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真想掐死你。”苏子易满目怒火地瞪着灰头土脸的犀茴,“你是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吗?我可不是哥哥会无底线的纵容你!”

“我知错了。”犀茴举起双手认输,“太久没看见大王,一时就犯蠢了,对不起,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下次?”苏子易面色一沉,嘴角一抽,“大王要召见你我,你觉得还能瞒得过去吗?大蠢货。”

“那就这么招了?”犀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与赵政面对面。

“我本来就不打算欺瞒大王,现在这样正好,哼!”苏子易掐着犀茴的后颈一推,自己翻身上马道:“紧跟在我马后。”话音未落,他就打马狂奔了起来。

见状,犀茴本能地拔腿就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跑得够快了,但骑马狂奔的苏子易还是远远将她甩在了身后,等她追到秦大军营地时,她已经累得像条狗一样狂吐着舌头。

“速度还不错。”苏子易倚在马旁边,幸灾乐祸地望着狼狈的犀茴勾了勾嘴角。

当了那么久残废,四肢还没恢复到以前状态,这一段不算长不算短的距离的冲刺累得犀茴双腿打软,然而苏子易还一脸看笑话的表情,“你、你是…故意…的吧…”

“哥哥可是因为你而死,就算我是故意整你的,又如何?”前一刻还笑着的苏子易,这一刻脸上就换上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也正是这一言,让犀茴彻底清醒了,她这辈子都欠苏家的,即便苏子易长得再像苏子里,他也终究不是他,之前莫名累积的亲切感与随意感,顷刻间散尽。

“呼、呼、呼…”几次深呼吸之后,犀茴重新整理了下衣装与仪表,收敛起一切外露情绪的她认真地对苏子易说道:“我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去见大王了。”

苏子易没有回话,他默默地转身。

见状,犀茴也即刻跟了过去,一路上,她看见了很多黑色的军帐以及穿黑色盔甲的士兵,远处亦时不时传来整齐的操练声,这一切,她都太熟悉不过,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有些东西眨眼就变得面目全非,有的则似乎一辈子不会改变。

从表面上看,赵政好像没有改变,那么他的心思也像他所呈现的表情一样吗?见面之后,她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他会相信她吗?他会像她一样期待着彼此久别之后的重逢吗?

看着熟悉的景象,犀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就这么想着走着,走着想着,当他们来到秦军主帐前时,哗啦,帐帘被从里面掀开了,应声而出的是司空宴与傅砥两个犀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之人。

“子易,你这一趟阳春白雪岛之行,有没有抓到那个叛徒?”率先发话的是走在最前头的司空宴。

“我有必要向你汇报吗?”苏子易白眼一斜,丝毫不给司空宴面子。

“你哥哥在世时也没对我这么不客气。”司空宴板着脸故意将‘哥哥’与‘在世’二字加重音。

“哼。”苏子易没好脸色的冷哼道:“哥哥是哥哥,我是我,别拿你们咸阳三公子的交情套在我身上,我可和你们不熟。”语毕,他左手一挥,“让开。”

苏子易嚣张地从司空宴身边走过,眼见他进帐,犀茴也不敢多耽搁,她压低头盔缩着身子跟了进去,在与司空宴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的余光瞄到了一旁的傅砥,他一脸的心不在焉似在为什么事而烦恼。

“是在为羌红雪的事烦恼?”犀茴下意识这么认为,所以这么想着的她直到帐子彻底放下,她的视线还没收回。

“站住。”一道晃眼的剑光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少年音一齐响起。

回神的犀茴停步一看,一柄雪白的剑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目光顺着剑刃而上,只见持剑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疤,而持剑之人是个和她一般高的青衣少年,马尾斜垂在肩头,面目温润,眼神却杀气逼人,这种气息明白地告诉她,此人定是个身手不凡的剑客。

“这是寡人的利剑,璆鸣。”

穿过青衣少年,犀茴看见赵政低头坐在案几前,左手支颐右手有节奏地翻阅竹简,看不见他的表情与眼神,从他的嗓音中也听不出一丝端倪,但短短几个字却又那么明白那么清楚地传递给了她一条极为重要的信息,眼前的这名少年是他新的利剑。

他的利剑换了人,作为他原来的利剑的她现在成了什么呢?被抛弃被舍弃了吗?一声不响的单方面就抛弃了她、舍弃了她,是吗?

思及此,犀茴的眼眶不禁一酸,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攥紧成拳,那右手废掉的三根手愣是被拇指与小指挤得发疼。

“见了寡人,还是不跪吗?”赵政以不怎么严肃的口吻发问。

“呵…”犀茴张口失笑,“我要以什么身份来拜见你呢?大王的利剑还是大秦的叛徒?”原本准备了很多开场白,但她发现,与赵政对话永远用不上提前设想好的东西,因为赵政的言语总是能激发她的抵触与反抗情绪,这些情绪让她十分不爽与难受。

闻言,赵政倏地抬头,穿过青衣少年的背影,他看到了作普通士兵打扮的犀茴,那顶略大的头盔几乎遮盖住她的大半个脸,嘴边两撇不对称的小胡子也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奇怪,但他清楚地记得,在苏煌大军到达时,那个见到他独独违令不跪不行礼的她的双眼中可满是痴缠与情迷,而现在她蕴着泪的瞳孔却尽是不屈与愤怒。

“璆鸣,你暂且退下。”赵政挑挑眉毛,青衣少年没有丝毫迟疑地收剑退到他身后,没了阻隔,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她的模样,不知为何,即便隔了近两年没见,即便她变了装束,即便脑海中的她的容颜已近模糊,但当她靠近自己时,那种气息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极其不喜欢这种直觉,可又无法摆脱,于是他的视线再次落到了案几的竹简之上,“既然你敢提叛徒一词且敢来见寡人,也就说明了你充分做好了领死的准备,是吗?”

“我不是叛徒。”

“那谁是叛徒?”

“羌红雪是叛徒。”

“可有证据?”

“目前没有。”

“那你凭何说他人是叛徒?”

“用计,证明给你看。”

“何计?”

“引蛇出洞。”

“若不成?”

“若不成,提头来见。”

“好,那寡人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哼,你等着便是。”

久别重逢,万千话语想要表达,可最终结果却像极了犀茴的性格,以最直接最纯粹的方式开始又结束。她草率的与赵政定下誓约,又草率的开始行动。

“你这蠢货,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苏子易急急追了出去拉住埋头疾走的犀茴,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现在别告诉我是要去实施你那什么狗屁的引蛇出洞之计。”

“我说话一向算数,现在不去更待何时啊。”犀茴甩甩手试图挣脱。

可苏子易抵死不放手,“你那什么狗屁计划真的可行?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他怎么瞧都瞧不出面前这个意气用事被人用激将法一激就失了冷静的女人能想出什么逆天的计策。

“你听都没听过我的计划怎么就说它是狗屁呢?”犀茴眉头紧皱、嘴巴嘟起满脸的不高兴。

“好啊,你倒是说说你那计划,看看它到底是不是狗屁。”苏子易将犀茴拉近自己,紧盯着她咬牙道:“跟我来我帐里。”

犀茴被苏子易紧拉着手腕直到他的军帐,一进去,苏子易就大力一甩手,准备不足的她差点摔倒在地。

“你倒是说说你那狗屁计划。”苏子里双手叉腰、双眼瞪得和铜铃一样大,浑身火气外露的他现在像极了一头即将暴走的猛兽。

犀茴斜眼看苏子易,她不知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快点说呀!”

“啧。”犀茴咂咂嘴,“我的计划就是,冒充白离用他的白羽银箭捆绑写好密令的布帛,然后发给羌红雪,如果她按密令行动,那就说明她是细作了嘛。”

“哈——”苏子易哭笑不得,“密令是用楚国文字写还是用秦国文字写?你又上哪里弄白离的白羽银箭?就算前面两样都搞定了,你又要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射那一箭给羌红雪?射箭之时,你还能保证在谁都没看见的情况下准确到羌红雪之手吗?”

苏子易噼里啪啦提了一大堆在实际操作中会遇到的问题,问得犀茴无言以答。

“如果她不是叛徒还好说,但如果她真是叛徒,你只要里面哪个环节弄错一环,你就已经打草惊蛇了好吗?呼哈…”气得呼吸有些困难的苏子易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她就是叛徒。”苏子易问的问题她不是没考虑过,但她觉得那些根本不是什么重点,“实在不行,我就去与羌红雪当面对质,她不承认,我就砍了她。”

“啊…”苏子易抱头蹲地长叹一声,他岔开十指疯狂地抓着脑袋,他已经快要被犀茴气疯了,气得他嗓音消沉又无力起来,“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犀茴鼓起腮帮子耷拉着脑袋来回踱了几步,见苏子易一直没反应,她索性捧着脸蹲到了他面前,轻声细语地问道:“那,你说要怎么办呢?”

“…”苏子易只顾埋头,看起来不想理犀茴。

“我是一名剑客,在我的概念中,所有的事情能用剑解决就绝不走其他的路,因此我办事情在你们看来总是那么的愚不可及。”犀茴用手扒开苏子易抱头的手,以诚恳的语气请求道:“那个人曾经说过,你的脑袋比他还要好使,所以,你能不能帮一帮我这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呢?”

犀茴嘴里说的的那个人,苏子易当然知道那是谁。

面对面近在咫尺地对望,犀茴那张干净又纯真的面庞在苏子易的眼中渐渐放大起来,他发现,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明媚很暖人心,她的那双眼,清透见底,什么心气都藏不住,这对手染鲜血、历经过多次生死的人来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呵呵。”苏子易仰面失笑,“哥哥,你难不成就是被这女人真实的眼神与笑容给迷倒了吗?”尽管仍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似乎开始能理解一点苏子里的想法了。

“呐,这可是你先求我的。”苏子里长吁一口气,整理好心情的他再次与犀茴对视,“既然你求我,那么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若再发生像今天乱来之事,你就立即滚蛋,你是死是活再也与我无关,明白了吗?”

“明白。”犀茴握拳拍胸保证,“那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

“哼。”苏子易不屑地瞟瞟犀茴,“我可不是你这种蠢货,办法我自然有。”

苏子易的话让犀茴兴奋地跳了起来,她开心地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真的吗?那你快点告诉我。”

“去!”苏子易再次嫌弃地推开了犀茴,他伸手左手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道:“我跟你很熟吗?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好好好。”犀茴举起双手又后退了几步将二人间的距离拉得更开了,“我保证不再碰你了,你赶快把法子告诉我。”

“你听好了…”苏子易一边点着食指,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法子。

听完,犀茴整个人都开了窍,她摩拳擦掌道:“关键就在明天了,是吧?”

翌日。

被秦军数十万大军围困住的楚王都寿春城城门外连续第七天上演了小股楚军突围之战,整个楚只剩下寿春一座孤城,楚王与仅剩的数万兵民被围困其中,无处求援,秦军又久久不攻城。眼见粮草不济,楚军在被困整整三十三天之后开始分兵突围,而面对楚军的突围,秦军只派与突围人数差不多的将士前去阻击,所以每次突围都会变成将与将、兵与兵的单挑战。

今日此次,已是楚军七日内的第十一次突围战了。

此战楚军将领为白离的裨将白暖,她是楚军将领中唯一的女性,因而,秦军出战的必然是同身为军中唯一女将领的千人将羌红雪,多年来她一直保持着一身麻布长衫、包头帕、羊皮坎肩、束腰带、裹绑腿、背背剑的少数民族打扮,战鼓擂动,她和着鼓声带领手下将士迎战从城中突围而出的白暖部。

除了出击的羌红雪部,其余秦军全部退居在一里以外观看此一仗,骑着马位于全军最中央处的赵政一脸轻松地观战,他左侧的苏煌、司空烈两位大将军以及右侧的司空宴表情都不算严肃,唯独他右侧临近司空宴的傅砥绷紧着脸,神情紧张又担忧。

苏子易作为五千将就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他不关心那边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他一双眼直勾勾地盯在羌红雪身上。至于为什么他这么做,只有犀茴一个人心知肚明。

昨日苏子易告诉犀茴,在他来此与另一路秦军汇合之前就打探到秦军围了楚王都的消息,兵临城下后秦王并没有下令有压倒性优势的大军对城池发动猛攻,而只是单单采取围城战术;可楚军在坚持了三十三之后终于忍不住突围了,在他们到来的这一天,已经是楚军连续第六天突围了,所以在查清前六天楚军突围的都是何人何部以及秦军出战的是何人何部之后,他下了一个惊人的断定,他说,明日白暖会率部突围,而秦军一定会派羌红雪出战,如果羌红雪胜了,那么她是叛徒一事就定了一半。

“你真厉害。”当看到白暖与羌红雪出战时,犀茴忍不住夸起了苏子易。

“哼。”对这份意料之内的夸奖苏子易可是相当享受,他自信满满地对犀茴说道:“接下来就看羌红雪是胜是败了。”

“羌红雪连我都打不过,不可能赢得过我曾经的师父的。”犀茴也肯定地下结论。

“噢噢噢——”犀茴前一脚下论断,后一脚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便从秦军中爆发出来,这架势,等于响当当地抽了她一个耳光。

羌红雪居然真的赢了白暖,而输了的楚军又只得灰溜溜地龟缩进城内以待下一次的突袭。

“这怎么可能?”看着羌红雪举着剑与士兵同欢呼的得意表情,犀茴说什么也不能相信,“这中间一定有诈。”

“当然有诈。”苏子里拉拉缰绳调转马头,“今晚,就好期待庆功宴吧!”

苏子易口中所说的庆功宴是赵政临时下的命令,但凡楚军突围,只要出击的将士成功阻击他们便能获得一次与大王同席喝酒吃肉的权利。

这一次,自然轮到了羌红雪部。

夜晚,秦军主帐前果然举行了一个别开生面的与王同席的酒肉篝火庆功宴,大坛大坛的酒缸整齐地摆了几列,各种肉腿子也都架在火堆上被烤得滋滋作响,作为犒赏,最后登场的赵政举着酒爵站在今日出征的一千将士中存活下来的幸运儿当中,与他们共饮同食。

觥筹交错,香味弥散,这可馋坏不能旁观的众将士们。

“啊,好想吃腿子肉呀。”作为吃货的代表,犀茴也馋得直流口水,她不断用舌头舔着嘴唇并发出嗖咯嗖咯的不文雅声。

“咳。”苏子易咳嗽着踢了踢犀茴的膝盖,“别只顾着吃。”

“哦哦。”犀茴吸了吸口水,现在吃是次要的,盯着羌红雪的一举一动才是今晚的主要任务,于是她的目光从烤得酥嫩色泽金黄的腿子肉上收了回来,然这一收却无意识地落到了人群中央的赵政身上。

卸了披风穿着黑色战甲的他单手叉腰单手举着酒爵大口大口地喝着酒,与怀揣着敬仰与憧憬之情而来的每一位士兵碰杯干酒,喝的微醺的他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与摇曳的火光映衬下就像染了一层胭脂一样,让他原本就生得好看的脸更显动人与俊秀,而他那总是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也被酒色熏得柔软了下来,平日里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君王真的极少极少像这刻这般让人特别想亲近。

凝着这样的赵政,犀茴心里有些羡慕那些或因亲近大王或因醉酒而放肆起来的士兵们,曾几何时,她比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离他更近,可是现在,她却好像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离他更远。

究竟是谁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是时间吗?也或许,他们原本就从来没有真正地靠近过?

此情此景让犀茴本能地握紧了腰际的剑,可明明剑在手,她竟觉得心中依然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又宝贵的东西似的,这种缺失的心情平生未有过。

“阿姊,我好像明白了你当初的感受。”犀茴心中一酸,眼泪便在眼眶打转,想起她曾经那么不解与不屑赵柔对赵政的感情,等她自己真正深陷其中之时,她却发觉,她其实并没有比赵柔好过多少,或近或远地看着他,自始至终都不能走进他心底,守不守在他身边都可能没有属于自己的位置,那种时而甜蜜时而伤感的感受,那种离得开却放不下的感情,实在煎熬,“阿姊,以前说你是大笨蛋的人也终于变得和你一样了…”说到这,她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因为吃不到肉就要哭了吗?”身旁的苏子易突然开口。

吓了一跳的犀茴眼一眨,几颗透明的液体就那么坠了下来,但她并未掩饰自己的窘态,她吸了吸鼻子涩声道:“是啊,因为吃不到,所以难过的想哭,不可以吗?”

“女人,真是麻烦。”苏子易掏掏袖子扯出一块锦帕丢到犀茴头上。

扯过覆头的锦帕犀茴很不客气地擤起了鼻涕,“那什么,有个问题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大王不派兵猛攻寿春城?明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却要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应付楚军垂死挣扎的突围,就算赢了还要放他们进城?”

“这些都只是大王跟末路的楚国在玩一场心理游戏罢了。”苏子易摇摇头,“他们突围的次数越多就说明他着急,而情急之下的突围又一次一次失败,那样他们的心理防线与意志也会随着失败次数的增多而逐渐溃败,而等这些累积到足够程度时,他们便会彻底崩溃。”

“那时候,他们就会自动投降了是吗?”

“攻城本就是下下之策,攻心方为上策,如此一来,我军不必损伤太多还能完胜对手,岂不是两全其美!”

犀茴撇撇嘴,这种方式倒是赵政惯用的手段,脑子好使的人就是不一样,“呐,谢谢你。”羡慕之余,她还不忘将沾了鼻涕的锦帕感谢地还给苏子易。

“不要还给我,丢掉。”苏子易则一脸鄙夷与嫌弃地拒绝了犀茴递来的锦帕,他觉得这女人除了直爽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优点了。

“噢。”苏子易让犀茴丢掉她当真丢掉了,鼻子通畅之后,她垫垫脚尖在人群中寻找羌红雪的身影,扫视了一圈,她发现羌红雪独自端着酒爵站在一旁妩媚的双眼一直飘来飘去,半点都没有要靠近被士兵团团围住的赵政的打算。

“那女人是在等待时机吗?”苏子易觉得羌红雪的行为有些怪异。

“傅将军遇刺了,抓刺客,来人,抓刺客呀!”果不其然,苏子易的话刚出口没多久,后面的军营处就传来了哨兵的奔走相告声。

此声一出,军营即刻骚动了起来,尤其是羌红雪那一队,傅砥身为她的夫君自然也被她属下所重视,于是他们齐齐丢下酒爵奔向傅砥的军帐。

于是整个军营的士兵都行动了起来,他们或去抓刺客,或去看望傅砥,或是跟随苏煌、司空烈两位将军坐镇中军并加强全营的防守以备敌军突袭。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赵政军帐前顿时人群散光,而他却一人端着酒爵淡淡品酒不为所动,滋滋滋,哔哔啪啪,空气中只剩这两种声音与之为伴。

见不得赵政孤单一人的犀茴忍不住迈开步子从暗处走了出来,她要去到他身边,无论如何都想。

“你要干什么?”苏子易压低嗓音试图阻止她。

哗,谁知犀茴腰身一转,她卸下腰际的佩剑在手中翻转了几圈之后用鞘尖指着苏子易,“别拦我,我是他的利剑,我要守护在他身边。”直觉告诉她,今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凝着犀茴变幻的眼神,苏子易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等着我,等着我…”犀茴脚下的步子渐渐加快,望着那个近在眼前的身影,她的心噗通噗通地狂跳了起来,就要近了,就快到了。

嚓,一道夺目绚烂的剑光自赵政身后突起,那比流星还要迅捷、那比闪电还要快速的光芒凶猛地撕裂了黑暗的夜空,划破了周遭的宁静。

“好快的剑。”几乎与袭来之剑光同时拔剑的犀茴也在心中暗叹。

铿锵,在剑光触上赵政身体的前一刻犀茴闪到其身后将剑拦住了,剑光交错间,持剑黑衣人的那双眼深刻地映在了她的剑刃之上,而那双眼,她并不陌生。

“果然是你呀。”紧靠着赵政宽厚温暖的后背,犀茴卷卷嘴角,一股逼人的杀人从她眼中弥散出来,“叛徒,羌、红、雪。”

第四十七回 叛徒的结局

都说冤家路窄,犀茴仅通过一双风情的妩媚眼认出了夜行衣蒙面的羌红雪,同样,羌红雪也从声音辨认出了作普通秦兵打扮贴了两撇小胡子的犀茴。本以为,这两个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互相看不顺眼的女人会斗个你死我活,但羌红雪再见到犀茴之后,她满眼除了震惊就再也看不到其余情绪了,短暂的对剑之后,她竟快速收招然后企图趁着夜色逃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一清一脆的嗓音重叠而来。

犀茴欲追,却发现已经有人截住了羌红雪的退路,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政身边的那位青衣少年,名为璆鸣的新利剑。

“你这刺客简直太没道德了,居然趁我小解的时候来偷袭。”璆鸣涨红着脸,一手持剑扛在肩上一手还时不时提提裤腰带,似乎小解的不太痛快。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者,羌红雪眼珠子贼贼地瞟了瞟四周见逃无可逃,她的脚步便暂时停歇了下来,但手中的剑始终握紧在手,似是在考虑到底是投降还是拼死一战。

“羌红雪,不用思考了,缴械投降,寡人就饶你们傅氏家族一干人等的死罪。”赵政轻倚在犀茴背上,嗓音微醉的开口道。

这一句话不仅让羌红雪一惊,甚至被赵政倚靠着的犀茴也大吃一惊,她侧过头,看见赵政将脑袋歪抵在她的脑袋上,半眯着眼睛,缓而慢的呼吸间尽是酒的气味,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大王,你还好吗?”犀茴不敢收剑,只得双脚站稳背脊挺直尽量让赵政靠得舒服一些。

闻声,赵政揉揉太阳穴轻声回答道:“微醉,无碍。”

“那就好。”犀茴嘴上说好,但心中颇有疑虑,律己的他向来处事谨慎,尤其是这等关乎命运的大事,今日怎么会让自己喝得微醉呢?

连续七日与获胜将士共饮,就算海量也扛不住,好在今夜总算引出了潜伏军营的细作,尽管这细作的身份让人难以置信,赵政晃了晃有些晕乎的脑袋再次开口道:“羌红雪,你也不要在做无谓挣扎了,为了傅砥也好,为了你们不满周岁的孩儿也罢。”

一个夫君,一个孩子,这两个词就像两柄利剑直戳羌红雪的心窝子,她以前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但遇见傅砥之后,她得到了爱情得到了家的温暖,更在不久前她还得到了一个属于他们爱情结晶的孩子,成为妻子成为母亲,她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所有的幸福,这些幸福甚至让她忘了自己的过去以及过去的所作所为。

羌红雪抱有侥幸心理地望着赵政,“大王,凭什么断定是我?”

“荆河一役,你将叛徒之名推给了与楚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那个人,这的确是挺高明的一招,但你却忘了两点,第一,那个家伙除了吃与剑术基本就是个笨蛋;第二,我军驻守河口的五万将士只有你一部千人存活且一千个人统一口径说那个家伙是叛徒,这样毫无瑕疵的口供,你是在侮辱谁的智慧呢?”赵政捏着额头仰面看星空,羌红雪不开口,那么他就说到让她开口为止,“就算是你家傅砥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这话听得羌红雪心咯噔一沉,她以为幸存者的话总是特别有说服力,到大王对叛徒下达击杀令,她都以为她的伪装是完美无瑕的;而她的夫君傅砥确实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时不时就会面色沉重的陷入冥想状态甚至几次对她说话都是欲言又止,这一切,她总归结于战事或是思念孩子了,没想到…

“其实你到现在为止还是伪装的不错的。”赵政叹了一口气,“只不过可惜呀,你本以为你的过去会随着楚这个国家的消亡而消亡,但你没想到吧,在亡国边缘的楚还是要将你拉上垫背,对吧!”

羌红雪眉头紧蹙,眼神有所动摇,但口风却一点都没改,“大王,一切都只是您的猜测,您有任何证据证明您所说的吗?”她自信自己将一切罪证都处理得很干净。

“寡人手中是没有什么证据了。”赵政缓慢地抚摸脑袋,“但是你今晚刺杀寡人,又怎么算?”

听到这里,羌红雪紧蹙的眉头一舒,她自己拉下蒙面的面纱,弃剑单膝跪地道:“刺杀大王之罪,我认。但叛徒之名,我可不认。”

“哈哈哈哈。”赵政忽然仰天闷笑了起来,“羌红雪啊羌红雪,刺杀之罪与投敌叛国之罪都是要抄家灭族的啊!”

“大王,傅砥已经一封休书休了我,不再是傅氏一族成员的我,这刺杀之罪便和他们无关了,难道不是吗?”羌红雪显得很有底气。

赵政终于忍不住回转头,正好迎上跪地的羌红雪淡定与从容的目光,那一刻,他觉得,这女人似乎还有点意思。但只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罢了,他讨厌死皮赖脸、犯了错还抵死不认的家伙。

啪啪,赵政抬起双掌快速地拍了几拍,“寡人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白白浪费机会的人可是你的女人,你都看到了吧,傅砥。”

话音未落,只见傅砥满脸泪水的拖着沉重的步伐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他一手捏着一张绢布,一手则握着一支烧黑的只剩下一小撮白色箭羽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