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不是被我…”傅砥的到来让羌红雪十分意外。

“红雪,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傅砥扭曲的脸显得痛苦万分。

“我…做什么事了?”羌红雪迟疑地开口。

傅砥僵硬地举起左右两手,“用迷药迷晕我并派手下造成我遭刺客刺杀的假象、在我昏睡期间模仿我的笔迹写下休书、刺杀大王、害死子里、通敌卖国!”每说一项罪名,他的嗓音就颤抖一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都在颤抖。

“夫君,第一样罪我认,但我真的不是叛徒也没有害死苏子里,你要相信我。”羌红雪的眼泪在眼眶里滚了几滚,她仍是倔强地将眼泪忍了回去,她知道,一旦认了后两项罪,不光是她自己,她的夫君、她的家族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相信你?”傅砥颤抖的双眼中露出绝望的悲意,他将左手捏得紧紧的箭矢举了起来,“这支箭是我亲眼看见你烧掉的,这种白羽银箭我们秦国可没人用更没有人能打造的出来,而这种箭,我只见过一个人用,那就是楚国的白离,子里,也是死在这种白羽银箭之下的。”

“啊…”羌红雪怔住了,她喘着粗气不可思议地凝着绝望又愤怒的傅砥,那支箭正是荆河一役中白离用来与她下达命令所用之箭,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支箭已经被她烧毁,怎么怎么还会…

“你生火之地靠近河畔,草地湿润,所以被火灰埋压在下面焚烧的箭矢没能全部烧毁。”傅砥捏箭的手青筋暴突,“我多么希望你能完全毁灭证据。”他恼羞成怒地将残箭砸向了羌红雪。

羌红雪诺诺地望着地上的残箭,心想这一定是天意,那么多人因为她而死,一定是上天在惩罚她。

“大王。”傅砥双拳合抱,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悲愤交加的他向赵政主动请罪,“吾妻不忠而犯叛国之罪,按大秦律法当处以夷三族之罪,我傅砥代表我傅氏一族,特来领罪。”

“不——”羌红雪闻之呼天抢地地大喊一声并连滚带爬到傅砥旁边,“大王,你看这是休书,我已不是傅砥之妻,所有罪名都和傅氏一族毫无关系,要死就死我一个人就好了,那些事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她一边拍胸脯一边夺过傅砥手中的绢帛递给赵政。

“对君不忠,害死好友与众多将士,你一人之命就足以抵消吗?”傅砥紧紧握着拳,各种滋味在内心翻江倒海,他曾经为了自己的夫人而去求赵政,让他给她一个认错的机会,可没想到竟没有半点认错悔过之心,甚至执迷不悟地觉得以一人之命就妄图抵消那些滔天的过错,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自己的感受与立场,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始终忍不下心去怨恨她。

“为什么不行?”羌红雪发了疯似的揪住傅砥的衣襟、拼了命地摇晃他的身体,瞪圆双眼,泪如雨下的她激动嘶吼道:“这些错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而且你已经休了我,所以死我一个人就可以,就可以了,就可以了…”

羌红雪的呐喊声震得傅砥的耳朵发鸣,他眼神怜悯悲呛地凝着她,“这休书不是我写的,不作数的。就算你犯了罪,我也不会休了你,我愿意与你一道领罪。”

啪,羌红雪一巴掌将傅砥扇到在地,她骑在他身上,恶狠狠地盯着他大骂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能爬到如今大将军的位置容易吗?你可是你们整个家族的象征与荣耀,还有,你若是一同领罪,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他才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他还没来得及体会这世界上一切的美好,他怎么能死去?我怎么能允许你和他为我陪葬?”

羌红雪眼中的怒火与傅砥一潭死水的眼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今的他已经喊不出来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与颜面,他只是目光无焦距地看着面前愈见模糊的羌红雪的脸,用极轻极哑的嗓音说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干那些事?”

“为什么要干这些事,你以为我想干吗?”死气沉沉的傅砥彻底激发了羌红雪深埋于心的全部的怨与念,她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起来,“我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我体内被白暖种了蛊毒,孩子因为我的关系体内也残留了毒虫,上次你与白离手下的刺客交手,被他们的箭射中,那箭中也含有蛊虫,我自身体内的蛊虫已被催发,痛起来简直生不如死,但你们体内的蛊虫并没有被催发,白暖也是以此相要挟我,我不想你们跟我一样被这种折磨,所以我才…”

羌红雪出生在韩,所在的羌氏一族是名闻天下的刺客集团之一,可她不喜欢他们集团合作的方式,于是小小年纪便下定决心离家出走,但身为女子剑术又没有练成,哪国权贵都不招她当食客,只有楚国楚王府的白家接纳了她,在那里她习得了剑术之后便开始为白家做事。可当她在战场上偶尔救下了那个来自秦国的黝黑的少年之后,她便再也无法脱身了,因为少年说对她一见钟情了,要娶她做妻子。

起初,她根本看不上这个傻了吧唧的糙汉子,不过他却半点没有灰心,在接下去的三年时间内,他百般地对她好,让她依靠给了她家的感觉,所以最后,她还是嫁给了她。从相识到成亲再到生子,已十年有余,这十年,她过得很快乐很幸福,所以她也渐渐断了与楚国白家的联系。

直到秦楚荆河一战时,她才发觉,十年时间并未磨灭她的曾经与过去,白暖在秦军当中发现了她,并催发了她体内的蛊毒以威胁她再为楚效一次力,挨不过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疼痛,她答应了他们。一次细作让她内心备受煎熬,但好歹得到了解药,所以,她以为那一次之后便会彻底断了与楚的关系。哪只,秦楚第二次交战时,他们又来威胁她,这次筹码竟多了她夫君与孩子,他们是她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两个人,于是即便知道他们骗了她,可她却就无法摆脱这种被|操|控的人生。

她想,能幸福一天便幸福一天,能保全那两个重要之人的安全就得去牺牲别人,而且只要她将罪证处理得够好,就不会被发现。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太过天真了。

然而,傅砥早就已经完全失了神,羌红雪的怒与怨他全都看不进听不到,他闭上眼睛痴痴地自言自语了起来,“红雪,就算我们死了,我们也没脸见那些被我们害死的将士,更没有脸见子里。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长得黑壮又眼大如牛,他们觉得我像牲口不像贵族子弟更不愿意和我玩,只有子里不嫌弃我,我们一起习武一道念书,可我脑子笨,书总念不好被家族的人各种看不起,但子里说,书念不好那就好好习武,将来上战场打仗立了战功一样能当大将军一样能光宗耀祖,子里是我这辈子最最重要的朋友。可你不喜欢子里的花哨、觉得女人缘很好的子里是轻浮之人,你让我不要跟子里走得过近,这些我都听你的,其实我心中一直对子里感到愧疚,我很想找一个机会跟子里好好道歉,可是因为你的关系,我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所以我想带着你一道去阴曹地府跟子里道歉,请求他的原谅…”说着说着,痛苦的眼泪从他紧闭的眼中流淌下来在他黝黑的面颊留下了两道淡淡的痕迹。

“夫君、夫君…”羌红雪趴在傅砥身上不断抽泣着,“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算我求求你了,夫君…”此刻的她知悔断肠子也挽回不了,自己种的孽就得自己偿,只是她太过舍不得身下这个对她好了十年的男人,她太过不忍心让他一同承担自己所犯下的罪。

“大王,还请您网开一面,饶了傅砥的命与傅氏一族的命吧。”尽管知道不可能,羌红雪还是爬到了赵政脚边,扯着他的袍子苦苦恳求了起来。

“羌红雪,好好回答寡人接下来的问题。”面对脚下哭花了一张俏脸的女人,赵政没有任何心软的打算,他始终背着身不愿看他们一眼。

“大王请问。”羌红雪哽咽地抬头,赵政的话似乎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今日你与白暖对战,她对你下达了什么指令?”

“刺杀秦王,一旦秦王身死,秦军阵脚便会大乱,到时楚军就能找到机会突围。”

“计划成功,用何种方式联系?”

“用楚国暗语写密令,然后绑在信鸽爪上,放飞即可。”

“子易,你还不快快准备笔与绢帛。”赵政余光瞄了一眼暗处。

“是,大王。”自从犀茴突兀地跑出去之后,苏子易就一直躲在暗处观望,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好戏看下来真让他开了眼界,从袖袍中掏出笔和绢帛之后,他也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现在开始写。”赵政偏头,示意苏子易将纸与绢帛递给羌红雪。

“大王,是不是我写了,你就能饶傅砥以及傅氏家族一命?”羌红雪结果笔和绢帛企图用最后的筹码来跟赵政谈判。

“你没有资格跟寡人谈条件。”赵政冷哼一声,“你写不写,楚都会亡国。”

赵政的话明明白白告诉羌红雪,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是她一个人能左右的,不管有她没她,秦军攻陷楚王都也只是时间问题。

意识到自己的无知与鲁莽之后,羌红雪深深地给赵政磕了三个响头,“大王,我这就写。”

一阵短暂地沉默过后,羌红雪将写好的密令交给苏子易,苏子易再交由赵政过目。

赵政扬扬眉冲着苏子易轻轻一笑,“把消息放出去吧,楚国人看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大王。”苏子易也点点头一笑,而后便去羌红雪住处找信鸽放消息去了。

苏子易一走,秦军主帐前面的开阔地就又静了下来,篝火已灭,夜半无风,傅砥像尸体一般躺在地上,羌红雪泪眼模糊地跪在赵政脚边,璆鸣只在一旁提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俩,而与赵政始终背靠而立的犀茴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可她又不知说什么好。

她只觉得,这一场抓细作的戏不知不觉又被赵政操控在手了,看样子她又一次成为他手中的棋子了。不过能揪出羌红雪这个真正的叛徒,实乃大快人心之事。且看夹在君、友、道义与女人之间为难的傅砥,她又领悟道了这世事真是有够无常的,不光忠义情义两难全,连共同生死都不容易被成全。

加之,他们背叛的是赵政这样的君主,她断定,反正死之一字是逃不脱了,就看赵政要让他们谁死、以及怎么个死法了。

沉默片刻之后,犀茴感觉自己的背脊被赵政的背脊蹭了蹭,紧接着一股暖风自耳畔吹拂而来,“把你的剑拿去给傅砥。”她听见赵政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犀茴回头,二人微侧的脸颊触碰在一起,卷带起彼此脸上的一片绯云,四目相对,她看见赵政的黑眸像是结了一层雾水,似醉非醉,十分的撩人。

纵使不太情愿离开赵政的身边,但犀茴还是老实地走到傅砥身边将剑双手捧着递给他,“傅砥,别在这装死了,大王让你接剑呢!”

原本一心等死的傅砥在听到犀茴传令的话之后,眼睛倏地睁开,一个鲤鱼打挺,身子立了起来的他就跪倒羌红雪身边,“大王有何吩咐?”

“傅砥,寡人命你砍下叛徒羌红雪的首级,以正法典。”赵政身形未动,双手负于身后的他冷冷地对着前方开口道。

令下,低着脑袋的傅砥缓缓抬头,一身黑衣战甲的赵政的背影仿佛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微微凝眸的他一眼望去,视线遍及之处皆是一片黑,他知道他的妻子难逃一死,他设想过,他的妻子可能会遭受砍头、腰斩或是五马分尸的极刑,但那的确是她罪有应得,他会亲眼看着她死去,然后自己在以死谢罪。

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被命令拿起手中的杀敌之剑去亲手斩下自己最爱的妻子的头颅,他办不到却又不得不办。

几经挣扎之后,傅砥终是接过了犀茴手中的剑,这剑平日他挥起来毫不费吹灰之力,可这一刻,落到手中的剑却犹如千金之重,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视线、他的心、他身体当中的每一个器官都在颤抖。

“傅砥,领命。”良久,傅砥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定决心的他提剑而起来到羌红雪身前,他抬掌抚了一抚剑刃,“红雪,吾妻,这一程就由我来送你,可好?”

噙着泪的羌红雪仰面含笑凝着垂目低语的傅砥,“夫君,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妻子,可好?”

傅砥不语,嘴角微牵的他像在笑又像在说些什么。

“一路走好,吾妻。”傅砥心一横,闭眼举剑下劈。

剑锋闪光晃人眼,吐纳间屏气凝神,就当大家以为要一剑封喉之际,傅砥手中的剑却落在了羌红雪的肩头,他,还是下不了手。

“大王,我…”傅砥握着剑的手颤抖的厉害,他猛地转过头,祈求着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而赵政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背着身,一语不发。

“呵呵。”傅砥生死一刻的留守让羌红雪破涕为笑,她舔着嘴角的泪滴将其咽下,酸涩的味道一下子就化成了甘甜凝聚在心尖,“夫君,来世再相见。”语落,她脖子一扭迎着剑刃一蹭,血雾喷溅,她笑着倒地。

没有等来赵政赐予的奇迹却看到自己的妻子在眼前抹了脖子,羌红雪脖颈处喷薄而出的鲜血一下子就将地与身子染得透红,满目的黑到满目的红,一个色彩的转变却成就了两种极端的结局,生与死、死与生之间离得这么远又那么近。

这一幕,让傅砥彻底傻了眼,他趔趄着几步,最后跌倒在地,凝着羌红雪尸体的视线久久地收不回来。

夫妻情深固然感人肺腑,但犀茴却不觉得羌红雪死得冤,反而觉得有些便宜了她,毕竟苏子里以及那丧生的数万将士可是惨死异乡的。

丧妻之痛固然痛,但作为连带关系者,犀茴觉得傅砥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甚至会觉得赵政亦会毫不留情地砍了他。

出于好奇,犀茴将目光投向了赵政,此刻的他已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傅砥,“傅砥,此次事件主犯已伏法,但按律你与你的家族亦脱不了干系,寡人决定除去你一切军功爵位将你贬为奴隶与受连坐之罪的傅氏一族一同发配边疆修筑长城,致死不得归咸阳。”言语以及眼神中没有一点枉法徇私之情。

“谢…大王不杀之恩。”心如死灰的傅砥磕头领罪,嗓音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与起伏。

叛徒与叛徒的家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审判,犀茴看着傅砥抱着羌红雪尸体落寞离开的背影,在看看赵政冰凉失望的表情,她的心也跟着寒了起来,她极是心疼他。

傅砥失去了妻子,失去了爵位也连累了家族,恐怕他的后半生除了要承受丧妻丧友负君的罪恶感折磨之外,还要承受家族的排挤与怨恨;而赵政,也失去了一位同龄挚友,秦国也失去了一位伟大而卓绝的将领。可见,一时一人失足足以造成千古之恨。

“大王,我已亲眼看见信鸽飞进了寿春城。”一切结束之后,办完差事的苏子易前来复命。

而此时,赵政显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与情绪,他只不耐烦地挥了一挥袖袍,“子易,你去将今日之事详细汇报给苏煌、司空烈二位将军;璆鸣,你也先行下去休息;剩余的事,明早再说。”

“是,大王。”二人异口同声领命,走之前还都不忘瞥一眼独独没被点名的犀茴。

二人奇异的眼神犀茴看着很不是滋味,她不知为什么赵政怎么就唯独不给她命令,莫不成她现在已经如此没有存在感了。

“那个,大王、我…”犀茴收好剑,硬着头皮来到赵政身旁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可还没说完,赵政就将整颗脑袋靠到了犀茴的肩膀上,他的唇瓣贴在她颈窝闷闷地道:“寡人有些累了,扶寡人进帐休息。”

赵政的唇瓣湿湿的、凉凉的,蹭在她颈窝痒痒的,这种久违了的亲密接触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但并未愣太久,她便搂住赵政的腰慢慢扶着他进帐。

这一路距离很短,可犀茴却走得有些辛苦,微醉的赵政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而且说完刚才那一句话之后,他好像就睡过去了,所以费了好大气力,她才将赵政扶进了军帐。

进了军帐把赵政往床榻上一放,他果然双眼紧闭,呼吸沉重。

“喝了那么多酒,还处理了叛徒,真是够难为他了。”犀茴心中暗想,手上也不停歇地给赵政脱着战甲,但因她的右手不利索,所以脱战甲的速度很慢很慢。

好不容易脱完,她自己也累得满头大汗,又累又热的她就用力扯下盖在头上不透气的头盔,闷在里边一整天的头发湿哒哒地滴汗,她便用头盔扇起了风。

吧嗒吧嗒,来回扇动的头盔时不时发出声响,也正是因为这断断续续的声响,差不多要睡着的赵政不巧就被它吵到了,睁开眼的他倏地坐了起来。

“诶,大王,你没睡着呀?”犀茴举着头盔呆呆地问赵政。

赵政则一脸不妥地望着犀茴,青丝梳成发髻高高盘在头顶,可总有几缕飘落的发丝被汗渍沾粘在了鬓角与额头,而且鼻子和嘴巴中间居然还贴了两条不对称的小胡子,这样子看起来太奇怪了。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撕掉了犀茴的假胡子,又丢掉了她手中的头盔,在看了看发觉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后又拆散了她的发髻,当她满头青丝披散下来的时候,他才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没错,这才是他记忆中她的模样。

“大王,你这是…?”犀茴鼓着腮帮子不知道赵政想干什么。

“寡人才不要一副男人打扮的女人侍寝呢。”赵政慵懒的眨眨眼,一把把犀茴摁倒再床,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他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双手就开始扯她的衣服。

犀茴惊愕地看着赵政,这一上来就是侍寝,这节奏是不是也太快了?但转念一想,以前不是也这样,所以她并没有挣扎而是很顺从闭上眼,任他脱、任他干想干的事。而且,他还肯要她,她已经很开心了。

没多久,犀茴就觉得胸前一片凉飕飕的,再之后,他就感觉到他的吻开始不断落在她的肌肤之上,点点吻串联在一起让她的体温一下子就蹿升了起来。

“这伤疤是怎么来的?”赵政垂头在犀茴的胸前,那里一个清晰地疤痕扰了他的好兴致,他记得她身上以前很光滑,光滑到受了那么多伤却从不见伤疤。

不用看,犀茴也知道赵政说的是什么,她老实地告诉他,“那是箭伤,拜白暖所赐。”

“白暖,你曾经的师父?”

“嗯。”

“如果不出寡人所料,白暖明日一定会带着楚军全面突围,到时候,这个人就交给你了。你会把这个人的首级带来给寡人的吧?”

“我会把白暖、白离的首级都带来的。”

“寡人记得你以前说过,不会主动对他们出手的。”

“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他们让我成为了叛徒,害我被你误会以至于让我在这近两年的时间内无法成为你的利剑呆在你的身旁。”现在想起那两个人,犀茴心中只有恨,“而且,他们杀了子里。”

听到‘子里’二字,赵政的心瞬间微微烦躁、瞬间微微恐慌了起来,因为这两个字再一次让他想起了死去的好友,因为她明明之前都是叫他苏狐狸的。

“寡人问你,你到底是为了他们让你成了叛徒还是因为他们杀了子里才决定摒弃承诺对他们拔剑相向的?”赵政双手压住犀茴的肩膀,撑起身子认真地盯着她问道:“如果二者只能选其一,你选哪一个?”

第四十八回 恩怨与情仇

“为什么只能二选一?”犀茴眨巴着眼睛,她不太明白赵政的意思。

“因为事情有主次之分。”

这话犀茴一听即明,她甚至都没有思考就接口答道:“他们杀死了苏子里,我无法原谅他们。”

赵政摁住犀茴肩膀的手微微动了动,“子里比你自己还要重要?”

“呵。”犀茴嘴角无奈地勾勾,眼神由正视着赵政而变得有些漂浮,她眼珠子转到眼角,轻声地开口:“我自私又自我,在我遇见你们之前,我对爱恨这种东西都不怎么在意,我觉得它们对我行走于世没什么太大用处,可是自从和阿姊相遇之后,不知是遇见的人多了,还是潜移默化受着遇见之人的影响,总之,我发现,自己好像变了。”

赵政不插话,很是安静地听她诉说。

“阿姊深爱着你,赵迁深爱着阿姊,他们能为了自己所爱但却不爱他们的人而死,这种感情我一直都理解不了。”说着,犀茴的目光渐渐转了回来,她深情款款地凝着赵政,伸出左手去抚摸他的脸,指尖依次滑过下巴、唇瓣、鼻尖,最后停留在他的眼角处,“我也愿意为大王而死,但之前我都将这归咎于我是你的利剑甚至是阿姊嘱托的关系,可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那样,其实我也和他们一样,因为爱着大王,所以才愿意为了保护大王而死。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苏子里也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说到这,她忽然噤声了。

“哦…”赵政捉住犀茴留在她脸上的手,食指不断摩挲着她的掌心,道:“看来你已经知道子里对你的感情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不久才听苏子易说的。”

“呵呵呵。”赵政看着身下的女人在心底暗暗发笑,果然除了吃和剑,其余事情她永远那么后知后觉。

“那么,将为他报仇放在第一位的你是打算回报他对你的爱?或者,后知后觉又悔恨不已的你发现自己也爱上了子里?”赵政握紧了犀茴的手。

“我不爱苏子里。”犀茴明明白白地回答:“当我从苏子易口中得知苏子里爱我时,我真的很震惊。说老实话,在他死之前,我甚至没有将他当作好朋友。之前他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要对我这么好,但一想到他女人缘那么好,平时待人又温柔,就一厢情愿的把这些他对我的好当作理所应当了,而等到真相揭晓的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蠢货。”

“你的确是个蠢货。”赵政也不加掩饰地肯定了这个事实。

“阿姊说,爱与恨一样,是能给予人力量与勇气的东西,如果说大王让我懂得爱,那么苏子里就让我体会了恨。”犀茴说得直白而干脆,“苏子里死了,我还活着。”还活着的她就必须为他报仇,还活着的她自然要用毕生的时间来怀念他,因为是知己好友。

赵政盯着犀茴的眼睛仔细地看了很久,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双眸与第一次相见时给他的感觉的确有了不同,那时的她眸子清又亮,满眼都是对自己力量的自信与对非强者的不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尽显倔强与桀骜;而现在的她的眼中,犀利少了三分,柔情却添了五分。

爱与恨这种极端的感情,其实他自己也十分不喜,因为他同样觉得它们对实现他的人生目标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有时甚至会起反作用,于是他努力地摒弃压制它们;但不可否认,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际遇阅历的增加,它们会不断的此消彼长、此长彼消。

而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是独特存在的异类,他有着比天下所有人都大的野心与欲望,他拥有比天下所有君主都强大的军队与国家,他即将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之所以能成就这些伟业,那都是因为他早就摒弃了爱、割舍了恨这些虚无飘渺又乱人心扉的感情。

他的世界、他的心只装得下江山与社稷,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当初,之所以允许她接替赵柔成为自己的利剑,也是因为她寡情寡性。

如今,她早就不是当初的她了,他也早就成功实现了曾经自己所放下的让她跟她姐姐赵柔一样心甘情愿、一生一世跟随他的豪言,他为自己征服了她而自鸣得意,他享受着她对自己的喜欢、爱与付出,但同时,他的心又隐隐感到了一丝危机感。

“寡人的新利剑,你已经见过了吧!”沉思须臾,赵政突然转了话锋。

这突转的话题也着实让犀茴一愣,她试图在赵政脸上寻到一星半点转变的原因,但很可惜,她并没有找到,“那个叫璆鸣的青衣少年虽然我还没见识过他的剑法,但从他眼中的杀气与拔剑的速度来看,他会成为一个顶尖剑客的。”这个问题,她其实早想问,只是她害怕,倘若问出那种结果,她会不知道要如何自处,不过今日赵政主动提起,她也就不再躲躲闪闪。

“你觉得他适合当寡人的利剑吗?”

“我可以杀了他吗?”

犀茴变脸的反问也让赵政一惊,她的表情严肃而认真,即便不是剑术高手,他也从她眼神中感觉到了一股极盛的杀气在四溢而出,这种犀利的目光仿佛让她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大王说过,我若不死便是你唯一的利剑,现在我活着回来了,其他的利剑就不该存在了,不是吗?”见赵政不语,犀茴大胆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啊,就是这种目光,就是这种自信,此刻犀茴眼中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吸引的赵政离不开眼。

“还是说,大王觉得我废了一只手,就失去了一半力量呢?”犀茴斜睨着半曲搭在床榻之上的右手,“即便我只有一只手可用,即便我只能手持一柄剑,我也会是最强的剑客,所以,大王,你可不可以不要丢弃我?”

‘废了一只手’与‘丢弃’这两个词句让赵政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的视线不得不被迫离开她引人入胜的双眼而转到她身上,他握起她的右手,看见她三根手指弯曲到变形,手腕当中有一个血点,血点下面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这只手…?”赵政抚上犀茴的右手,试图用手指撑开她变形弯曲的三根手指,然后像以前一样十指相扣,可却做不到,而那个血点以及血点下跳动的不明物,他迟迟没去碰。

“三根指头骨折,错过了最佳接骨医治时间,所以再也无法伸直无法握剑了。”犀茴吸吸鼻子,对既成的事实她从来都是欣然接受的,“那个在动的东西就是蛊毒之虫,血点便是根扎在肌肤里的银针,解不了蛊毒,只能将它封在废了的右手,这样,左手就能继续拿剑了。”

蛊毒这东西,赵政第一次听说是从羌红雪口中,他没想到,犀茴身上也有。他们分开将近两年之久,她身上好像发生了特别多的事,而那些事统统都没有他参与,于是他的心有些失衡了,连心疼怜惜她的情绪也一下被不甘甚至是嫉妒的情绪所替代了。

他为自己产生了这些情绪而烦躁了起来。

“废了一只手的你还能杀掉璆鸣吗?”所以赵政故意挑衅犀茴,“寡人从秦以及昔日的燕赵魏韩等地挑选出了几百剑客,让他们一对一进行厮杀竞赛,而璆鸣却以杀光所有对手的极端方式成为了寡人的新暗卫与新利剑,这样的对手,你能战胜他吗?”

“大王,其实我真的只有在对战多人时才会用双剑,极其极其少数情况下遇见棘手的高手也会这样,但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柄剑杀遍天下的呀。”犀茴嘟起嘴表示极度不满,“好吧,如果大王不信我能杀了璆鸣,那我现在就去证明给你看。”撂下话她就要起身下床,全然不顾自己身上不着寸缕。

这种冲动而不顾现状的行为让赵政烦躁的心绪很快就转换了过来,他摁着犀茴的双肩不准她动,“你真的要这样出去?”俯下身半眯着眼睛的他责怪地凝着她说道。

赵政压迫的力道,以及肌肤之间轻微的摩擦感让犀茴捡回了理智,赤|裸相对的身体让她脸上窘得发烧,刚才跳跃性很大的对话让她险些忘了他们正在干什么事。

“不、不、不出去了…明、明天…再、再说…”犀茴抿着嘴皱着眉头不好意思地将脸侧到一边,双手并拢在胸前的她还不断缩着身子。

看犀茴一脸窘迫又不情愿的样子,赵政沉下脸没好声气地道:“寡人的兴致,没了。”说罢就要起身。

“啊!”见赵政真的收手起身,犯了错一心想挽回的犀茴并拢的双手即刻展开去抱赵政,“不要。”

被犀茴双手环住颈脖的赵政刻意使坏地道:“不要什么?”

犀茴挂在赵政颈脖上,微微仰起上半身的她颔首缩颈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地开口道:“不要走。”

“如果你能让寡人兴致再起,寡人就不走了。”赵政似乎打定主意要折磨她。

“怎么样才能让大王有兴致呢?”犀茴五官皱成一团,这种事很明显是在刁难她嘛,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她的确不想让他走,于是那扭曲的脸上委屈与羞赧交加。

赵政抿唇不语,一双眼满是邪意地凝着犀茴,像是再告诉她,主动来勾引寡人吧。

读懂了赵政眼中含义的犀茴嘴巴嘟得更高了,通常这种时候都是赵政主动化身为强势的大灰狼,她只是个被动任他摆布的小白兔,一切的疼痛感一切的快乐感,都是他带给她的,现在要她主动,这简直…不过为了留住赵政,她还是努力地回想赵政的做法。

唔,想到了,通常赵政总是先吻她的。有样学样,犀茴眼神乱飘,在赵政的瞩目下慢慢抬头靠近他,待靠近之后,她的唇突然在他唇瓣飞快落了一吻。

显然,这蜻蜓点水的吻对赵政不起任何作用,他表情平静,双目无光的不为所动。

这招不行,她又开始回想赵政的其他做法,嗯,她鼻子一哼气,想到了下一招。一个吻没有用,那么就连续的一路吻下来,每回她都会被他吻的晕头转向、吻得意乱情迷。

豁出去的犀茴闭上眼睛,吻一个一个接连地落在赵政脸上、唇瓣上、耳朵上、脖颈之上甚至锁骨上,一连串的啃吻吸允下来,她已经羞得想钻地洞了。但为了检验成果,她还是睁开了眼睛,只见赵政微仰着头,嘴唇绷得很直,眼睛半合半闭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哎——”赵政的模样让犀茴彻底挫败了,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勾引男人的天赋,遂摇头晃脑唉声叹气道:“大王,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