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珏眼前一阵黑,忽然就感觉天再也不会亮了。

柳桐倚道:“姑父放心,既然冯府尹和王侍郎都在,这事想来……”

兰珏扶着桌子站起身:“你且先休息,我得先把此事知会服侍殿下的公公们。”顿了一下,兰珏又看着柳桐倚真情实意地说,“这件事,姑父真是要多谢你……”

柳桐倚立刻一礼道:“小侄哪能当姑父这句话,小侄恭送姑父,姑父也早些歇息,莫太劳累,小侄今夜就不再去打扰问安了。”

兰珏微笑道:“你奔波了一天,更要早些睡。我已让人备了些宵夜,待会儿给你送来。”

好孩子,姑父是休息不了了。脸色差不是赶路累的,是被你的话吓的。

待派人将卞公公与柏沧请到静室,告知了太后娘娘要上香的庙的内情,看着卞公公和柏沧的表情,兰珏内心忽然舒缓了一些,大约是死也有伴这种不厚道的感情在作祟罢。

王砚行事如何,大家都知道,兰珏想,现在慈寿观一定被刨开了一个大窟窿,王砚兴致勃勃地率领跟班们包围在挖出的棺材旁边。

卞公公想到的和兰珏是一样的,他稳了稳心绪,才道:“冯府尹做事素来周全细致,想来定会让此事得当无碍。”

兰珏在心里苦笑一声,冯邰是做事一丝不苟,但也六亲不认,况且有王砚在旁边,冯邰会做出什么更是不能预测,说不定就是王砚或张屏挖棺他验尸,正在那神圣的山头上为谁先找到凶手而血红着眼睛。太后上香是什么事?忘记了。

柏沧怔怔看看兰珏和卞公公道:“这……与我等干系不大罢。”

卞公公与兰珏无言对望一眼,都在心里道,这是你不清楚太后娘娘素来行事啊。

若这是皇上吩咐办的事,太后娘娘绝不会过问,他们倒真可以放心睡大觉,不必太忧心,但太后娘娘一向思虑甚多,又颇信些命数。兰珏近年官运颇顺,时常得以入宫,亦是要多谢母亲生他是个好时辰,八字乃扶君良臣之相,又是水命,正能帮扶皇上,姓为兰,昌文运,太后很喜欢。

倘若在路上踩到一个小石子,若是旁人,行事苛刻些的,顶多会责罚仆婢未打扫干净路面,跟随开路的随从未尽心。可若是太后娘娘踩到颗石子,便会从昨夜的梦今晨的鸟叫风向开始想起,然后着钦天监观天象卜气运,看此事是否凶兆,连带所有服侍过的宫女宦官的八字都要算一算,瞧瞧有无冲克。

所以,倘若这事被太后娘娘得知,第一必然是想,怎么哀家为玳王祈个福,就触了这样的霉头?是了,玳王好端端就闹出了事,早就开始不祥了。连求个神,都出了这样的事,是否有什么在妨害皇上和国运?宣钦天监,给哀家好好算算。

然后他们这些人,连带所用马匹的颜色、钉的蹄铁大小形状、车轿的轮子、车身上有几根钉等等大概都逃不过被查一查。

黄历必然会曰,某人某物,身带衰克……至于是谁或谁们,就得看命了。

兰珏就沉默着,卞公公颤巍巍长叹一口气:“太后娘娘是为玳王殿下祈福,怎能与我等无干……”

柏沧一噎,颤声道:“那……那怎么办?”

兰珏思虑片刻,站起身:“这样罢,本部院立刻着人备马,先赶去丰乐。随侍殿下之事,就多劳累公公和柏大人了。”

第107章

山顶之上,柴堆的火焰仍在跳跃。冯邰从随从手中接过手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手。

“张知县,你之前勘察此案的方法虽然疏漏甚多,但能想到这些,还是用了心的。其实你方才所说,正是需要因证而推之处。单从尸骸来看,姿态衣着发饰,确是表明葬尸之人有怜惜之意,但钉棺手法,又属无稽邪术。这女子死因与生前所牵扯之事,不单是为了财。”

王砚哈了一声:“又爱又恨?大概能肯定案犯是男人。一面喜欢着这个女人,一面又弄死了她。可以写一出戏了。”

张屏不语,这正是他想不明白之处,喜欢一个人,又想害了这个人,世间真有这样的情感?

冯邰淡淡道:“戏乃想当然尔,案件原委岂可与之并论。王侍郎此言有失。”

王砚笑道:“敬农忒严谨了。”亦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巾,揩了揩嘴角,“饭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如何打算?”

冯邰没有答话。王砚接着道:“此案曲折出乎意料,我们刑部的意思,自然是想继续与京兆府合查,敬农你看如何?”

冯邰道:“王侍郎的意思是要仍留在丰乐县?”

王砚干脆地道:“不错。你我都在这儿,尤其敬农你,身担京兆府的要务,专程为案子到此,要是没破,咱们脸上都不好看。我们刑部和你们京兆府所查的案子就暂时并到一处,算成一个。眼下看来,案子有三条线,姚府是一条,山顶这里的棺材女尸又是一条,还有一条待查证是否相关的,是我们方才说到的多年前的那什么。若要查得快,自然三线齐查最好。你我各查一条。”又瞥了一眼张屏,“这张知县,也甚堪一用。正好够了。”

冯邰道:“那王侍郎是要查哪一条?”

王砚正色道:“老冯你择便好,我们刑部怎么都成。只是明日有太后上香之事,刑部的人不便在山顶。姚府那里,虽然之前的案子是我刑部结的,之后姚丛暴亡,确实是你们京兆府接了案,姚丛的尸体也是京兆府所验。你们若想要这条,归你们也罢。”

冯邰淡淡道:“看来王侍郎就是想去挖点什么。”

王砚呵呵一笑:“敬农看你说的,那姚府归我们刑部查也罢。”

冯邰缓缓道:“王侍郎所说第三条,在本府看来无甚凭据,此时只查姚府或女尸便罢。再则,凡挖掘农田查拆屋舍,皆得经由县衙户房工房,牵扯案子,还要再加上刑房,同拟公文上报,核准批复后方能开动。本府虽身为京兆尹,仍不能擅改,自作主张。”

王砚双眉一挑,尚未说话,张屏开口道:“启禀大人,下官此前去过那里。那处刚好正在修缮,今早下官看过文书,应还未完工,且四周都是荒地,并无农田人家。”

冯邰冷冷一扫他,王砚顿时又露出白牙:“正好,那就这样定了,敬农可答应么?”

冯邰一脸平淡道:“既然王侍郎执意觉得有什么,那就去挖吧。”其实他本也觉得,那里应当一查。只是还有太后上香一事,他带的人手不多,查证之重,还是在姚府。王砚愿意本末倒置,让之无妨。

谢赋听他们像分大饼一样讨论案子,一句话忍了又忍,几欲冲口而出。这时张屏又道:“下官想先回县衙。”

他很想知道,那古井是不是连着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但是有很多事,还是首先要查看县衙中的卷宗才能理出头绪。

谢赋稍松了一口气,总算还是记得正事的,便趁此接话道:“下官斗胆多言,几位大人恕罪。王公公等人正在县衙中,太后娘娘上香一事,不知该如何安排?”

马上都半夜了,慈寿观里有个大窟窿,小屋里还横着一具陈年女尸,山顶整个是个风水阵。恐怕是个人都不会想来烧香了。太后娘娘的香,要怎么上?

怎么所有的人,都好像不着急呢?

只有他这个将别人世之人在徒然烦恼。

冯邰的视线扫向他:“嗯,谢县丞,你看当如何办?”

谢赋一怔,这……

他在心中凄然一笑,府尹大人,下官真不知道这烂摊子怎么办。下官见识少,没见过这等阵仗,下官的心早就死了。求府尹大人给下官个痛快,让下官从山顶跳下去吧。

他低头躬身:“下官无能,请大人责罚,下官不知该如何办。”

张屏起身:“下官以为,慈寿观不宜迎太后娘娘香供。”

冯邰眯眼看了看他,站起身:“不错,上香之事,必要恭请太后娘娘暂缓了。正好此时也该下山了,本府便先去县衙罢。”

兰珏纵马飞奔在暗夜的官道上。

马车终不如骑马快,他别过卞公公柏沧,叮嘱家人好生照看兰徽,便吩咐随从牵马启程。

他甚少骑马,这般夜路狂奔更是几乎从未有过,凉风灌进袍袖,猎猎摇曳,兰珏心中惦记着兰徽,强打精神。

他这般赶去丰乐,其实是多此一举,无济于事。恐怕冯邰还会诧异他为什么没事自己颠颠凑上来。

但,又不能不去。

此次护送玳王,明里暗中,多少双眼睛看着。柳桐倚自丰乐赶来,与他谈过,瞒不住任何人。

若他是正经随行伴驾也好,偏偏路上这段,他是“偶遇同行”,到丰乐后才算有名有份地开始侍奉玳王。

且,明日行程,本是回乡祭祖。

赶去丰乐,是冯邰曰没你什么事你跑来干吗?

不去丰乐,那就是太后曰你兰珏明明身为礼部官员,得知哀家敬香一事出了岔子,却装聋作哑当不知道。是不把哀家当回事吗?

两厢无需权衡,他当然必须得立即火烧火燎地赶去丰乐。

风钻进外袍衣襟,袭进内衫,兰珏心中也是凉凉空空,近来颇多跌宕,他都禁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该去找个庙,烧一柱香了。

第一不求自己平安,先求玳王不要生事罢。

三更开外,想和小宦官们把鹦鹉一样说了半晚上“快了,快了,就来了”的主簿捏死剁碎的王公公终于把要等的人等到了。

听着冯府尹到的通报,王公公的眼眶不由一热。

丰乐知县和县丞两个二楞子,其实还不如那个主簿,见不见都一样。这才是真正顶事的人来了!

王公公颤巍巍上前施礼,冯邰还礼道:“本府因查一案,到得县中,之前与刑部王侍郎同在寿念山顶,怠慢太后娘娘尊使,望公公为本府转禀求恕。”

王公公与几位小宦官听到“刑部王侍郎”几个字,更如闻纶音,有太师加持,命大约是能保住了。

王公公便露出笑容道:“冯大人来了,咱家就放心了。明日太后娘娘上香一事,正待与大人商量。”

冯邰肃然道:“本府正要告知公公,寿念山顶,与一宗命案有关,不宜再迎奉太后娘娘香供。”

王公公感觉又像被闷了一棍子:“冯大人,此事不当儿戏。香供仪仗已到,香怎能说不上就不上?”

冯邰神色更肃:“本府自会上折禀明皇上与太后娘娘其中原委。但上香之事,需暂缓。”

王公公只能盯着冯邰淡如水的脸,像鱼一样张了张嘴。小知县倒罢了,京兆府尹岂能不知上香有阻便等于违逆太后娘娘懿旨,不顾太后娘娘体面。降下的将是何等大罪?

冯邰道:“夜已深了,公公请先歇息。”竟就转身离开,将木雕泥塑般的王公公留在厅中。

主簿又满脸笑容地过来了:“见了府尹大人,公公可以安心了。”

两个小宦官左右搀住了王公公,将他扶到椅子上坐着,半晌,王公公才颤声问:“咱家听闻王侍郎也在,不知能否见上一见。”

因为都姓王,王公公曾与太师府攀过些亲戚。

主簿赔笑道:“王侍郎未到这边驿馆,直接在寿念山下歇息了。”

王公公眼前一阵一阵地黑,待主簿走后,小宦官向王公公耳语道:“公公,听说府尹大人和王侍郎在山顶挖出了一具老干尸,王侍郎睡在山下客栈,就是赶着明天想去挖挖还有没有别的哩。”

王公公望着门外不久后就会变亮的天,半晌,终于发出了声音:“丰乐这个地方可能真有些邪性。”

大约这回是要大家一起成干尸了。

只望,是全尸。

第108章

冯邰等人亦下榻在县衙旁的驿馆,县衙众人为侍奉王公公一行、府尹大人还有留宿在山脚下的刑部侍郎大人等诸尊大神跑前跑后,脚都沾不到地面。

快四更时,张屏方才回到知县住宅。张屏自己没有仆从,宅中都是官仆,行馆那边侍奉人手不足,大都被抓去帮忙了,连厨子被叫去帮着做酒菜了,宅中余有一个老仆看门,一个年轻些的守院子,见张屏自己提着一个灯笼回来了,很是惶恐,这才想起灶上连热乎饭都没有,看张知县的脸色,也不像陪府尹大人吃完酒席回来。老仆遂机智地问:“大人必然乏了罢,小的这就去备沐桶热水。”

那厢,年轻些的那位仆从已暗暗飞奔出门,去找厨子和其他侍候的人了。趁着张知县洗澡的工夫,怎么也能先整点热乎茶饭出来。

张屏道:“不必了。”

他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觉,能多睡一时是一时,洗澡太费工夫。

“取些热水,擦把脸烫烫脚就行。”

老仆心道,张知县看来不太喜欢水,和谢大人行事真不一致,不过倒是能松口气。厨房灶上坐的那把大铜壶里有热水,一壶应该正够张知县吃茶洗脸泡脚。

老仆正要退下,张屏又道:“我师兄无昧可已休息了?”

无昧一直没能偷溜下山顶,还好冯邰和王砚后来都没再点到他。离开山顶时,无昧与仵作同乘了一辆车下山,待回到县衙,谢赋让人把无昧带回张屏的住处,张屏很是感激。

老仆立刻道:“是,是,小人愚钝,忘记禀告大人。无昧道长已在客房歇下。”

张屏再向客房方向看了看,没有灯光,他便回到自己卧房,待热水送来,张屏推拒了老仆的服侍,独自在房内洗漱,刚擦了两把脸,门外忽有黑影一闪,房门笃笃响了两下。

张屏开门,无昧咧嘴站在门外:“我看你灯还亮着,想着你还没睡,没打扰你吧?”

张屏闪身让无昧进门,无昧一眼看到水盆,立刻道:“你接着洗,接着洗,不用管我。”站到墙边。

张屏搬过一把椅子:“师兄,坐。”

无昧连忙拦住:“嗳嗳,使不得使不得,师兄当不起。你现在已经是知县了,怎能再做这样的事。”

张屏放下椅子:“师兄是出家人。看世人,都是一样的。”

无昧一乐:“你小子,当官了,果然是会说话了。”

张屏笑了一下,无昧仍站着,张屏只得先自己拖过另一把椅子坐下,无昧方才跟着坐下,搓搓手:“我过来也没啥事,就是和你说一下,明天师兄就回去了。本来我这趟过来,就是来看看你,你过得好,师兄也就放心了。实不相瞒,你赶考之后,突然观中空出一个缺,我一直就觉得好像被我便宜占了,对不住你。但看来师父他老人家说得是对的。你官做得真好,我这回也算跟着你长了长见识。这么多贵人,本来我只在戏台子上见过听说书的讲过,这回居然全见着了。后半辈子安安生生修道也安心了。”

张屏望着无昧,他不想无昧这么快走,但无昧明显是被今天的事吓着了,他也不能再开口留。

无昧再搓搓手,脸色渐渐涨红,堆满了犹豫,似要吐口又咽下,反复几次,方才道:“阿屏,还有一事……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观里近日又要修缮……”

张屏点点头,又站起身,从衣柜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无昧,无昧噌地起身,连连摆手:“不成不成,阿屏,我还不知道你么。从小到大你攒的钱都装这个袋里,你才当官几天,能有几个钱,正是到处要使钱的时候,都给我了你咋整?”

张屏坚定地把包塞给他,无昧连连后退。

“阿屏,你再这样我真走了,立即就走!你随便给我个一两二两就成。你能不知道么,观里怎么可能没钱?多了也是被冲阳那几个人贪了。这样吧……”

他一把抡过布包,从里面抠出一小块银子,再把整包塞回给张屏。

“这么些,足够了。”

张屏捧着布包看着无昧,无昧唯恐张屏再塞包给他,便将双手背在身后,又后退了两步,方才叹了口气:“阿屏啊,你如今都做了官,我就是个小道士,按理说是配不上说你了。但有几句话,还是得越规矩说两句,你就是做事太憨太实诚,当官之后,真是不能再这样了。我以前没机会见识什么老爷贵人,但就我们观里那么大点的地儿,还有多少是非,何况官场这个遍地人精的地方呢?就我在这里见识这一天,便觉得真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你凡事一定要多仔细小心,需留意处千万留意,该使力处也得灵活,这些你必然都懂,哥说了,你也别嫌我啰嗦。”

张屏道:“嗯。”

无昧不禁咧嘴:“你小子,还和以前一样。”想抬手拍拍张屏的肩膀,又把手缩了回去,袖起手,“那……阿屏,我就先回屋了,你不用送我,赶紧睡一时吧,今儿累一天了。明儿天一亮我自己走就成。”

张屏坚持将无昧送到了无昧所住的厢房门外,无昧连连催促他回去,听得身后房门合上的声音,张屏沿着走廊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那个打小就教他事带他玩的嵋哥,现在他不坐也绝对不会落座,对他亦开始用敬称,大约以后会更疏远。他不想如此,但无法改变。

张屏想,这就是兰大人所说的,许多无可奈何事吧。

晓光刺破沉幕,东方薄霞飞彩,兰珏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都要被颠散在晨雾中了,万幸已入丰乐地界,县城亦不远了。

行至一处岔路口,奔在最前的随从下马查看地标对照地图,兰珏得以勒马稍缓口气。

他平日只喝温茶,水袋中冰冷的白水入喉,甚渴也觉得难以下咽,想起年少时,河水井水乃至雪水雨水都喝过,此时就矫情了,即是所谓的由奢入俭难,当自省矣。

兰珏便自己塞上了水袋的木塞,方才将水袋递与小厮,小厮指向前侧方道:“老爷,看那里,好像冒烟了。”

兰珏抬眼望去,果见远处一高峰尖上,一道烟雾冲天,未全亮的天空隐带红色。

查看地标的随从道:“大人,那处就是寿念山。”

小厮道:“是不是已经开始上供祭拜了,正放焰火哩?”

兰珏皱眉:“混说,岂有祭拜神佛,先举焰火的道理?哪个放烟花会在早上放?”

小厮缩缩脖子,另一随从道:“大人,小人瞧着,像是走水了。”

众随从都看向兰珏,兰珏一抖马缰:“无论如何,本部院至丰乐地界,都要先知会县衙。”

王公公应不至于仍还会扛着祭品去上香罢。

即便上香,也不会选这个时辰上山开拜。

“去丰乐县衙!”

张屏正在沉睡中,忽被一阵喧嚣声惊醒,他翻身下床,只听锣鼓喧闹,一个箭步拉开房门,差点被一个小厮撞个满怀。

小厮连滚带爬匍匐在地:“大人,不好了!衙门走水!太~太后娘娘的圣祭,烧……烧……烧……”

张屏冲出房门,只见县衙方向狼烟冲天,看那烟雾颜色,应是已有人在扑救,火势将灭。

人活着,真是每一刻都或能见识到一个新的不可思议。

飞奔向县衙时,谢赋纷乱思绪中飘出了这句话。

火已灭,满目狼藉。其实只烧了一处侧厢,但,这几间屋,正是放置太后娘娘敬香帷幔仪仗的屋子。

张屏已站在了厢房前,皱眉看着仍在冒余烟的门窗,而后无视衙役劝阻,走向房中,谢赋接过衙役递来的布巾,蒙住口鼻跟上。

火确实不大,扑灭亦很及时,屋子的门窗房顶都未有大损,但屋中的物品,着了火,燎了烟,又泼了水,绝不可能再用了。

张屏缓缓扫视屋中物品,俯身捡起一块烧焦的布头抖了抖,再沾起地上的水嗅了嗅,抠了抠地面,又走到窗边。

先起火的是顶华盖,案犯先泼洒桐油,再用引线捆绑在华盖柄上,点燃之后,从容逃走。

手法很简单。

但……张屏盯着眼前,又皱起眉。

谢赋亦在张屏身后扫视屋内,一个念头忽然在他心中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