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岚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他才说:“我想跟崇明哥哥一起去兴元府,可相爷不让。姚姐姐便给我出主意,让我偷偷跟着你们,等到了半路就算你们发现,也会把我带上。可镇上只有这一处客舍,我的盘缠刚好丢了…夫人,您别赶我走。”

“可…”夏初岚迟疑了一下。陈江流已经跪下来:“我一个人会害怕,晚上都不敢睡觉。只要让我跟崇明哥哥在一起,要我做什么都愿意…夫人替江流求求相爷吧,好不好?”

夏初岚看他双目通红,越发可怜,便将他拉起来:“你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我去问问相爷。”

陈江流抬手擦干眼泪,连声道谢。

这孩子自入府以来,从没有添过什么麻烦,一直都循规蹈矩的。夏初岚倒是觉得带上他也没什么。而且她听南伯说过,陈江流晚上一定要崇明陪着一起睡,否则就睡不着,一直做噩梦。大概是之前的经历,在他心里烙下太深刻的印记吧。

她知道顾行简不喜欢陈江流,可一直不明白原因。

崇明和六平去后院安置好马车,返回客舍里,看到陈江流都十分意外。陈江流跑过去抱着崇明,一下就哭了起来。崇明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安慰他两句,先带他去房中换干净的衣服。

夏初岚又回到房中,顾行简坐着喝水,抬头看她:“底下发生何事?”

“是江流跟来了。”夏初岚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换地图就卡文了…因为感觉开启了另个世界…

第128章

顾行简放下杯子, 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陈江流居然会偷偷跟来, 他以为将陈江流放在府里,看不见是最好的办法, 也能让崇明冷静一下。他查过陈江流的底细, 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但就是因为毫无破绽,反倒让他无法信任。

也许是多年浸淫官场所养成的直觉, 他对于这个无心救下的孩子,始终存着几分疑虑。

“外面下着雨,他浑身都湿透了。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们,但盘缠丢了,又被李行头的人发现。”夏初岚叹了口气,“我看他真的很依赖崇明, 还说愿意替我们做任何事,只要能让他留下来。您不许他跟着我们,是有什么顾虑吗?”

顾行简招手, 让夏初岚在他身边坐下:“恰恰相反, 这孩子身上没有一点破绽。”

“那您为什么不相信他?”夏初岚疑惑地说道。她原本以为顾行简防备陈江流,是因为他有问题。现在看来顾行简的确查过陈江流,但并没有查出什么。

“岚岚,如果我轻易相信一个人,大概已经死上几回了。”顾行简淡然地笑道。

夏初岚看他的神色, 心中一动。这个人的心防应该筑得很高吧,寻常人是走不进去的,哪怕他跟家人相处, 都始终保留着几分戒心。大概跟他小时候的经历,还有他如今的权势地位有关。南伯和崇明都是跟他呆了十几年,日积月累才培养出信任。

夏初岚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您当初为何会信任我呢?”

顾行简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其实当初也是不信的。他还派人查过她过往的事,派了暗卫跟在她身边,只是她都不知道而已。现在,他当然是完全信任她的,否则也不会带她出来。

这时,有人敲门。夏初岚起身去开门,看到崇明一人站在门外。他走进来对夏初岚说道:“江流去楼下吃东西,我来找老爷谈些事情。”

夏初岚点了点头,正要退出去,崇明说道:“没关系,您就在这里吧。”他说完走到顾行简面前,一下跪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顾行简皱眉问道。崇明是他一手带大的,是个很有骨气的孩子。从小到大,很少有在他面前屈膝服软的时候。

夏初岚也没想到崇明会如此,看了顾行简一眼。顾行简对崇明的感情很特殊,崇明几乎可以算作是他的孩子。

“我从来没求过您什么事,但这回请让我带上江流吧。他不愿回都城,送他回去肯定还会偷偷跟着我们。他是不会害我们的。”崇明趴在地上,恳求道。

顾行简不悦地说道:“是他与你说了什么?让你来求我。”

崇明摇了摇头,直起身子:“江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我不忍心。当初您都可以把我捡回相府,为什么就容不下他呢?他入府以来,一直给府里的人帮忙,从没做过任何错事。这些夫人都是知道的。”

顾行简沉默不语。他无法说怀疑陈江流只是自己的直觉,这样的直觉并没有任何根据。但陈江流居然能让崇明如此为他求情,更显示出他的不简单来。

“若我还是不让他留下呢?”顾行简淡淡地说道。

崇明身子一僵,低头道:“您知道我不会忤逆您的意思。您对我有养育之恩,但江流就像我亲弟弟一样,我想好好照顾他的。”

他说完,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很长时间,屋里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夏初岚看了看两个人,只是站在旁边。他们之间,她是插入不了的。

“你出去吧。”顾行简低头喝了口水。崇明知道没有再说的必要,便站起来,行礼之后,直直地走了出去。

顾行简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外面的雨好像渐渐下大了,噼里啪啦的,如同落珠。夏初岚去关了窗子,走到顾行简的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如让江流留下来吧。他只是个孩子,做不了什么,而且本性应当不坏。如果为了他,您和崇明之间有了隔阂,那不值得。您应该也看出来了,崇明是真的很看重江流。”

“就是如此,我才更担心。”顾行简摇头叹道。

夏初岚俯身趴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其实很奇妙。当初我选随从的时候,无论身手还是学问,六平都不是最好的,但我却觉得他很真诚投缘,最后选了他。您是不是暂时放下朝堂上的那些权谋,先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来看待呢?”

“你也觉得我应该将他留下来?”

夏初岚说道:“比起这个,我更怕您跟崇明之间生出嫌隙。我们这么多人,也没理由怕陈江流一个孩子。把他放在眼皮底下,也更容易看出蛛丝马迹。到时他若真的有问题,崇明就无话可说了。您觉得,这样是不是比赶走他更好?”

顾行简侧过头:“岚岚所言甚是。”

“那您是同意了?”夏初岚试探地问道。留不留江流还是要他说了才算。

顾行简终于点头首肯,夏初岚松了口气,赶紧下楼去告诉崇明了。

陈江流原本坐在桌子上吃面,听崇明说还是要将他送走,推开面不想吃了:“崇明哥哥,要不我去说吧?”

崇明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我说都没有用,更何况是你。你也别怪老爷,我们出门在外,带太多人实在不方便。你年纪小,这一路上不知会碰到什么样的境况,回都城去也好。”

陈江流不舍地拉着崇明的手:“可我…我留下来做饭都不行吗?我听南伯说,越往西北,城镇和人会越来越少。这么多人,总是需要吃饭的吧?”

李通经过大堂,要去厨房找点水喝,看到崇明和陈江流两个坐在一起说话,本来是要直接过去的,却无意听到了他们所说的内容。他径自走过去,朗声道:“这小家伙好不容易跟着来了,你们要把他送走啊?”

崇明对外人一向很冷淡,没有答话。反而是陈江流用力点了点头:“行头,我会做饭。您的商队需要伙夫吗?我可以白干,只要您能带着我,赏口饭吃就可以了。”

李通对饭食倒是没有什么要求,但往下走,的确就没有这么多客舍可以住了,肯定也会露宿在荒郊野外。以前他都是在当地找农家买些现成的东西吃,但商队很多人是南方出生的,吃不惯北方的粗粮。

“这样吧,你留下给我们做饭。我去跟顾五先生说说。”李通想了想说道。横竖不过是多一张吃饭的口,他不在意这些。他也不知道顾五为何不肯这个孩子留下来,他看起来挺懂事的。

陈江流高兴地起身道谢。对他而言,这多少算是个希望。

这个时候,夏初岚从楼上下来,对两人说顾行简同意陈江流留下了。两个人喜出望外,崇明更是对夏初岚鞠躬道:“谢谢您。”

夏初岚忙摆了摆手,李通在旁边问:“小家伙,做饭的事可还算数?”

陈江流高兴地回道:“您放心,以后只要商队需要,都由我来做饭。”

李通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陆彦远坐在英国公府的凉亭里出神,看着园中开放的山茶花出神。她似乎很喜欢山茶花,泉州的家中栽了许多,后来搬到绍兴,还把自己的住处唤作玉茗。他也找花匠在花园里种了很多的山茶花,但旁人都不知道他是这个心思。

他觉得老天真会跟他开玩笑。

现在都城都已经传遍了,她原本是崇义公之女。虽说不是正妻所出,但崇义公府是前朝的皇族,她配他们英国公府也是绰绰有余。当初若不是父亲和母亲嫌弃她的出身,执意不肯她入府,她肯定是他的妻子了!

他低头咳嗽了两声,手握紧成拳。不甘心的念头一旦在心中滋生,便如疯长的藤蔓一样。他已经许多年不曾生病,上次受了重伤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天气一变化,加上得知此事,忽然就染了风寒。他前几日到殿前司告假,想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同时也是不想听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了。

莫秀庭领着侍女找来,从侍女手中接过红漆托盘,走到凉亭里去:“夫君,外面天寒,你怎么不在屋中休息?这是熬好的药,你快趁热喝了吧。”

陆彦远看了她一眼,把药碗端过来一口气喝了。无论如何,不能跟身子过不去。

莫秀庭拿出帕子,弯腰想给他擦拭嘴角,他却侧头躲开了。

莫秀庭的笑容凝注,慢慢直起身子,嘲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她只是商户女,你还筹谋着找机会将她抢回来。可她现在身后有整个崇义公府撑腰,就算没有顾行简,你也不可能再让她来给你做侧夫人。你心里一定很不甘心吧?除非这世上没有我,也没有顾行简,你才能如愿。”

陆彦远不想听她胡言乱语,起身要走。莫秀庭却不甘心,跟在他的身后说道:“你每天睡在书房,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那你还要我这个妻子做什么?你干脆休了我!”

陆彦远猛地停住脚步,回头幽幽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不敢?”

莫秀庭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心慌。她刚才不过是说的气话,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冷笑道:“你敢有何用?你生在这英国公府,你的意愿从来都不重要。当初你想娶夏初岚,但父亲母亲不准。而你不想娶我,我却成为了英国公府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除非你不要你的出身,否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莫秀庭这话的确刺激到了陆彦远,他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咳嗽个不停,只能伸手撑着旁边的树干,弯腰咳得厉害。莫秀庭有些被吓到了,连忙上前想要扶他,却被陆彦远一把推开。

“你说得没错,从前我无法选择。但从今以后,我想做什么,英国公府无人能够阻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死了,所以晚了。

给大佬们发红包,道歉。

第129章

陆世泽和莫怀琮在书房里密谈, 陆世泽道:“吴璘来信说近来完颜亮频繁在边境调动军队, 金国好像是有异动。我早就说过金人不可信,他们所谓的议和, 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上次就应该打到他们的上京去, 叫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国公爷稍安勿躁。”莫怀琮摸着椅子的扶手,沉吟道, “您向皇上递的折子,皇上可有批复了?”

“皇上看了有什么用?国库的银子本就不充裕,国中有那么多用钱的地方,上次打战的军饷都是我们募捐的,难道皇上还能再多拨银子去边关?当务之急,是再想办法筹集些粮饷, 运送过去。”

莫怀琮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吴老将军在信中可有提到普安郡王?”

这位郡王自从入陇之后,行踪诡异,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否则皇上也不会派顾行简亲自出马, 远赴兴元府。莫怀琮知道一件事,当年两位郡王同住宫中的时候,皇上是更喜欢普安郡王的。

那年过中秋的时候,莫怀琮进宫赴宴,中途皇帝离开。后来他到御花园里醒酒, 无意看到皇上抱着普安郡王痛哭流涕。原来普安郡王送了一首诗给皇帝,讲母子之情的。那时候太后还困在金国,没有还朝。皇上根本无心宴饮, 所以早早离席。

年幼的普安郡王前去安慰,一下就击溃了皇帝的心防。

那之后,皇帝时常在几个宰执面前夸奖普安郡王聪慧,有孝心。彼时顾行简还未进入权力中枢,自然不知此事。可惜不久普安郡王便溺水,人醒来之后,就有些愚钝了,再不复从前的样子。

但莫怀琮知道,皇帝这个人十分念旧情。在他的心中,还是希望普安郡王能堪大任,毕竟那个孩子曾经慰藉过他的孺慕之情。

陆世泽喝了口茶,正色道:“副相,你我可是说好,要支持恩平郡王的。李秉成与彦远因上次北征结缘,李秉成的妹妹嫁到恩平郡王府,以后若是恩平郡王登位,李家自然是外戚,我们也跟着沾光。原本我还担心,顾行简会因为恩平郡王府那位怀孕的妾室是他的妻妹而改变立场,支持恩平郡王。如今夏初岚的身世揭开,我倒放心了。他应该是不会与我们为伍的”

莫怀琮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只是说道:“皇上始终还是想给普安郡王机会。既然你我已经决定支持恩平郡王,那普安郡王还是不要回都城为好,免得后患无穷。”

陆世泽一惊。莫怀琮已经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这如何可行?”陆世泽一辈子行军打仗,杀人如麻。此刻才算知道这些在朝堂上的文臣,嗜杀的程度完全不逊于他们这些武将。他为人传统刻板,自然不屑于做那些等同谋逆之事。

莫怀琮轻声宽慰道:“宫里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坐镇,我们只需点拨恩平郡王,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国公爷放心,此事交给我。”

陆彦远站在外面,将屋内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因他是英国公世子,守门的人自然也没有拦。虽然不知道莫怀琮最后到底说了什么,但他能猜到是借刀杀人之计。在他眼里,父亲和岳丈一直都是忠君爱国之士,没想到因一己之私,竟然在谋划除去普安郡王?

他冷着脸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顾行简和李通一行,白日赶路,晚上休息,沿途不曾耽搁脚程,但临近兴元府也已经到了三月底。春暖花开,万物复苏,雨水连绵不绝。南方这时候已经很温暖了,而陇中这一代却还犹自带着几分寒峭。

过了夔州之后,大的城镇果然急剧减少,人口也越来越凋敝,有时行上几日才会遇见一个小村庄,里头全是些老弱妇孺,年轻的不是出外谋生,就是被边境的驻军征招了。土地荒芜,无人耕种,商铺也十分少见。

夏初岚放下车窗上的帘子,感叹道:“难怪商人都不愿意来这里做生意,便钱务也取不出钱。路途遥远不说,当地的百姓能顾上温饱已经不易,更别提做卖卖交易了。”

顾行简放下手中的文书说道:“原本朝廷也颁发了政令,想从南方迁移人口过来。但金国时常扰边,百姓宁愿住在人口拥挤,寸土寸金的地方,也不愿领贴补过来这里。”

夏初岚知道朝廷曾经颁发政令,凡自愿前往利州路做生意和安家的商人或百姓,每人根据情况不同,可以向当地的官府申领不同金额的贴补。绍兴初年,曾经因为边关无人,朝廷还强制迁移了一批百姓过去。但收效甚微。

“陇中属于边关之地,寻常人自然不愿意来。西南的成都府倒是好很多,虽说蜀道难行,但那里从五代时期就十分繁华,不是有天下之富,扬一益二之说?”

顾行简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有战乱,百姓自然能够安居乐业。五代时期,前后蜀的君主虽然奢靡,但国内不动干戈,国家富足。太/祖征后蜀时,蜀国几乎是不战而降。所以当时的富足几乎都延续了下来,历经数百年,长盛不衰。靖康之难以后,得定国公拼死守住了仙人关,阻挡金兵入蜀,否则此处也已尽皆是金人之土。”

“您说的定国公可是吴玠吴大将军?”夏初岚道,“我常听父亲说他的事迹,言谈中很是钦佩。听说现在是定国公的弟弟吴老将军在守关。我们到了兴元府,想必要跟他打交道吧?恕我直言,他是主战派,痛恨金人,应该不太喜欢您。”

顾行简不以为意地笑道:“定国公三代镇守边疆,劳苦功高,可敬可佩。吴老将军就算为难我这个做晚辈的也没什么。”

夏初岚看着顾行简,认真说道:“我原本以为的主和派跟您真的不大一样。民间提到主和,大多是卖国求荣,骂声一片。但您改变了我的看法,主战或是主和都是为了国家好。”

“不谈这些了。”顾行简摸了摸夏初岚头上戴的幞头。可是那幞头太大,一下子掉下来压住了她的眼睛,模样滑稽可笑。

顾行简帮她将幞头扶好,她低声说:“你别老是摸我的头,好像我是个孩子一样…”

“怎么,在我面前,你难道还是个大人了?”顾行简好笑,伸手将她抱到怀里。小小的一团,软软的,正好抱。夏初岚惊呼,她现在可是男装,还是他的随行书吏,这样搂搂抱抱的被人看见了…但顾行简也没做什么,只是抱着她继续看文书了。

文书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以急脚递传达到各地的驿站,崇明会按时去取。这些文书并不是正式的三省六部文书,而是顾行简让各省部的主事将一段时间内的重要政事择要摘录,然后送来。可就算这样,工作量也不小。顾行简常常要看到半夜,但他似乎不知疲倦,隔三差五还要压着她索求。

他最喜欢扯她的裹胸布,已经弄坏了好几条,每次让思安准备新的,夏初岚都不好意思。

他的怀抱温暖舒适,厚重的檀香味能让人心安。她摸着他手腕上戴的佛珠,珠面光滑圆润,还有他的体温。她眼皮逐渐沉重,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李通带着他们行了一路,照顾有加,原本计划在兴元府分开。但因计划临时有变,商队要转道往巴州的方向去,只能提前告别了。

顾行简对李通拜道:“这一路上多亏行头照顾,顾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用到顾某的地方,请去都城清河坊附近的康裕坊找顾居敬。”

李通听到顾居敬的名字,狠狠吃了一惊。那可是他们这些商队都知道的大商贾,生意做得很大,家财以数千万贯计,还有个做宰相的弟弟。这个顾五与顾居敬都姓顾,应该是亲戚吧?他回礼道:“这一路上,我们也蹭了顾先生不少的好茶叶,一直吃江流烧的饭菜,算是扯平了。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崇明等人也都向李通告别,李通一一拜过,最后停在陈江流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饭菜很好吃,心也很细。路上蒙你悉心照顾,我的胃疼好多了。”

陈江流露出腼腆的笑容,李通又低头凑近他道:“若这顾五先生容不下你,你大可来找我。都城候潮门附近的李记,很好找。”

陈江流弯腰谢过李通的好意,顾行简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们一眼。

李通又朝众人挥了挥手,带着商队上路了。

此地是离兴元府已经不远的成州。成州作为陇蜀交界之地,有许多茶马商人汇集在此,贸易兴旺,倒是一改沿途萧条的景象。他们到客舍投宿之后,天色还早,顾行简提议到街上看看。

很多金国的商人也在此做生意,路上常能听到女真语。路边有个茶摊前面,两个金人在用很快的语速争吵,围了不少百姓观看。

一个汉人通译站在他们旁边,面对摊主的询问,手足无措。边境很多通译都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只懂得翻译一些常用的语言,勉强让双方能够沟通。他着急地说了两句话,大概是想让那两个人各让一步,但他说得不是很流利,那两个金人不耐烦地推开他,正要大打出手。

这时,顾行简走上前用女真语劝解。他说得十分流利,两个金人和通译都听呆了。其中一个问道:“你是金人还是汉人?”

顾行简说:“当然是汉人。”

“汉人当中很少有人会把女真语说得这么好。大概在你们眼里,只有中原文化才是正统。可你们的中原已经被我们占领了,皇室都沦为阶下囚。”其中一个金人带着几分嘲弄说道。旁边的金人听了,都哄笑起来,听不懂的汉人则面面相觑。

只那年轻的通译听懂了,气得面颊发红,要上前去理论。

顾行简抬手拦住他,不怒反笑,从容地说道:“我听说你们金国上到皇帝下到平民,都在学汉人的东西。就连我们的铜钱,也一直被偷偷运到金国。铜钱在我们大宋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每年都要铸造几百万贯,但到你们金国便是宝了。当年你们因为觊觎大宋的繁华,不惜侵占了我们北部的领土,但也止步于此,数十年不能南下。夺走别人的东西,以及被人拒之门外,有何值得炫耀的?何况这还是在大宋的领土上,尔等怎敢放肆!”

那金人瞬间变了脸色,只觉得眼前的汉人男子气势压人,自己好像生生矮了一截。再看一眼周围乌泱泱的汉人,连忙灰溜溜地逃走了。

那通译对顾行简鞠躬道:“幸好有先生在,女真语又说得这么好,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击他们。”

顾行简还礼,淡然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然后便走出人群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现实里比较忙,只能尽量保证日更以及目前的字数,请大佬们海涵。

这章继续给大佬们发红包,消消气~

第130章

夏初岚没听过顾行简说女真语, 等离开人群以后, 好奇地问道:“老爷,您的女真话是跟谁学的?听起来就像金人说的一样。”

顾行简笑了笑, 没有回答。崇明插嘴道:“是当年北上议和的时候学的。去之前老爷还一个字都不会说, 临时找了个在四方馆的金人学习。在金国几个月, 就能说得很好了,连当时跟去的通译都说老爷极有天赋。”

夏初岚看着顾行简清秀的侧影,暗自叹了口气。

这人学东西是很快, 她可是亲身体验过的。比如吻技还有床笫之间的事, 短短时日,已经是炉火纯青了。她几乎每晚都要被他弄得求饶不止, 他却始终精力旺盛。但一到白天他就是衣冠楚楚的顾五先生了。

谁能想到他脱了衣服是那样的?

顾行简当然不知道他的女人正在想什么。他关心的是当地的物价,还有金人交易的东西, 时不时会向路边的摊主询问一些事情。金人在这里购买的主要还是茶叶, 丝绸以及瓷器。而金人卖的则是毛皮和马匹。因为大宋境内马匹十分短缺,据说那些马比上等的丝绸还要贵上几倍,而且金人只要铜钱进行交易。

等顾行简逛了一圈,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四处都挂起了灯笼。他做事时十分专注, 直到六平的肚子响了两声,他才有所察觉,回头问道:“可是饿了?”

六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与都城里彻夜做生意的人不同,这里的商铺或是摊子好像只在白日经营,到了晚上都早早打烊了, 路上也没什么行人。

几人都有些饥肠辘辘,实在找不到吃东西的地方,正准备返回客舍。忽然遇到了一队十几骑,将他们团团围住。那些人金刀大马,袖口和领口缝着动物毛,带着毡帽,梳着辫子,一看就是金人。

顾行简抬手将夏初岚护在身后,面色不变。六平和崇明上前,做好了要动手的准备。对方人数众多,六平手心里还冒了不少的冷汗。

领头的一个金人用眼神搜寻了一下,停在顾行简的脸上,用女真话说道:“我下午在集市上见过你,你是不是会说女真话?”

顾行简点了下头,那人继续说道:“我家夫人不小心坠下马车受伤了,危在旦夕。附近只有一个汉人的大夫会治,但他说的话我们听不懂,那个通译也说不清,你能不能跟我们去一趟?有重赏。”

顾行简看那金人不像是普通人,他金刀上的纹路似乎是金国某个家族的图腾。他用女真话说道:“你们来了这么多人,恐怕容不得我不去。”

那金人说道:“我家夫人随时可能会没命,若在你们汉人的地界上出事,恐怕对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事。你最好跟我们走,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顾行简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们走可以,但不要为难我的人。”

那人抱拳道:“只要你肯跟我们走,他们自然会没事。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们离开。”说着,他让身边的人让出一条道来。

顾行简转身对夏初岚说道:“你们先回去,我有事跟他们走一趟。”

夏初岚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金人凶悍,又视汉人的性命如蝼蚁,十分危险。

顾行简低声宽慰道:“没关系的。他们家里有人生了重病,汉人的大夫与他们无法交流,需要一个会说女真语的人去帮忙。我去去就回,你别担心。”

夏初岚还是不放手,那金人催促了两声,模样着急。顾行简将夏初岚的手轻轻拉开,交给思安,又跟崇明交换了一个眼神,崇明便带着他们走了。

夏初岚回头看顾行简,他的脸上带着淡定从容的笑意,仿佛只是出门去朋友家中拜访一般。

等他们走了几步,那队金人骑兵已经扬尘而去。街道上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崇明看了看夏初岚的脸色,说道:“那些金人各个都是高手,真要打起来怕会伤到你们。老爷智计过人,不会有事的。而且还有暗卫跟从。”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

夏初岚这才稍稍安心。想起刚刚那几个金人的气势,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来头肯定不小。顾行简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而且经常与金人打交道,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陈江流在旁边说道:“崇明哥哥,这里有很多金人,路上恐怕不安全,我们还是快些回客舍吧。”

崇明点头,赶紧带着众人回去了。

顾行简被带到一座府邸之前,门庭修得十分宏伟,却没有匾额。金人带他进去,直接进到一座院子,花园里种着很多时令花卉,还有一座秋千架,一看就是女子的住处。门外站着的侍女也都是金人打扮,里头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声传来。

“别耽搁了,快进去吧。”那金人催促道。

顾行简走进去,屋里的布置与宋人的居所无异,但所摆放的东西却有些金人的特点。比如地上的织花毯子,矮柜上摆放的牛角,还有墙上挂的一把镶满宝石的弯刀。

床上绣金丝暗纹的帐子放下来,两个侍女在床边照顾。一个老者凝眉站着,肩上挎着药箱,应当就是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