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简笑了一下,姜果然是老的辣。跟聪明人说话,不用绕弯子。

“这就是我要说的话。扬州的贪墨案,令公也牵扯在其中吧?您是只想对付吴家,还是要对付整个赵宋皇室?”

他问得很直接。萧俭怔住,随即带着几分冷硬的口气说道:“若我要对付皇室,你将如何?赵家夺我萧家江山,我拿回来不对?”

顾行简转着手里的佛珠,平静地说道:“当年太/祖黄袍加身,从年幼的恭帝手中夺取了江山,萧家因此失去了皇族的身份。的确,江山是由周太/祖和周世宗一手打下来的,世宗若没有病死在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途中,太/祖也许永远只是他忠心的部下和兄弟。可当年恭帝那么年幼,若没有太/祖,他恐怕也守不住这万里江山,更别提一统天下。”

萧俭知道顾行简肯定会为赵宋皇室说话。若是在从前,以他们各自的立场,不可能有这样的交谈。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翁婿,并不是敌人。他也不用防着顾行简。

萧俭向后靠在椅背上,笑了笑:“赵家统治天下数百年,虽在施政上有过失,丢了半壁江山,可仍有许多的大臣和百姓拥护。南渡这二十年,政局刚刚稳定,金人还在北方虎视眈眈。我此时若有所为,不仅这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连这最后的半片江山也会失去,更别提收复中原了。所以你无需多虑,我不过是想削弱吴家的势力,同时平衡各方的势力暗中保护萧家而已。”

“令公深明大义。”顾行简拱手道。

萧俭摆了摆手:“你是聪明人,应该只是想亲口听到我说这些,好确定岚儿不会受萧家的牵连。经过这数百年,萧家不过是顶着前朝皇室的名号,在朝堂和民间早就没有什么影响力了,不会不自量力。但看看眼下,普安郡王和恩平郡王,似乎也都不是继承皇位的合适人选。”

普安郡王的表现平平。至于恩平郡王,心思太活络了。对于顾行简来说,恩平郡王若是登上皇位,将会无法掌握他的心思。

“普安郡王到底如何,等我从兴元府回来,再做评判。”他这人信奉眼见为实。

萧俭点头,又问道:“关于认亲一事,岚儿对你怎么说?”

“恐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令公,恕我直言,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顾行简如实说道。

萧俭叹了口气。这个他早有准备,原本也没打算今日就会有结果。生恩不如养恩大,她肯定也放不下夏家那些人。他起身告辞,说道:“二月你去兴元府办差,要留她一人在都城里?”

顾行简也起身道:“我会带她同去。”

萧俭皱眉,好像不怎么认同。边关苦寒之地,一个姑娘家去那样的地方,岂非辛苦?但此刻他也没资格说什么,只负手往外走。罢了,凭顾行简的本事,应当能保护好她。

顾行简直送他们到门外,看着他们上马车走了,才转身回府。

因着夏初岚的关系,萧俭才能对他放下防备,开诚布公。今日的谈话,终于让他心中的大石落地。若萧家有不臣之心,他还真的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等萧俭父子回到崇义公府,迎面撞上要出门的萧碧灵。萧俭问道:“你去哪儿?”

“父亲,我可不可以去绍兴一趟?”萧碧灵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原本打算偷偷离家,没想到恰好被父兄撞上了,只能象征性地征询他们的意思。

“凤子鸣不是来都城了?”萧俭一边往府里走,一边说道。

“凤哥哥本来是要多呆几日的。可绍兴那边忽然来了急脚文书,有紧急的事,要他马上回去。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肯说。刚好这几日不上课,您就让我去吧?就当做散散心了。”萧碧灵挽着萧俭的手臂,撒娇道。

萧俭自然没有同意,还让下人将萧碧灵送回了住处。萧昱跟在他后面说道:“父亲,碧灵一向任性妄为,恐怕还是会找机会偷偷溜出去。”

萧碧灵平日就老往外跑,萧俭也没想管住她。只是留了个心眼说道:“你去查一下绍兴究竟发生了何事,要凤子鸣亲自回去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又抽了,半天登陆不上来,老说是危险链接,急死我了…

想想还是不改了,剧情就这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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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夏初岚并没有把萧家父子的事放在心上。她觉得她现在的生活很好, 她并不想去融入那个家庭, 面对崇义公夫人还有萧碧灵。而且她就算进崇义公府, 肯定不能算做嫡出的,还得被萧碧灵压着一头。

她没有想到萧昱竟然是她的亲哥哥。她一直以为萧昱是崇义公夫人所生,这么说崇义公夫人只生了萧碧灵?

她摇了摇头, 把脑海里关于萧家的念头都甩去。人便是这样, 一旦知道某些事与自己有牵连,就会不自觉地在意。是不是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榻上的案几放着夏家这个季度收上来的账本,她正仔细对着账目, 忽然听到思安跑进来说道:“姑娘,六福来了!”

六福是夏谦的小厮,怎么跑到都城来了?夏初岚合上账本,让思安将人叫进来。六福风尘仆仆的, 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嘴唇干涩, 一见到夏初岚就跪在地上:“三姑娘, 不好了!夏家出事了!”

“你有话慢慢说。”夏初岚抬手让他起来,又叫思安递了杯水过去。

六福一口灌下,拿手背一抹嘴巴,说道:“前几日少夫人忽然回府来, 说要清点奁产。她嫁过来的时候, 本来就没有带多少的奁产,但公子还是让她去含英院收拾了。可收拾到一半,他们忽然就争吵起来, 屋子里一片狼藉。少夫人临走的时候说要让大公子身败名裂。后来府学就收到了一封举报大公子的信,说他…”六福顿了一下,怯怯地看了夏初岚一眼。

夏初岚没见到萧音竟变得如此,皱眉说道:“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说大公子有悖人伦,思慕自己的亲妹妹。”六福低下头,声音越发小了。

思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快说清楚。”

“少夫人好像在大公子的书房里,搜出了大公子画的三姑娘的小像,数量还不少…还有…”六福实在不敢说还搜出了一件夏初岚不穿的小衣。

在场的几人皆是震惊,思安捂着嘴巴,下意识地看向夏初岚。

夏初岚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从来都不知道夏谦竟然有这样的心思。她原本以为夏谦对她与旁人不同,有时眼神里的亲切都是因为夏家要靠她当家,他是巴结讨好之意。没想到他…他们可是堂兄妹啊!

这件事传出去了,夏谦的确会身败名裂,与之相应的,夏家的名声也会大受影响。

“因为此事,大公子可能要被取消今年春闱的资格。二老爷和二夫人一怒之下,带着人去萧家理论,双方起了争执。二夫人失手把少夫人的弟弟推倒,撞破了头,人到现在还昏迷着。萧家现在要告二夫人故意伤人呢,就等着知府大人回去处置。大公子要帮二夫人顶罪,老夫人气晕了,二姑娘动了胎气…总之现在家里全乱套了!”六福一口气说道。

夏初岚的手抓着小几的边沿,二叔二婶如此沉不住气!萧家现在一门心思要扳倒夏家,正愁没有把柄握在手上。伤人岂是开玩笑的!萧音的手段,几时变得这般…

她转头吩咐思安:“思安,你马上收拾东西,再叫六平准备快马。我们立刻回绍兴。”

思安本来已经转身去了,又回头道:“可是姑娘,相爷不在…我们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好?”按理说出嫁从夫,没有夫君的同意,女子是不能随意回娘家的。

夏初岚却顾不得许多,她下榻道:“十万火急,等不到他回来了。六福,你把事情告诉四姑娘和三叔了吗?”

六福连忙摇了摇头。他哪里还能想得到这些,日夜不休地赶到都城,就是为了给夏初岚报信。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三姑娘解决不了的事情,夏家现在就靠她了。

夏初岚立刻去写信,写好了,叫来相府两个当值的护卫去送信。

护卫走到门房,其中一个却闹肚子疼。陈江流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挎着菜篮子,便跟他们打招呼:“两位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府中的下人都跟陈江流混得很熟了,他常拿好吃的孝敬他们。护卫自然地说道:“我们奉夫人之命,要去夏三老爷和恩平郡王府上送信。看夫人的样子似乎很着急,可我这肚子突然…”

陈江流想了想,说道:“恩平郡王府就在附近,要不我帮你去送吧?你替我把这篮子菜交给厨娘就行了。”

那护卫问道:“你,你行吗?这信要交到夫人的妹妹手上。”

“放心,我一定会办妥的。”陈江流笑着说。他的笑容干净纯洁,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

上元节府中的下人多数都回去了,当值的就那么几个,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别的人选。护卫的肚子实在是疼得厉害,就接过菜篮子,把信托付给陈江流之后,马上跑去上茅厕了。

陈江流将信送到恩平郡王府。皇帝新赐的这座府邸,府门高大雄伟,光围墙就看不到头。

王府的护卫听说陈江流是相府来的,不敢怠慢,立刻进去通报。

赵玖的幕僚高益前来领陈江流。但他们不是去夏初婵的住处,而是赵玖的书房。

陈江流见到一身锦衣的赵玖,跪下行礼:“小的见过殿下。”

赵玖正在多宝阁前把玩一件官员送的白瓷杯盏,乃是汴京的官窑所出,色泽温润饱满,线条简约,已经算是孤品了。这多宝阁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古玩,多是官员孝敬的。

赵玖想想前几年自己的破败,再想想如今的风头,心中感慨无限。他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陈江流说:“没有,小的只是来送信的。”他说着将怀里的信掏出来递过去。

赵玖在梅花宴上见过夏初岚写的字,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记忆力却惊人地好,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读完信,勾了勾嘴角:“她将此事告诉夏初婵,是想让夏初婵来找我帮忙?她未免也太高估她妹妹在我这里的价值了。”

陈江流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夫人若想找人帮忙,也只会找相爷,可她连相爷都没有惊动,写信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但陈江流什么都没有说。

赵玖将信撕成碎片,头也不回地说道:“回去告诉她信已经送到了。你在相府也有一段时日了,还是没办法取得顾行简的信任?”

陈江流摇了摇头。顾行简的警觉性实在太高了,他根本接近不了。就算整个相府的人都相信他陈江流不过是个天真无辜的孩子,顾行简也不会相信。他看着他的目光,总带着一种审视和怀疑。但连陈江流也不知道顾行简为何还将他留下来。

“顾行简即将去兴元府,你得想办法跟着他同去。只有通过他,我才能知道普安郡王到底在干什么。你明白么?”

陈江流笑了笑:“殿下应该知道,若没有您的帮忙,光凭我一人,是没办法跟着他去兴元府的。”

赵玖斜看向他:“陈江流,你现在跟我讲条件?”

陈江流不说话。但他的神情倔强,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当初就是他这样不卑不亢的样子吸引了赵玖的目光。一无所有的人才豁得出去。

赵玖摆了摆手说道:“若没有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陈江流依言退出去,没把萧俭父子登门的事情告诉赵玖。他本来要说的,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走后,高益对赵玖说道:“殿下为何选这个人?属下看他似乎没那么容易掌控。”

“容易掌控的人,能瞒得过顾行简?你太小看他了。而且我们只是要一双眼睛,也无需他做什么。”赵玖轻笑一声,将那白瓷杯盏放回多宝阁上,“你倒是帮我想想,陈江流如何才能取得顾行简的信任,跟去兴元府?”

“属下这里倒有个主意…”高益附在赵玖的耳边说了一番。

思安动作很快,收拾了两个行囊,示意夏初岚可以走了。

南伯在旁边说道:“夫人要这么着急离开吗?不等相爷回来…”

今日宫中设宴,顾行简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夏初岚对南伯说:“我在屋中留了信给他。夏家真的出了很紧急的事情,我必须得回去。”

南伯心中虽然觉得不妥,但相爷那么疼爱夫人,应该也不会说什么,何况是夏家出了事,夫人难免着急。他一面叮嘱夏初岚路上多加小心,一面亲自送她出府。

六平已经备好了马车,扶着她们上马。六福则坐他来时的那辆,两辆马车一起离开了相府。

南伯眼见着马车都看不到了,这才打手叫了个护卫过来,要他去宫门前送信。

那护卫骑着马到了丽正门前,刚好看到顾行简并三三两两的官员从里面出来。有官员追上来,要请顾行简再去喝茶,顾行简摆了摆手拒绝了。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他。

今日内宫中设宴,不过是上元节游春的惯例,每年都有。皇帝赐大臣花,按照等级和亲疏分为几品,若是到了三月,牡丹开放的时节,则赐千瓣牡丹为最上品。现在还没到春天,赐的是滴粉缕金花。这种人造花也十分珍巧,粉色镶嵌着金边的花朵,栩栩如生,是由官办的制花作坊文思院进造的,只有亲王和宰臣才能戴。

顾行简手中握着那花,娇嫩美艳,倒觉得跟妻子很般配。送给她会高兴么?

“相爷。”来传信的护卫小跑着上去,将顾行简请到无人的地方,“小的奉南伯的命令前来传信,夫人回绍兴了。”

顾行简的脸色立刻就沉下来。那种归心似箭像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

那护卫立刻觉得后背阵阵发凉,硬着头皮说道:“夏家今日来人报信,似乎出了很大的事。看夫人的样子十分着急,带着思安和六平回去了。”

顾行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丫头,别人家的女人遇事都是等自己的男人拿主意,等男人给她撑腰。她倒好,遇事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去处置,丝毫不需要他。究竟在她心里,是他这个做丈夫的没有用,还是

她至少应该跟他商量一下,好歹告诉他到底是什么事,他也好帮着出主意,搭把手。可她就这样丢下他走了。

有时候,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行简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政事堂。

政事堂这三日是休务的,没有人当值,只有打扫的小厮在帮大人们整理书架和书桌。

顾行简走进去,打扫的小厮吓了一跳:“相,相爷?今日可是上元节,您怎么来了?”往年顾行简虽然也在办公,可今年新婚燕尔的,理应多陪陪夫人。而且是相爷亲口说的这几日休务,百官都松了口气,怎么又跑回来了?

顾行简走到自己的桌子后面坐下,看了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若是彻夜不睡,应该能把这些文书看完,这样他就可以争取几天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佬们双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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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凤子鸣赶回绍兴时, 书吏已经在官衙恭候许久。

他简单地向凤子鸣阐述了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 然后说道:“这夏萧两家本是姻亲, 闹到如今的局面,在绍兴当地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萧家要去司理院投诉状,被下官拦住了。”

凤子鸣说:“你可有问过萧家, 有无和解的可能?”

书吏摇了摇头:“下官劝也劝过了, 嘴巴都快说干,但萧家态度很坚决,非要告夏家。夏家二夫人失手伤人倒也罢了, 到时候州府立案,一层层往上申报。这可是相爷的外家,必定很多人关注。那夏公子的事就要闹大了。您说相爷保不保他这位大舅子?”

凤子鸣眉头紧锁。他是想护夏家的,夏家怎么说也算是他的亲戚。可是他任绍兴的父母官, 又不能徇私枉法。他对书吏说道:“明日你将两家人都约到府衙来,我再跟他们谈一谈。”

书吏想说这么做恐怕没用, 但他也知道大人跟夏家的关系, 多少想帮一帮,便应下了。

而此时的夏家,大门紧闭,门口连只鸟儿都没有, 十分冷清。

松华院内, 夏柏茂在堂屋里来回走动,只觉得心口仿佛有团火在烧。萧家是故意报复他们的。他们明明只是想上门讨个公道,那十几岁的少年自己撞过来, 然后就躺在地上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讹诈呢?

这时,侍女陪着李大夫进来,夏柏茂连忙问道:“李大夫,怎么样?”

李大夫摸着山羊胡说道:“公子跪了两日,膝盖有些劳损,加上未进食才会晕厥。喂些温热的汤粥,缓一缓就没事了。至于老夫人年纪大了,完全是急怒攻心,可不能再叫她受刺激了,否则会有风痹的危险。”

夏柏茂一一记下,对李大夫说道:“有劳了。”

李大夫又道:“您别怪我多嘴。夏家和我是多年的交情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二爷可得顾着自己的身体。急也不是办法,三姑娘怎么说也是相爷的夫人,夏家背后还有相爷撑腰呢。”

“唉,家丑让你见笑了。我让他们送你出去。”夏柏茂抬手道。

李大夫拱了拱手,就跟着侍女离开了。

夏柏茂坐在堂屋里,静静回忆夏谦说的话。夏谦说他对夏初岚的确有些念头,但知道两人是亲兄妹,从未敢有非分之想。但萧音还在夏家时就发现了端倪,当时他是以自己名下的田产庄园为交换,才堵住了她的嘴。

后来两个人和离,他以为这件事就算了,哪知道萧音会趁机揭发出来,还拼命要将事情闹大。他是要参加科举的人,考生的品行直接影响到参加考试的资格,这跟断了他的前程没什么两样。

夏谦解释的时候,夏柏茂在气头上不肯听。后来夏谦跪晕了,夏柏茂才冷静地想了想,发现整件事其实就是萧家的阴谋。萧音从知道夏谦的秘密开始,就着手计划了。他说怎么萧家一下子有钱了,估计是拿了夏谦的田产和庄园去质库里头抵押。那些都还是夏谦的名字,质库当然会借很多钱给萧音,到时候还不上也是夏家的事,与她无关。

小厮来传话:“老爷,凤知府已经回来了,要您和萧家的人明日都去府衙一趟。”

夏柏茂心中稍定,那凤子鸣怎么算也是半个夏家人,没有帮着萧家的道理。他打算到时再好言劝劝萧音,不要把事情闹大,否则争个鱼死网破的,对两边都没有好处。

“老爷,不好了,二姑娘怕是要生了!”夏初荧身边的侍女跑进来,着急地说道。

本来是二月里的日子,现在忽然早产了?夏柏茂忽然又紧张起来。好在稳婆这些都是早就备好的,就安置在夏家附近,他连忙叫人去喊,自己则去往夏初荧的住处。

夏初荧疼了有一阵了,她没生过孩子,自然万分紧张,手抓扯着床帐,满脸都是汗水,痛叫不止。

屋中的侍女和仆妇都乱做一团,互相碰撞,全是杂响。韩氏走进来喝了一声:“慌什么!”她们这才镇定下来,按照韩氏的吩咐行事了。

一直到了晚上,夏初荧才平安地生下一个女婴。稳婆抱着皱巴巴的孩子出来报喜,夏柏茂高兴地抱着小外孙女,差人赶紧去北院告诉老夫人。家里添了孩子,总归是件大喜事。

韩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还看不出眉眼。她赶紧进去看女儿了。

夏初荧刚生产完,十分虚弱,看到韩氏和稳婆抱着孩子进来,连忙伸手道:“快让我看看。”

稳婆便把孩子放在她的身边,小东西红红皱皱的,闭着小眼睛。

夏初荧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脸庞,忽然就落泪。韩氏坐在床边,拿帕子给她擦:“做了娘,你还哭什么!”

夏初荧想到孩子出生就没有爹,不禁悲从中来。她很快收起情绪,问韩氏:“娘,大哥没事吧?”

一提到夏谦,韩氏就生气:“你提他干什么?夏家的名声都要被他败坏干净了。居然生出那种龌龊的心思?我是早没发现,我若发现了,也不会叫萧音那个小贱人抓住了把柄。”

夏初荧沉默了一下,当时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他们都很震惊,祖母更是直接气晕了过去。谁能想到大哥竟藏着那样的心思呢?他平日不苟言笑,大多时候都在含英院埋头苦读,也没觉得他对夏初岚如何特别。但他亲口承认了,他的确是思慕夏初岚。

他以为拿了田庄那些就能堵住萧音的口,却没想到那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夏初荧其实知道萧音的心情。萧音这么做完全是在报复夏家。想想她在夏家委曲求全,低到尘埃里去,到头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场笑话,曾经的爱就全变成恨了。

就像夏初荧当初满心喜欢裴永昭,知道裴永昭做的那些龌蹉事和可耻的心思之后,无论裴永昭上门多少次,她都不想原谅他。

萧音跟她还不太一样。她在夏家有爹娘护着,就算没有裴永昭也可以活得很好。萧家本来可是北方的大户,萧音应该是锦衣玉食的娇女,可是南渡以后她家道中落,要仰人鼻息。这种落差和压抑也许早就存在她心底了。

“你好好休息,别想这么多。你爹已经派人去都城找三丫头了,等她回来应该会有对策。”韩氏说道。

夏初荧迟疑地说:“可大哥对她有那种心思,她跟大伯母不会介意吗?”

“我去石麟院跟你大伯母解释过这件事了,她也没说什么。现在是萧家摆明了要针对我们夏家,正是我们举家合力,一致对外的时候。除非三丫头想看着萧家整死夏家,否则她不会不管的。婵儿的事,她还不是帮了忙?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啊。”

夏初荧点了点头。她真的有些累了,没力气再说话,一边拍着孩子一边睡着了。

第二日,夏柏茂起了个大早,韩氏伺候他穿衣服,然后说道:“老爷,到了官府,您千万别着急,有事情慢慢说。”

夏柏茂如今与萧家势如水火:“我今日就让知府派人去萧家验伤,看看那忽然冲出来的小兔崽子到底死了没有!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诬陷你,卑鄙可耻!”

韩氏抚了抚他的胸口,柔声安慰。她以前做了不少错事,但夏柏茂一直都是护着她的。娘和大嫂也都没有因为韩家的事而怪罪她。她非铁石心肠,也知道投桃报李的道理。不管这回夏家将要面对什么困难,她都不会退缩,会跟着夏柏茂一起承担的。

夏柏茂坐着轿子去了官衙,天色还早,但萧家的人早就到了。萧音垂首站在堂上,萧家的当家,如今气势也不一样了。兔毛的裘衣裹着,里面是缕金绣百花的绿褙子和同色的八幅裙。人果然有了凭仗才能够挺直腰板,她原本普通的姿色也变得有光彩许多。

凤子鸣穿着官袍坐在公堂上,看着堂上站的人,缓缓说道:“你们两家的事情本官都听说了。常言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既然有缘结亲,何必要弄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夏柏茂立刻说道:“大人,小民是想私了的,可是萧家非说小民的内子伤人,咬着不放。您是不是派个人去萧家验伤?看看到底像不像他们说的那么严重。”

萧音闻言笑了笑:“我弟弟撞破了头,当场见血,如今人还在床上躺着,大人尽管派人去验伤。但民女也希望大人能够秉公处置,别因为跟夏家的关系,还有夏家有个做宰相的女婿,就偏私袒护。否则民女就告到提刑司,登闻鼓院,这天底下总有说理的地方。”

“萧音,你别欺人太甚!”夏柏茂一听她要把事情闹大,就有些急了。

萧音淡淡地说道:“是你们夏家欺人太甚了。”

凤子鸣看到他们这般剑拔弩张的样子,还是劝解了一番,最后自然毫无成效,便先让两家人各自回去了。等出了府衙的大门,夏柏茂挣扎了一番,还是追上萧音说道:“萧音,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放过大郎,放过夏家?你要多少银子,直接说吧。”

萧音回头看他:“夏老爷觉得我现在缺银子吗?”

现在萧家的布庄,首饰铺,茶行生意都很好,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那你想要什么?”夏柏茂皱眉道。

“我想要夏家在绍兴的生意,想要你们回泉州去,别再让我看见。这些你能做到吗?”萧音毫不客气地说道。

夏柏茂看着眼前这张曾经朝夕相对的脸,明明很熟悉,此刻却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陌生。萧音也没有等他回话,径自坐上轿子走了。

这还是正月里,街上热热闹闹的,集会一个连着一个,充满过年的气氛。轿子没那么稳,有些晃悠。萧音闭上眼睛坐着,听到街边孩子的欢笑声飞快地掠过去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手指不自觉地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