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过后,一个年近五旬的老师傅推开门走了出来,没有理睬众人的质问,他挨着五张桌子走,有的桌子一桌十人都没有碰,有的则被他叫了起来,最后连同唐景玉跟朱寿一共才点了四个。

他们被老师傅带到宽敞的偏厅继续等,这次倒是有茶喝。

朱寿打量一圈,小声问唐景玉:“咱们是不是可以跟宋掌柜学做灯笼了?”

唐景玉笑笑:“快了,你别问,我做什么你跟着做就是。”

朱寿点点头,不再说话。

最终通过第一场比试的,只有二十七人。

落选者已经离去,院子里安静下来。唐景玉等人又被领了出去,分坐在之前的桌子旁,只是此时,桌子上多了长柄短刃的剪刀和大红宣纸,桌子中间,平铺着一张彩蝶剪纸。

这次钱进过来了,身边跟着五位制灯师傅,他看看众人,跟唐景玉对过一个眼神后,朗声道:“现在由这五位师傅示范如何剪纸,诸位请仔细看清楚。我们只示范一次,随后由诸位动手剪,一次不行可以再试,总共有一炷香的时间。诸位面前备有三份宣纸,最后把你们觉得最好的剪纸交上来即可,我们掌柜会根据这些剪纸选出合他心意的五人,进而入选第三场比试。”

“这算什么比试?哪个大男人会做这些女人活计?”一个看穿着家境应该不错的少年小声道,很快便有不少人附和。

钱进一眼看过去,冷笑开口:“不愿比试的大可离开,我们不强求。”

领头的那人抿抿嘴,左右看看,见没人想走,也跟着蔫了下去。

都老实了,钱进侧身请五位师傅分别站到一方桌子前,“既然大家都想比,咱们这就开始吧。”

五位师傅马上拿起剪刀和宣纸,熟练地剪了起来。

唐景玉不错眼珠地瞧着,老师傅动作显然是放慢了,没有刻意刁难。

是考验众人的眼力和手巧吗?

唐景玉七岁开始学女红,好歹也学了两年多,这种剪纸的活儿她也跟母亲学过,过年时母女俩一起剪窗花贴起来。虽说时间久了手艺肯定生疏了,不过跟这些平时不动针线的半大小子们比,胜出毫无悬念吧?

就是不知道朱寿行不行。

唐景玉担心地看向朱寿,朱寿心思都在老师傅的手上,没有察觉她的注视。

唐景玉笑了笑,等老师傅放下剪刀,她抓起剪刀埋头就干,刚开始不太熟练,剪着剪着就找到感觉了。不敢耽搁时间,唐景玉剪完一张马上开始剪第二张。

第一张纯粹是练手的,第二张给自己用,第三张她打算偷偷换给朱寿。

不过当她剪完自己那份出于好奇看向朱寿时,震惊发现朱寿都开始剪第三张了,再看看他已经剪好的,比她的还好!

“你跟谁学的?”唐景玉放下剪刀,哭笑不得地问。

朱寿侧头看她,想了想道:“方婆子,她说剪好了贴在窗户上,我给她银子,她就教我了。”

“嗯,挺好看的。”唐景玉捏起他的剪纸瞧瞧,笑着夸道,然后按住他想继续的手,“不用剪了,用这个就能过关了。”

朱寿看看她的,乖乖放下剪刀。

同桌的几人都盯着他们已经剪好的,钱进一直留意这边呢,无情提醒他们:“自己剪自己的!”

那几人连忙低下头。

一炷香后,唐景玉跟朱寿连同另外三人被钱进领走了。

“钱大哥,第三场比什么啊?”唐景玉故意走在钱进身边,小声问他。

钱进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你放心,你手这么巧,多半没问题了。”

“我呢?”朱寿很是紧张地问。

钱进愣住,唐景玉哈哈笑,拍拍朱寿肩膀给钱进介绍,“钱大哥,这是我昨晚新认识的朋友。”

钱进有些疑惑地打量朱寿,朱寿眼巴巴地看着他期待回答,不过两人谁都没能问出口,因为第三场比试的地方已经到了。钱进推开门,将五人领进去,对坐在桌前写字的男人道:“掌柜,就是他们五个。”

宋殊放下笔,看一眼五人,目光又投向桌子上的五张剪纸,剪纸旁边放着竹签,他拿起一支,“朱寿?”

朱寿张了张嘴,唐景玉小声提醒他:“叫你过去呢。”

朱寿这才上前。

宋殊多看了他一眼,“把手伸出来。”

朱寿乖乖照做。

宋殊看了看,示意他站到一旁,“唐五。”

唐景玉兴奋地走了过去,没等宋殊开口便伸出双手,手心向下。

宋殊依然面无表情,只盯着她手打量。

手指纤细修长,比朱寿的小了整整两圈,没了初遇时的脏污,更好看了。

分明是一双姑娘家的手。

“走吧,你不适合做灯笼。”宋殊淡淡开口,没有多看唐景玉神色,转而拿起另一枝竹签。

☆、第8章

唐景玉眼睛有点酸。

她很久不曾真正哭过了,大冬天冻得快要僵掉,她也没有哭,因为她知道哭没用。

可是现在,在她志得意满笃定自己能留下,庆幸自己再也不用露宿街头再也不用讨饭为生的时候,宋殊让她走。

凭什么啊,朱寿那么傻都可以留下,为何她就不行?

她低头,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好像是一个笑话,而她能感觉到,除了宋殊,这屋里所有人都在看她。唐景玉苦笑,没有多说什么,习以为常地收回手,在宋殊喊下一个人名时转身,朝门口走去。

钱进动了动嘴唇,最终只发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朱寿茫然地眨眨眼睛,看看并肩站在一起等着掌柜喊的两人,再看看走到门口的朋友,抬脚朝唐景玉追了过去,“唐五你去哪儿?”

唐景玉回头朝他摆摆手:“你在里面等着,我在院子里等你。”

朱寿已经走到门口了,纳闷地问她:“我在里面等什么啊?”

唐景玉瞪了他一眼:“等着拜师学做灯笼啊,好了,快回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看出朱寿还想问,她眼疾手快从外面将门带上了。

阳光已经很强烈了,唐景玉瞅瞅日头,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里面宋殊只选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朱寿,一个名杨昌,都是十五岁。落选的那二人很快就被钱进送了出来。

门开开,唐景玉扭头朝钱进明朗一笑:“钱大哥先忙,我在这儿等朱寿。”

今日铺子里热闹了半天,的确有很多琐事要干,钱进安抚地拍拍她肩膀,领人走了。

钱进走后不久,杨昌朱寿也出来了。杨昌生得高大结实,看起来很是沉稳老练,他朝唐景玉打个招呼,又跟朱寿道别,先行离去。

朱寿呆呆地看着唐景玉:“师父让我天黑之前搬过来,唐五,你不跟我一起学做灯笼吗?”

“在这儿等我,哪都别去。”唐景玉没空理他,迅速闪了进去。

宋殊不要她可以,但总得给她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

屋里只有宋殊一人,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唐景玉毫不示弱地走到桌子前,居高临下地问他:“宋掌柜,我能知道为何你说我不适合做灯笼吗?比沉稳比手巧,我都没有输给他们,为什么最后输在一双手上?”

宋殊并未与她对视,拿起笔沾沾墨,边写边道:“我不收女徒弟。”

声音很低,但唐景玉听清楚了。

因为听得太清楚,她一时忘了反应,回神后想要辩解,对上宋殊冷漠侧脸,她咬咬唇:“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方才。”宋殊低声答,也不想因为自己暴露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前天在马车上他没有细看,昨天傍晚也只是听她书背得好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如果那时就看出她是女的,他不会让伙计记她的名字。

简简单单两个字,就将唐景玉想质问他明明看出她是女的为何还让她白费事一趟的话堵住了,她不能怪宋殊什么,可她实在不甘心。

唐景玉往前走了一步,在宋殊皱眉时小声哀求:“宋掌柜,我真的很想跟你学做灯笼,我爹娘都死了,我一个人从山东逃到这边,一直靠女扮男装才没有出事。可我总有瞒不下去那天,求你收下我吧,我什么苦都能吃,掌柜你尽管把我当男的看好了,行不行?我不想再去讨饭过活……”

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掉了下去,因她低着头,那泪落在了黄梨木桌面上,砸出轻微的响。

“为何来嘉定?”宋殊站了起来,背对她走到窗前,“钱进说你记错亲戚府邸了,可你这么聪明的人,能骗钱进再三帮你,不可能将这种事情记错。你想留下来,便跟我说实话,我不会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唐景玉就知道自己那些说辞骗不过宋殊,她低头,老老实实地道:“我,我舅舅确实住在嘉定,当年家父跟舅舅吵了一架,从此两家不相往来。现在我无家可归,只知道来嘉定寻亲,可昨天到了舅舅家门前,又没敢叩门。宋掌柜,你一直都是人上人,不知道被人轻视的滋味儿,我不想看人眼色寄人篱下,听说你要收徒,就想着过来试试,等我能养活自己了,再去串亲戚,那时即便他们不想认我,我也有路可退。”

开始声音很小,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坚定。

宋殊转了过来,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带着一分探究:“你舅家是?”

唐景玉苦笑摇头:“在我能够立身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与那家人的关系,不会借他们的名头占人半点好处。宋掌柜若真不肯收留,我也没办法,只能怪我太过高估自己,以为换身衣裳便能瞒天过海。”

“如何才算立身?”宋殊平静地提醒她:“就算我现在收留你,一旦你去认亲戚,你便再也不能回来,你可有想过认亲戚的后果?”

唐景玉笑了:“在我没有自己的宅子前,我不会去找他们的。”

宋殊唇角微扬,对着窗外一丛翠竹道:“口气倒是不小。”

唐景玉脸红了红,忍不住小声辩解:“他们说在宋家出师后一盏灯笼我能拿至少三两银子,那我一年做五十个灯笼就能在城里买个不错的宅子了,我今年十四,学的再慢,三年也差不多够了吧?”

“我何时说过要收你为徒了?”宋殊走到桌子前收拾东西,“我不会收你为徒,但可以收你当伙计,明日开始干活,包吃包住,工钱……先一个月一两银子,做的好了年后给你加钱,做的差了收拾东西走人。”

唐景玉瞪大了眼睛。

宋殊侧头看她:“不愿意?”

“愿意愿意!”唐景玉连忙摇头,又讨好地央求:“掌柜,那我做的好了,能不能再收我为徒?我想早点赚钱买宅子啊。”

“我不会收你为徒,以后也不用再提,提一次扣一成工钱。” 宋殊利落整理好桌面的东西,然后敲了敲桌子边角,“把你的眼泪擦掉。还有,既然女扮男装,就不要被人发现,惹出麻烦后果自负。”

说完就走了。

唐景玉转身看他,恨得牙根痒痒。

每月一两工钱,一年十二两,就算她一文钱不花,想在城里买宅子,至少也得攒个五六年。

可是又不能否认,心底里她又感激宋殊,在拆穿她身份的情况下,还是给了她一份饭碗。

算了,能够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赚大钱的事情以后再考虑。

唐景玉哼着小曲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退回桌子旁,弯腰仔细寻找她刚刚拼命挤掉的两滴眼泪,直接用袖子抹掉,这才出去跟朱寿碰头,“走吧,王叔在外面估计该等急了。”

“你跟师父在里面做什么了?”朱寿好奇地问她。

唐景玉撇撇嘴,对着远处宋殊挺拔的背影道:“我求他收我为徒,他不答应,不过愿意留我在这里当伙计,所以咱们以后还能在一起,你放心吧,我会替王叔好好照顾你的,谁也别想欺负你。”

她神采飞扬,桃花眼明亮水润,朱寿情不自禁跟着笑,“嗯,师父不教你,等我学会了教你。”唐五对他好,他也要对唐五好。

唐景玉没把朱寿的傻话放在心上,走到前院碰到钱进,她高兴地过去打招呼,“钱大哥,以后我就是这里的伙计啦,还请钱大哥多多照拂啊。”

“真的?”钱进挺吃惊的,见唐景玉笑嘻嘻地点头,他用力拍了拍她肩膀,眯眼笑道:“挺有本事的啊,好好干,发工钱了别忘了请我吃饭!”明显是在打趣。

唐景玉却爽快应承下来了,“一定一定,没有钱大哥帮忙,我也到不了嘉定。那钱大哥先忙吧,我跟朱寿回客栈收拾东西去,后半晌见啊。”

钱进笑着点头,目送他们二人走远才继续干活。

王叔得知二人都留下来了,笑得合不拢嘴,回到客栈里三人叫了满满一桌子菜庆贺。饭毕王叔跟朱寿一起把唐景玉送到二楼客房,然后王叔把朱寿叫到自己房里去了。

既然朱寿有了着落,王叔也就要回去了。

唐景玉知道主仆俩要说悄悄话,安心躺在大床上午睡。

迷迷糊糊听到推门声,唐景玉翻身,看见朱寿红着眼圈走了进来。

“王叔走了?”她坐起来问。

朱寿将手里的钱袋放到桌子上,情绪低落地点点头。

离别这种事,唐景玉也不会安慰人,下地将房门插上,她走到朱寿身边拍拍他胳膊:“好了好了,王叔家里有媳妇孩子,王叔回去跟家人团聚是喜事,你该为他高兴是不是?过来睡觉吧,睡饱了咱们再去灯铺。”

她打头往床那边走,朱寿拎着钱袋跟了上去。

唐景玉一看他这样就知道王叔肯定叮嘱朱寿要护好钱袋了。

朱寿有多少钱,唐景玉说不好奇那绝对是假话,但她忍住了,准备躺下去睡觉。

“唐五你先别睡。”朱寿拦住她,跟着把钱袋塞到她怀里,小声道:“王叔让我藏好这些银子,我不知道藏哪儿,你帮我藏起来吧。”他跟王叔一起出门,吃饭投宿都是王叔打点,他不会。

唐景玉本能地想拒绝,不过仔细一想,灯铺里人多眼杂,朱寿这么傻,她要是不帮忙,说不定他的钱就让旁人摸去了。

“好,我帮你藏,现在咱们先数数一共有多少钱,以后你想花钱了就跟我要,咱们每笔都记上。”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唐景玉盘腿坐着跟朱寿讲清这个道理,朱寿似懂非懂,只知道把钱袋打开。

四个五两的银锭子,剩下就是一些碎银子还有半吊钱,加起来不过三十两。

唐景玉莫名地有点失望,很快又摇摇头,帮朱寿把银子放了回去,暗暗把朱家那位小气的主母骂了个狗血淋头。就算是庶子,那也是他们老爷的骨血,竟然三十两银子就打发了,这种毒妇,早晚要遭天打雷劈。

“睡吧,等你学会做灯笼了,就能赚很多钱了。”

唐景玉满怀同情地安慰朱寿,浑然忘了她全部家当也只有四十六个铜板加一方绸缎帕子,还是宋殊嫌脏不要了的……

☆、第9章

甩手掌柜说的就是宋殊这种人。

无论是前面灯铺里的生意还是院子里的伙计下人,他几乎从不过问,全都交给钱管家负责,平时就喜欢埋头做灯笼,或是出去与三两友人游山玩水,亦或者去参加一些人情上的宴席聚会。灯铺里的事情,他想起来的时候就去检查检查新进来的材料,要么看看几位老师傅的手艺,因为毫无规律可循,反倒让那些人都绷紧了弦,时刻不敢偷工减料。但是大多时候,宋殊都待在他的鹤竹堂,或是在书房看书,或是在他专有的制灯房里。

唐景玉等人走后,钱进忙完前面的琐事过来请示:“掌柜,朱寿他们住哪儿啊?”

“东厢房收拾两间出来给他们。”宋殊正对着窗外翠竹作画,头也不抬地道。

钱进懂了,掌柜这是准备好好栽培两个徒弟呢,安排到鹤竹堂这边,管教指点起来方便。

“那掌柜想让唐五做什么差事?”钱进更好奇这个。

“请钱伯安排。”宋殊惜字如金,等钱进走远了,他才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她身材瘦小,给她一份稍微轻松点的。”

“掌柜心善,唐五知道一定会感激掌柜的。”钱进笑着拍了句马屁。

宋殊没有回应。

钱进习以为常,去前面找老爷子商量,“掌柜让你给唐五安排份轻巧活儿呢。”

“轻巧的?”钱伯仔细回想那个叫唐五的矮个儿少年,发愁了,“在铺子里迎客轻巧儿,可他刚来,对咱们这儿的灯笼一窍不通,做这个不行啊。”

钱进“嗯”了声,“那小子嘴甜会说话,先熟悉半年,年后把他调到前边儿还差不多。”一口一个钱大哥的,他当然知道唐五有故意讨好他的成分,不过那小子乖巧懂事又不过分贪心,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钱伯仰头想了想,忽的记起一件事:“月底顺子领完钱就回家娶媳妇去了,这几天正好让顺子带带唐五,顺子走了唐五就接他的活儿。”

顺子是鹤竹堂的杂役,宋殊不喜自己起居的地方人多眼杂,就只选了顺子在鹤竹堂伺候,打扫院子,收拾宋殊常用的几间屋子,再负责照顾宋殊的衣食起居。听起来活儿挺多,其实再轻松不过,都加起来一块儿干的话每天两个时辰足够了。

钱进觉得这主意不错,而且灯铺里面除了唐五,也没有更合适调过来的人选。其他的伙计都没怎么读过书,哪像唐五好啊,知书达理,人长得也清秀,像个书生,掌柜估计也愿意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伺候。

他们祖孙俩商量好了,钱进准备再去知会掌柜一声,只是走到门口瞧见宋殊正专心致志作画,担心惹掌柜不快,钱进又退回去了。其实也没啥好知会的,掌柜心里只有灯笼,只要唐五不是太笨,掌柜没有反对的理由嘛。

顺子就住在东厢房北面靠近正房的耳房里,钱进过去跟他说了新伙计的事,又让他把旁边两间厢房收拾出来留给朱寿杨昌二人住。至于唐五,先跟顺子挤一挤好了,反正再有十来天顺子就走了。

顺子今年十九,性子安静,得了吩咐就去做事了。

下午最热的时候过去,唐景玉跟朱寿拎着一大包行李过来了,行李全是朱寿的,里面装着四季衣裳。杨昌跟他们是前后脚,钱进正好一起介绍。

“唐五跟我住。”听钱进让唐景玉跟顺子去住那间小耳房,朱寿立即拉住唐景玉的手抗议。他的厢房大,他想让唐五住的舒服些。

唐景玉最想的是自己住,不过目前必须跟一个人挤的话,她当然更愿意跟朱寿挤。但这话不能直接说啊,唐景玉朝钱进赔笑,将人拉到一旁小声道:“钱大哥,朱寿有点呆,刚跟王叔分离,他还没缓过来呢,其实没有跟你作对的意思。要不我先陪他住一阵好了,等他熟悉了不怕了,我再搬到耳房去?”

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钱进自然不会多管,“好,那你们先去收拾房间吧,一会儿把尺寸告诉我,明天我去铺子给你们订衣裳,在那之前随便穿好了。”朱寿杨昌虽然是学徒,在没有得到掌柜真正认可之前,跟铺子里的其他伙计待遇也差不多。

朱寿拉着唐景玉往自己的厢房走,唐景玉兴奋之余没忘了朝顺子道别:“明天再麻烦你教我啊。”

顺子露出一个有些含蓄的笑。他不怎么擅长跟人打交道,也正是因此才被宋殊选中。

朱寿的厢房不小,中间是堂屋,左侧间当卧室,右侧间很是空旷,唐景玉给朱寿出主意:“这边当书房不错,空余的地方留着做灯笼用,我看掌柜就是在屋子里做灯笼的。”早上宋殊就是在他的制灯房见的他们。

朱寿乖乖跟在她身后,全都听她的,等唐景玉说完,他才领着唐景玉走回卧室,翻出一身衣裳给她:“你这身已经穿了两天了,今晚洗完澡换上我的,你的洗洗。”

唐景玉看看他手里的衣裳,低头闻腋下。

没有汗味儿啊。

猜到朱寿只是犯了爱干净的毛病,唐景玉没好气地把衣裳抢了过来,“我换我换,我这不是没有别的衣裳吗?有了还用你说!”

“过两天你就有了,钱进答应给咱们买新衣裳的。”朱寿好心地安慰她。

唐景玉瞪了他一眼。

两人把三间屋子都逛过,忽听钱进在外面喊他们,二人走了出去,就见钱进手里拿着本子正在记杨昌的尺寸呢。唐景玉扭头问朱寿:“你知道你穿什么尺寸的衣裳吗?”她是不知道的,离家后就再也没有做过衣裳,身上的破烂都是捡来的。

朱寿也摇头。

钱进便让顺子去找尺子来。

大概是他们说话声音太大,正房那边一扇门忽然被人推开,宋殊皱眉走了出来,扫视一圈,视线很快落在唐景玉身上,转而问钱进:“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