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苏子易睁开眼,低沉的嗓音自喉咙深处发来。

“别出声。”在苏子易拔剑之前,犀茴鞘中剑率先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寒光,光芒闪现,在她开口之前,她的剑尖已经抵住了苏子易的咽喉。

“是你!”苏子里的眼中泛着冷冷的光,哪怕他只见过犀茴一次,他也还是在第一眼的时间认出了她,“你这个叛徒、你这个杀死哥哥的女人,果然还活着。”

比起苏子易仇恨的目光,犀茴觉得更伤人的是他紧接着出口的话语,说她叛徒、说她害死苏子里,这些罪名她都还承受得了,可说她杀死苏子里,她可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我怎么会杀苏子里?我杀谁也不会杀他!”犀茴疯狂地摇头否认。

“是吗?”苏子易阴沉着脸拍拍自己手中抱着的剑,道:“这柄剑,你可认得?”

如果说苏子易用了一眼时间确认了犀茴的身份,那么犀茴认出苏子易手中的剑的时间就只花了半眼,“我的断水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这柄剑可是刺穿了哥哥的咽喉,我们找到哥哥尸体时,它可是遗留在哥哥身上的。”苏子易紧握那柄剑的手在不断颤抖。

“怎么会?”犀茴吃惊不已,“苏子里明明是被…”

“明明什么?”

“明明、明明…”只要一想到苏子里的死状,犀茴就觉得自己被人拉回了那一个残忍的血腥夜晚,她想看到苏子里的笑,却再也不想回忆苏子里的死状。

“哥哥背中四箭、肩中一箭,脖颈断裂,你还不忘用你的剑刺穿哥哥的咽喉,你怎么能那么残忍?”苏子易挺直身子咽喉直撞上犀茴的剑尖,只轻微的触碰,他的肌肤便被刺破了,血一滴一滴沿着脖颈蜿蜒而下,但他一点不退缩,脖颈还不断往剑尖上靠。

“不是我、不是我…”犀茴连连摇头、连连退着步子,“真的不是我,苏子里对我那么好,三番四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怎么会、怎么会杀死他。”

“那这把剑怎么解释?”苏子里干脆起身,犀茴退他便进,他举着断水剑质问道。

“我不知道。”犀茴握剑的手满是汗水,当初在荆河一役,她对自己昏迷之后的事全然不知,以至于她成了叛徒、她的断水剑失而复得,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那你知道什么?”苏子易微敛的目光尽是鄙夷与唾弃之情。

“我没有杀苏子里,我也不是叛徒。”犀茴不知道要怎么证明自己,她无力地开口:“请你相信我。”

“相信你?”苏子里好笑地摇摇头,“你以为我是哥哥吗?会无条件去信任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会不求回报地去爱你这个心狠辛辣的女人吗?”

“你说什么?”在苏子易情绪激动的言语之中,犀茴好像听到了一个很了不得的字,了不得到她完全忘记了和苏子易谈话的初衷,“你说什么?你说苏子里不求回报的爱我这个心狠辛辣的女人,这是…什么意思…”她狂咽着口水,满脸满眼满心的不置信。

“哈哈哈哈。”听到犀茴的问话,苏子易闷头狂笑了起来,闷闷地撞击着人脆弱心灵的笑声就好像再嘲笑谁一般,“你果然还不知道哥哥是爱着你呢。”

“爱…着…我?”犀茴张张口,很艰难很艰难地才把这几个字吞吐完整。

“是呀,哥哥爱着你,深深地爱着你。”苏子易睁大眼睛,用狰狞地表情一字一句地说出口,妄图用死去之人的爱恋去折磨一个感情笨蛋。

不管苏子易是无心还是故意,但这几句话已然让感情迟钝的犀茴心里乱成了一团,她拼命地咬紧下唇,她拼命地后撤步子,直到咚得一声装上门扉她才任由身子瘫软其上,她握着剑的手狠命地抓上自己的头发,试图用痛感来刺激自己清醒,可越抓,她的脑袋就疼得越厉害。

“苏子里说,我们是好朋友。”她带着近乎哭腔地口吻向苏子易确认道:“我们是好朋友,他说的。”

“哥哥,就是太温柔了。”提起苏子里,苏子易也不禁哽咽起来,他抿着唇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哥哥说,喜欢你是他一个人的事,他不要你的回应甚至不要你知道,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呆着你身边、看着你、陪着你、爱着你,这样子就好了。”

随着苏子易的话,犀茴想起了苏子里对自己的种种,苏子里笑着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从来不觉得,苏子里会喜欢她爱她。而苏子里对自己的好,她也归结于他的那句话,因为我将你当成我的好朋友,她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所以她才会在苏子里死的那一刻,觉得崩溃与绝望,觉得痛心与悔恨。因为是好朋友,她答应用一辈子时间去记住他来偿还他的恩情;因为是好朋友,她才在白离手下忍辱负重那么久,她要为他报仇雪恨;那么现在不仅仅是好朋友那么简单,他的爱他的情,她又要用什么去偿还呢?

这辈子,也偿不完、还不尽了。

犀茴以握剑之手覆面,她觉得自己之前种种一厢情愿的心思简直是愚蠢之极,可眨眨眼,苏子里笑得温柔又明媚的脸就清晰地映在眼帘,再眨一眨眼,眼泪又那么不争气地掉落下来了。

她这一生流泪的次数不算多,她的眼泪为母亲流过、为阿姊流过、为她喜欢的男人赵政流过,除了这些至亲至爱之人,她就只为苏子里流过泪。

上一次,她是为苏子里的死而绝望痛心,这一次,她则是为自己而绝望与痛心。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是个脑袋空空的大笨蛋而已。没想到,苏子里,也是个大笨蛋,呵呵。”犀茴仰面含泪讥笑着呓语道。

“是呢!哥哥就是太笨了,才会葬送掉自己的性命。所以,我不会相信你,也不对你心慈手软。”苏子易表情决绝地抽出断水剑,“来人,有刺客。”

喊声既出,剑锋亦出。

犀茴不想跟苏子易纠缠,对了几招之后,她便夺门而出。

一出门,听到苏子易喊声的秦军士兵就从四面八方涌来,面对两头都堵塞的通道,犀茴不愿伤害秦军只得用剑柄做攻击,费了好大气力才撂倒他们而打开一条通道。然,再来到甲板时,她才发现躲无可躲,要逃,只有两种方法,要么跳船,要么杀光身后的秦军。

显然,后一种是她不想选择的。

那么,只能…

“苏子易,我只说一次,杀死苏子里的人是白离,我一定会亲手杀了这个人为苏子里报仇。而且我也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我不是大秦的叛徒。”犀茴话语的语气一点温度都没有,她只是机械地再申明一个无人相信的事实,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跑向船头,而后终身一跃。

在历经几次生死之后,这一次再跳入水中的犀茴并未有任何心里负担,不管要游多久才能游上岸,她也绝不会恐惧与害怕。

一头扎进水中,视线一下子模糊了起来。

咚,当犀茴刚要钻出水面时,她又听到了一声入水声。

“有人下水追来了吗?”钻出水面的犀茴暗想。

哗——

还没等犀茴开始划水,她身旁紧接着钻出了一个脑袋,那人二话不说就一把揪住了她,道:“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让你跑掉吗?”

一看来人,居然是苏子易。

“我不想对你出手。”开口时,犀茴的手已经握住剑柄了。

一脸水珠的苏子易不仅不放手,还满脸无奈与责备地表情,“哥哥说,你怕水。”

几个字,便让犀茴鼻头一酸。

“你…”

“你什么你。”苏子易不客气地将犀茴揪到自己身边,双眼死死地瞪着她道:“虽然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哥哥。”

“什么意思?”

“对于哥哥的死与你叛变之事,我一直觉得蹊跷,今天找到你,自当问个清楚。”苏子易边说边向船上招了招手,不一会儿,船上就放下了绳索,他一手拉住绳索一手拉住犀茴,“跟我上去,一字不落地告诉我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第四十五回 辨污名

海风徐徐,吹拂起犀茴披散下来的头发,她用左手以及右手仅能用的大拇指与小指一起很艰难地才将散发挽起梳成了一条马尾。

“你的右手怎么了?”见犀茴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都畸形的弯曲在一起在整个束发过程中一点作用都没起到,为此,苏子易表示很疑惑。

“废了。”犀茴很平静地回答,自从这三根手指废了之后,除了握剑这种大事之外,束发、拿筷子吃饭等等小事也几乎做不了。

怪不得刚才她出剑用的是左手,苏子易想起在屋子里她拔剑的样子,于是感叹道:“真可惜,哥哥说,他很欣赏你双手持剑杀入敌阵的英姿。”

束好马尾的犀茴背靠在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嘴角无奈地勾了勾,“哪怕只剩下一只手,我也依旧能握剑,这样就足够了。”

“果然是自信的剑客。”苏子易双手抱臂叉开双腿站在犀茴面前挑挑眉毛开口道:“既然说到剑,那么我们就言归正传吧,快点将那天荆河一役的情况完完整整地告诉我,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犀茴卷一卷袖袍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在我说之前,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

“苏子里的遗体,除了咽喉插了断水剑,其余,可完好?”

“完好?”说起苏子里,苏子易的面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你所说的完好可是首级四肢皆健在呀?”

犀茴抿紧唇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除了咽喉被断水剑刺穿、脖子被扭断、背后肩膀加起来的五个箭窟窿以外,一切都完好。”苏子易故意将音调拖长提高,嗓音中满满的责怪与讽刺。

得知苏子里的遗体并未被怎么样,犀茴提着很久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她低着头不敢与苏子易对视,只得偏头望向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的海面问道:“苏子里葬在哪里?”

“哥哥以身殉国,得大王体恤而允许其进骊山陵园陪葬。”

骊山陵园,赵柔葬在那里,现在苏子里也葬在了那里,将来赵政也会在那里长眠,不论生死,他们都能陪在赵政的身旁,而她…

思及此,犀茴的心隐隐作痛起来。

“哎。”不自禁地暗叹了一口气,犀茴收回思绪再次开口问道:“我变成叛徒之事是通过白离之口得知的,他说因为我生狼烟给秦军传递错误消息才害得秦军腹背受敌而大败的,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荆河背靠落雁山,楚军佯败,大王亲率十五万大军前去追击,哥哥则带领剩下五万人驻守在河口与山脚间以防万一,分开之前,大王曾说,不管有无异动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发信号联络以传递军情,但一路追击楚军进山的大王部队收到的来自山下的情报都是无异动。而大军在山中追击了一天一夜只歼灭了小股楚军,于是大王当即下令下山,可一下山看见的却是五万大军惨败以及哥哥身死之景象。”这军情是回到咸阳以后苏子易从他父亲苏煌口中得知的,他记得很清楚,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眼神却异常的悲伤。

“那怎么我就成了叛徒?”

“因为你不离身的佩剑断水剑留在了哥哥的尸体上,哥哥死了,你却不见了。”苏子易横眼瞪着犀茴,眼神灼热得似要将她燃烧殆尽掉一般,“五万大军虽然惨败,但还有余部存活下来,他们向大王禀明了实情并一致指证生狼烟谎报军情者就是你。”

“岂有此理。”犀茴怒甩手,道:“且不说我不晓生狼烟的军情,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生狼烟传递信息。还有,在我背着苏子里的尸体与楚军作战时断水剑可是握在我手中的,我可以发誓,我的断水剑只杀了楚军没有碰苏子里分毫。”

“那为什么断水剑会在哥哥身上?”苏子易也怒视犀茴,疑惑道:“背着哥哥尸体作战又是怎么回事?”

“白离为了惩罚我的背叛所以当着我的面杀死了苏子里并下令凡是割去苏子里首级者便可直升将军,为了苏子里的尸体不被破坏我才背着他并肩作战的。但是楚军人数实在太多,怎么杀都杀不完,而且后来白离的母亲白暖来了,她试图用白离的弓箭射杀我,而我的确中了她一箭。”说到这里,犀茴激动地拉开衣襟露出自己的胸口,她本不是疤痕体质,无论是受了剑伤还是箭伤都不太会在肌肤上留下明显的疤痕,但唯独白暖射她的那一箭在她胸口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疤,她指着那道疤痕,道:“中了这一箭的我没死,于是白暖开弓射第二箭瞄准的是我的咽喉,我以为我会和苏子里共赴黄泉,但在那一箭射穿我咽喉之前白离挡下了那一箭,而那之后我因力竭而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身在阳春白雪岛了。”

犀茴白嫩的肌肤暴露在外,苏子易很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圆形的伤疤赫然印在了她起伏的胸口之上,“白离救你足以表明一切了。”说话时,他已移开了视线。

“白离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折磨我。”犀茴很想将她在阳春白雪岛的遭遇告诉苏子易,但话到喉头愣又被她咽了下去,她吸吸鼻子,“白离说,因为我背叛了他,所以他要毁灭我、毁灭一切我在意的人与事。你觉得我会为这种人而背叛秦背叛大王吗?”

苏子易仔细地打量着犀茴,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没有放过,他觉得她不像在说谎,“按你这意思,这一切都是白离的阴谋了?”

“嗯。”犀茴恨恨地点头。

见犀茴咬牙切齿、眉头紧皱,苏子易踱步到她身旁,上下左右打量了她几番之后便伸头凑到她面前冷冷地哼道:“祸水。”

“什么?”

“没什么。”在见到犀茴前,苏子易就无数次从自己哥哥口中听到了她的名字和她的事,等真正见到她时,他只觉得她模样姣好,但气质与修养比起那些咸阳的大家闺秀简直是天差地别,因此他对自己哥哥迷恋这个女人表示想不通,今天又听到白离的所作所为,他就更匪夷所思,于是除了祸水二字,他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

“对了,荆河一役中,存活下来的人都有谁?”犀茴显然没把苏子易的话放在心上,“他们到底是怎么就一致口径说我叛变呢?”

“荆河一役存活下来的是羌红雪和她手下的千人部队。亲睹整场战役的他们统一口径说看到你一个人多次鬼鬼祟祟的在河边升狼烟。起初,他们也对为什么是你生狼烟发信号而有疑议,但想着你是大王亲信又与哥哥交好,所以就没有详查。直到后来发现信号兵的尸体,他们死状统一、全部一剑割喉而丧命,那一刻他们才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因为楚大军已将我军前后夹击,生死关头,这些事只能突围之后再议。”

“我呸,一个人鬼鬼祟祟在河边生狼烟的是羌红雪。”苏子易解释到这,犀茴才想起曾见羌红雪点火生烟这一她从未放进心中的琐事。

“你说什么?”苏子易一惊,“你可不要为了洗脱罪名而随便污蔑人!”

“谁污蔑人呀,那晚楚军围歼我军的那个中午,我的确看见羌红雪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河边点火生烟。”犀茴确定地回答道:“那日上午我军曾与楚军一战,苏子里被白离一箭射中,我给他拔箭治伤之后本是去河边处理血水的,却不料看见空无一人的河边羌红雪在那点火,我还好奇地问过她,但我们互相看不顺眼,几句不和之后我就回苏子里营帐吃饭去了,吃完我就睡觉了,直到楚军敌袭前我才出帐的。”她从未想过一个细微的细节居然会给她的人生造成如此之大的偏差。

“你的意思,羌红雪才是叛徒?”苏子易凝着犀茴,眼神中不信任的情绪占了上风,“可羌红雪手下那一千人,全都指认说你是叛徒呢!”

“人多就一定对吗?”犀茴表示严重不服,“因为我是剑客,因为信号兵死状是一剑封喉,就说是我行的凶,但你别忘了,羌红雪姓羌,羌氏一族可也是刺客集团呀,那样的伤口,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苏子易眼珠子转转,“羌红雪,她为什么要背叛秦?她夫君傅砥是秦的将军,战功赫赫,待大王一统江山之后他可是会被封侯的,未来的侯爵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去叛变呢?”

“为什么…为什么…”犀茴口张张,“她为什么叛变我也很想知道。但这并不足以成为她不会叛变的理由,或许她也被楚威胁了呢!”

“也?”苏子里眯紧眼睛,“真如你所言,羌红雪是刺客集团羌氏一族的成员,那么她的剑术也应该很高超,她到底是怎么也被楚威胁的呢?”

“暗箭难防,就算再厉害的剑客也…”犀茴扁扁嘴,对于被白暖在食物中下了蛊毒一事,她到现在都不能释怀,不过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是极不情愿地撸起了自己的左袖,低头喃喃道:“本来苏子里根本不会死的,都是因为我的身体出了状况,为了保护我,他才…”如果不是她身中蛊毒,身体受限,她相信,苏子里绝不会就那样死掉,至少不会那样惨死在自己眼前。

苏子易探头一看,只见犀茴光洁纤细的右手手腕中间出现了一个红的血点,看样子似乎是皮肉里扎进了一根极细极细的银针,而那红血点四周又鼓起了一个小包,仔细看看会发现那小包还在不停地跳动像人的心脏那样,这诡异的画面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这是什么鬼东西?”苏子易指指那血点问犀茴。

“这是蛊虫之毒,是白暖在很早之前通过食物种在我体内的,在我离开楚之前它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但荆河一役,大王派我带着夜袭我军的三名刺客的首级去问候白离,当我告诉白离我不会回楚不会回到他身边之时,他就催发了我身体内的蛊虫之毒,这种毒一旦被催发,稍微一运动就会痛苦难忍。”犀茴死死地捂住那个血点,咬牙道:“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但在战斗中却被苏子里发现了,他肩头那一箭就是为了救毒发时险被白离的箭射中的我而留下的伤疤,他背后中的四箭,也是为了抑制住我身体内的蛊虫才被白离从身后偷袭的,他的死更是…”

“够了。”苏子易在关键时刻喝止住了犀茴,一直以来,他都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他哥哥的剑术即使不及顶级刺客犀茴,但也绝不是泛泛之辈,再加上他清晰精明的头脑,怎么样都不会那样惨死而去,现在经她这么一说,他的惑终于被解了,和他百般预想的一样,他的哥哥就是因一个女人才送命的,对于他无限崇拜并当做目标追赶的哥哥,这样的结局,他还是无法接受。

“我觉得羌红雪是不是也有可能被类似的东西所胁迫控制了呢?”犀茴从苏子易的表情中读出了很多负面情绪,和她一样,只要说起苏子里,他的表情、眼神就会全部负面起来,所以她决定跳过这一个话题。

“哎——”苏子易仰头大叹了一口气,“如果羌红雪真是那个叛徒了,那可是当真不妙了。”

“怎么?”

“傅砥所在部正跟随大王攻楚王都。”

“大王…”除了苏子里之外,赵政可以说是犀茴心中另一个柔软到不可触及之地,她表情严肃而慌张地拉上苏子易的胳膊,“我们快去大王身边。”

“放手,衣服都被你拉皱了。”苏子易一脸嫌弃地拍掉了犀茴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犀茴缩回手紧张地在空手摆摆。

“哼。”苏子易鼻子冷冷一哼,手反反复复地拍打着自己被犀茴拉过的袖子,就好像那地方沾上了什么脏污之物一样。

“你的穿着打扮和苏子里一样,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见到了他,虽然只有一瞬,但我真的觉得你和你哥哥很像。”看着苏子易如此举动,回忆被勾起的犀茴不禁有感而发,“他也很喜洁,我记得。”

“哥哥没死之前,你也会这样怀念他吗?”苏子易瞄瞄自顾自回忆的犀茴。

“…”犀茴一时无言,苏子里活着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将他看成好友,更就别提什么怀念了。

“如果不会,那就请不要将哥哥经常挂在嘴边念叨,哥哥虽然死了,但他绝对不需要你的同情与怜悯。”是的,在苏子易眼中他的哥哥苏子里是八面玲珑很受女人欢迎的温柔好男人,他多情却不滥情,他的爱和他的骄傲一样全部都是沉淀在心底的,不需要任何人知晓、不需要任何人认同亦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与怜悯。

“对不起。”犀茴想说对于苏子里她并不是同情与怜悯而是真心实意的怀念,不过这些感情在苏子里已死的结局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与无力,苍白道不及一句抱歉之言,无力到只能用抱歉掩饰。

“比起哥哥,现在你应该更要多想一想大王。”苏子易没好脸色地转身,道:“大王上一次可是信心满满的亲率二十万大军去伐楚的,结果却铩羽而归。这一次,可是大王亲自拉下脸面去拜托我父亲与司空将军,他们才答应领兵六十万再伐楚的。”

是呀,之前犀茴就一直很想问赵政的情况,但想想,能让赵政下令诛杀她,就表示他一定很生气很失望。只不过,那么骄傲的赵政会低声下气去求苏煌与司空烈,想当初他可是在朝堂百官面前拒了他们领兵六十万伐楚的建议的,结果横扫几国的赵政竟然在楚地之上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他不曾付出过的东西,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发生了这么多事,想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回到赵政身边,这可能吗?

如果不可能,她又要怎么办呢?

想要作为一柄利剑一生一世守护在他身旁,但像她这样费了一只手的残剑,他还会需要她吗?

如果不需要,她该何去何从呢?

“大王…”一想到这许多的东西,犀茴忽然害怕去见赵政了,时间的隔阂如果可以用时间去修复弥补,那么心灵上的隔阂该用什么去修补呢?

“喂,你还不跟上来吗?”看犀茴依旧杵在那里发呆,苏子易不耐烦地停下脚步抱怨道:“你以为就凭你一人之力能到达大王的身边吗?”

“就算去到大王身边,我还能做些什么吗?”犀茴踌躇地望着苏子易。

“到底是谁说要给哥哥报仇的?到底是谁说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的?”犀茴迷茫退缩的表情让苏子里怒不可遏地吼了起来,“你难不成想一辈子承担叛徒之名?你难不成因为一时害怕而一辈子都躲着大王吗?你这个蠢货!”

苏子易骂得没错,她不能因为一时产生的犹疑而让赵政误会一辈子,不管与赵政的关系是否能回到从前、也不管赵政以后是否会需要她,至少她也要将她过去、现在的心意完完全全地传达给赵政,至少要先洗脱叛徒之名,至少要给苏子里报仇。

下定决心之后,犀茴快步地走到苏子易身边,“去到大王身边也好,揪出真正的叛徒也好,都请你助我一臂之力。”说罢,她恭敬地给苏子易鞠了一躬。

“嘁。”苏子易半点不领情并以一个上司对下属下命令的口吻说道:“等下你换上军装扮作我的下属,靠岸之后,先与我父亲的大军汇合,然后在一起去楚王都。另外,除了我父亲外此次大军之中应该还有不少人见过你,一路上一定要小心行事,没我的吩咐切不可轻举妄动,明白吗?”

“明白。”犀茴重重地点点头。

翌日傍晚,船靠岸,苏子易领着士兵与苏煌大军汇合。

经过几日跋涉之后,当装扮成普通士兵的犀茴混在秦军大部队中随着苏煌大军抵达楚王都寿春城郊外时,却发现秦王赵政骑马领着亲卫队前来迎接。

见王驾到,全体秦军皆跪拜。

而时隔近两年,再次见到赵政的犀茴却忘了礼数,威风凛凛的他骑着黑骏马而来,风乍起,被吹得猎猎作响的黑色披风与战甲被碎光映得刺眼又潇洒;尘烟滚,他凌然于世人的王者身姿被朝阳渲染的目眩又神迷;蹄飞扬,他刚毅的面庞、他深邃的眼眸无一不透着睥睨天下的风采与光芒。

那个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王,他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变。

“呵呵…”看入迷了的犀茴喜极而泣,她呆呆地立在那里,旁若无人地抬头定睛凝望着、目空一切地笑着流泪着,她觉得,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动人心魄的重逢了。

“放肆,看见大王胆敢不跪。”出神间,不知是谁这么厉声开口道。

哒——哒——哒——

闻声,骑马徘徊在原地的赵政不禁朝这边投来了目光,一个腰佩长剑、身材矮小且长了两撇小胡子的普通士兵正傻愣愣立在跪地的人群中突兀至极,但只一眼,他冷厉的面孔忽然就浮现起一丝诡异的浅笑。

“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斩了。”赵政扬起手中的马鞭直指那人道。

第四十六回 施计引细作

“诶,被发现了吗?”赵政一上来就要砍了她,这让犀茴反应不及。

“大王,且慢!”苏子易连忙跑了过来一脚就将呆愣在那的犀茴给踹翻在地,“此人是我部下,平时脑子就不好使,而且是第一次见到大王所以才会失了分寸,但请念在他在阳春白雪岛上有立功,故望大王开恩饶了他的狗命。”自己跪下磕头的同时也强硬揪住犀茴的后颈迫着她一道下跪磕头。

咚,犀茴的脑袋被苏子易狠狠地摁磕在地上,强大的撞击力不仅糊了她一脸土灰还撞得她头晕目眩。

啪啪啪,赵政将马鞭在手掌心上敲了几敲,“阳春白雪岛吗?”

“是的。”

“好啊,那你就带着这个所谓的功臣来寡人帐里,将阳春白雪岛之事慢慢地说来。”撂下话的赵政双腿轻夹马肚子,马儿踢踏了几步就转方向来到仍旧跪地的苏煌面前,他俯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苏煌将军,一路辛苦,请平身。”

“谢大王。”苏煌抱拳起身。

“尔等都平身吧。”苏煌起身之后,赵政又抬手慢慢上扬,示意全军将士都可以起来了。

“谢大王。”数十万将士整齐的谢礼声实在听得人振奋又提气。

而等犀茴起身以后,赵政和苏煌已经骑马走在了大军的最前方,她一边擦着面上的土灰一边不舍地盯着赵政离去的背影直看,她很好奇,为什么赵政一上来就要砍了她。

“呀——”正想得入神,犀茴感觉后颈吃痛,她耸起肩一脸痛苦样,“别掐了,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