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中,红豆快步走到骆笙身边,小声道:“姑娘,开阳王给您送了银子来。”

骆笙扬了扬眉梢。

这是被她讨要号牌的举动吓到了,免去的债也要还上?

还真是谨慎。

“收好吧。”骆笙不以为意吩咐一句。

平栗往骆笙这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他隐隐听到了“开阳王”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这时房门突然推开,李神医走了出来。

廊芜下那群姨娘瞬间涌上去,七嘴八舌问道:“神医,我们老爷怎么样啦?”

被一群妇人围住,李神医脸色瞬间发黑。

一声轻咳响起,姨娘们登时神色一凛退回原处,动作之迅速令人叹为观止。

骆笙走了过来:“神医,不知我父亲现在情况如何?”

算下来,李神医在里面已经呆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内可以醒来。”李神医淡淡道。

“真的?”数道声音一同响起。

李神医懒得理会闲杂人等,板着脸往门口走。

平栗对李神医抱拳:“还请神医留步。”

“让老夫留步做什么?”

“义父伤势颇重,神医可否等义父醒来再离开?”

李神医皱眉:“你不相信老夫说的话?”

平栗忙道:“小子岂敢质疑神医。只是义父伤势颇重,醒来后仍需精心调理——”

李神医不耐烦打断他的话:“剩下的事哪个大夫都能干。”

说到这,李神医扫量众人一眼,最后落在骆笙面上,警告道:“只此一次,以后骆府的人不要登老夫的门。”

骆笙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对李神医盈盈施礼:“神医慢走。”

李神医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这老头儿真是——”

“红豆,不许无礼。”骆笙斥了红豆一句,举步往屋内走去。

眨眼间屋子里挤满了人,焦灼不安等着骆大都督苏醒。

时间一点点过去,躺在床榻上的中年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您醒了。”骆笙率先开口。

在她开口后,骆樱三人齐齐出声:“父亲。”

“义父,您觉得如何?”平栗等人一脸关切。

众姨娘:“嘤嘤嘤,老爷可算醒了。”

骆大都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因为昏迷太久脑子还是迷糊的,之后看到了年轻俊朗的盛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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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父女连心

“笙儿,这是你的新面首?”骆大都督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嘶哑低沉。

盛三郎那句兴冲冲的“姑父”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心头浮起疑云。

先前表妹那些姨娘就这么猜测,如今姑父也这么说,莫非他在旁人眼中比自己照镜子时看到的那张脸要俊俏许多?

骆笙看了盛三郎一眼,语气平淡介绍:“这是我三表哥。”

盛三郎忙露出个笑容:“姑父,我是盛家三郎。”

“盛家三郎?”骆大都督昏迷许久的头脑渐渐清醒,“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上一次见还是个孩子。”

“姑父许久没有回去了。”

“是啊——”骆大都督刚要陷入回忆,眼角余光瞥到了骆笙。

女儿如一株白杨立在床头,有着以前不曾见过的淡然安静。

骆大都督彻底清醒了:“笙儿,你不是在你外祖家吗?”

这话一出,屋内登时陷入了古怪的沉默,目光纷纷落在骆笙身上。

众姨娘:哎呦,姑娘果然是偷跑回来的!就说不能得罪姑娘吧,连老爷都管不了姑娘呀……

骆玥先是有些解气。

父亲醒了,看三姐怎么交代偷跑回京的事。

可随即小姑娘又迟疑了:要是三姐不回来,父亲到现在都不会醒,说不定就……

当她们只能眼巴巴看着父亲昏迷不醒,几位义兄亦束手无策时,那种感觉太压抑绝望。

这样说来,三姐偷跑回来是好事——骆玥突然想到了骆笙在守门童子面前甩鞭子的情景。

其实,三姐甩鞭子抽人还有几分英姿飒爽呢。

骆玥顿时纠结起来。

哼,反正她不求情,最多等三姐被罚跪祠堂送些瓜果过去。

盛三郎此时就是纯粹的担心了。

姑父该不会惩罚表妹吧?

可表妹千里迢迢回家,一路也很辛苦呢。

盛三郎想到叫花肘子、臊子面、葫芦鸡……呜呜呜,吃过这些再吃别的也太辛苦了,完全想不通表妹是如何忍受的。

“本来是在外祖家,现在回来了。”骆笙面不改色回答。

骆大都督脸一沉:“你偷跑回来的?”

这个丫头真是无法无天,让人操碎了心!

骆大都督一着急,脑袋一阵阵抽疼。

众目睽睽之下,平静淡然的骆姑娘突然抬袖掩面,哽咽道:“一个来月前我突然梦到父亲出事了,醒来后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就好像真的发生过。女儿怎么都无法心安,就回来了,没想到父亲真的出事了……”

骆笙哭了一阵放下衣袖,微红的眸子看向骆大都督:“女儿不是偷跑回来的,是上天不忍见父亲出事女儿却一无所知,受到感召才回来的。”

骆大都督一下子红了眼圈,颤声道:“这是父女连心啊,我儿一路辛苦了。”

众人:“……”

“您才刚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先休息吧。”骆笙道。

骆大都督确实有些顶不住了。

昏睡了一个来月,刀伤又没有完全好,浑身上下就没有舒服的地方,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经气喘吁吁。

“平栗。”

“孩儿在。”

“你代我进宫一趟,把我醒来的消息向皇上禀报。”

“是。”

骆大都督目光缓缓扫过几位义子与女儿,阖眼睡了。

留下两位姨娘伺候骆大都督,屋子里其他人退了出去。

“大哥请留步。”骆笙喊了一声。

走在前边的平栗停下来,转身看向她:“三姑娘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父亲遇刺详情。”

之前救骆大都督迫在眉睫,没时间理会这些,现在也该弄清楚了。

平栗似是有些为难,看向骆樱姐妹。

骆晴开口道:“那日父亲在亭中喝酒,司楠过去了,说三妹留了一样东西让他转交给父亲。父亲一时大意让司楠近了身,司楠呈上的锦盒中放着一支玉钗,他趁父亲拿起玉钗端详,用藏在锦盒下方的匕首刺伤了父亲……”

“玉钗?”

骆晴神色微讶:“三妹不知道?那只玉钗是母亲未出阁时常戴的,后来留给了你。那日是母亲的祭日……”

“我不知道那支玉钗为何会在司楠手中。”骆笙很有技巧回答了骆晴的疑问。

“定是那该死的歹徒偷了三姐的玉钗!”骆玥咬牙骂道。

骆笙看向平栗:“怎么处置的司楠?”

“下了锦麟卫诏狱。”

“问出刺杀我父亲的原因了么?”

平栗笑笑:“三姑娘不用担心这些,我们会好好审问,到时候向义父禀报。”

这就是不想对骆笙多说的意思了。

“可我想知道。”骆笙理直气壮道。

司公子是骆姑娘从大街上抢回家的,结果却等到了最好的时机刺杀骆大都督,这其中的处心积虑非常人能做到。

平栗沉默片刻,道:“据审问出来的情况,十多年前司楠的父亲因被锦麟卫缉捕而家破人亡,只留下还年幼的司楠与一个仆从。司楠一直怀着替父报仇的心思,两年前恰巧被三姑娘带回了大都督府……”

“那大哥去忙吧,我去见见他。”

“三姑娘何必去诏狱那种地方脏了眼。”

骆笙冷笑:“他刺伤我父亲,还把我骗得团团转,总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平栗面色微变,劝道:“等咱们对司楠的审问结束后定会让他生不如死,三姑娘没必要亲自动手。”

骆笙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她不信平栗给出的原因。

锦麟卫乃天子耳目,有巡查缉捕之权,多年下来因被锦麟卫缉捕而家破人亡的官吏不知多少,如果真是这个原因,为何过了一个来月还没结束对司楠的审问,甚至怕她冲动之下对司楠下重手?

平栗这是把她当以前的骆姑娘哄。

“那好吧。”骆笙吐出这三个字,果然见到平栗神色微不可察放松了。

她弯了弯唇角:“我保证不动手,再让五哥陪我一起去,这样大哥总该答应了吧?”

平栗不得不点了头。

义父醒来,这位义妹说话的分量又不一样了,话说到这里再不答应恐怕要翻脸。

“四弟、五弟,你们一同陪三姑娘去吧。”平栗给齐四递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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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原来如此

齐四对骆笙笑笑:“三姑娘,我们走吧。”

骆笙立着没有动:“不用四哥陪我,有五哥就够了。”

云动诧异看了她一眼,齐四神色更加古怪。

“他们两个一起陪三姑娘去岂不更好?”平栗语气温和问。

骆笙看齐四一眼,语气十分随意:“哦,我不喜欢四哥陪。”

她不过是去逛一下诏狱,平栗还要让齐四盯着,实在不爽。

她觉得不爽自然可以拒绝,谁让她是骆姑娘呢。

齐四神色一阵扭曲,险些把心中恼怒流露出来。

骆笙淡淡微笑。

有本事就发脾气好了,没本事就憋回去。

齐四还是识趣憋了回去:“那就让五弟陪三姑娘去吧,我就不讨人嫌了。”

骆笙微笑着颔首:“四哥若是一直这样,就不讨嫌。”

齐四:“……”真想掐死这丫头。

“五哥,我们走吧。”骆笙见云动还在发傻,催促一句。

“呃,好。”云动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点了头。

眼见骆笙要走,盛三郎急忙问:“表妹,那我呢?”

他在大都督府就只认识表妹,可表妹今早出门把他留下,现在出门又把他留下,这也太让人伤感了。

平栗古怪看了盛三郎一眼。

这傻小子怎么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独守空房的怨妇气息?

平栗这般想着又瞄了云动一眼。

新欢?旧爱?

三姑娘这是折了一个面首,想从二人中选一个补上?

骆笙对盛三郎露出个安抚的笑:“表哥还是替我在家照顾父亲吧,等我得闲了给你做吃的。”

盛三郎眼里登时有了神采,小鸡啄米般点头:“表妹放心出门,我会好好照顾姑父的!”

众人齐齐沉默着。

南边的人……都这么容易满足么?

红豆在一旁叉腰冷笑。

这些人懂个什么,等他们尝过姑娘做的菜——呸呸,姑娘做的菜凭什么给他们吃,自己人吃还不够呢。

骆笙由云动陪着离开了大都督府。

云动心中一直揣测义父这位掌上明珠的心思,却总忍不住往面首上寻思。

他也不想这样,可三姑娘说不喜欢四哥陪,却直接点了他陪着……

以往三姑娘都是用下巴对着他说话的。

“五哥在想什么?”骆笙突然侧头,微扬下巴看着他。

云动视线在那白皙纤柔的下巴上落了落,顿时安心了。

“在想幸亏有三姑娘请来了神医,义父才能醒来。”

骆笙抿了抿唇:“那五哥可否告诉我,司楠刺杀我父亲的真正原因?”

云动猛然停住了身子:“三姑娘这是何意?”

骆笙若无其事往前走:“一个小问题,五哥反应何必这么大。”

云动快步追上去,这时候就顾不得胡思乱想了,甚至因为少女步子太快想去抓她肩膀。

当然,他不敢。

“三姑娘怎么这么问?”

骆笙侧头,唇角含笑:“因为平栗明显在哄我。”

虽然刚刚回来,她却已经看出云动与平栗面和心不和,而不是像齐四那样围着平栗转。

平栗与云动,哪一个心怀歹意她不确定,或许路上那次追杀与这二人都无关,但眼下却可以利用这二人的不和得到她想要的一些讯息。

“司楠为何刺杀我父亲?”

云动沉默半晌,问:“三姑娘为何笃定大哥哄你?”

骆笙睨了他一眼,格外理直气壮:“直觉。五哥难道不知道女人主要靠直觉?”

认为平栗哄她只是推测,但不妨碍她诈一诈话,而既然要诈话,自然要拿出笃定的姿态。

云动笑了:“直觉毕竟不是证据,经常是不准的。”

他赶回京城时对司楠的审讯已经有一段时间,多少知道了些事,而这些事确实不适合让一个小姑娘知道。

“看来五哥也打算哄我了?”骆笙平静问。

“怎么会……只是审讯司楠由大哥负责,三姑娘若是觉得大哥哄你,不如回去再问问他。”

骆笙收回视线举步往前走,语气淡淡道:“我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刺杀。”

云动猛地停下,错愕看着骆笙。

那般漫不经心的语气,他几乎以为听到的不是遇到了刺杀,而是遇到了一场细雨,一个路人。

“五哥是驻守金陵府的吧?”

云动没吭声。

“五哥对我离开金沙浑然不知,算是职责疏忽吧?”

云动眉梢轻轻动了动。

骆笙语气还是那般漫不经心:“也不知父亲知道我遇到了追杀,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