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接手了远思,选择和容天合作的话,你会怎样和容天合作?”郭容天还是不动声色,但话题终于开始深入了。

倪流总算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了,经过艰苦卓绝的较量,终于,郭容天初步接纳了他。如果说和王树斌的过招是真刀真枪的直接碰撞,那么和郭容天的交手就是一次斗智斗勇的智慧碰撞。

“我还没有想那么长远,当然,能和容天合作,是我优先考虑之一。”如果说刚才是倪流的试探,既然试探成功了,那么现在他开始收回谦逊,以平等的姿态和郭容天对话了,“合作的前提,是建立在我能顺利入主远思的前提之上。”

“倪流,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想过没有?”郭容天用手一指远处的高楼,“从打地基到封顶,万丈高楼平地起,中间要经过多少道工序?同样,从一个刚入门的员工到董事长,中间隔了多少级别?”

倪流明白了,郭容天是暗示他根基不稳,没有从底层一步步扎实地走向高层的经历,换言之,郭容天就算支付他接手远思集团,也不看好他担任了董事长之后的远思集团的前景。

“从员工到部门经理,再到大部经理,再到分公司经理,再到总部副总……呵呵,从一个刚入门的员工到董事长,中间确实隔了许多级别,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说,作为继承人,可以一步登天不需要经过每一个阶段而直接坐坐上董事长的宝座。人和人不同,有人适合从零到十的创业,比如刘邦,而有人适合从十到一百的开拓,比如刘彻……”倪流轻松自若的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反正我是见郭董,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诚意,就和我刚才为钓鱼台提出的建议一样,最后怎么做,还得郭董决定。”

条件

倪流悄然向吴小舞使了一个眼色。

吴小舞看了看手表,向前一步:“倪总,本来下午还要和华达集团的孟林开孟董见面,刚才我收到孟董秘书的短信,孟董想现在就见面……”

“现在呀?”倪流不置可否,微一停顿,目光看向了郭容天。

华达集团也有意插手远思的事情?郭容天心中一动,尽管他宁愿相信倪流不过是虚晃一枪,只为加大谈判的筹码,是常见的商业伎俩,但迫切想要在远思事件上抢占先机的心情,让他没有拿捏的时间,万一是真,再万一倪流和华达谈判成功,他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关键是,远思事件是百年不遇的机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了。

问题是,如果支持倪流,他将会站在了洪东旭的对立面,如果倪流失败,最终没有入主远思,那么他的赌注下错,将会彻底得罪洪东旭,别说能在远思事件中分一杯羹了,怕是连和远思集团合作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万一倪流真的成功了呢?郭容天左右为难,倪流比他想象中更聪明更从容,也更有商业头脑,宋国文眼光不错,选定的接班人是个难缠的角色,只是倪流毕竟太年轻了,就算他入主了远思集团,最终能否完全控制远思集团还在两可之间?

那么,既不会得罪洪东旭,又可以让倪流感激的办法只有一个了,郭容天沉稳地说道:“洪东旭出价3亿收购你手中的股份,你来找我,是想向我抛售你手中的股份,还是想让我不拆借资金给洪东旭?”

终于说到了问题的关键点上了,郭容天虽然深不可测,比咄咄逼人的王树斌难对付多了,倪流却依然有信心和郭容天周旋一二,毕竟,他手中有王牌可打:“襄都也有一家公司出价了,三亿五千万。”

郭容天微微震惊:“这么说,你是想转让股份,不想接管远思了?”

“也不一定,如果最终转让的价格达到了心理预期,我也许也会直接转手了事,股份转让给一家大公司的话,我就不用和洪东旭面对面较量了,直接拿钱走人,何乐而不为?不管哪家公司接手了股份,以公司之力和洪东旭对抗,洪东旭再想阻拦,也要掂量掂量对手的分量再说。他敢欺负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却不敢欺负如郭董、孟董一样的人物……”倪流的话没有说死,留了余地的同时,又抛出了足以让郭容天动心的诱饵。

“洪东旭提出向我拆借3亿资金,等他接手了远思集团之后,会以股份或是子公司的形式归还。”郭容天并不是出卖洪东旭,而是拿他和洪东旭的交易说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以倪流的聪明,应该早就摸清了都有谁和洪东旭有过私下接触,“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比如说三亿五千万可以直接拿到宋国文名下的全部股份,那么和洪东旭的口头承诺也就不必当真了。”

郭容天也报价了,不过报价太低了,虽说三亿五千万只是倪流哄抬物价的报价,但离他的心理预期还有不小的差距,倪流就说:“华达的孟总昨天和我初步达成了意向,他愿意出价到四亿五千万。”

商场上的谈判,本来就是一个你来我往的心理较量过程,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坐地还钱,要高价没什么,只有真有意向和诚意,一切都可以继续深入再谈。兵不厌诈,也是商场的惯例。

倪流是没有商战的亲身经历,但和宋国文接触了三年有余,耳濡目染下,在宋国文的叙述中,也算是亲身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的商战,资本世界里的规则不一定全是弱肉强食的规则,也有许多以少胜多的案例,就和历史上许多著名的战役一样,决定胜负的不是哪一方实力上的压倒性的优势,而是领军人物的心理素质和决策的正确性。

有一则华尔街的真实的收购案例,一家破产倒闭的小公司被一家大型集团公司看中,大公司的CEO由于近来业务不佳,有被董事会罢免的危机,为了维护他担任CEO之位的高薪,他有必要完成一次收购来提升威望,并且给董事会和股民一个交待,而被他看中的小公司正好弥补了他所执掌公司的短板,如果收购成功,会让公司的股票大涨,也会让董事会即将对他提交的不信任案破产。

在这样的前提下,CEO和小公司的创始人接触了三次,三次都没有达成协议。小公司的经营状况不佳,财务报告显示已经资不抵债,只有破产一条路可走了,在这种情形下,再收购这家公司就是赔本买卖。不过小公司的创始人用拆借的方式让公司的账面上显示有5亿美元的资金,并通过了收买等手段让审计部门审计过关。

最后一次小公司的创始人和CEO坐在一起吃饭,CEO报价5亿5千万,小公司创始人报价6亿5千万,CEO还价到6亿,小公司创始人同意了,二人草签了协议,分手的时候,CEO问对方心理底价是多少,对方说是5亿5千万,对方又问CEO的底价是多少,CEO笑着说,是6亿5千万。

二人都达到了心理预期,皆大欢喜,握手告别。

等完成收购手续后,有人提醒CEO说小公司的审计出了问题,其实资不抵债,已经破产了,但此时CEO已经借收购案重新赢利了董事会的信任,而且公司的股票大涨,他就将审计材料扔到一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场收购,没有输家。”

是呀,小公司创始人还清了欠债,还平空赚了一亿美元,足够养老了。公司CEO保住了高薪的CEO宝座,重新获得了董事会的信任,而且公司股票大涨,市值增加不少,6亿美元对于公司庞大的市值来说,九牛一毛,只凭股票市场的上涨,就不止带来10亿市值的涨幅,也确实,似乎谁也没有亏损。

那么到底亏损的5亿美元由谁承担了?

倪流不是MBA,也没有相关的从业经历,但他依然可以从这个案例中认清一点,资本市场的运作,不必拘泥于市值和真正价值的不对称,有时候市值和实际价值会有严重的落差,而有时候,又会有超出想象的拔高。

郭容天听倪流报出四亿五千万的价格后,不说话了,背着手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16号钓鱼台,他不走了,坐在了长椅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黄文旭和郭丽丽没有跟过来,落在了后面,二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反正黄文旭一开口,郭丽丽就笑个不停。

吴小舞站在一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在等倪流和郭容天最后的谈判。

“远思集团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不止值四亿五千万,就是六亿五千万也值,但我不妨告诉你,没有哪一家公司会出到五亿以上的价格,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倪流很干脆而直接地回答了郭容天的问题,“现在都是想乘人之危压低价格,也是看到远思集团的内斗太麻烦,表面上看,远思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市值超过七亿,但鉴于接手股份之后有可能面临的官司和远思内部的巨大阻力,本着风险最小利润最大的原则,如果以正常的市值收购股份,就太冒进了。还有,远思不是上市公司,财务报表不那么正式和准确,不能让人从中得到远思集团最准确的市值。所以,五亿是一个既能让我接受又让收购方感觉有利可图的折衷价位。”

“呵呵,你倒是快人快语。”郭容天难得地笑了一笑,“我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是出价五亿直接收购你手中的全部股份,你负责在容天接手远思的过程中,尽最大能力扫清障碍。二是容天中止和洪东旭的合作,不再提供一分资金给洪东旭,并且会提供一切可能帮你接管远思集团,比如提供资金支持,提供法律援助,必要时,容天集团可以直接出面挺你……”

比想王树斌的简单直接,郭容天还是老谋深算多了,两条路,不管哪一条,都是一个陷阱,当然,在商言商,倪流也能理解郭容天处处维护容天集团利益的做法,商人的本质就是逐利,只要手段正当合法,就无可厚非。

“我想知道,如果我选择第二条路,等我接管远思后,需要怎样回报容天?”倪流再清楚不过,第一条看似好走,其实最后五亿现金未必真能到他手中,而第二条路更是看似鲜花满径,其实在鲜花的后面,是遍地荆棘。

“三年内,远思所有的房地产项目全部采用容天出产的建材,两年内,远思和容天共通开发一两个项目,一年内,远思向容天共享远景规划……”郭容天话一说完,一拍腿站了起来,“我就不留你了,中午还有个会议。”

行,手腕挺高,谈完就逐客,既不给他思索的时间,也不等他回答,倪流也很干脆地站了起来,和郭容天握了握手:“那好,就不打扰郭董了。”

倪流话也说得空灵,等于没有回应郭容天的两条建议。

中午的阳光很好,一行三人的汽车驶出钓鱼台的时候,黄文旭坐在后座频频回望,意犹未尽地说道:“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倪流,你负责摆平郭容天,我负责搞定郭丽丽,我们双管齐下,干脆把容天一锅端了,怎么样?”

“话说得轻巧,容天是块硬骨头,不好啃,郭容天比王树斌难对付多了。”吴小舞全程参与了倪流和郭容天的交锋过程,对情况比黄文旭了解,她摇头叹息说道,“黄文旭,你以为摆平郭容天就和你搞定那个没脑的公主一样容易呀?做梦吧你。”

“倪流,你到底怎么想选择怎么样和容天合作?”吴小舞又好奇地问倪流。

“今天的会谈,郭容天没带秘书,却带了女儿,为什么?”倪流没回答问题,反而又抛出了问题。

“为什么?为了让我泡呗。”黄文旭哈哈一笑。

“一边去,别捣乱。”吴小舞嗔怪了一句,微微一想就想通了,“郭容天是想暗示,他想和你建立私交。”

“猜对了。”倪流不无感慨地说道,“郭容天此人,用心太深了,其实他想让我选择第一条路,却又猜到我不会转让股份,就特意为我挖了一个大坑,也就是他所说的第二条路,实际上,如果我选择了第一条路,容天收获的是立竿见影的眼前利益,而如果我选择了第二条路,容天收获的是来日方长的长远利益,不管我选择哪一种,容天都是最后的赢家。”

吴小舞没听太明白:“说了半天,我们还是没得选择了?照我看,选择第一种肯定不行,你本来就想转让股份,还是选择第二种好了。”

倪流一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郭容天希望我会选择第一种,却认为我肯定会选择第二种,我偏偏要给他一个惊喜,就选择第一种。”

“啊,五个亿,转让全部股份,倪流,你不想玩下去了?”吴小舞大失所望。

“小舞,你的觉悟有待提高,你的情商有待加强,你的眼力有待进步。”黄文旭深刻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轻易被倪流虚晃一枪的决定迷惑了眼睛,以倪流的小奸小滑,怎么会被郭容天的老奸巨滑打败?他都说了要送给郭容天一个惊喜,那么想都不用想,用五亿换股份,不过是他的将计就计。我现在很替你的担心,就以你的智商和情商,不定什么时候被倪流骗得主动投怀送抱,还心里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滚!”倪流怒骂黄文旭,“黄文旭,你大爷……”

“滚蛋!”吴小舞扬手拿起纸巾盒扔向了车后的黄文旭,“你二爷……”

“对不住了二位,我既没有大爷也没有二爷,让你们费心了。”黄文旭嬉皮笑脸地接过纸巾盒扔到一边,又一本正经地对倪流说道,“倪流,这么着,吃过午饭,先送小舞回宾馆,然后我再引荐你去见一个人,怎么样?”

广积粮、缓称王

“见谁呀,还要躲着我。”吴小舞咬着嘴唇,吃吃地不怀好意地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人的勾当,肯定是想去夜总会,是不是?”

“姑奶奶,你懂的还挺多,不过明显你犯一个常识性错误,夜总会的定语是夜,现在可是白天。”黄文旭拍了拍倪流的肩膀,“怎么样,去不去?”

倪流知道黄文旭没什么好事,他肯定不是带他去见谁,就是想去放松,算了,现在他没有心思去潇洒,而且说实话,他也不是一个喜欢放纵的人。

“我在想……”倪流没回答黄文旭,而是说到了正事,“现在虚晃一枪容易,等到郭容天发现我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时候,他肯定会恼羞成怒。”

黄文旭见倪流无意去放松一下,也就不提了,接话说道:“恼羞成怒又能怎么样?生意场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你有初一我有十五,他拿出五个亿,也不是做慈善事业,是想获得高额回报。做生意都会有赔有赚,只赚不赔的生意是税务局。到时候如果他不服气,让我和他打擂台,愿赌服输,别输不起,是不是?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到时候我就成了郭容天的女婿,他连整个容天集团都被我当嫁妆笑纳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黄文旭,以后出去别说你认识我。”吴小舞白了黄文旭一眼,眼神很凌厉,“丢不起那个人。”

“吴小舞,你什么意思你?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窃别人女儿而得天下者,皇上也。”黄文旭很热衷于和吴小舞斗嘴,而且一斗嘴就非要分出胜负不可,“灰姑娘可以嫁入豪门,草根屌丝男为什么就不能娶了豪门女?社会资源分配的不公平,不是人为的不公平,而是个人能力的不对等造成的不公平,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谁有本事谁就高人一等。”

“行了,不要吵了。”倪流制止了二人的争论,“正事还忙不完,还有闲心闹?真怕了你们了。”

黄文旭嘿嘿一笑:“恶人自有混蛋磨,混蛋自有王八蛋磨,倪流,和郭容天交手一定要记住一点,赢,要赢在光明正大上,郭容天这个人,有容人之量,也输得起。”

倪流点了点头:“走,先去吃饭。”又想起了什么,对吴小舞说道,“小舞,回头你再向华达、中羽创世和东方几家公司散布消息,提出合作意向。”

午饭,三人在一家炸酱面馆简单解决了一下,吃饭时,又商量了一下细节问题,黄文旭建议,在吴小舞向石门几家公司提出合作意向时,适当含蓄地点一点和容天、中远已经有过初步接触,并且尽量造成让对方误以为已经即将达成合作意向的错觉,也好让以上几家公司有足够的动力加入到混战之中。

“兵无常形,水无常势,该夸大就夸大,该吹牛就吹牛。”黄文旭一边麻利地吃着,一边说个不停,“我说倪头,你这一手高明,洪东旭的初一已经过了,现在轮到我们过十五了,他想拉三四家公司入局,把远思的水搅浑,想浑水摸鱼,那好,我们就再引进来更多的水,不但要把水搅浑,还要把水盘活,最后汇聚成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看看最后谁笑着站立在潮头。”

“最后站立在潮头的人只能是倪头,不会是你。”吴小舞也跟着黄文旭称呼倪流为倪头了,她的吃相比黄文旭优雅多了,而且不发出一丝声响。

“我不和倪头争风头,我甘愿当他身后的一朵浪花。”黄文旭吃饱了,擦了擦嘴,用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打出了一个电话,“盛总,对,是我,小黄,有一个项目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现在投资六个亿,最快一个月最晚半年,连本带利返回七个亿……什么,不可能?在我黄郎的手中,没有不可能的投资神话。好,就这么说定了,今晚见面聊。”

放下电话,他哈哈一笑:“搞定,又拉一人大亨入局了。”

“盛总,哪个盛总?”吴小舞猜到了八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会是盛世药业的盛夏吧?”

“恭喜你,答对了。”黄文旭得意地说道,“小舞,黄哥以后让你吃惊的地方,多着呢,以后学着点儿,保你一辈子受用。”

“去,得瑟。”嘴上这么说,吴小舞心里多少有几分佩服黄文旭,盛世药业的盛夏在中省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据说身家几十亿,拥有了几百种药品的中省总代理权,是中省医药界呼风唤雨的人物。盛夏为人孤傲,平常人很难接近。作为三十岁的单身女人,她的漂亮和单身之谜,一直是中省商界人士津津乐道的话题。

下午,三人回到宾馆,又开了一个小会,围绕怎么利用手中的遗嘱大做文章的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最后一致达成共识——不怕加入战团的人多,越多越好,现在倪流手中的遗嘱,就要炒成香饽饽,造成奇货可居价高者得的假象,当成一个筹码,借外部势力撬动洪东旭对远思集团密不透风的掌控。

“下一步,三天之后,再回襄都,杀洪东旭一个回马枪。”倪流战意高涨,“相信远思集团也不会被洪东旭掌控得密不透风,必然有隙可乘,否则,林凝欢也不会清楚远思集团内部的一举一动了。”

“说到小护士林凝欢,我还真对她很感兴趣,回头介绍我认识一下。”黄文旭的老毛病又犯了,挤眉弄眼地坏笑,“我还没有交过护士女朋友。”

倪流直接无视了黄文旭的屁话。

晚上,黄文旭去会盛夏了,也不知道他是真心替倪流办事,还是公私兼顾,吴小舞打趣他:“要是你能泡到盛夏,我以后就算真服了你了。”

“盛夏?算了吧!”黄文旭大摇其头,“就算天下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碰盛夏一个根手指头,盛夏可不是省油的灯,多少男人都栽在了她的手里,被她打击得体无完肤,我对生活还充满了乐趣,不想过早地失去生活的希望。”

盛夏真有这么厉害,让连饭店门口迎宾小姐都要泡上一泡的黄文旭畏之如虎,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吴小舞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拉住黄文旭就要问个明白,黄文旭一扬头上的黄毛,一挥大手,转身跑了:“沙扬娜拉,小舞桑。”

第二天,黄文旭打来电话说是感冒了,要休息一天。正好,倪流也要休息一天,理顺一下思路,思索一下下一步,吴小舞则开始电话联系几大公司的秘书,得她为宋国文担任了一年多秘书之便,和各大公司的董事长或总裁秘书都有过接触,联系起来也就方便多了。

一上午时间,吴小舞差不多打出去了六七个试探电话,基本上对方的答复如出一辙,会转告董事长或总裁,一有消息,就会回复。

“会有几家有答复?”吴小舞没有多少信心,“会不会都没有了下文?这样撒网,我总觉得太不好玩了。”

“不好玩?”倪流乐了,“做生意可不是为了好玩,有时候看似很无聊甚至很没有意义的事情,但也许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利益的驱使下,人的智商会达到极限,甚至会有许多匪夷所思的鬼点子出来,我讲一个好玩的故事让你听听。”

“好呀,好呀,我最爱听故事了。”吴小舞露出了天真的一面,跳着脚叫好。

“听好了,许多道理,在故事之外。”倪流坐正了身子,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吴小舞粉嫩的锁骨上,不由心神一荡,忙收回心思,说道,“故事的是开头是,有一伙劫匪在抢劫银行时说了一句至理名言——通通不许动,钱是国家的,命是自己的——结果大家一听,都一声不吭地配合抢劫了。这里引申出来的道理是,观念转换,让不明真相的群众明白真相,改变他们原有的固定的思维方式。”

吴小舞噗哧笑了:“这是诡辩。”

“听我把故事讲完,别打岔。”倪流瞪了吴小舞一眼,“劫匪看了一眼穿着裙子岔开大腿躺在桌上的出纳小姐,不耐烦地说道,小姐,请你躺文明些,这是劫财,又不是劫色——这叫什么,这叫坚持职业操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该干的,坚决不干!”

吴小舞又想笑,见倪流一脸严肃认真,忍住了笑。

“劫匪抢劫成功,一个新来的劫匪(硕士学位)按捺不住地问道,老大,我们赶快数一下抢了多少钱,老大(小学文化)眼睛一瞪说道,你傻啊?这么多,不等你数清警察就来抓你了。想知道多少钱,简单,今天晚上看新闻不就知道了?”

“这个道理我懂……”吴小舞忍不住了,举手发言,“这就叫工作经验,这年头工作经验比学历更重要!”

倪流笑着点头,又继续说道:“劫匪走后,主任说,赶紧报案!行长不慌不忙地说,急什么?把我们上次私自挪用的几百万也加上去再报——这叫紧紧抓住形势,化不利为有利。”

“主任一听乐了,要是劫匪每个月都来抢一回就好了,这样,我们每个月可以随便挪用公款了——这叫工作很枯燥,快乐最重要。”

“第二天新闻联播报道银行被抢了一亿,一帮劫匪数来数去却只有两千万,劫匪头子破口大骂,妈的,老子拼了一条命才抢了两千万,银行行长动动手指头就赚了八千万,看来这年头还是要读书啊!不读书,卖命,读书,卖聪明。这叫什么,这叫知识就是金钱的最有力证明。”

吴小舞听得入神了,连连点头:“高,一个比一个高。”

倪流笑道:“高人还在后面——银行行长看到新闻联播后激动地对主任说,行呀,你小子可以,胆儿够肥的啊,一下多加了八千万,以后两年可以随便签单了。主任笑着谦虚几句,直夸行长领导有方,心里却如释重负地想,奶奶的,终于通过劫匪把买中石油股票的窟窿补上了,感谢劫匪的祖宗十八代,这一辈子都安生了——这叫敢于抓住机会顺势而为,敢于冒险。”

“服了,真服了。”吴小舞眼睛都直了,“现在我才真相信了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一帮人生动地上演了一出堪比华尔街对冲基金制造金融危机还要精彩的骗中骗……哎,不对倪头,你讲这个故事是不是要为我洗脑,是想告诉我,下一步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当然不是,傻丫头,我是想告诉你,任何不利的事情,都有可能转化为有利的一面,关键就在于你怎么运作了,借势借力,顺势而为或逆势而为,全在一念之间。观念,观念就是第一生产力。”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倪流感悟很多,也让他迅速地成熟起来。

“我才不是傻丫头……嗯,我学习了。”吴小舞虚心受教地点了点头,“后天回襄都,明天会有有利于我们风声传出吗?”

“会,一定会。”倪流肯定地说道,“现在我反倒感谢洪东旭了,如果不是他拦着不让我顺利继承股权,现在的我也许已经坐上了远思集团董事长的宝座,但坐上了又能怎样?不一样是双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坐上宝座和不坐上,区别大了,坐上的话,我就没有了眼下手拿巨大的诱饵周旋在各大公司之间的宝贵的锻炼机会了,现在是磨刀不误砍柴功,在坐上董事长的宝座之前,先补一补商战的一些基本规则和基础课。”

“对,现在的策略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吴小舞握了握拳头,“倪流,你现在觉得你的胜算又增加了一成,看来,当初选择跟着你,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哈哈,也许不久之后你会说,选择跟着我,是你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不是吧,倪头,我夸你,你也应该继续保持谦虚谨慎的作风,毕竟万里长征才走完第一步,不能骄傲自满。”吴小舞夸张地摇了摇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至少现在我没有后悔,明天就等好消息了。”

策略

次日一早,黄文旭早早过来,迫不及待地向倪流汇报他和盛夏商谈的结果。

“结果出人意料的好,我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你不知道,盛夏这个女人,傲得很,不过也办法,人家傲有傲的资本,中省一枝花的相貌,十几亿的身家,掌控一个医药帝国的权势,她不傲,谁傲?我以为盛夏对远思不感兴趣,不想一开口她就说她也听说了远思的变故,对购买倪头手中的远思股份很感兴趣。她还说,如果倪头抛售手中股份的消息只是一个商业策略,不是真想抛售,她也愿意配合我们演戏,适当哄抬一下价格。”

盛夏这么上路?倪流顿时对这个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奇女子大感兴趣了,当然他也清楚,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就算真的意外掉下一个,也要小心了,馅里面估计有毒。

“盛夏配合抬高价格,想要什么回报?”既然盛夏眼光很毒,一眼看出了他抛售股份的行为是虚张声势,那么盛夏主要提出要替他壮威,必然有附加条件。

“我也问了,你猜她怎么说?”黄文旭一拍大腿,啧啧几声,“我平生没服过谁,现在我是真的服了盛夏了,她说她不需要回报,她只是欣赏你敢于挑战的勇气,敢于颠覆自己的人生,她欣赏你,就愿意支持你。对了,她还说,如果有机会,希望和你见上一面。”

“有机会吧。”倪流却并没有黄文旭期待中的兴奋,对盛夏主动提出的见面要求,漠然处之,淡淡地说道,“替我谢谢盛总的好意。”

“不是吧,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激动,倪头,你是不是不清楚盛夏是谁?我再好好讲讲盛夏的历史。”黄文旭挽起袖子,摆出准备大讲特讲的姿态。

“不用了,我知道盛夏是谁,不过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暂时还顾不上和她深交,何况以我现在的实力,和她也不可能有什么深交,与其在她面前放低姿态让她施舍我们恩惠,不如努力提高自身实力,用实力说话。”倪流拍了拍黄文旭的肩膀,“文旭,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不以风骚惊天下,但求无耻动世人,而我的安身立命之本,只有资本!”

黄文旭不说话了,沉默了地点了点头,就和官场以职务论大小一样,商场上,以资本论英雄,倪流被一纸遗嘱推到了台上,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成功了,或许鲜花、掌声、权势和财富应有尽有,失败了,连回到以前的机会都没有了。倪流现在只有努力抓住手中的遗嘱,尽快实现他的目标才是根本。

到了中午时分,期待中的电话一个也没有打进来,吴小舞焦虑不安,虽说倪流现在有了郭容天的口头承诺和盛夏的外围支持,但显然力度还不够,如果昨天抛出的抛售股份的消息没有回应,就证明了一点,各大集团不愿意蹚浑水,不看好倪流的前景。

就算各集团哪怕只是稍微流露出一丝的意向,也会让吴小舞心神大定,力量的对比本来就是此消彼长的天平,如果倪流只带着郭容天的承诺和盛夏的支持回襄都,怕是对洪东旭带不来实质性的压力。

主要是,倪流并不想真正抛售股份,如果他真的想一抛了之,郭容天出价五亿,也勉强可以接受了。倪流是想借势,不但要借郭容天的势,借盛夏的势,还要借各大集团的势。

吃过午饭,倪流和吴小舞、黄文旭一起去了一趟办事处,准备拿上东西,明天一早就可以回襄都了。

几天没来办事处,办事处依旧如故,偌大的房间因为缺少人气而格外冷清,黄文旭围着房间转了一圈说道:“不如把办事处转租出去算了,留着也是浪费,而且现在办事处也被王树斌盯上了,不安全。转租出去,一年少说也有十几万收入,蚊子腿也是肉,是不是?”

倪流没理黄文旭,办事处他才不会转租出去,宋国文既然花大价钱租一个空壳办事处,肯定有他的考虑,现在留着,以后也许有用。

刚进办公室,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倪流一愣,一想打来办事处的电话肯定和他无关,他也就没有打算接听。

黄文旭手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接听了电话:“喂,哪位?找谁?打错电话了。”

倪流乐了,这个黄文旭太活宝了,接了电话也不好好说话,故意捣乱,他正要开口说几句什么,黄文旭却脸色一变,伸手将电话递给了他:“你的电话……”

还真是找他的电话?倪流狐疑地接过了电话:“你好,哪位?”

“倪流,我是王树斌。”

倪流顿时吃了一惊,抬头看了黄文旭一眼,黄文旭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不善地迅速来到窗前向外一看,随后冲倪流点了点头,意思是外面确实有人监视。

好一个王树斌,原来一直在密切监视办事处,怪不得人一回来电话就响了,王树斌到底想怎样?

“王总真是神通广大,我刚到办事处,你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这么说,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了?”倪流冷冷地说道,“王总,你是想告诉我,你在石门可以为所欲为了?”

王树斌的声音也很冷:“随你怎么想,倪流,我就是想提醒你,你还年轻,不要为了所谓的理想误了前途,3个亿够你花一辈子了,5个亿也是花一辈子,你又何必折腾个没完,非要为了多两个亿而上蹿下跳?就算你非要拉一群人进来,远思这锅汤,分汤的勺子,也不掌握在你的手中。”

看来,王树斌是明确立场,要和他对抗到底了,倪流心中火起:“王总的话也很有道理,按说以王总现在的年纪,也活得差不多了,何必还又派人撞车又打来电话刷存在感?退下来回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不是更好?人老了,该让位就得让位,别不服老。不是还有一句话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我比你年轻几十岁,世界早晚是我的……”

“你……”王树斌被倪流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火气更盛了,“倪流,你别不识好歹,别以为你有多好的未来,想要堵死你的路,很容易。”

“是吗?”倪流轻描淡写地笑道,“既然很容易,王总又何必又派人监视办事处又亲自打来电话,直接就堵了我的路不就行了?王总,一个人在高位久了,很容易被权势迷了眼睛,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了,其实不是,站得高,是因为山高,不是自己个子高。我记得上次见面,王总除了年纪比我大了几十岁之外,个子似乎也不比我高。”

“倪流,伶牙俐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劝你,放手吧,别再闹了,接受洪东旭的条件,拿上3亿直接走人,去美国,去欧洲,去哪里不行?3个亿,你每天花天酒地,一辈子也用不完,反正是白捡来的,做人,不要那么贪心,有了3亿还想5亿,有了5亿又想7亿,什么时候是个头?关键是,钱不是自己你赚的,3亿也就足够了,是不是?这样,你指定一个帐号,只要你点头,3亿马上到账,你想美元,就折算成美元,想要欧元,就折算成欧元,怎么样?”

“还有,别人许诺的4亿也好5亿也好,不过是想蹚浑水,是想制造麻烦,这是商业上的一种策略,等你真和他谈判的时候,他会附加许多条款,你经验少,容易轻信别人,等发现协议上的漏洞,就晚了,到时候说不定连3亿都拿不到……倪流,石门商圈里,谁也没有我和国文关系好,国文临终前不是交待,让你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就来找我?这就说明国文知道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而你刚进入这个圈子,很容易被各种商业技巧欺骗,只有我,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

别人是先礼后兵,王树斌倒好,前倨后恭,先硬后软,刚才是威逼,现在又想动之以情利诱他?倪流不说话,静静地听王树斌讲了足足有十分钟,等王树斌说完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王总,说完了?”

“说完了,怎么样倪流,想通了没有?”王树斌还以为他舌灿莲花,以他几十年在商场舌战无数人的经历,必将可以手到擒来,将倪流斩落马下。

可惜,倪流虽是初入商场,但他和宋国文交往了三年,三年来,宋国文对他讲过无数商场上的案例,也说到了商场上人心叵测,为了利益,别说朋友反目,就是父子相残兄弟相仇的也有,人性,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会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最丑陋的一面。

当然,人性也有向善向上的一面,宋国文多次告诫倪流,商场上的竞争,虽然策略和手段很重要,有时候也不得不采取一些见不得阳光的手法,但总体来说,经商即人性,真诚待人,人必真诚待我,以欺诈行世,必定收获惨痛的失败。

倪流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不知不觉三年间,他和宋国文交往之中,潜移默化,不知道明里暗里受到了宋国文多少的影响。

“想通了。”倪流深吸了一口气,每个人都会习惯性地以己推人,好吃的人认为天下人都是吃货,贪婪的人以为人人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所以王树斌以为他和郭容天谈到5亿,又放风给许多家集团要抛售股份,是为了坐地起价,为贪得无厌,随他怎么想好了,他会始终坚持他的初衷不变,“如果王总现在退休,我明天就拿上3亿扔下股份转身走人!”

“倪流,你混蛋!”王树斌气急败坏,“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好像王树斌王总还真的念旧真的对他关照一样,倪流深刻地摇了摇头:“王总,不知道你平常有没有时间读书,有的话,我推荐你多读读书,现代的书,推荐你读读何常在的《问鼎》和《运图》,写得真的很好,对你为人处世会有帮助。古代的书,推荐你看看《水浒传》,其中有一段宋江于江边浔阳楼题写了一首诗,前两句是——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后两句是什么,我不记得了,你回头可以翻一翻,看一看,记一记,会让你明白许多事理。”

话一说完,倪流直接就扔了电话,不再和王树斌多说一句。

“后两句诗是什么呀?倪流,你别用诗考我,我是诗盲,快告诉我,我好奇。”倪流打电话的时候,黄文旭也在一旁打出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他就一脸胸有成竹了。

“笨蛋,这都不知道?”吴小舞得意地一笑,背着手,掂着脚尖,摇头晃脑地背道,“听好了,后两句是——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倪头是警告王树斌,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不怕有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倪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黄文旭大拍马屁。

“滚一边儿去。”倪流抬腿踢了黄文旭一脚,“你才是流氓,我是有文化的栋梁。”

“栋梁和流氓,其实没什么本质的区别。”黄文旭挨了一脚,跳到了一边,哈哈一笑,“占女人便宜的就是流氓,占国家和社会便宜的,就是栋梁,对吧?”

“胡说八道,满嘴放炮。”吴小舞笑骂,她不经意地向楼下一看,惊呼起来,“不好了,楼下被人围住了,我们怎么出去?”

楼下,停了四五辆车,清一色的奥迪,围成了一个半圆,正好堵住了出口,明显是王树斌的打手在围堵倪流几人,意图很明显,堵死你,看你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