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你,一柄长剑足矣。”犀茴昂着头,腰际的长剑已被拔出几分。

见二人剑拔弩张,嬴毓一个箭步跨到犀茴面前,一掌将犀茴已出鞘几分的剑硬给按了回去。

“小娃儿,本将军不知你与他有什么过节。但他可是这次破上党城的功臣,我秦军对功臣可一直都是优待的,希望你别破了规矩。”嬴毓严肃地开口道。

“功臣?”犀茴眯紧眼睛打量樊折柳,打量了一会,她明白过来,苏子里口中所说的怂恿赵军趁雨夜偷袭军纪不振的秦军的内应便是樊折柳,遂,她故意讥讽道:“原来你就是秦军安插在上党城中的细作呀,真是符合极了你的身份呢!”

“小娃儿,别话里带刺。”

樊折柳先为齐安插在赵的细作,后又成了秦安插到赵的细作,这样两面三刀的确有违道义,但当今事实如此。故,嬴毓捅了捅插在犀茴腰间的剑鞘警告她话说得太过火了。

“哎呀,抱歉抱歉。”犀茴绝对是识时务之人,意识到不妥之后,她即刻给樊折柳抱拳赔起了不是,“功臣大人,请受小的一拜。”

这一拜,可是有模有样,有礼有数。

如此恭维也未引得樊折柳做出任何表情,他平视着犀茴冷冷地开口道:“下一次,望你身体真的康健,到时,我定与你一战。”

“好。”犀茴右手食指一指,“就这么说定了。”

见二人间的气氛缓和了,嬴毓又大大咧咧不顾身份不顾场合地揽上了樊折柳的肩膀,丰唇张合道:“来来来,在去执行下次任务前,咱先喝个够,今晚不醉不休啊,哈哈哈哈!”

樊折柳面上露出深深的不愿之情,但始终抗不过嬴毓连强带逼的挟持,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这位作风彪悍的女将军去了。

看着二人别扭离去的身影,犀茴歪着脑袋嘟嘟着嘴,心想:“之前明明搂着两个细皮嫩肉的美少年,这会怎么看上了个残大叔,这嬴毓的口味也太多变了吧。”

“哟,你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迷?”

犀茴看嬴毓和樊折柳看得入神,直到苏子里走到跟前跟她打招呼,她才反应过来,“那个樊折柳…”她指着二人快要消失的背影道。

苏子里好奇地朝犀茴所望之处看去,这时,嬴毓与樊折柳刚好转弯,但从着装他也能分辨出是谁,“你该不会是又跟他刀剑相向了吧?”

“差一点。但是被嬴将军拦下来了。”

“你现在还不能跟他动手,因为大王派了一项任务给他。”

“什么任务?”

“让他入邯郸,劝降赵王迁。”

“他?”赵政这一步棋,让她略吃惊,樊折柳只不过是死去的平原君府邸的一名亲卫队教头,何德何能入得了赵国庙堂,又有何本事说服得了赵王投降。

“樊折柳此次是以秦齐联盟使者的身份去劝降的。”苏子里解释道:“赵国最得力的大将在上次大梁战役里,中了大王的反间计而死,如今赵国能领兵与我军一较高下的大将已经没有了,攻破邯郸只是时间问题。”

“那为什么…?”

“大军过境,双方必死伤无数,大王不想看到此种局面。况且,大王在赵时与赵王迁颇有交情,不忍看他亲眼目睹国破家亡的惨景。”苏子里将‘颇有交情’四字说得意味深长。

这颇含深意的话也勾起了犀茴的思绪,说到赵、说到赵王迁,她隐隐觉得这些人和事都跟赵政的噩梦有关。一想到赵政昨晚的模样,她的心就不自觉地抽痛,但是既是噩梦为何赵政不选择狠狠击碎而是选择劝降的手段,她又不解了。

“啊,果然还是猜不透。”犀茴揉揉脑袋,对于想不通的事她通常都是直接丢掉不去想,而且赵政能做出这种决定,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根本无需她担心什么。

心里轻松之后,犀茴猛地发现,苏子里身旁竟还站着一个人,那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从面貌上看,那男子和苏子里有几分相似,一样的面白唇红一样的五官清秀。

看到犀茴的目光终于落到自己身边人的身上,苏子里开心又得意地给犀茴介绍了起来,“这是我弟弟,苏子易。弟弟,这是你哥的好朋友,犀茴。”

“喔!”犀茴点点头,“幸好你们长得不像你们的父亲。”对于苏子里有亲弟弟以及兄弟俩长得相似这点似乎都及不上他们父亲的长相给她带来的冲击。

“喔!”苏子易也故作点头状,道:“你就是那个害我哥被傅砥他家的母老虎与面瘫司空宴误会有龙阳之癖还乱上大王床榻的女刺客呀!”

一句话就暴露了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不同,这苏子易不仅没有继承苏子里的温柔脾性,甚至嘴毒程度还远胜面瘫司空宴。

犀茴冷笑一声,左手故意搭在剑柄上,道:“苏狐狸,你弟弟是来找死的吗?”

“哈哈哈哈。”苏子里嬉皮笑脸地来到犀茴身边,拉起他的左手关心道:“你左手都受伤了,还要来拔剑杀我弟弟,那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剑客的一双手可是很重要的,来,我看看,伤得怎么样?”说罢,他疼惜地抚摸着犀茴被布条包扎起的左手。

苏子里突来的亲昵的动作让犀茴联想到了昨晚赵政给她包扎伤口时的情景,虽是幻想,也能让她心砰砰乱跳,她极不适应这种感觉,于是快速地从苏子里的双手间将自己的左手缩回将藏到了身后。

见犀茴面色颇窘,苏子里小声问道:“你该不会是又和大王发生了什么吧?”

“没有呀。”犀茴急得直摆手否认。

“那这手伤是…?”

“我昨晚练剑不小心弄伤的,嗯!”

“是吗?”苏子里右手抱臂,左手手指摩挲着下颌,用怪异的表情看向眼神乱飞的犀茴,昨晚他明明亲眼目送她走进了大王的寝殿,她总不至于在殿内舞剑吧,所以她一定是在说谎,她和大王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你别用这种怀疑的眼光看我,我说的都是真话,嗯!”犀茴眼神闪烁,答话也总没有底气。

犀茴的心思,苏子里一眼就看穿了,不过他一点都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

“啊,是练剑伤的呀,那以后再练可要多加小心才是呢。”苏子里抿抿嘴,笑得一派天真,“手持双剑砍杀的你实在是太帅气了,所以你的左手要快点好起来呢!”

“喔!”犀茴尴尬一笑。

“好了好了,我弟弟初来乍到还有很多地方不懂的,作为兄长我必须让他尽快成长。”苏子里适时转了话锋,“大王此刻应该还在议会堂。”

苏子里给了犀茴找了台阶下,犀茴也顺理成章地下来了。

“那我去找大王。”朝苏子里兄弟点点头之后,犀茴就向议会堂跑去了。

不等犀茴的身影完全消失,早看不过去的苏子易便极其不爽地开口,道:“哥,那女人一看就在说谎,为什么你还信她?”

“嘘——”苏子里望着犀茴的背影,用食指摆在唇边摇了摇,道:“能容忍女人说谎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哟!”

苏子里认真专注的表情引来了苏子易的反感,他忍不住哼道:“哥,咸阳城里有那么多大家闺秀挤破门槛要嫁给你,你莫不是瞎了眼,喜欢上这个不男不女的刺客了呀?”

“子易。”闻言,苏子里大掌覆上苏子易的脑袋,乌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道:“哥哥没有喜欢上她。以后再拿哥哥开玩笑,哥哥会重罚你的哟。”说完,眼一弯,又是一副明媚的模样。

一听重罚,苏子里立刻蔫了,随后,他只得任由苏子里摆布。

而犀茴快步穿越偏殿回廊来到了议会堂,偌大的堂内,左右两边摆了两排软座与茶几,中间则放了一个按比例缩小的实物地形图,此刻,赵政手拿小旗子在往地形图上的山地、沙丘不断插着、拔着,似在做演练。

“参见大王。”犀茴立在距赵政一丈多远的地方向其行礼。

“免礼。”赵政没有看犀茴且出口的语调异常平静,平静地好像昨晚他们之间当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如此冷淡的开场白,让原本有许多话想说的犀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呆愣在原地,舌头打结的她满脑子思索着应该说哪一句话先,愣了半天,她还是没想好。

于是,尬尴的气氛就在二人之间扩散开来。

“赵王迁,你见过吗?”久久,赵政才淡淡丢了一句话过来。

“见过,但没什么印象了。”

赵王迁,以前是太子,人称公子迁,年纪比赵柔大一些,在平原君时任赵国丞相时,她们姐妹随父亲到过太子府,见到公子迁的时候,犀茴只有三岁。

“你姐姐和赵王迁很熟,你知道吗?”

“好像是。”

那时,任丞相的同时平原君还任太子太傅,所以平原君一家与太子府来往密切,仅有的印象中,犀茴似乎记得,公子迁曾经向赵柔提亲,但自古流传下来的同姓不通婚的道德约束让平原君拒绝了此次提亲。

“寡人第一次见到你姐姐赵柔,就是在太子府。”视线一直停留在模拟地图上的赵政突然转过脸来看着犀茴,表情似笑又非笑。

这是犀茴第一次从赵政口中听他提起他们的过往,他好奇地想一下子撬开赵政的口将他所知的东西掏个底朝天,但同时又有些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当时还是太子的公子迁不顾礼俗向平原君提亲,结果自然是被拒,公子迁表面作罢但一直并未死心,所以寡人和赵柔认识的第一天,就做了一笔交易。”赵政嘴角带笑,说到关键地方,他有意的吊胃口。

犀茴可是个急脾气,她一步跨到赵政面前,问道:“什么交易?”

“想知道?”赵政吊起眼角,看起来像在笑。

“嗯。”犀茴重重地点头。

“寡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说话间,赵政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你与樊折柳一起去邯郸,劝降赵王迁的同时也可以问问他这个事。”

“什么?”

“寡人给你一个月的期限。”一波震惊未完又接着另一波震惊,赵政将手中的小旗子朝着犀茴的身上一弹,“一个月内不能让赵王迁带着降书跪在寡人面前,寡人就要邯郸,尸横遍野。”

第二十六回 觐见赵王迁

距离上次踏进赵王城邯郸已过去几月有余,犀茴本以为,那以后她大概不会再踏进这座城了,可没想到,她终究逃不脱这座城。

上一次,她是在苏子里的陪同下来到邯郸的。而这一次,除了苏子里还多了一个樊折柳。

“你怎么又跟来了?”犀茴不满地看着苏子里,先前赵政只说让她跟着樊折柳去劝降赵王迁的,根本没他苏子里什么事。

“哈哈哈哈!”苏子里摸着脑袋,笑答道:“大概大王看我太闲了,所以就让我来凑人头数了吧。”

“还带这样的?”犀茴又将视线转到樊折柳身上。

“子里公子才是这次劝降的使者。”樊折柳面无表情地答道。

犀茴一惊,“喂,按你那意思,我跟你才是凑人头数的?”

“我是赵王的禁卫军统领,此番是引领尔等觐见的。”樊折柳用冷淡的语气反驳着犀茴的观点。

犀茴嘴角抽了几抽,心想,敢情凑人头数的只有她一个人呀,她表示不服。

“苏狐狸,这家伙不是内应吗?怎么又成了赵王的禁卫军统领呀?”犀茴指着樊折柳没好声气地问道。

苏子里瞟了一眼樊折柳,道:“正因为他是赵王禁卫军统领才能大摇大摆地来到上党城对守城将领提出夜袭建议呀。”

“这家伙啥时候成了赵王禁卫军统领呀?还有上党城都被秦占领了,那些守城士兵全部都去见阎王了,兵败的家伙有什么理由活着并带着秦军使者去觐见呀?”犀茴可是一肚子疑问。

“平原君遇刺之后,他带领丞相势力投靠太子党并在王位竞争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当上王之后自然要提拔己方势力。至于兵败,把责任完全推给上党城的守城将领便是了,反正他们都去见阎王了,死无对证。而作为一名强劲刺客,安全脱身并非难事;即便侥幸被俘,他的身份的利用价值也完全不同于上党城那些将士们。”苏子里言语中尽是对樊折柳的钦佩之情,在他们杀了平原君离开赵之后,他居然默默在背后干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真不愧是齐王手下的得力干将。

“身份的价值?”

“就以被俘为前提吧,作为赵王禁卫军的统领,他对赵的形势了若指掌,出于为了赵考虑,他引领我军使者觐见赵王,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

见犀茴一脸困惑,苏子里摇摇头笑开了,“朝堂之上,一张利嘴胜过万千利剑呀!”

这话犀茴可是很明白,自古多少沙场良将猛兵都死在了政治与朝堂权谋斗争中呀,别说将领、就算政客想要善终都不易呢。但是,她真的没看出来樊折柳那样的粗糙剑客居然能玩得转这些东西。

“那我是干什么的呢?”既然利剑抵不过利嘴,她便觉得自己似乎毫无用武之地。

“我哪里知道你为何要答应去呀。”苏子里不解地看着犀茴。

“因为想要了解赵柔、赵政、赵王迁之间的纠葛,他们的过去她实在太过在意了…”但这话,犀茴无法直白地告诉苏子里,于是她就随口编了一个谎话,“大王说,赵王迁不在限期内投降便要邯郸尸横遍野,身为赵人,我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那乱飘乱飞的眼神苏子里一看就知道犀茴在说谎,可他依旧想上次一样包容着她,“如果仅仅担心这一点,那么交给我们吧。劝降赵王迁,不让邯郸尸横遍野,这种事,我们可以做到。”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不相信我们吗?”

“不不不。”犀茴完全相信苏子里的能力,“只是、只是…”她仍旧无法说出心中的理由,也无法说服苏子里让他带她一起去。

“听我的话,在碧水青茗坊等我们,可好?”

苏子里笑着,可他的语气中却带着那么强烈的恳求感,不,应该说是温柔的命令感。在犀茴的印象中,苏子里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

“可是大王说…”犀茴执着着。

“大王既派我出使,所有事宜自当由我来安排与完成。这次,身为刺客的你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在碧水青茗坊等我,便是。”苏子似乎有些急了,“回去,我自当告诉大王,你是与我们一起觐见的。”

犀茴不懂苏子里为何突然变了语气,若说先前温柔的命令语调让她有些小触动,那么这次强硬的命令语调却让她有些反感,于是她倔强地回道:“不,我一定要去见赵王迁。”属于他们的过去,她一定要亲手挖掘出来,不然,她死也不会甘心。

“你,当真如此坚持?”苏子里的语调淡了下来,不易察觉的短句中散落了几丝失望与忧心之情。

“对,我就是这么的坚持。”犀茴认真地看向苏子里,眼神坚毅异常,因为她认定要去做的事从来没有谁能阻止她。

“好,那一起去便是了。”说完,苏子里闷头耸肩一笑,笑里的情绪无人知晓。

一席不算愉快的谈话过去之后,三人无声骑马,在樊折柳手持赵王令牌的带领下,他们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赵设在北城的驿站做暂时的歇脚。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由驿站官员引领来到了赵王城王宫的门前。

从外面看,赵王宫显得气势非凡,但通过宫门进入却发现宫内的布局很是雅致,楼台殿阁都独具一格,色泽艳丽的赵王大旗威风凛凛地竖在王宫正殿的黄瓦殿脊之上,一道恢宏的长台阶像云梯一样连接起了殿下与殿上的通道,一路而上,云梯两旁整齐地列了两排手持长戟、气势很盛的赵兵,若不知赵的底细,定会被这架势给诓骗到,误以为赵有战国第一大国的风范与势力。

走了漫长一段台阶,三人终于进到了王宫正殿,远远的只见着一身黑衣红襟冕服的赵王迁懒懒散散地坐于王座之上,而王座之下则设了左右有几十座群臣席,左武将右文臣,他们眼光各异地看着进殿的三人。

迎来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犀茴下意识地手靠上了腰间,但空空的腰际告诉她,在进殿之前他们的剑都被收了,没了剑犹如没有安全感。于是,她不自觉地往居中走在前头的苏子里身旁靠了靠。

面带微笑,淡定自若行走在大殿中央的苏子里似感觉到了犀茴的不安,他刻意放缓脚步与犀茴并肩前行,而这细微的肢体接触让犀茴绷直的肩稍稍放松了下来。

“参见吾王。”樊折柳是三人中最先开口的,他行礼之后即刻双膝跪地求饶了起来,“微臣该死,不仅没能阻止秦军破城反而失手被擒,微臣有罪,请吾王责罚。”

“你的确该罚。但你今日所带来的两个蛮夷又是个什么东西?”赵王迁完全无视了樊折柳,从一开始,他阴鸷的目光就盯准了苏子里与犀茴。

“在下苏子里,秦国来使。”苏子里恭敬地行礼。

“寡人让你说话了吗?”赵王迁摆摆右手,道:“来人呀,将这两个来路不明的蛮夷拖出去砍了。”

“哎呀,大王,这可使不得呀!”苏子里没怎么样,这樊折柳倒是率先急了起来,他连忙又拜了几拜,道:“大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呀!况且,秦使臣前来是有要事传达吾王的,为了赵国,微臣恳请吾王一听。”

樊折柳之于秦或许只是个维系秦齐纽带关系的中介罢了,之于平原君也许只是众多食客中比较有用的一位,但之于赵王迁而言就不那么简单了,在王位之争中,他可是斩下了欲与太子夺位的所有公子及其党羽首领的首级,可谓帮太子扫清了一切障碍。

所以,樊折柳的话,赵王迁还是愿意一听的。

“蛮夷使臣,你所来为何呀?”

“劝降。”苏子里仅用两个字便回击了赵王迁将秦代称为“蛮夷”的侮辱性言论。

“劝降?”这两个字成功激怒赵国朝堂上的群臣,只见大臣们纷纷起身,指着苏子里七嘴八舌了起来,几乎一大半人都要求赵王迁将苏子里就地正法。

见势,赵王迁也坐不住了,他强忍着想要砍了苏子里的躁狂心情,问责道:“秦蛮夷只是攻了区区一个上党城,就想我大赵国投降?赵政那小贼是不是疯了?”

“得上党可望得中原,魏已亡,而你大赵国最得力的将军以及最精锐的部队早在大梁城一战中就被我军全歼,试问现在的大赵国还有何实力与我军一战?”苏子里从容地开口,看似轻飘飘的每一字每一句却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与气势,“当初大梁城破时,魏王为了避免全城百姓被屠可是亲自呈着降书跪在吾王面前苦求来着的,所以魏虽亡,但在魏人心中,魏王真真算得上一代明君呀!”

“大胆蛮夷,胆敢拿寡人与亡国之君比。”从出生起只接受赞扬的赵王迁哪里受得了苏子里这般讥讽,他气得脸都绿了,又是跺脚又是拍案的,“信不信寡人现在就砍了你!”

“赵王,现在赵国是什么情况,您一定比我更清楚,不是吗?”赵王迁越怒,苏子里面上的笑意就越深,他淡定自若地展开双臂,道:“如果砍了我,能救赵,那赵王尽管下旨砍了我吧!”

赵魏大战,本来赵是妥妥的胜利一方,但在丞相平原君遇刺与赵王驾崩的双重打击下不得已退兵,而魏则趁着赵因王位争夺战陷入混乱不堪之际对赵反攻,先前占领的魏城失了不算,在连带丧失自家百余座之后还被魏军攻到了王城之下。此时,秦忽然伐魏,国内守卫空虚的魏一路被横扫,直至血战大梁城。意识到唇亡齿寒危机的赵魏两国竟在攻伐战中结成了抗秦联盟,却不料中了秦王政的反间计,导致联军大败。连续的攻伐战让赵魏元气大伤,然,秦兵强马壮、气势如虹,魏已被灭,赵亡国还远吗?

赵王迁当然知道赵国的情况,如果换做其他国,他也许会主动割地议和,哪怕将就着先降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惟独对秦,惟独对秦王赵政,他偏偏不想降,因为在他眼中,赵政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被他踩踏在脚下、被他肆意凌虐的卑贱质子。

“赵政那小贼以前不过是寡人手中最低贱的玩物,一朝得势就敢让本王投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赵王迁抖抖袖袍,双手负于身后,目光鄙夷地扫了一眼苏子里,“就算此刻赵政跪在寡人面前,寡人也是不会降的。来呀,把蛮夷们拖出去斩了。”

闻声,犀茴本能地去摸大腿两侧的短剑,可一摸才发现,那两柄剑也早就被收走了,“该死,莫不要空手上呀。”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无剑还真是相当的棘手。

犀茴一动,苏子里就猜出她要干什么,所以在她冲出去之前,他率先出手按住了她,他唇瓣不动,只对她摇头浅浅一笑。

望着苏子里从容的笑,犀茴皱紧了眉头,愣是压制住了自己想出手的冲动。

没动手就表示他们束手就擒了,不一会儿,殿外就进来一队士兵,将苏子里、犀茴、樊折柳三人齐齐拘押了起来。

“樊折柳关押,其余两个人,砍了。”赵王迁软软地挥了挥手。

“是,大王。”士兵领旨之后便要将三人押下殿。

“赵王,吾王是看在少时与您颇有交情的份上才好心遣我来告知一声,如若一个月之内,赵王你不跪着呈上降书,邯郸城则会尸横遍野哟。”被拖着走的苏子里依旧不慌不忙,面带微笑地说着刺激赵王迁的话语。

一听此言,原本息怒了的赵王迁顿时暴跳如雷,蹭蹭蹭,他快步从王座台阶上急急而下,指着苏子里大吼道:“将这个说话之人车裂了再凌迟,完了把碎肉片快马送给赵政那个小贼,寡人倒是要看看他秦之蛮夷如何能让邯郸城尸横遍野,哼!”

车裂、凌迟这等刑罚可是听得犀茴毛骨悚然,这下苏子里不管再怎么给她使眼色她也不听了,她脚尖往后一顶,急停中双臂一晃,两个押解她的士兵就被摔到了地上,恢复自由身的犀茴紧接着又两脚踹飞了押解苏子里的士兵,二人都脱身之后,犀茴拉着苏子里便想往外冲。

“别急,话还未说完,任务还未完成呢!”苏子里再次止了犀茴的行动,但为时已晚,殿内一片骚动,群臣惊得乱散,大惊失色的赵王迁一面拉扯着近身太监挡在自己面前,一面急吼吼地叫士兵护驾。

须臾,正殿内就围满了护驾的士兵,他们手持长戟将苏子里与犀茴二人围在中间,面对被围的状况,犀茴早已摆出迎击架势,而苏子里却仍然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赵王,可否再容许我说几句话呢?”苏子里左手撩起肩头的一缕发,一圈一圈将它们缠绕在食指上,“其实,为了表示诚意,吾王也是带了大礼欲献给赵王您的。”

“大礼?”赵王迁躲在太监身后,踮着脚伸长脖子狐疑地盯着苏子里看,半晌,他才断断续续地发声,“赵政那小贼要送寡人什么大礼?”

苏子里松了发丝,对着赵王迁咧嘴一笑,道:“据闻赵王少年时很是倾心一位同宗族的美人,但很可惜,襄王有情神女无意。”

“你、你、你休要胡说…”听到这句话,群臣面面相觑,只有赵王迁五官扭曲在一起,一副被人揭了丑的窘迫表情。

“但赵王您一直对那美人念念不忘,多年来还一直在找寻她的下落,不是吗?”

“你知道她的下落?”再听苏子里的话,赵王迁即刻又换上了另一副表情,他阴鸷的双眼像放着毒光一般紧盯苏子里不放。

“这便是吾王要送于赵王您的大礼呀。”

“你快告诉寡人。”赵王迁失了魂一样猛推开挡在身前的太监,三步并两步地扯着袍子朝苏子里跑过来,但又怕苏子里耍诈,因此,他停在了士兵包围圈外,道:“你要是骗寡人,你可是会死得很惨很惨很惨的。”

“呵呵。”苏子里闷头笑了起来。

而一直在一旁观望的犀茴从苏子里开口那刻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知道,苏子里口中的美人说得是她的阿姊赵柔。她不明白,已经死掉的赵柔为何会在这个重要场合被提起来。

“苏狐狸,你是什么意思?”犀茴靠到苏子里身边,低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