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简也看向夏初岚那边:“她执意要跟我一起去,怎么说也不肯听,我也拿她没办法。我想这一趟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把她一个人留在都城到底是不放心。到时候让她扮成随从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想必也不会有危险。”

张咏“嘶”了一声,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说道:“没想到这天底下也有你顾知珩搞不定的事和人。”

顾行简也笑了笑,然后说道:“我离开都城这段日子,朝堂上的事情,你得盯着些。尤其是莫怀琮那一伙人。近年,莫怀琮年纪大了,行事越发诡谲。上次我从魏瞻手里查抄的暗账虽还没细看,但我觉得有些人要坐不住了。”

张咏点头:“对了,那账本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既然答应了皇后要将吴致文保住,那么账本上牵涉到的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追究了。我收着账本,就是为了防止落入他人手中,成为把柄。除此之外,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张咏觉得顾行简最近有些变化。好像话多了点,变得有人情味和烟火气了。不知道是不是成亲的缘故,人也不像从前那么冷淡了。看来娶妻是娶对了。

他们在茶馆里坐了一个时辰,外面街上的热闹却经久不绝。临安百姓重视上元节,视之为一年之始,这几夜都要通宵游玩。顾行简正跟张咏闲谈,看到夏初岚偷偷打了个哈欠,便对张咏说道:“天色不早,我们要回去了。”

张咏送他们从雅间出来,陆彦远居然还坐在外面没有走。跟来时的座无虚席相比,此刻已经有了几个空位,莫秀庭也离开了。

陆彦远又看向夏初岚,似乎欲言又止。有时候将一个人深埋在心底反倒不觉得什么。只有见到了,才知道自别离,思念未停蹄。

夏初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茶馆是对所有人开放的,他想走想留都是他的自由,她也不能指责。此处人多眼杂,顾行简牵着夏初岚下楼,没有理他。

陆彦远欲起身,张咏走到他的桌子旁边,按着他的肩膀,用闲谈的口气说道:“世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回去的马车上,顾行简一直没有说话。

夏初岚试探地拉了拉他的手指:“您在生气吗?我真不知道陆彦远为何如此…上次他拦了马车之后,我当真没见过他了。”

顾行简看向她:“他还未将你放下。岚岚,我也是男人,我会嫉妒。”

夏初岚俯身趴在他的手心里说:“您嫉妒什么?以前的事我都忘了。我在这里,就在您的身边,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旁人。晚上您帮我猜灯谜的时候,我就在想,能嫁给您真好。还有这双手,握笔的时候真是好看…”

她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掌心里,很痒。顾行简呼吸一滞,将她拉了起来,抱在怀中。她今夜很美,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而只有他能将她揽入怀中。

“岚岚,这双手不仅能握笔…”他贴着她的耳畔说道。

夏初岚不解地看着他,但很快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抓着他后背上的衣服,才能抑制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吟叫。

手指能准确地找到她最敏感的那处,用力地点按。她咬向他的嘴唇,浑身蜷在一起,拼命摇头,眼睛里弥漫出一层迷人的水雾,眉间的红莲更加妖娆。

此刻马车颠簸了一下,她终于叫出声,脱力般地倒在他的怀里,用力拍了拍他的胸膛。六平还在外面,行走的马车随时经过闹市,这样的刺激是前所未有的。

顾行简低头亲吻她的头发,近来她的表现越来越好了。

等马车到了相府,顾行简将她抱下来,大步走回竹居。她的裙子底下早就湿成一片,他直接就能进去。他们之间已经磨合得越来越好,很快就有了第一次的高/潮。

赵嬷嬷和思安听到动静,知道是两人回来了,连忙过来想要伺候。可见那大门紧闭,里头连灯火都没有点,就双双心照不宣地回到了住处。赵嬷嬷帮着思安整理夏初岚去兴元府的行装,叹气道:“可惜我年纪大了,不然也想跟着你们到处走。”

“我们这趟是去办差,又不是去游山玩水。而且兴元府可不比都城…您还是在都城里享福吧。”思安笑着说道,“没准回来的时候,姑娘就有身子了呢。”

赵嬷嬷知道寻常夫妻按照这样的频率,半年肯定也就怀上了。可夏初岚的身子,赵嬷嬷最清楚了,恐怕没那么容易。她叮嘱道:“你跟六平可得小心照顾姑娘。千万别让她受寒了,翰林医官开的方子也都带在身上。”

“您放心吧。相爷自己就会看病呢,难道还能亏待我们姑娘不成?不过您说,崇义公忽然来我们府上做什么?”

她们晚间回府的时候,门房那边说崇义公府的人来禀报,明日崇义公会登门拜访。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大佬们久等了。今天好像比昨天早一点…明天争取更早一点。

接下来到十月,有点忙,只能尽量保证日一更,就不在文案上另行通知了。如果哪天有两更,就当福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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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早晨的阳光从帐外洒进来。夏初岚抬手, 想要舒展一下筋骨, 这才发现自己背靠在男人怀里,他的手横抱在她胸前,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压在她的身侧。

她看了看昨夜曾在她身体里肆掠的手指, 忽然很想咬一口。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这些, 学习能力倒是很惊人,不过一个多月, 已经能弄得她濒临崩溃了。

昨夜她哭着求饶,快感就像狂风暴雨一样,她几乎都承受不住。最后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后面发生什么她都不知道了。

眼下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中衣,里面连抹胸都没穿。

顾行简早就发现她醒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

“在看什么?”他低头埋在她的发间,轻声问道。很少在晨间亲眼看着她醒来,小小的一团, 猫在他怀里, 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夏初岚没想到他醒了,连忙移开目光,小声道:“您今日没去打拳?”

“休息一日, 陪你。”顾行简说着,手伸进她的中衣里, 握住那团浑圆,在她脖颈间亲吻起来。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滚烫,夏初岚扭了下身子, 抓着他的手臂,急促地说道:“夫君,一会儿思安和赵嬷嬷就要进来了…”

顾行简将她转过来,忽然问道:“你们在一起时,你叫他什么?”

她想了想才知道他问的是陆彦远。昨夜要的那么凶,肯定也是受了陆彦远的刺激。他果然很介意陆彦远的存在。她不想说,其实也不是她叫的。但在他的变相逼问之下,她还是乖乖交代了。

她叫他陆郎,爱人之间最亲密的称呼…顾行简的目光沉了沉,捏着她的下巴:“岚岚,你也叫我一声。”

夏初岚抬眸看他,他的神情十分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莫不是连这个也要吃醋?她别开头,顾行简却把她搂得更紧,几乎贴压在他的胸膛上。她双手抵着他的肩膀,轻声道:“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他低头吻她,一直磨着她叫,将她的中衣都扯开了。最后她听到思安和赵嬷嬷进来的声音,匆忙叫了一声:“顾郎!”

顾行简只觉得心头一阵酥麻,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几岁。她叫夫君时还有几分敬畏之意,这声“顾郎”完全就是把他放在平等的地位上了。而且声音娇娇软软的,十分悦耳。

“岚岚,再叫一声。”顾行简捧着她的脸哄道。

夏初岚可不打算听他的。真要这么叫,牙齿都要酸掉了。

刚好思安在帐外试探地问道:“相爷,姑娘,你们起了吗?”

夏初岚连忙推开顾行简,自己坐了起来,胡乱拉好中衣,一溜烟地跳下床去了。

顾行简满怀都是她的香气,笑着摇了摇头。

思安给夏初岚梳头发的时候才说了崇义公要来拜访的事情。夏初岚带耳坠的手顿了一下:“他可有说是为了何事而来?”

“并没有说。”思安摇头道,“昨夜本来要告诉姑娘,但看到您跟相爷已经歇下了,奴婢跟赵嬷嬷就没来打扰。”

顾行简穿戴得比较快,已经坐在榻上看书,闻言慢慢地翻过一页。看来崇义公已经把事情都调查清楚了。

萧俭回到都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来要即刻到相府登门拜访,但是忽然生了几分近乡情怯的心思。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早上就叫人将萧昱叫过来。

萧昱抱拳行礼:“父亲前两日去绍兴了?可是那边有什么事?”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凤子鸣,但凤子鸣这两日在都城,跟萧碧灵在一起。

萧俭摇了摇头,看着丰神俊朗的儿子,与他年轻时几乎一样。但棱角更加俊美,有几分她母亲的神/韵在里头。

萧昱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吴氏的亲生骨肉,生母另有其人。但萧俭为了防止他乱想,也没说得很清楚。

萧俭叹息了一声,才说道:“你今日跟我去相府一趟,你妹妹在那里。”

萧昱闻言愣住。妹妹?什么妹妹?

“你母亲当年离开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的妹妹。她在夏家长大,正是夏家的三姑娘夏初岚。”萧俭说道。

萧昱倒退了一步,脑海中浮现夏初岚的模样。那姑娘他虽只有几面之缘,但印象深刻,竟然是他的妹妹?他知道父亲不是草率之人,会这么说一定是调查清楚了。

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不过是多个妹妹,要他接受这个并不难。可崇义公府到底不是寻常人家,后续还有许多问题。父亲要怎么对外说这个妹妹的来历呢?而且夏初岚嫁给了顾行简,他们萧家从立场上来说与顾行简并不是一致的。顾行简忠于皇室,若跟前朝的皇族扯上关系,恐怕会失去皇帝的信任。

萧昱能想到的,萧俭自然也能想到。但即便如此,顾行简还是让钱朴告诉了他玉佩的事,他对顾行简又高看了几分。若不是真心为夏初岚好,顾行简不会放弃自己的立场,帮她找回真正的家人。

萧俭双手按在椅子的扶手上,苦笑道:“我们暂时也别想太多。我虽然想把她认回来,但她未必肯认我这个父亲。这十几年来,我一日未尽父亲的义务,更没有看着她长大嫁人。这个时候去认亲,只怕…”

“父亲不必担心。就算她一时想不通,但我们是骨肉至亲,她早晚会想明白的。只是您刚才说母亲怀着她离开,那母亲…”萧昱带着几分期待问道。

萧俭站起来,在多宝阁那里按下了密室的开关,然后负手对萧昱说道:“你母亲生下你妹妹就过世了。跟我进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萧昱没想到父亲的书房里居然还有个密室,暗暗吃了一惊,跟在他的身后进去了。

等到父子俩再从密室出来,萧昱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萧俭将密室的门关上,说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母亲,让她们母女流落在外。我亲自去夏家看过,收养你妹妹的夫妇是十分和善的人,对你母亲和你妹妹很好。这些年,她应当过得不差。”

但萧俭也明白,夏家终究是商户,商为最次,比不得崇义公府显贵。三年前,英国公夫妇就是因为她商户女的身份,不让她嫁给陆彦远,险些害她丢了性命。若他们知道她是他的女儿,只怕巴结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她?

萧昱刚才看到了生母的画像,的确与夏初岚长得十分相似。有这幅画像,几乎不用再找另外的凭证来确定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想到母亲坎坷的身世,还有流落在民间的妹妹,他心中五味杂陈。原本萧碧灵的清源县主之位应该是夏初岚的,享受这荣华富贵的人也应该是她。

只能说造化弄人。

这么多年,萧昱虽然知道吴氏不是自己的生母,但心中对她还是存着几分尊敬。可今日知道真相之后,他对吴氏只剩下冰冷的敌意。

“您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萧昱握着拳头说道。

“吴氏的父亲在世时,吴家的权势很大。我这些年也是费尽思量,才一点点地削弱他们的势力。你小的时候,我怕你知道真相,不懂得掩藏情绪,那对你绝非好事。等你长大之后,我想找机会告诉你,又怕你陷于复仇的情绪之中。”萧俭按着萧昱的肩膀,“你生母到底是罪臣之后,她的身份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当年她若不是为了保护你,也不会狠心地跳海。你别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萧昱已经过了冲动无知的年纪,这些年萧俭一直在悉心培养他,他又在皇城司任职,轻重他还是能够分得清的。他点了点头,对萧俭说:“父亲准备何时去相府?”

“就现在吧。”萧俭深吸了口气。不管结果如何,他总要去面对。

夏初岚隐隐猜到了崇义公今日的来意,只怕与她的玉佩和身世有关。顾行简看到她坐着发呆,握了握她的手,十分冰凉。

“放松些,其实未必是坏事。”他安慰道,“人总要知道自己的根在何处。他们若是你的亲人,你的身份就不同往日了。”

“可我什么准备都没有。见到他们要说什么呢?”夏初岚低声道。她总有种自己要冒认别人身份的错觉。她并不是真的夏初岚了,只是占着这躯壳而已。

但这世间也只有她这个夏初岚了。

顾行简摸了摸她的头顶:“随自己的心意就行了。你只需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夏初岚靠在他的怀里,心中稍稍安定。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这时,思安走进来说道:“崇义公和公子已经在堂屋等着了,说要见姑娘。”她很奇怪崇义公父子要见的怎么不是相爷呢?找姑娘能有什么事…

夏初岚认命般地站起来,顾行简道:“我陪你过去,在耳房里等你。”

夏初岚点了点头,有他在身边,多少能安心一点。

堂屋里,南伯殷勤地给萧俭父子上了茶,问他们有什么吩咐。萧俭一向深居简出,等闲人见不到,南伯自然小心伺候着。萧俭道:“你去忙吧,有事我们会叫你。”

南伯应是,恭敬地退下去了。

父子俩坐在椅子上等夏初岚,从未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恐怕这天底下能让崇义公父子这么耐心等待的,也只有夏初岚一个了。等到门口出现她的身影,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萧俭是第一次见夏初岚,愣在原地,心潮起伏不定。这张脸,跟他心爱的女人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不是年纪相差太多,他几乎以为是他的倩儿站在那里。他在来的路上就听萧昱说母女俩长得很像,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果真如此。

夏初岚也是初次见萧俭,原来传说中的崇义公长得这般高大英俊,完全不逊于萧昱。但她并不像萧俭表现得那么激动,而是淡淡地行礼问道:“不知令公和萧大人找我何事?”

“你坐下,我们慢慢说话。”萧俭抬手道,口气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这是他跟倩儿的女儿,他若早知道她的存在,一定会把他拥有的一切都给她。可现在两个人很陌生,他尽量不吓到她。

萧昱看了父亲一眼。这么多年,父亲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从来没见过他用这样的口气跟人说话。

夏初岚依言坐下,萧俭和萧昱也分别入座,两个人都看着她。萧俭说道:“想必相爷也告诉你了,你身上的麒麟玉佩乃是萧家之物。”

“那是我爹留给我的,我并不知道来历。”

萧俭艰涩地开口:“我前几日去过绍兴,问过你的养母,她将一切都告诉我了。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昱儿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虽然夏初岚已经有准备,但这些话从萧俭口里说出来,带来的震撼还是不小。她竟然是崇义公的女儿?萧昱还是她的亲哥哥?只在别人口中听过的崇义公府竟然是她的家?

夏初岚笑了笑,客套地说道:“令公,我活了十几年,只知道父亲是泉州商人夏柏盛,母亲是杜氏,夏家养我长大。我不能凭您几句话,就将我十几年的人生全盘推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比较难写,晚了点,我明天可能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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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萧俭叹了一声:“我知道要你现在接受可能有些困难。但你只需知道, 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姓萧, 你身后是整个崇义公府。”

这就是要给她撑腰的意思?

夏初岚没说话。江南的冬天很少下雪,偶尔夜里霜重,凝结在枝头, 白天还剩下一些晶莹的霜体。堂屋这里的格子窗为了防风, 关得严实,但还留了一扇,冷风从外头灌进来, 她拢了拢肩上裹的裘衣,看着窗外凉凉地说道:“我娘是为什么离开崇义公府的?”

她没有用敬语,口气也十分冷淡。若崇义公不是这个身体的生父,凭他的地位, 她会很尊敬他。但他既为人夫,为人父, 却未能照顾好自己的妻女。原主在夏家的十四年确实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可终究因为身份的问题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继而香消玉殒了。

她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萧俭怕夏初岚受到更大的刺激,也没把李倩的身份说清楚,只大概说了是南逃的途中, 李倩跳海未亡, 后来又救了夏柏盛,托他照顾自己的女儿。

“有些事,我还是从你养母那里知道的, 当时我和你娘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倘若知道,她不会那么做,我更不会让你们流落在外。”萧俭抬头看着屋顶的藻井,“你怪我这个做爹的也是应该的。我打听了你这十几年的生活,也知道你受到的委屈。我会慢慢补偿你。”

补偿,要怎么补偿?人都已经不在了。

夏初岚心里升起一阵悲凉之感,崇义公府的确是个很大的靠山,但是他们在她被英国公府所拒的时候没有出现,在夏家几乎要倾覆的时候没有出现,这几年她挣扎求存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如今她有顾行简,夏家也站稳了脚跟,她什么都不要。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萧俭从未如此难熬过。

夏初岚站起来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什么都不要,也不想回萧家,就当我不知道此事。”说完,人已经往外走。

萧俭张了张口,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她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她的娘,倒是跟他年轻的时候很像,到底是亲父女。想到这里,他便没有那么沮丧了。无妨,只要知道她的存在,他以后一定会尽力照顾她的。

至于别的事,她想怎么样都好。

萧昱原本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此时才起身追出去,拉着夏初岚的手臂说道:“你就这么不想接受自己的身世吗?你以为父亲心中不内疚自责?在来的路上,他一直问我你的事。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夏初岚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大声说道:“因为他内疚自责,我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你是崇义公府的长子,锦衣玉食,可我呢?没错,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但我是商户出身,因此受尽人的非议和白眼。若不是他的疏忽和不负责任,我不用面对这些。”

萧昱怔怔地看着她,她说话的声音很冷静,眼睛却通红,仿佛要哭出来似的。

“你别哭…”他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夏初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不是别人的事,就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从记忆里排山倒海而来。这几年,好多次因为撑不住而强行内敛的情绪,仿佛都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

她是崇义公之女,她本来不用承受这些。虽然这几年的努力可以视作报答夏家的养育之恩,可她没办法将记忆里的恐惧,挣扎还有濒死的绝望都视若不见。

要她坦然地接受这一切,认下忽然冒出来的亲人,至少她现在还做不到。

萧昱从怀中拿出帕子,想帮她擦眼泪。可帕子抓在手里,又不敢伸过去。她心里是很委屈的吧?

那时候她嫁给顾行简时都城里满是流言蜚语,还有她跟英国公府之间的恩怨,现在看起来,都像是笑话一样。萧昱沉默了片刻才说:“不是父亲不负责任,母亲之所以那样,有别的原因。这里面的内情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父亲真的很想认你…至少你不要这样对他。”

夏初岚不想跟他多说,转身就走,萧昱又拉住她。

他七八岁的时候就知道萧碧灵并不是他的亲妹妹。那日父母的争吵他无意中听到,后来萧俭索性就告诉他,萧碧灵与他并非同母的兄妹。但他也只有这一个妹妹,一直礼让有加。

现在亲生的妹妹就在眼前,那种血缘的牵连,让他想亲近她。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这样拉着她,不让她走。总觉得放了手,心里就会空落落的。

夏初岚被他抓得有些疼,往回收手,萧昱却不肯放。

“萧大人还请自重!”这个时候,顾行简走过来,一把将夏初岚护进怀里。他原本在耳房里看书,听到外面的争执就过来了。看到萧昱拉扯他的妻子,自然不悦。

夏初岚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声道:“相爷,我想离开这里。”他身上的味道有股镇定人心的力量。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求,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星点水珠。刚刚她哭了?

顾行简目光一沉,轻拍着她的背。若早知道见崇义公父子会让她如此难受,他肯定不会让他们见面了。

“内子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回去。”顾行简冷冷地说完,将夏初岚打横抱了起来,径自离开了。

临走时,他给了萧昱一个眼神,似乎还要话说。萧昱便转身回堂屋了。

回竹居的路上,夏初岚靠在顾行简的怀里,手揪着他的衣襟。

顾行简低头吻她的发顶:“没事了岚岚,有我在。”

“崇义公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您早就知道这件事吗?”她抬眸问顾行简,情绪已经好多了。

“猜到了一些,但不确定。”顾行简其实已经将事情猜了八/九不离十。崇义公府将秘密保护得很好,几乎滴水不漏。但顾行简还是能探查到一些零星的消息,从而推测出夏初岚的生母应该是崇义公的女人。

夏初岚闷声道:“您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顾行简依言将她放在地上,她用手背擦了下眼睛,湿漉漉的,苦笑道:“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顾行简摇了摇头:“平日你将情绪收得太好了。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发泄出来也好,积在心里久了会生病。”

“我不想认他们,现在的一切,我不想改变。”夏初岚说道。她并不稀罕什么显赫的身世,尊贵的身份。她知道萧家是前朝的皇族,当今皇上不可能不忌惮。皇上跟顾行简君臣之间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不能因为她的身世而毁坏。

他的抱负,他的施政都要以皇帝的支持为前提才有可能实现。

对于她来说,顾行简比认亲重要。

顾行简尚且不知道她想得这么远,只当她是一时接受不了,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等送她回竹居安顿之后,顾行简又返回堂屋。

“昱儿,你去门外守着。”萧俭知道他有话说,吩咐萧昱。夏初岚不在这里,他便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崇义公。从身份上来说,他是压着顾行简的。但他现在看顾行简,感觉也完全变了。以前这是他隐藏的敌人,现在是他女儿的丈夫。无论萧家要做什么,都不得不将他考虑在内了。

顾行简说道:“相府很安全,令公不必如此。”

“还是小心些好。”萧俭做事向来谨慎,给萧昱使了个眼色,萧昱便出去了。认亲的事没什么不能让别人听到的,而且他刚才跟夏初岚说话时也有所保留。可接下来的谈话,估计是绝不能外传的。

萧俭说道:“有件事我想先问问你。你应该知道皇上对我萧家的忌惮,为何还故意让钱朴透露消息给我?不仅仅是因为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