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赋望着张屏的脸,硬生生把在嗓子眼处乱跳的话压住。恰此时,刘主簿又从廊下冒了出来:“禀大人,隔壁察院的袁监察大人要见大人。”

张屏侧身:“我需即刻动身去京城,可否回来后再与这位大人相见?”

刘主簿神色复杂,小心斟酌词汇:“大人,袁监察已到了,大人还是去见一见……”

张屏眨一眨眼:“好。”

刘主簿再看看张屏,神色更复杂地问:“大人,已是晌午了,可要请监察大人留在衙内用饭?”

张屏向门外走:“来不及了,我同他道歉。”

刘主簿噎了一下,顿了顿才道:“遵命。”

张屏随刘主簿迎到前厅,即看到厅内上首端坐一身着五品官服的男子,年约三十五六,白面短须,形容清癯。

张屏入内施礼,并请恕未迎驾之罪,袁监察略一颔首:“近日闻县衙公务繁忙,故未曾打扰,今日想与张知县一见,便就前来。”

张屏一揖:“下官得见大人,不胜欣喜。请问大人有何事赐教?”

袁监察道:“本院就是来见一见张知县,未有什么要事。”

张屏再一揖:“下官不胜殊荣,然今日有要务,须立刻进京,不能多陪大人,望请恕罪。”

门外侍立的刘主簿两眼一黑。

袁监察盯着张屏板板正正的脸:“哦?不想本院竟打扰了张知县公务。张知县请便吧,本院告辞。”

张屏再躬身一礼:“下官恭送大人。”

刘主簿腿肚子抽搐,眼睁睁看着袁监察起身拂袖出门,凉风拂过鼻尖。

待张屏恭送袁监察出了大门,转返回院内,刘主簿方才小心翼翼地委婉道:“大人,察院的大人需谨慎迎待。”

张屏眨一眨眼。

刘主簿在心里捶胸顿足,又不能将话讲明,只得暗暗哀叹都怪自张大人来后丰乐县衙就跟上了天似的,神仙一个接一个,风浪一波续一波,竟是忘记向张大人暗示防范隔壁察院,这回只能捅下蜂窝忍着叮了。

人尽皆知,丰乐县内,最大的衙门并不是丰乐县衙,而是县衙西侧的京府察院。

御史台在全国各州郡均设立察院。各察院有五品监察督御史一名,六品或从六品监察使四到六名,督查各州县官员。

察院一般设在州府,唯因京兆府在京城,京府察院若也设在京城就与御史台本部衙门在一处,一来有些尴尬,二又不甚合下察之意,便在京兆府下辖的县中择一县设立衙署。

起先,京府察院想设在九和县,是当时的丰乐知县恳切力请,察院才设到了丰乐县。之后的历任丰乐知县饱经风雨,都暗暗痛骂过这个只顾自己媚上的老东西。

丰乐县以往比隔壁几县都穷,也是因为许多人慑于察院之威,不敢在丰乐县内活跃,行商买卖多在邻县。

直到敢拼搏,主意多的谢知县来了,丰乐方才焕然获新春。

传闻谢知县倒霉,姚家的案子虽然是主因,但平日里上面也没少收到察院关于谢知县的小条子。

本还奢想过,张知县之行事形容,或许甚合察院眼缘,不曾想今天张大人竟将主动上门的袁监察送客了……

唉,丰乐的明天啊……

刘主簿发现谢大人新写了一张“自强不息”的横幅贴在书桌前的正墙上,他决定给自己屋里也贴一张。

张屏带上账册,登上了马车。

车夫催马疾弛,几名衙役策马跟随,出了丰乐县城。

傍晚,到得丰乐县与顺安县交界处,马车忽然渐渐停下。

跟随的几名衙役便也勒马停住,却见车夫向着车内连连点头,又接过一张纸看了看,似是遵了张大人什么吩咐,而后再回座扬鞭,马车却离开官道,拐进了一条小路。

衙役们有些纳闷,便也上马继续跟上。

车马顺着小路颠颠簸簸,穿过村落农田,越来越偏离京城的方向。

衙役们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眼见夕阳半沉,暮色渐重,周围藤蔓丛丛,老树森森,越来越荒凉。

忽然一群惊鸟自树影中蹿起,几个衙役心中一颤,却听一声清鸣,远远天上,竟掠来一只白鹰,在他们上空盘旋。

几名衙役心中暗暗戒备,白鹰跟了他们一段路,远处的荒野中,隐有星点灯火出现。

白鹰一个俯冲,落到了前方的一棵老树的枝叉上,遥遥有两个策马的身影向这里奔来。

衙役们腾出一只手,伸向了随身的兵器。

那两骑人马渐近!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前方公务要地,闲杂人等不得乱闯!”

衙役们眨了眨眼,这两个人身上,赫然是京兆府与刑部的捕快服!

这两人看见他们,神情也十分意外。

马车停住,张屏下车。

“我有要事,求见府尹大人。”

京兆府的捕快施礼:“卑职需先去通报,张大人请暂候片刻。”

刑部的捕快亦跟着抱拳,咧了咧嘴:“张大人可先跟卑职过去。府尹大人与我们侍郎大人正在一处哩。”

旷野中的废墟处热闹非常。

断墙上灯火璀璨,残壁旁帐篷层叠。

王砚在四溢的烤肉香中大步流星跨出帐篷,瞅了瞅张屏,侧首笑向身后道:“哈哈,怎么样,老冯?我就说这小子肯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摸过来了!”

冯邰缓步踱出帐篷,盯着张屏,神色阴寒:“张知县,本府千叮万嘱,你却依然如故。你又自作主张,要抖什么机灵?”

张屏恭敬躬身:“府尹大人,下官有要紧公务,须立刻禀报。一是为了几笔款项……”

“休多扯借口!”冯邰冷冷一呵,“将实话禀来!”

张屏微微抬身:“第二件公务是,今日清晨,下官府中的菜窖内发现了一具尸体。下官推测,此案与黄稚娘之死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前几天电脑中了病毒……更新仍然迟缓,非常惭愧

☆、第八章

王砚双眼一亮,冯邰微皱眉,转身走向帐中:“进来细禀。”再瞥了一眼王砚,“京兆府公务,请王侍郎回避。”

王砚咧嘴:“黄氏是我们刑部在查的这件旧案的关键。既然他已提及,本部院就必须听了。”

冯邰淡淡道:“本府并不知道什么案子,王侍郎未得许可,擅自挖掘。若再干涉京兆府公务,本府定会上禀朝廷。请治王侍郎越权之过。”

王砚挑眉:“老冯,不能这样啊。此案的卷宗可在我们刑部,按律,归于刑部的案件,地方衙门均不得再碰,若有线索,也需呈交刑部。他其实应当禀与我而非你。”

冯邰道:“原来王侍郎有读心术,这就知道张知县要禀什么了。请王侍郎放心,本府一向规矩行事。真有与刑部相关的,定会转告与你。”

王砚含笑抓住帐篷门帘:“何必这么周折?”转头问张屏,“你自己觉得,该禀与本部院,还是冯大人?”

张屏看看王砚再看向冯邰:“下官所禀款项事,当禀与冯大人。然,案子,或也与王大人所说刑部案件有关。”

王砚哈地一笑,冯邰神色更厉:“你如何知道有关?”

张屏恭敬地低头:“回大人话,这里现在挖掘的,是多年前因火灾灭门的蔡府遗址。十几年,蔡府小公子郊游受伤,就近到附近乡间的黄郎中处诊治,被黄郎中之女黄稚娘痴恋。黄稚娘身患祖传失心症,臆想蔡公子喜欢自己,遭乡长之子奸污,却仍以为自己是与蔡公子做了夫妻。身怀有孕,到蔡府认亲,屡被蔡府驱逐。蔡府失火的那一晚,她就在附近。”

黄稚娘目睹心上人惨死于火中,哀恸之下,疯症更重,后迷信神鬼灵异传说,将这场火灾归于天降责罚,才会在多日前,因寿念山的火灾,产生了天又降罚的疯念,绑架玳王和兰徽,要将两个孩子烧死献祭。

黄稚娘突然卒于县衙牢中,张屏对她的死有些怀疑,但因玳王求情,怀王将黄稚娘的尸体赐还予黄稚娘之女黄苋苋收葬,张屏只能验了一遍尸后就由黄苋苋将尸体带走。

验尸未有任何发现,还惹得黄苋苋哭闹自己母亲尸身遭剖,玳王觉得张屏违逆谕令,嚷着要找他算账。

黄稚娘绑架了玳王和兰徽之后,曾将他们关在蔡府遗址的一间地室内,那间地室中竟还有锁链。

根据黄苋苋的供认及玳王和兰徽回忆画出的图样,这锁链上有铐锁,是拘禁人犯所用。

本朝严禁私刑,黄稚娘一个孤身女子,去铁匠铺打造这些东西,肯定会被留意。

蔡府有间这样的屋子倒不稀奇,大户人家宅院,都有些处罚奴仆的地方,但不能宣于明处,被发现了,官府就得查查。

张屏将自己的疑惑禀告过冯邰,但冯邰只吩咐他做好份内事,带走了有重大嫌疑的屠捕头。

张屏知道,王大人必定也早已注意到了蔡府的案子。

蔡府遗址在顺安县,黄稚娘也是顺安人士。张屏明白,重查蔡府火灾案不是他这个丰乐县知县能参与的,他本已准备继续默默查黄稚娘是否被县衙中人所害,倘有行凶者,就交给冯大人,等待冯大人和王大人查案的结果。

即便冯大人不告诉他结果,蔡府火灾若乃人祸,破案的过程和真凶肯定会有人议论,他应该可以听说。

“下官本未触及蔡府火灾案,但今天清晨,下官家的菜窖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王砚道:“死状与黄稚娘相似?”

张屏躬身:“回禀大人,完全不同。死者月初卒于街上,被本县捕快抬回,验尸之后因查无亲属,抬到义庄收葬。然尸身却被人盗走,洗净之后,摘去内脏,腹内填满瓷土后缝合,手中塞入碎瓷片,穿戴绸缎衣履,放入下官院中菜窖的冰室内。今晨,厨子到菜窖取菜,发现尸首。”

王砚呵了一声:“看来案犯想向你,或那个名字和闹肚子有些相似的小县丞倾诉些什么。”

冯邰盯着张屏:“死者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张屏道:“死者身份文牒尚未找到,据相识人称其姓散名材,绰号老叁,并非丰乐县人士,但每年清明前都会来丰乐县。住通达客栈二楼中央窗向大街的客房,到一壶酒楼吃两道秘菜明前雪和春波翠。三月初二,他在酒楼吃完饭后卒于街上。尚未验得其死于他杀的证据。”

冯邰道:“那他与黄稚娘有甚相关?”

张屏道:“下官已查到盗走及将尸体放置在冰室内的案犯,是县衙的捕快裘真。黄稚娘死于牢中的那晚,他也在县衙大牢内当值。”

冯邰微微眯眼:“仅是如此?依本府对你的了解,你恐怕是在查到了这条之前,就把这两个案子往一起扯了。”

张屏依旧恭敬道:“禀大人,下官的确是一开始就怀疑案犯是衙门的捕快。第一,从盗尸陈尸的手法来看,县衙内部的人嫌疑最大。”

根据死者尸身情形可推测,尸身应该是一送到义庄就被盗走了。只有知晓县衙刑房内部消息的人或义庄的人,才能如此迅速不留痕迹。

案犯将尸体陈于知县小宅菜窖的冰室内,他显然很了解这座宅子。

菜窖的锁没有撬过的痕迹,案犯或□□高明,或知道怎么获取钥匙。

菜窖在知县小宅的后院,但距离后墙很远,要经过厕房、花棚、水井、柴房等等,扛着或背着一具尸体,十分明显,也不太方便翻墙。

兰大人住进知县小宅后,宅院把守非常严密。再看尸体形态和现场布置,案犯必定是在之前将尸体放进了冰室。死者卒于三月初二,尸体运送到义庄,案犯还要盗尸洗尸在尸体腹中缝土等等,再要耗去一到两日。

剩下的这段时间内,谢赋独自去山顶的那天,众人为寻找他十分混乱,案犯最有机会携尸混进院中。

能够进入知县宅院的,除了谢赋的家人及院中仆役,也就只有那天帮忙找寻谢赋的捕快。

“而且,死者的身份文牒不见了,如果是在客栈丢失,最可能拿走文牒的人,是客栈的人或捕快。”

死者客房外的走廊时刻有小伙计巡值,客房的窗户正对着大街的中段,那条街白天人来人往,夜晚夜市通宵,小偷极难爬窗行窃。

冯邰哼道:“纯粹臆测,漏洞百出!死者的文牒可能是他带在身上时丢了!知县宅院的布置,有心人稍稍买通下人即可摸清!案犯或是使用了迷魂散钩索等道具带尸体进入宅院中!实则仍是人人都可有嫌疑,你就是按照臆想扯线索!”

王砚悠然道:“老冯,你这才是有些硬辩了。我就觉得这分析的没什么毛病,将他说的两条推测叠在一起看,的确捕快嫌疑最大。难道不这样分析查查捕快,非得想出一个能蹿到天上摘月亮的奇侠案犯?”

冯邰寒声道:“他把此案扯到黄稚娘才叫蹿到天上摘月亮!说到现在,可与黄稚娘有一根汗毛的关系?!”

王砚笑嘻嘻道:“你得让他往下讲呀,他刚讲到第二条。可能第三条就摸着毛了。”向一旁抬抬手,“来,来,端杯茶给冯大人顺顺气儿。张屏你接着往下说,冯大人要听的是让你到这儿来的线索。”

张屏稍稍抬身:“正如方才王大人所说,案犯陈死者尸身于冰窖,在尸体的腹中填满瓷土,手里放了瓷片,是要籍此尸传达某些讯息。酒楼的小伙计和客栈的人的口供中都称,死者有个怪癖,绝不用瓷器。下官因此判断,案犯应不是随便盗了一具尸体,他认识死者。”

王砚神色平静。冯邰脸色稍缓:“接着说。”

张屏道:“死者常穿短衣,手足及肩头有茧,显然常年劳作。但每年清明,都从外地来丰乐县,到一壶酒楼,花数两银子特意点两道十分贵且不在菜牌上的菜,一道春波翠,一道明前雪。春波翠是丰乐县昔年进上的御膳汤羹,明前雪,并不是丰乐县的菜,而是顺安县的。”

一般一个地方最特色的菜,都与当地的特产相关。

明前雪重要的一味材料,是茶叶。

要用清明节前,尚未采茶时,茶树上现摘的嫩叶。

但丰乐县,不产茶。

京兆府数县,只有顺安县产茶。

“下官推测,死者应与本县或顺安县关系很深,或在这两县中居住过。若他的身份文牒是被凶手偷走,凶手这么做,必有用意。下官还发现,死者的名字散材……”

王砚一挑唇角:“倒过来念,就是蔡叁。”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速度依然渣中……

祝各位读者大大周末快乐

☆、第九章

冯邰轻嗤一声。

张屏继续道:“下官由顺安县想起黄稚娘卒于县衙狱中之事,就找出县衙刑房的录册查看。在发现死者尸身后,有三名捕快肖科、皮率、裘真一起去死者住的客栈查看。谢县丞,独自微服散心,其家人及县衙的人出动找寻那晚,这三人也在。黄稚娘死的那夜,裘真在县衙大牢当值。”

冯邰道:“你就这么给他定了罪?”

张屏再稍稍抬身:“下官不敢妄断,但看几条线索,裘真确有嫌疑,下官想先查一查。他今日未到衙门,下官便让捕快去他家,裘真却失踪了,只在他屋中的桌上发现了几片碎瓷。”

张屏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又有两个小包,其上各贴着两张纸条,一张上写“死者手中瓷”,另一张上是“裘屋桌上瓷”。

侍从自张屏手中接过瓷片包,呈与冯邰。冯邰取过死者手中瓷片包,打开,端详那片绘着连枝纹的瓷。

王砚伸手抓过另一包,展开,与冯邰手中瓷片比较:“似是同一器皿的碎瓷。我对这个不怎么懂,老冯你怎么看?”

冯邰淡淡道:“好瓷。”

王砚侧首:“怎么个好法?府用?官窑?”

冯邰不答,却问张屏:“你查过瓷片来历否?”

张屏道:“县衙刑房苗掌书请几间瓷器铺的掌柜鉴定过死者手中的瓷片,几人都说,要上好的瓷料与釉才烧得出这样的瓷,并非寻常百姓所用。上面的连枝纹因同滞音,被商铺所讳。其余的,下官尚未查得。”

冯邰再问:“年份亦未查到?”

张屏道:“是。”

冯邰冷笑:“你倒答得干脆!查验此类证物,第一便要鉴其年份出处。若是古物,就查有无盗窃掘墓倒卖。如是今器,便着重查买卖纠纷仇怨。前朝奢靡,豪门富户好用此薄细瓷器,若存放得当,便看不出陈旧。你既然能从其他线索想到蔡家,怎就不想想这些瓷片是否仍跟那个和王墓有关联?!”

张屏道:“下官错了。”

冯邰瞪着他:“每次你嘴上认错都挺利索,却从来将本府的话当成耳旁风。一点疏忽或谬误,都能酿成大祸,到时候你也说句错了?!瓷分南北,南瓷秀雅,北瓷庄朴。连本府都看得出此瓷状似南形,瓷铺掌柜岂会不知?你却未得答案,可见是没想到要好好问询。”

张屏又称罪。

冯邰继续道:“你方才所说明前雪,的确是顺安县的菜。因烹制不易,极其奢靡,现今几乎无人吃。但顺安县志中有记载。你身为知县,京兆府及邻近县的史册,都应熟读。若你肯在来之前查查史料,而非纯粹臆测,就能确切禀于本府,一句实证胜过万篇推测!”

张屏垂首:“下官谨遵大人教诲。下官可否逾越请教……”

冯邰面无表情打断他:“不可。你的所有小动作、小心思,从此刻起统统收起。蔡府旧案,非你能触及。本府稍后会让人随你回县中,你将黄稚娘之死及散材尸首案所查线索卷宗全部交出,此后不必再碰,本府自会派专人来查。你做好份内事即可。”

张屏沉默了一瞬,躬身:“下官,遵命。但请款一事,还须细禀于大人。”

冯邰拂袖:“你且退下,将须禀之事写好呈来,本府自会批复。上禀公务,竟不呈文书。堂堂知县,如驿吏般跑来颠去,直撞本府面前,成何体统!只这一项,就当记你数条大过!”

张屏躬身受训,冯邰拂袖径入帐篷,王砚亦跟着进去,帐帘落下。

张屏直起身,默默走向马车,准备到车中取带来的纸笔,但听身后有人唤:“张大人,这边请。”

却是京兆府的两个随从端来了矮凳小桌和笔砚,摆放在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