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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羌脸上浮起了苦涩的微笑,他用一双漆黑的眼定定地看着母亲:“……那就是他父亲的错。母后,我说过了,我不会抛弃他第二次。”

  空气静默了一瞬,随即,太后一掌击在桌上,怒喝一声:“萧羌!”

  萧羌却不被母亲的震怒所摄,他凝视着自己的母亲,慢慢跪倒。

  “母后,我没有在说胡话,我不打算再生其他的孩子了,母后我求您想想,远儿他只有十二岁,他被父亲抛弃了,在白玉京当人质,他没有髌骨,被砍掉拇指,然后在这时候,他的父亲生下了别的子嗣,立了别的孩子做太子,他会怎么想?日后他的兄弟继承大统,远儿要怎么面对这本该为他所有,沾了他的鲜血才换得平安的天下?母后,换了是我,您会不会这么做?您会不会心疼我?”

  太后一时语塞,她又心疼又无奈又恼怒地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儿子,她想说会,但是看着面前的清雅青年,嗓子眼里忽然就像堵了一团破烂的棉絮,再说不出话来。

  “母后,你舍不得儿臣,儿臣一样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母后,我从来没有对您说过,当年父皇驾崩的时候,母后为了争取时间,把儿臣送去吴王那里做人质,假意要立吴王为帝,那时候,我特别害怕。”他凝视着自己的母亲,“我怕您真的不要我了,我会死在那里,兴许连尸体都留不下,那儿又这么远,魂魄回不了家,我就这么飘着,变成孤魂野鬼,看着别人篡夺了我的天下。”

  “娘。”他这么唤她,太后浑身剧烈地颤抖,萧羌又叫她,“娘,这些事情,远儿都在承受,他才十二岁,手脚都废了,比我疼得厉害,娘,您真忍心吗?”

  大越帝王,语音里带出藏不住的苍凉,太后手一抖,几乎将一杯沸茶泼了出去。

  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急如擂鼓,半晌,她闭了下眼,咬着牙,道:“……你想怎么做?”

  萧羌慢慢俯身,额头碰到了冰冷的地面,长长的素色广袖在金砖地面上铺开了凉薄的扇形:“母后明鉴,如若萧远真的才具不堪,无法继承皇位,儿臣愿把皇位传给王叔。”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的母亲,再度把额头抵上地面,“王叔能征善战,胸怀广阔,气量抱负皆在儿臣之上,守成足以,开疆也可,唯独不擅阴谋权变,儿臣当政八年以来,已破除朝廷门阀党争大半,儿臣这次计划如果实施妥当,白玉京也好,沉国、塑月乃至荣阳、长昭,至少三十年间都不足为患。这样的话,凭王叔能力,治理大越毫不费力。”

  听到这段话,太后心头一惊,她不自觉地站起来,却又觉得不对,矜贵地坐了回去:“白玉京?你这次不是已经占了黄庭了吗,又得了沉冰做人质,你还有其他计划?”

  跪倒在地上的白衣青年慢慢起身,一双春风含情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忽而,他唇边绽放了一丝微笑,诡秘而优雅。

  “不,母后,这一切只是个开始。不管下一任皇帝是谁,朕都会留给他一个没有危害的大越。”

  他继续微笑,声音越发轻柔:“母后,一切都才开始而已……”

  看着面前无比冷静而温和的青年,太后觉得他身上带了一种诡秘的、理性的疯狂。那种感觉几乎要将他修长清瘦的身体吞噬,她不自觉地伸出手,用力攥住萧羌搁在自己膝盖上的一只手,身体微微颤抖。

  萧羌愣了一下,随即抱住了母亲,无比轻柔地说:“我在这里,母后……我在这里……母后,我会做一个好皇帝的……母后……远儿也会是的……”

  萧羌母子讨论子嗣的时候,海棠正要去找沉寒。

  她进到沉寒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沉寒走出来。

  沉寒身着一身雨过嫩莲一般颜色极素淡的曲裾,外面罩了一件深色鹤氅,门前一株刚刚抽了绿芽的柳树软软垂下丝绦,她恰恰被拢在里面,柳若烟霞,越发显得她身量娇小,竟然比海棠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又清瘦了些。

  沉寒听到声音,停住脚步,朝海棠走来的方向看去,迟疑地道:“……哪位?”

  海棠快步上前,一把把沉寒搂在怀里,把小少女吓了一跳。沉寒眨眨眼,小巧的鼻子嗅了嗅,忽然高声欢叫起来:“姐姐!杜姐姐!”

  接着一大一小就抱成一团,沉寒开心得小脸红扑扑的,拉着海棠撒娇地说了一会儿话,才想起来外面冷,海棠浑身都冷透了,她赶紧拖着海棠进了屋,把她推到床上,拿被子一层一层地裹了起来,把海棠埋在里头,又在她手心里塞了手炉,旁边小几上放了热茶,才孩子气地停手,甜甜地笑了起来。

  海棠任自己被她包起来,凝视着那张吹弹可破的容颜。

  萧远的事情萧羌没有和她详细说过,但是想想就知道,在这种敌对的情况下,被留在敌国做人质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处境。看到沉寒她就想起萧远,就立刻又想起萧羌为了萧远的伤心难过,她心里狠狠抽了一下,本来要对沉寒说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只能低低说一句你没事就好。

  海棠像摸小狗一样顺着沉寒的头发,沉寒顺从地任她抱着,一头拱进她怀里,小手用力抓住她的衣襟,轻声道:“就怕以后不太容易见到姐姐了……”

  海棠听了大惊,她一把推开沉寒,连声问她怎么回事,少女低着头不说话,无论如何也不肯抬起头。从海棠的角度看去,她只能看到她黑油油的发顶。最后,海棠再三追问,沉寒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细细地说:“姐姐,我哥哥他……”

  海棠一愣。对啊,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没错,这次会盟沉国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现在和大越的关系只是没翻脸而已,中间沉冰又扮成萧羌要掳走她,最后干脆被沉国送给萧羌当人质。

  沉寒是沉国的人,那么,现在这个复杂的情况下,顶着皇贵妃头衔的沉寒也不过是一个处境好些的人质——不,在后宫之中,说不定她处境会更糟。

  沉寒这么聪明,自然想得到。

  她手上忽然用力,紧紧抱住沉寒,少女纤细的肩膀被她抓得生疼,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展双手回抱她。

  “……你放心,陛下那么宠爱你,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海棠低声安抚,“你要是从白玉京嫁过来的,担心一下还说得过去,陛下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沉寒在她怀里对她展颜一笑,神色却郁郁。

  她说:“我本想好好保护小远的……结果……”

  她话已说不下去,海棠正要安慰,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海棠让沉寒别动,她从被子堆里爬起来去开门,打开门的一瞬间,却愣住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的春雨,淅淅沥沥,带着淡淡寒气。门外,站着的是统治大越的皇帝。

  他没打伞,就立在雨里,海棠愣了一下,立刻伸手一拉示意他赶紧进来。他的袖子冰冷微湿,应该是在雨里站了一会儿了。萧羌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进去,他向里看了一眼,看到好奇向这边张望的沉寒,伸出手指抵在了要张口唤他的海棠的唇上,示意她不必声张,然后伸手,把她抱到了怀里。

  他的怀抱冷而潮湿,木叶的香气却越发清冽起来。

  男人的声音从她耳边淡淡滑去,带着丝绸一般的润滑:“朕只是忽然想看看你……”只是……想抱抱她,想看看她。

  在和母亲谈完话之后,他脚步就不听使唤,向着她的方向就来了。

  就如他所说的,他只想看看她。

  她是这么一个特别的人。

  她长得没有多美,在他的妃子里,容貌最多只是中等,说到温柔解语,她更是最差的一个,可是,这一路相处下来,这个少女眼瞳深处的坚强,却慢慢撼动了他。

  就像一个人背着沉重的包袱走在一条漫无止境的路上,他本以为这条路上永远只有自己独行踽踽,哪知偶然一个回头,他却发现有一个站在他身后,安静看他,安静陪他,他心底不由得就变得温暖而安慰。

  尤其,那人又是这样一个连生死都不畏惧的女子。

  他看着她。

  封号为婕妤的少女站在他面前,她身穿一身淡蓝衫子,一副极宽的雪白披帛有一边依在肩上,剩下的便如软云一样堆在臂弯,衣角是银白飞绣的一片梅花,被羊脂白的玉环压着,在夜风里飞出的衣角,微微地颤着。

  她正抬眼看他,漆黑的发落在素白的额上,衬得额间八宝花钿越发明艳,她拂了拂头发,露出稚嫩的容颜,又柔软,又惹人怜爱。

  他心底某个地方倏然便软了一软。

  他喜欢她,在这一刻,他无比明晰。

  怎么办?他问自己,他可有什么办法?

  他已经这么久这么久,不曾喜欢过谁了,长久到他都以为自己的一颗心是铁石做的,刀枪不入,冰冷坚硬。

  “怎么办……”他不自觉地低喃出声。

  “嗯?”海棠侧头,想听清,萧羌却只是温柔一笑再没说话。

  他又是一贯的眉眼春风,风流得意。

  他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面孔,一派体贴,说他走了,她要是愿意,今晚就住在沉寒这里,就是要早点休息,莫要着凉。

  他这么说的时候,心底却在问自己,怎么办?

  他这么喜欢她,而他却杀了她。

第二十九章 人相立 退无地

  目送他离开,海棠转回房间,看着好奇的沉寒,她刹那间就莫名地心虚起来。

  呃……刚刚在外面的萧羌,也算是沉寒的丈夫。

  想到这里,海棠那点心虚劲儿就过了,她反而觉得心里有点酸,但她是也没多想,便岔开了这个念头。

  沉寒何等乖觉,海棠不说,她就不问,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沉寒留她住下,海棠本来也是要住下,但是不知怎的,萧羌来过,她就不想留宿。

  在告辞的时候,沉寒扑在她怀里抽抽鼻子,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姐姐,我喜欢陛下,但是我更喜欢杜姐姐你。”

  说完,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再也没说什么。

  海棠一开始没搞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她纳闷地提起袖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木叶香气扑面而来,她立刻明白了。

  沉寒闻到了萧羌留在她身上的味道,才和她这么说的吧。那句话的意思是:没关系,海棠和萧羌之间不用顾及她。

  ……海棠立刻觉得刚才心里发酸的自己真是个小人。

  她默默在自己脸上抽了好几下,才把愧疚压下去。海棠团在被子里,轻轻地呼着气,脑海里不期然就浮出了萧羌刚才在雨水里淡淡的笑容。她呼吸窒了一下,然后闭眼。

  窗外春雨潺潺,扰人心乱。

  总有什么,在这样一个春雨之夜,慢慢改变,无声无息。

  第二天,德熙八年三月二十五,大越皇朝以皇帝萧羌的名义发诏书,行于东陆:白玉京割让黄庭给大越,平王萧逐总理黄庭事宜,同时,大越长皇子萧远赴白玉京游学。为了让萧远身份贵重,萧羌当天又下了一道诏书,着册封萧远为晋王,首开大越皇子未成年而封王之先河。

  至此,东陆格局为之一变,占有黄庭的大越已隐约在周围诸国之上。

  三月二十八,起驾回京的前一天,海棠听到从萧羌所住的中宫附近,传来了冷调琴声,春风犹带一点微弱冷寒,顺着曲水流觞,她能听到沉寒和曲之歌。

  她唱的是魏文帝曹丕的《饮马长城窟行》:“浮舟横大江。讨彼犯荆虏。武将齐贯錍。征人伐金鼓。长戟十万队。幽冀百石弩。发机若雷电。一发连四五。”

  沉寒嗓子极好,能让宫内最好的歌伎也自愧不如,这一曲被她少女嗓音唱来,却并不纤弱,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决绝激昂。

  海棠从这首古歌里,嗅到了某种微妙的气息:萧羌做了一个决定,而且,关乎天下。

  她没有进去,就这么站在墙外听完,无声走开。

  三月二十九,萧羌起驾回京。

  东陆未来二十年局面,就此奠定。

  到此为止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尘埃落定了,从那个下着春雨的夜晚之后,海棠再没有听到萧羌说过一个关于萧远的字。

  这让海棠有了一种错觉,就像是这个统治大越的男人,把所有的哀思脆弱全部寄托在了她的怀中,然后他正衣冠,坚定地前行。

  萧羌还是萧羌,一双眼依旧如春风桃花,勾魂摄魄不在话下。

  但是,托这一个多月已堆积到了一个可怕程度的公文的福,海棠在车驾回京的这一路上,除了见到了眉眼春风的萧羌,她还非常幸运地见识到了萧羌的另外一面——所谓会走路的公文是什么长相她算是知道了。

  萧羌真的是一个很善于学习的人,他从长昭回来,别的没看中,独独看中了赵亭的行辕地方宽敞又方便,干什么都不妨碍赶路。他问了花竹意一些技术性的问题,便在炳城的时候命人赶造了出来,他一路上就在里面开始处理积累的公文。按照海棠的说法,上了萧羌的行辕,只能看到满天飞纸片,你就找不着人在哪儿。

  所谓人一忙起来,确实就没空磨叽悲春伤秋那点事了。对这句话,海棠看着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萧羌,重新有了深刻的理解……

  沉寒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她自觉避嫌,根本不来找海棠,史飘零偶尔过来看她一眼,还从不挑白天,都是半夜像鬼魂一样飘来看看再飘走。

  花竹意倒是经常来找她。

  非常奇妙的,应该看着打自己老婆主意的花竹意非常不顺眼的萧羌,对他却有相当程度的好感。萧羌几乎从不在海棠面前谈论任何政事,唯独有一次,他看着花竹意呈递上来的长昭随行人员所需的供给单,对海棠说:“此人看上去无所事事,轻浮佻挞,但是实际上极有分寸。这份表单是我午后向他要的,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交了上来,而且笔笔清楚,其人在琐碎事情上很有耐心。现在这世上,自己的屋子还打扫不干净就敢说自己胸怀天下的人太多,像花竹意这样小事都能做得谨慎的人,倒真是少见。”对于萧羌而言,这番话就算是难得的褒奖了,和海棠说完,他把表单交给随行的官员,说这份表单很好,存档以备查阅。

  如果萧羌都这么说了,那他应该确实很厉害了吧?

  海棠对花竹意的好奇又多了一点。

  其实说起来,海棠也觉得自己的标准其实也有点古怪:萧羌厉害,萧羌精明,她没来由地觉得这理所当然,换了是花竹意,她就觉得,哇,他好厉害好能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