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郎口中听来的杨准,是个有能耐的年轻人,从那场大祸中活下来当然是好事。

“兴叔,骆姑娘有没有说杨哥现在何处?”

兴叔恢复了平静:“请骆姑娘进来吧。”

朱五很快去喊人。

骆笙不紧不慢走了近来,笑道:“二位谈完了?”

朱五紧紧盯着她。

“骆姑娘,那人离开后,你有没有再见过他?”兴叔问。

“没有见过了。不过他离开前知道我是骆姑娘了,说以后会报答我。”骆笙不以为然笑笑,“送了东西又要回去的人,我信他才是傻了。不过我也不在乎那几个钱,见他一把年纪混得这么惨,临走时给了一袋金叶子,想来是饿不死的。”

一把年纪?

朱五强压下不适问起重点:“这么说,以后他很可能回来找骆姑娘?”

骆笙看着朱五,莞尔一笑:“不知道啊,只是随意救的人,回不回来找我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回来也不是为了报答我,是金叶子花没了。”

第402章 名册

骆笙主动提到朱雀令,提到杨准,自然是有意为之。

她以替二人保守秘密换取记有买凶之人的名册,只是一笔交易,交易过后朱五与兴叔很可能从此远离京城,藏得严严实实。

要是这样,倘若将来某日她找到右半枚朱雀令,想把朱雀卫收为己用,又去哪里找人呢?

与其想着去找别人,不如抛个饵出来,让对方心甘情愿选择留在她身边。

兴叔在意的是朱雀令,朱五在意的是杨准,而无论在意什么,唯有把视线放在骆姑娘身上才有可能等到。

持有朱雀令的杨准,毫无疑问是打动二人的绝佳诱饵,想来朱五这个账房先生是要长久干下去了。

骆笙在心中对杨准道了声抱歉,面上不动声色:“说了这么多,朱先生到底答不答应把名册给我?”

朱五只想冷笑。

话都说到这里了,能不答应么?

“骆姑娘,我有个疑问。”

“朱先生请说。”

“你为何要那本名册?”

一个沉迷吃喝玩乐养面首养鹅开酒肆的小姑娘,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不是说有了那本名册,就能让太子倒霉么。”骆笙淡淡道。

朱五与兴叔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骇。

这小丫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以讨论脂粉香不香那种随意语气说要太子倒霉,很容易让人觉得听错了。

不过让太子倒霉么——朱五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如果是这样,那骆姑娘的立场与他们倒是一致。

但小丫头狡诈如狐,话不能全信。

“骆姑娘与太子有过节?”朱五试探着问。

这么问本来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凡事一旦与天家扯上联系,就没那么简单了。

而骆笙听了这话却连犹豫都没有,皱眉道:“他觊觎我的美貌。”

“咳咳咳——”屋内骤然响起朱五的咳嗽声。

骆笙面无表情问:“怎么,朱先生不信?”

朱五以拳抵唇咳嗽两声,在少女冷冰冰的注视下,忙道:“信,自然是信的。”

这般说着,他下意识打量少女一眼,倒是真的信了。

厚道点说,以骆姑娘的容色,确实有令太子倾心的本钱。

可骆姑娘养面首啊!

堂堂储君,什么美人儿没见过,真的不介意吗?

朱五忽然想到了开阳王。

他在有间酒肆当了这些日子账房先生,眼睛不瞎,早看出开阳王对骆姑娘不一般……

所以皇室中人的想法,都这么与众不同吗?

“就算太子觊觎骆姑娘美貌——”

骆笙扬眉:“这还不够吗?他可是太子,为了得到我万一对付我父亲怎么办?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我思来想去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

骆笙说完,朱五彻底沉默了。

他忽然觉得自投罗网不冤,骆姑娘实在太可怕了!

“五郎,把名册给骆姑娘吧。”兴叔开口。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管骆姑娘对太子不满是不是这个理由,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骆姑娘想让太子倒霉,这就够了。

“骆姑娘稍等。”

朱五走出西屋,抬脚往东屋去了。

书房中只剩下骆笙与兴叔。

兴叔沉默一瞬,开口道:“还没向骆姑娘道谢,多谢你在五郎落难时把他收留。”

“兴叔客气了,酒肆正好缺一个账房先生罢了。”

返回来的朱五停在门帘后,神情复杂。

他现在甚至怀疑他辛辛苦苦建立的杀手组织被一网打尽,只跑出他这条漏网之鱼,就是因为骆姑娘想要他这个账房先生。

有些事不能深思,一思考就心里难受。

朱五挑帘走进去,把蓝布包裹之物递给骆笙。

骆笙伸手接过,没有直接打开看,而是往袖中一塞站起身来:“多谢朱先生,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相聚了。对了,朱先生还回酒肆当账房先生吗?”

朱五与兴叔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拱手道:“只要骆姑娘不嫌弃,朱某自然乐意至极。”

骆笙嫣然一笑:“那就好,省得我还要重新物色看得上眼的账房先生。酒肆晚间开门,朱先生带兴叔来吃酒吧,兴叔难得进京一趟。”

朱五只剩下干笑。

吃酒?别开玩笑了,要是敞开了吃一顿,兴叔也不必走了,从此留在酒肆打杂还债吧。

兴叔还不太清楚这些,客气应下:“自是该去尝尝。”

“兴叔!”朱五只觉心口一痛。

这些年他弄了个杀手组织,赚来的钱可都给朱雀卫了啊,如今杀手组织被一锅端,他兜里可比脸还干净。

工钱?

工钱当然有,可他坚持跑出来赁房子住,不要钱吗?

下意识扫一眼墙上巴掌大的窟窿,朱五也不明白花钱租宅子是为了什么。

兴叔看朱五一眼:“怎么?”

骆姑娘还没走呢,朱五当然不好意思说黑心东家开的是间黑店,寻常人敞开吃一顿就得破产留下打杂。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等晚间侄儿带您去尝尝。”

骆笙微微一笑,带着名册施施然离去。

留下叔侄二人沉默片刻,兴叔开口道:“再检查一下吧。”

一刻钟后,二人盯着起居室挂画后戳出来的孔洞心情复杂。

“五郎,你猜密室中的密道通往何处?”

其他处墙壁太厚,想要全部凿开进入密室要费不小工夫,二人还没动手。

朱五脸上发热:“咳,或许通往有间酒肆。”

不然怎么解释骆姑娘能进入密室?

良久后,兴叔叹口气:“五郎啊,这么独特的宅子……你是怎么租到的?”

总不能是骆姑娘强逼着他租下的吧?

朱五尴尬抽了抽嘴角。

酒肆附近其他宅子要么不租,要么租金奇高,寻来寻去就这个最合适——他不就租了吗。

听朱五讲完来龙去脉,兴叔重重一拍他肩膀:“还是回酒肆住吧,省下这些钱还能给朱雀卫买几袋米呢。”

朱五只剩下苦笑。

骆笙回到酒肆,快步进了后边屋中,从袖中抽出蓝布包打开来。

里面赫然是一本名册。

她轻轻翻开第一页,目光从一列列字上扫过。

人名、时间、简单事宜皆有记录。

骆笙扬唇。

她就说朱五挺适合当账房先生嘛。

第403章 一见钟情

把名册看完,骆笙收好走了出去。

院中柿子树静悄悄开着淡黄的小花,石炎立在石阶旁,比柿子树还要笔挺。

石焱则无聊逗弄着大白。

状元游街这样三年才有一次的热闹,别人都可以去看,他们可不行。

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骆姑娘。

大白对石焱可没什么好感,虽然都是伺候它的,可这人远不如伺候它最久的那个体贴。

大白正准备拧石焱一口,就看到了骆笙。

不好,女魔头来了!

大白鹅一夹翅膀,时刻准备着逃窜回安全的小窝。

骆笙走到柿子树旁的石椅处坐下,喊了声石焱。

石焱忙跑了过去:“骆姑娘有什么吩咐?”

大白放松下来。

不是找它的就好。

“你们王爷……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骆笙想想新得的名册,对卫晗何时回京格外关注起来。

杀手组织这条线一直是开阳王在跟,千金坊那些杀手也是被开阳王一窝端的,名册只有在开阳王手里才合情合理,发挥最大的作用。

听了骆笙的话,石焱心头一喜。

骆姑娘在惦记主子!

这样看来主子还是可以的,这就是日久生情啊。

“姑娘您放心,我们主子肯定早早回来,他离开您——您开的酒肆不习惯。”

“大概什么时候?”

石焱讪笑:“没跟卑职说……”

主子也是的,不跟他说很正常,怎么也不跟骆姑娘说呢。

骆笙登时对小侍卫失去了兴趣,抬脚去了大堂。

大堂中因为少了红豆几人,显得有些空荡。

锣鼓喜炮声隐隐约约传进来,宣示着外头的热闹。

骆笙捧着清茶啜了一口,心情不错。

只要努力,一切会一点点变好的。

街上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为了抢占有利位置急切间被踩掉鞋子也是有的。

状元跨马游街必经之处的临街茶楼、酒楼,花重金包下二楼雅室的人看起热闹来就从容多了。

某处茶楼雅室外,卫丰扶着栏杆往外看,神情有些不耐:“还没到这里吗?真是浪费时间。”

卫雯淡淡道:“二哥既然懒得看热闹,何不在家陪嫂子。”

卫丰扯了扯嘴角。

正因为在王府对着那个女人更无趣,他才躲出来的。

也是奇了,莫非女子都是这个样子,有话不说总泪眼汪汪看着他,活像被他打过似的。

他哪有这个闲心。

打量着兄长阴郁的神色,卫雯抿了抿唇,垂眸把玩着玉挂件没再吭声。

她就知道二哥与新嫂子合不来。

王氏那样的家世,就算有十分美貌又如何,永远脱不了小家子气的毛病。

这一点上,她与二哥倒是一致的。

只能说母妃想错了。

“来了!”卫丰突然兴奋喊了一声。

卫雯抬眸往外看了一眼。

她其实对新科状元郎没什么兴趣,只不过这样的热闹人人都瞧,只有她不掺和的话,回头贵女间的聚会谈论起来难免格格不入。

好在不必与那些贱民一般挤来挤去,只需坐在这里瞧一眼状元郎长什么样,也就够了。

卫雯一眼瞥去,却见喜炮震天的队伍还有一段距离。

她不由皱眉:“还远着呢,人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二哥急什么。”

卫丰当然急了。

他看到的可不是什么状元郎,而是那个叫负雪的少年!

天知道自从他在有间酒肆见了那少年一面,从此就魂牵梦萦,可偏偏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

就算运气好瞧见了,也只能远远看着。

没办法,单一个骆姑娘就不是好应付的。

没想到纯粹为了避开家里那个让人烦的女人跑出来看热闹,竟然看到了负雪!

卫丰仔细看了一眼。

是负雪不错。

居然没和骆姑娘在一起!

卫丰拔腿就走。

“二哥,你去哪儿?”眼见兄长一声不吭往外跑,卫雯扬声问。

“我内急!”卫丰顾不得回头,撂下一句话匆匆跑了出去。

敞开的门外,传来蹬蹬下楼的声音。

卫雯抿唇,直觉有些不对劲。

又没吃坏肚子,还能急成这样?

莫不是见到了什么人吧?

卫雯这般想着,下意识往外看去。

恰在这时,锣鼓喧天的队伍到了近前。

高头大马上,帽插红花,身着红袍的少年清俊无双,眉眼宁静,犹如静悄悄在春日绽放的玉兰花,丝毫不被世俗的热闹所扰。

这一刻,卫雯体会到了什么是怦然心动。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街道两侧拥挤的人海爆发出阵阵欢呼,数不清的鲜花香帕向着状元郎投去。

卫雯目不转睛盯着那令她心跳加速的红袍少年,眼见他穿过阵阵花雨从茶楼下骑马而过,下意识扬手把一直把玩的玉挂件掷了出去。

玉挂件扔出去后,卫雯这才如梦初醒,忍不住掩口惊呼。

她扔出去的玉挂件虽小,可也不比鲜花手帕那些,砸到人身上会疼的。

万一砸到状元郎头上——这个念头让卫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苏曜在万众瞩目下缓缓策马前行,那些时不时打在肩头衣摆的鲜花令他总忍不住想皱眉。

好在面上还能不动声色。

就在这时,一物快速飞来。

苏曜察觉危险,条件反射伸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