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次攻大梁城无果之后,大王将实情告知众将士并亲自上阵,我军士气大振遂拿下了该城。至于赵魏联军,大王早就知道他们会联合起来,所以在他们出军之前,大王就派人贿赂了赵王宠臣让其造谣,说赵军主将有谋反嫌疑,新继位的赵王听信谗言誓要砍下谋反将军的脑袋,行军中斩将对赵军士气影响可想而知,因此赵魏联军也被傅砥司空宴十万大军死死地阻击着,等攻下大梁城、拿下魏王之后,联军散的散降的降,到此,魏亡,赵亦元气大伤。”

苏子里的话又让犀茴觉得自己做了一回笨蛋,亏她还那么担心赵政的安慰与秦军的生死呢,敢情他赵政早就预谋好了,一边攻魏一边算计着赵,还顺带戏耍了她一番。

“哼!”犀茴咬得牙关作响。

“怎么了吗?”犀茴的情绪,苏子里巧妙地察觉到了。

“没什么。”犀茴气鼓鼓的一跺脚。

“对于上党城,你又有什么疑问呢?”

“嬴将军说子时赵军会出城偷袭我军,所以她才派我们别动队提前埋伏在城门附近,我就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具体时间的?莫非嬴将军其实是神算子?”

“哈哈哈。”苏子里耸肩轻笑,“那也是大王的计谋。”

“啊!?”

“嬴将军让大军在城外不远处扎营,然后日夜笙歌企图麻木敌军,想着能诱敌先出动。但这个守城赵军主将也不是那么好骗的,这么多天,我军不动他也不动,相持不下时,大王飞鹰传书告知嬴将军上党城有我军内应,且大王早已给内应下了命令,令其想方设法怂恿赵军主将偷袭我军,最后,就是你所见的结果了。”能提前策谋到这个地步,苏子里也是对赵政佩服得紧呀,长此以往,他和诸将估计都得提前回家种田咯。

解惑之后,犀茴虽有不服,但她不得不承认赵政头脑好得实在不像话,怪不得自己每次都被他戏耍得团团转。不过话又说回来,大概只有这般智慧与魄力的王才可能实现一统天下的宏伟志愿吧。所以不甘的同时她也庆幸,自己寻得了真正的强者与王者,如此走下去的决心也变得更强了。

咿呀,门开启,换好衣衫的犀茴出现在了苏子里的眼前,他觉得,那一身绛红配上她的白肤黑发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不过,犀茴不太在意着装,她摆着手,目光似在寻着什么,“我住哪?”

“你住正殿。”

“正殿…那不是大王住的地方!?”谈起赵政,犀茴脸色骤变。

“是呀,你是大王的利剑自当守在大王身边。”苏子里不怀好意地撞了撞犀茴的肩膀,“你知道,这世道太乱,刺客又多,是吧!”

“好吧,我知道了。”尽管心中稍有不愿,但这也她的职责所在,反正和赵政能干的不能干的都干过了,还怕他干什么。

“大王的正殿就在大门正对处,你应该不会迷路吧?”苏子里朝犀茴摇摇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进去睡了,明早还要早起参加军事议会呢!”说完,就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往屋子里走。

直到苏子里砰地一声关上门,犀茴才悻悻地转身离开。

赵政所住的正殿,犀茴倒是很容易就找到了,正对大门且门外有一大批守卫,想迷路也不行。那批守卫也识得犀茴,当她来到时,守卫队长客气地放行并给她打开了正殿的大门。

正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日常的摆设,烛火也不是很旺,只有床榻旁点了一盏,而赵政此时正侧着身躺在榻上,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

犀茴放轻脚步来到了床榻边,俯身仔细观察了一下,赵政的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的确是睡着了。于是,她卸下腰间的长剑,寻思着在床榻附近打个地铺。

选好地铺、搁下长剑之后,犀茴忽起玩心,她抽出腿侧的一柄短剑来到床榻旁,半跪在床榻边的她趁赵政睡着的间隙使坏的用剑戳着他的脸,每戳一次就在心里咒骂一次,仿佛要将她从他那里受到的委屈以这种方式如数奉还给他。

可戳着戳着,犀茴发现赵政有些不对劲,先前平稳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那平静无表情的脸也在那一瞬间眉头紧蹙,唇瓣颤抖,甚至头也不断的来回晃。

“是不是做恶梦了?”如此想着的犀茴,伸出手去抚赵政的眉头,可还未触到,赵政竟倏地睁开了眼睛。

“大王,我只是想…”

话没说完,赵政的身子便猛地坐了起来并在犀茴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将她扑倒在床榻之上,紧接着他的左手快速地遏制住着犀茴的右手,右手则迅捷地夺下犀茴左手中的短剑,剑锋横斜,剑刃直指犀茴的咽喉。

赵政喘着粗气怒瞪着犀茴,“赵人?”说话时,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低吼的嗓音像极了暴走边缘的野兽。

“什么?”被剑死死抵住咽喉的犀茴,那可怜的声音像是被捕住的小兽硬挤出来的。

“你——是——不——是——赵——国——人——?”赵政一字一句地吼了出来,吼得嗓子沙哑,吼得握剑的左手直发颤。

昏暗中,犀茴凝着赵政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那眸中带着强烈的杀气与怒火,再加上刚才的语气与身体的反应,有类似经验的犀茴断定,陷在噩梦里无法自拔的赵政现在正处于极度恐慌与狂躁之中。

“大王,你怎么了?我是犀茴呀!”

“不,你是赵国人,你一定是赵王室派来暗杀寡人之人,寡人要杀光赵人,寡人要杀了你…”赵政叫嚣着的同时,握剑的右手也动了起来。

第二十四回 梦魇侵

赵政一剑刺了下来,犀茴不躲不闪用左手直接握住了剑刃,顿时,鲜血就从刀刃与手掌的缝隙中流淌了下来,一滴一滴,滴到犀茴的脸上、颈脖上、身上。

见势,赵政不仅没有撤剑的打算,反而更加用力的将剑往下压,彼此拼力间,犀茴力不济,眼巴巴看着剑尖一点一点往自己的眼睛逼近。

吧嗒,一滴血恰好滴进了犀茴的右眼,她本能地闭起右眼,而那滴血则顺着她的眼睑缓缓往下流,血迹在眼下拉出一条殷红的印记,看起来,像是眼睛在流出了血泪。

犀茴的右眼睁开,那血还未完全化去,一点猩红蕴在她的眼珠子上,水漾眸、黑映红,美得诡异。

而这副景象映到赵政双眼,他却觉得凝着这只眼睛就像从中望见了染血的中原河山以及染血的自己的童年过往。

血色,将赵政起伏的心搅得杂乱无章,他握住短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纠结的眉头蹙得愈发得紧,他紧咬的唇瓣愈加的发白,他额头沁出的汗珠愈发的密集。

仰视着赵政的犀茴却突然松开了她捉住剑刃的手,转而去抚赵政的脸。

赵政没有躲闪,他很好地控制着剑刃的位置,任由犀茴抚摸着,划出口子的掌心摸在他脸上带来毛毛的摩擦感,温热的鲜血让他的毛细血孔都张开了,它们贪婪地吸收着新鲜的血液,就像他心底深处对鲜血的渴望一般。

而犀茴抚摸着赵政的同时,并没有张口,她只是温柔地笑着,笑看着赵政,含血带泪的眸子轻眨,像是一遍又一遍地再述说:“大王,如果杀掉我,你便不会再做噩梦了,便不会再忆起过往的痛楚了,那便杀了我。”

眼神交会,心语渗入心扉,赵政被鲜血被仇恨包裹的心才一点一点裂开。

是啊,杀了谁,也改变不了他的过去,他的那些过往,即便赵国人死光了,也不会不复存在,所以,他杀了谁,都没有用。

“寡人只有杀了自己才能不做噩梦,才能不忆起当初。”赵政忽而失笑,他握着短剑直起身子,自言自语道:“寡人,也的确杀死了自己。”

声未落,他又迅速俯下身子,将头埋进了犀茴的颈窝,闭上眼,陷入一片温暖之中同时又进入到了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在那里,侵扰了他十几年的噩梦场景又再一次降临。

正月里的赵国,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烟火漫天,全城都沉浸在节日的热闹氛围之中。而赵王城东城大将军府内更是一片欢歌笑语,今日大将军为与文武大臣共度佳节特意招来了邯郸城内最负盛名的歌舞姬来助兴。

正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美人美酒滋润的文成武将各个面色泛红、眼冒色气。

啪啦啪啦,天空中炸开的烟火顿时把夜空照的透亮。

咿呀咿呀,绑在树杆上的绳索发出来回摩擦的声响,只见空落落的后院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被倒吊在树上。大雪纷飞,片片雪花落到他的脚上、身上、脸上,置身在一片雪白之中,在冰冰凉凉的触感下,始终冻不住他面颊泛起的浅浅微笑。

啪,一条皮鞭划破了周遭的寂静,一道红色的血印留在了少年白皙瘦得排骨根根显现的胸膛上。

“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执鞭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他肆意嚣张地笑道:“我们几个想送你一份大礼,你看可好呀?大秦的王子赵政殿下,啊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嘈杂的笑声下,又有几位贵公子打扮的少年从各个方向聚拢到了执鞭少年的身旁,他们笑着的面孔中无一不透着深深的鄙视与唾弃之情,他们看着他的表情就像在欣赏一只被剥光了的、任人宰割的动物。

啪啪啪,笑过之后,皮鞭又接二连三地往他身上猛抽,一个人抽着,其余人笑着,待一个人抽累了之后又换一个人继续抽,如此反复,不消一会儿功夫,他已被抽得遍体鳞伤,可施暴的少年们却丝毫没有罢手的迹象。

“赵政,你这个贱种还真是下贱呀,被我们轮番蹂躏,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鞭子再次转回了为首少年的手中,他变本加厉地抽打了起来,边抽还边叫嚣着,“你给我哭,给我喊,给我求饶呀!”

污言秽语与皮鞭组成了一面双刃刀,一面攻心一面攻身,可赵政的耳朵早就起茧子了,这种话自他懂事以来,每天都不知道要听多少遍,而他的身体也早就在长年累月的鞭笞中练就出了一副钢筋铁骨,故任你如何辱骂如何鞭打,他依旧笑着,不吭一声。

赵政洁净的笑靥刺激的不得逞的贵族子弟们怒火中烧,为首的少年停下手中挥着手中的皮鞭指着赵政大骂道:“你母亲赵姬就是只日日夜夜被人骑的下贱母狗,母狗的孩子也不过是条贱狗,别以为你父亲逃回秦继任王位了,你就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本公子告诉你,你父亲在秦又生了一子,刚出生就被封为长安君了,她母亲可不像你母亲那般下贱,就算你苟延残喘的活着也永远无法回到秦继承王之位,你永远会被困在赵国,被赵人践踏至死。”

赵政嘴角弯弯、眉眼弯弯,倒吊着看他们狰狞到扭曲的脸,他笑得更加肆意。那些话根本不用他们说,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父亲是秦送于赵的质子,她母亲是地位卑贱的歌舞姬。九年前的正月,他出生在赵的质子馆中,开始了他囚鸟般的人生;六年前的正月,他的父亲在赵商的帮助下秘密的一个人逃回秦国然后继承王之位;六年前的炎夏,遭遗弃的他们母子被驱赶出质子馆,母亲为了养活他而重新回到歌舞伎馆当起了歌舞姬;六年前的寒冬,她的母亲开始在赵国各宗室大臣的府邸之间游走,献歌献舞,而他则开始被宗室大臣家的公子们轮流欺凌。

小小年纪遭遇此般待遇,他也想过反抗也想过逃离,但孤儿寡母的他们力量太弱,弱到都踏不出赵王城一步,在凌|辱中,他的母亲告诫他,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都要笑,要一直笑、对身边的每一个赵人微笑,只有笑了,才能活得下去。

他牢牢记住了母亲的话,他笑对人生,笑对逆境,笑着过活的他从未奢望能回到秦国,他只是想活着,与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活下去。

但事实总是不随人愿,他不仅遭受着赵王室子弟的百般凌|辱,更甚至走在街上也要遭受赵人仇视的目光,长平之战,秦坑杀了赵几十万人,失去亲人的赵人便将这股怨毒的深恨发泄在了他身上,只因为他身上有秦王室的血统。

说起血统,他觉得这两个字真心好笑,那些赵王室子弟不就是凭借血统对他肆意欺凌嘛,他原本也能凭借血统一飞冲天,可他却在仇国代替着犯下杀戮之罪的血亲们承受着他本不该承受的罪。

如果这是命,他认了。

只是,他实在无法忍受,与他擦肩而过的每一个赵人看他的眼神,他们刀子般的眼神统统再说,“秦人之子,快去死,快去死,快去死…”

那种无声的心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极近将他逼疯、将他逼崩溃。

可一想到母亲所遭受的那些,他又觉得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他强迫自己笑,笑到麻木、笑到习惯,也就能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不过,今夜,他的诞辰之日,他似乎逃不脱命运的摆弄了。

赵政看见为首的少年抽出了一把短匕首,他晃着匕首揶揄道:“贱种,皮鞭抽你你能笑,我看这匕首划过去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哼。”

少年朝天的鼻孔中呼出两道白气,他手上白花花的刀子也顺手划了下来,嚓,匕首擦过肌肤带来一阵强烈的痛感,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口横斜在胸口,鲜血沿着颈脖一下就淌到了赵政的面颊上。

赵政咬紧牙关拼死咽下那即将破口而出的闷哼声,匕首造成的伤的确比皮鞭造成的伤要痛的多得多,可他必须得忍住。

见赵政仍然一声不发,为首的少年又将匕首递给身边的人,“你们也来,一人给他一刀,本公子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忍得住多少刀。”

面对递来的匕首,身旁围观的少年竟无一人敢接过去,他们平时是有舞刀弄枪,可那都是花架势,用刀砍人这种事他们没有干过,他们担心,这万一掌控不好力度一刀弄死了赵政,那他们可不好交代了。

“你们怎么不接匕首?”为首的少年抖着匕首挨个挨个往身旁的人手中送,“刚才抽鞭子不是抽得挺欢,怎么一换匕首你们都怂了?”

几人连连摆手解释道:“太子,不是我们怂了,而是我们觉得,赵政这小子虽是质子,我们这么轮流给他补刀搞不好真会将他弄死,到时大家都脱不了干系呀。”

“而且而且,就算没弄死这刀伤愈合期也太久了,这样我们就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拿他练手出气了不是?”

“对对对,就这么几刀解决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留着他的贱命慢慢折磨,这样太子您就每天都能拿他来找乐子了呢!”

这赵国太子,平时不学无术只喜欢跟宗室家的王孙公子混胡,这些拍马溜须的家伙们不仅对他言听计从还总是会想出奇妙的点子来为他解闷,所以,他们提出的长久整治赵政的法子,很得他心。

“是呀是呀,是本公子太心急了。”太子收起匕首在手中把玩了起来,边玩还边蹲到赵政身旁,用匕首拍拍赵政的脸,道:“还有,本公子居然忘了今日是秦王子政的生辰呢,我们答应要送给你的大礼就在韶华殿呢,记得去哟,会有惊喜的。”

语毕,太子起身用匕首割断了吊住赵政双脚的绳子,砰,绳子断裂,头朝下的赵政便倒栽葱一样栽进了雪地里。

“哈哈哈哈,看那怂样,真是太好笑了。今个儿就先到这了,咱们走。”太子玩够了,便领着众狗腿拂袖而去。

被遗留下来的赵政狼狈地躺在雪地里,他张开手掌,五指狠狠插|进雪地捏住一堆雪,然后缓缓用劲全身的力道收紧,直至雪被捏成一个紧得不能再紧的雪球,他才松开手。

“呵呵呵呵。”赵政握着雪球仰天长笑,笑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起身穿衣服。

太子他们留给赵政的衣服只有一件,那单薄的衣衫一套在身上立即就被胸口的血渍给浸透了,可他无暇顾忌,因为他还要去韶华殿,他清楚地记得,在被太子他们捉出来的时候,他听到赵国大将军让他母亲赵姬去韶华殿给武将们献舞献歌。

所谓的大礼,是关于他母亲的吗?

赵政能想象到他会遇见什么,只是当他亲眼目睹那些之时,他还是无法控制住体内那股躁动不安、只需再轻轻一捅所有积累的杀气与怨恨变出狂喷而出。

韶华殿,大将军府邸的别院,赵政沿着雕花的木门行走,隔窗而望,里面垂满了轻纱帷幔,清风浮动,帷幔翻飞,一条从房梁顶上悬挂下来的绳索紧紧绑着一具窈窕婀娜的赤|裸身体,那女人皮肤雪白,胸部丰满腰身细,两条大长腿白花花地半曲在那里,一头打散的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洒在女人的肩背上,画面美得叫人窒息。

继续前行,赵政又看见,女人身后紧贴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那男人一手抬起女人的一条腿,一手暴力地揉捏着女人胸部,沾满口水的嘴不断沿着女人的后颈与肩背啃咬,随着男人身子一波一波的起伏,两个人邪恶的结合部位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与幼小的心灵。

而那个女人则双目微敛,她的樱桃小嘴张合着、撕咬着自己的唇瓣,腰身自主地配合着男人起伏的频率而摇摆,一派淫|荡与享受的表情。

“啊,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

随着女人娇喘的呻|吟声,又一名全|裸的男人从帷幔深处走来,他从前面对欲求不满地女人发起了攻势,像蛇信子一样恶心的舌头从布满胡渣的嘴中伸了出来,贪婪地攫取着女人嘴中的一切芳香,他的手邪恶地占领了女人另一只酥球,另一只手则沿着女人的腹部缓缓向下,直到探进女人身下的那片秘密花丛…

“唔啊…”女人鼻息间爆发出一声无与伦比的销魂叫声。

“呕——”看到这里,赵政没进半点食的胃翻腾的厉害,他一手捂口一手捂住腹部逃也似地离开韶华殿。

不知跑了多久,他跑到一处空旷地,还来不及蹲下,胃中的酸水便从指缝中喷了出来,那种犹如苦胆般的酸,酸得他直想掉眼泪。

他母亲频繁来往于赵宗室大臣的府邸,除了去献舞献歌,还要献身,这些他从来都知道,只是他从来都不愿意去承认。

他明白,没有母亲的以色侍人,他的脑袋早就被他们砍掉了。

只是他从来都想象不到,要亲眼见证并接受这个事实,是如此的困难,他的母亲每夜就是如此被那些禽兽糟蹋蹂躏的,当真像母狗一般任人骑任人凌虐,失去了一切作为人的尊严。

“为什么,为什么…”赵政跪地,用拳头捶打着雪地,吧嗒吧嗒,眼泪一滴一滴跟着砸向雪地里,他恨极了、怨极了,恨到想杀光蹂躏他们的那些赵国宗室,怨到想让全部赵国人切身体会他们所受到的种种遭遇;他恨,他身体里为什么流淌着秦王室的血,他怨既然他的父亲已为王为何不来赵国迎接他们母子回去;他恨这种不知尽头的非人日子,他怨老天实在不公。

一拳接着一拳,每一拳的落地都伴着数颗眼泪与无数句诅咒的心声。

“政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情绪一旦泄洪便容易无视时间与周遭的环境,所以当他的母亲赵姬来到时,赵政一点都没察觉。

但一旦发现赵姬到了身边,赵政便以最快的速度敛起自己的情绪,他赶忙擦拭掉自己眼眶与脸上的泪水,转而换上一脸笑地转身说道:“母亲,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你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

“政儿,我知道外面的人是你。”

“我——”

“是不是觉得母亲很下贱?”赵姬梳着高髻、穿着昂贵的锦袍、朱丹饱满、蔻丹艳丽,面带笑意,看起来很是端庄高贵,与韶华殿中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赵政知道,这模样是他母亲刻意伪装出来的。

见赵政只笑不语,赵姬忽地变了脸色,“政儿,你以为母亲是为了谁才变得这般下贱的?”

“是为了你呀!”赵姬爆瞪双眼,双手狠狠地抓住赵政的双肩,涂满蔻丹的长指甲几乎陷进他的肉里,涂的鲜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洁白的贝齿磨得咯咯作响,那模样活脱脱像要将他咬碎吞下肚一般。

“母亲,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能去死。”

赵姬说出这话的音调低得像清音述说一样,听起来叫人有不真实感。

但就是这种诡异的嗓音,让赵政彻底震骇了,他以为至少自己的母亲是真心爱着他、护着他的,没想到,最希望自己死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母亲,母亲这句话,比起赵人那些让他去死的恶毒诅咒以及太子他们给予他身体、精神上的双重伤害还要来得凶猛、凶残得多。

因为这句话,击得他几乎绝望,击得他几乎当场崩溃。

“母亲,从今天开始你当我已经死了吧。”可震骇并未持续多久,赵政愕然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他弯着眉眼弯着嘴角对赵姬说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亦是我的忌日,因为出生于赵、生长于赵的赵政死在了这一刻。”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那一晚,赵政的确是死了一次。

被命运、被自身的血统、被他母亲,三箭齐发,杀死了。

第二十五回 新指令

赵政趴在仰躺的犀茴身上,他将沾血的短剑丢弃在一旁,双手牢牢地揪紧犀茴胸前的衣衫,埋头在犀茴的颈窝重重的呼吸着。

手掌被割破的犀茴却并未动弹,她不着急包扎伤口,因为她从赵政指间的力度与呼吸中清晰地感觉到的他软弱、无助的一面。

犀茴曾经以为,这种情绪是不会出现在赵政身上的,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错了。现在,伏在她身上的那个人不正像极了多年前的自己嘛,因为噩梦而惊醒,因为噩梦而备受折磨,那时候,自己的命虽被师父所救,可她的内心与精神世界却没有人能拯救的了她。

“没有人能拯救你,能拯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师父如是说,并丢下一长两短的三把剑给她。

从那以后,犀茴便每晚抱着剑入睡,冰冷毫无温度感情的剑随着自己剑术的变强而渐渐成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她慢慢地忘却了那些噩梦。

但犀茴也清楚,纵使变得再强,也无法篡改过去所遭受的创伤,变强为的是让未来不再让悲剧重演。赵政很强,比她想象中的更强,所以能让他如此恐惧的过去也一定比自己所遭受的要强烈百倍千倍。

她不会安慰人,也知晓,安慰这种东西并不能起到什么积极的作用,因此,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抱紧身上的人儿,将自己身体的温度传递给他,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温暖。

怎么想就怎么做了,犀茴用未受伤的手搂紧赵政的头部,受伤的手则紧抱赵政的背脊。在她的手贴上赵政身体的那一刻,她明显感到了赵政身体出现了一刹那的僵硬,但很快又平复下来了。

赵政接受了她的拥抱,接受了她的温度,接受了她的抚慰,这让犀茴很高兴。

相拥而眠,一夜无语。

两具年轻的身体就这样紧紧贴合在了一起,交缠的臂弯、交融的呼吸、传递的温度,他们就这样完成了身体到心灵的双重交流。

翌日,当犀茴睁眼之时,赵政已经不在床榻之上了,但她发现自己被剑刃割破的手已经让人给包扎好了。不难想象,为她包扎的人必定是赵政。

看着一圈一圈缠绕在手掌上的布条,犀茴仿佛看到了,残灯挑尽,赵政小心轻柔地将布条一圈一圈缠上她掌心的画面,甚至他的表情,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断翻转着掌面,犀茴脸上居然出现了难得的少女怀春表情,看够了,她便将手掌贴在胸口,在想象中感受他残留下的温度,眨眼抿嘴间,她忽而觉得,这般与赵政同床而眠,竟是这样一种温暖而美好的感觉。

“诶,不对呀!”这种想法刚要侵蚀犀茴的脑子,她便炸了毛般的清醒了过来,她倏地从床上坐起,用手抽打着自己的脸,“喂喂喂,这种思想可要不得要不得,会变成超级大笨蛋的。”

嘟囔了一阵子之后,犀茴才开始思考,一大早赵政就不见了,他会去哪里呢?

啪,她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想起来了,昨晚苏子里说过,他要早些休息以便早起起来参加赵政召开的全军军事议会。

犀茴估摸着这次会议大概会讲接下来的行军部署,虽然这些东西对她来讲不是那么重要,但听了总比一点没听要来得强。

匆匆梳洗过后,犀茴来到了将军府特设在偏殿的军事议会堂,不过可惜,她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戎装打扮的将军们正从偏殿边讨论边走出来。

最先走出来的是两位面目凶狠的大叔,看模样和战甲,犀茴一下子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国字脸铜铃眼身材魁梧的大叔一定是号称陇西大锤的苏煌将军,而他旁边那位身材挺拔、一脸老谋深算样的大叔肯定就是司空烈将军。

“怎么感觉苏狐狸司空宴和他们一点都不像呢?”犀茴摸着耳朵嘀咕道。

“小娃儿,你在这偷看什么呢?”

正嘀咕着起劲,一声打趣的嗓音从犀茴身后传来,她即刻竖起身子回转头看,一看来人是嬴毓,她便赶紧抱拳行礼道:“参见嬴将军。”可就在脑袋低下去的那一刹,她在嬴毓身边看见了一个熟悉却不怎么讨喜的面孔,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腰际的刀,“樊折柳,你怎么会在这里?”

樊折柳依旧一身短衣危冠的打扮,满脸虬髯、一道长刀疤突兀地斜割过了他整只左眼,他细长的右眼则透着狼一般的冷光。这个人,犀茴每回见他,都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强烈的杀气。

“好久不见。”樊折柳面对犀茴挑衅的问话,只微微躬身示好。

“上次跟你比试的时候,我重伤未愈,输你一招。今次,我身体康健,欲与你再战一回,你意下如何呀?”犀茴做拔剑之势。

樊折柳双手自然垂落在两侧,长剑斜插在左腰,完全没有拔刀的打算,“你左手受伤了。”说话时,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犀茴缠满绷带的左手。

“小伤,无碍!”

“不出双剑,你无法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