了几句,看她疼得要哭出来的样子,干脆也不废话了,直接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喂她。

  海棠委屈地看萧羌一眼,小口小口地慢慢吃着粥,样子仿佛一只小猫,正对不小心踩了她尾巴的主人撒娇一般。

  好不容易喝完粥,她看看萧羌,小声说她可以问问史飘零吗,萧羌颔首,她就问史飘零,她身上这毒到底叫什么?

  问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到萧羌的手一僵,史飘零说,她身上中的毒叫“荷带衣”,海棠点点头,问:“……它无药可解吗?”

  “妾身惶恐,但……”史飘零柔弱地轻轻掩袖,轻声道,“无药可解。”

  对于这个答案,海棠消化了一会儿,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什么时候会发作?”

  史飘零先不答,只是说道:“赵元帅应该给了姐姐一瓶‘少司命’吧?”

  海棠点头,她想,你可真会装,明明你也给了我一瓶。

  史飘零便说,一颗“少司命”可以保住海棠半月性命,但是也只是拖延而已,最好的情况,是一年后发作一次,第二次发作在第一次发作的半年之后。

  那就等于,她还有一年半的命。

  “飘零!”海棠还没说话,萧羌低声喝了一句,史飘零立刻噤声,低头不再说话。

  怎么史飘零也是在帮她,海棠道了谢,忍着舌头疼硬是吃饱了,便起身告退,在这过程中,萧羌一句话都没说,等她走了,他才看向史飘零。

  她知道什么?

  萧羌心底有这样模模糊糊的想法,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三月二十四,车驾终于到了炳城春狩行宫,史飘零和海棠作为后宫妃子,被安排在了行宫之中专供妃嫔起居的南宫。

  因为中途得了萧羌的消息,太后担心儿子,半路折返,车驾也停在炳城行宫,沉寒比他们早一天到,也在这里。

  海棠她们被太后特意嘱咐不必去请安,好好休息。她自然乐得轻松,就等吃完晚饭去看沉寒,和她好好说说话。

  萧羌按照礼制住在中宫,确定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太后那里。

  庄明太后看到儿子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眼里闪过深深的爱怜,她没有急于开口,看着儿子跪下问安,只淡淡应了一声,她的手指扣住杯子,小小地啄了一口,滚烫的热茶一路滑下嗓子,烫到心里,身上一片暖呼呼的。好不容易,她压住哽咽,才开口和儿子说了一些这一路上的事情。

  萧羌坐到太后对面,含笑把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太后紧紧盯着他,爱怜地拂起他额上一缕发丝,仔细看他的脸,一腔慈爱只化成淡淡一句:“你瘦了。”

  萧羌像个小孩子一样有些撒娇地把脸贴在了母亲的手掌上,一双春风桃花的眼睛微微眯起:“母后也瘦了。”

  “还不都是你折腾的。”太后失笑,说了一句,眼神却远远望出去,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那被岁月淬炼过的美丽面庞,一旦失去了笑意,立刻就会显现出一种近于杀伐的冷酷肃杀。

  从小到大,萧羌看过无数次母亲这个表情,每一次随之而来的,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于是,他也收敛了神色,慢慢坐直身子。

  太后却又不着急立刻说话了,她拿过一边的银茶匙,慢慢拨着茶盏里的浮沫,半晌,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羌儿,远儿那孩子,算了吧。”

  这几个字听起来平淡无奇,但是放在太后和皇帝的对话上,意义就显得非常重大了。

  萧羌何等聪明,母亲这句话说出来,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太后的意思很简单,萧远就是枚弃子,她不要了,他也不用管了。

  他的薄唇一下抿起,握着茶盏的手有些颤抖。他没说话,太后也没看他脸色,只是轻轻叹气,继续说道:“远儿那孩子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是不是废了?”

  萧羌的眉梢不易被人察觉地一挑,一张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此刻越发苍白,在茶水烟气里,竟然有了种会随时会湮灭的感觉。他依旧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嘴唇,点点头。

  “羌儿,大越不需要一个残疾的皇帝。”

  萧羌还是点点头。

  太后微微拧起描画精致的眉,抬眼扫了他一下,加重了语气:“羌儿,远儿是个累赘,日后行事,不必管他。”

  “……母后,若今日是我,被挖去髌骨,砍掉拇指,母后你会不会说,‘日后行事,不必管他’?”萧羌轻轻地问,语气平和。

  太后愣了一下,她立刻柔声道:“……羌儿,你还年轻,你还会有别的孩子。”

  “……不管我有多少个孩子,远儿还是我的儿子,他不会因为他有弟弟妹妹了,就不再是我的儿子。”萧羌轻轻摇头,他的声音极轻极轻,“……母后,我已经抛弃远儿一次了,我不会再抛弃他第二次。”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声音更轻:“更何况,母后,我再也不会有其他孩子了。我不打算再生其他孩子,我只要远儿一个儿子。”

  “羌儿……”太后的声音也更柔和了,那语调轻柔,就像他极小的时候,梦魇了,她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一般温柔,然而她吐出来的话却残酷而锋利,“羌儿,一个站不起来的孩子,要如何继承大越皇位?”

  萧羌慢慢地说:“我能做到的,远儿就能做到,母后,他才十二岁,他被他的父亲以国家的名义舍弃了。”

  “皇帝……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