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意思,分明没错。

若生一噎。

他笑道:“罢了,左右称信也是不妥,不过薄纸一张,寥寥几句话,既无署名,也不曾写明何人收信,纵是有人瞧见了,也看不明白。”说罢,他叹了一声,“只是可惜了那只锦囊。”

若生仔仔细细查看着元宝身上可有伤痕,听见这话猛地想起自己先前差点遇上的那伙子人来,不觉问道:“你除了几位兄长外,可还有姐妹?”

“家中没有姐妹。”苏彧道。

定国公府对外,也的确没有姑娘,同他的话没有差别。

可若生方才的的确确听见了“姑娘”这个称呼,便索性直言问了起来:“我先前在竹林外,听见有人唤姑娘,说是老夫人让她来看看你。”

苏彧挑眉:“那便是姨母家的女儿夏柔了,姨母早逝,她一直住在府里,跟着我母亲过活。”

苏家没有姑娘,苏老夫人又一直待夏柔视若己出,底下的人见了夏柔也都当苏家的姑娘来敬重。

“母亲不知道,她极不喜欢我。”

若生感慨:“毕竟苏大人不是一般人。”

苏彧抬脚,向前走了一步,冷笑道:“不过是上回见她时,母亲献宝似的将她送于自己的耳坠子取出来问我可好看,我随口说了一句像青虫而已。”

说完似犹自不够,他还要补一句:“若是你见了,你定然也觉得像,天大的实话。”

若生抱着元宝低头闷声笑了起来。

这种事换了谁能不恼?

“何况那已是数月之前的事了。”苏彧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若生说:“苏大人,这种仇,是能记一辈子的。”

元宝附议:“喵——喵喵——”

苏彧道:“走吧。”言罢率先前行,走了两步见若生没跟上,又将脚步停了下来,不回头站在那,唤了声“阿九”。

等到俩人出了竹林,苏彧将元宝交给三七,吩咐了句,跟着。

三七不明白,跟着不是看着?

但见苏彧没有二话,他便也就领着元宝退了下去,然元宝是闲不住的,没一会工夫又要溜出去,三七刚要阻拦便想起了苏彧的吩咐,只得拔脚跟了上去,一路追得气喘吁吁。

若非元宝跑跑停停,间或扑扑蝴蝶,他恐怕要跟丢。

三七头一回觉得,元宝平日里瞎逛的地方太多了。

几乎,全是他不曾来过的地方。

“喵呜…”元宝踱着步子,慢悠悠地在个墙角停了下来。

这原是个窄道,极窄,只能供一人进出,地上长满了野草,因时值夏日,开了许多不知名的黄色小花。

三七扫了一圈,不知道元宝来这做什么。

这时,他忽然惊觉某处墙上跃下来一个灰白的身影,唬得往后退了半步。

元宝却雀跃地迎了上去。

三七讶然,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也是只猫!

元宝显然同对方熟悉得很,两只猫立马贴到了一块。

“这、这…”三七傻愣愣看着,不由得想起自己曾说过的戏言来——旁人家的母猫…

两只猫却并未发现躲在角落里看着它们的三七,只一块昂首挺胸,说着三七听不懂的猫语,走到了一丛小花下,然后灰白毛色的猫就在边上蹲下了,元宝上前,举起爪子,刨起了坑。

刨啊刨,几件东西从土里露了出来。

三七眼尖,一下子便辨认了出来,最上头的那一件,分明是只极眼熟的锦囊!

“喵呜…”元宝“啪嗒”一爪子按在了锦囊上,推到了另一只猫跟前。

灰白毛色的猫正舔着毛,见状一嘴咬了下去。

眼瞧着要咬烂了,三七慌忙冲了出去。

第216章我随你去(肥章,二更合一)

正低着头撕咬锦囊的灰猫显然受到了惊吓,声音尖利地叫了一声“喵”,跳开了去。

元宝却好似已将三七给认了出来,见状不躲反向他扑来,在三七的手将将就要抓到锦囊那瞬间,一爪子拍了上去。

三七唬了一跳,下意识将手抽回。

锦囊便被元宝给叼了起来。

它看也不看三七一眼,叼着锦囊巴巴地又往那灰猫跟前送。可灰猫方才受了惊,这会只牢牢盯着三七看,弓着背毛发竖起,一副紧张之色,见元宝把锦囊送回自己身前,她不但不靠近,还往后连退了两步。

像是心有余悸。

元宝就急了,探长胖爪,拼命将锦囊往灰猫爪子前边推。

“元宝!”三七在后头追着喊。

它也不听,只充耳不闻地往灰猫身旁凑。

那锦囊落在地上,又是泥,又是爪子痕,三七瞧着不好,再次扑了过去一把将锦囊抢过,拽了元宝去边上。

“喵--”元宝发怒。

灰猫也跟着“喵呜”了声,一扭头就跑开了去。

元宝见状,再顾不得三七抢了自己的锦囊,飞奔去追。

可灰猫跑得极快,头也不回,一溜烟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元宝往前跑了一阵,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垂下脑袋,转身往回走。

“小祖宗,这东西怎地在这?”三七打开锦囊往里看了一眼,苏彧亲笔写下的字条还在,锦囊外头却已经是残破不堪,当下气得跳脚,见元宝灰溜溜退了回来。立马气极说了一句。

元宝却只仰起头,用张大猫脸冲着他,龇了龇牙,然后气势一颓,就地趴倒,埋首在前腿上,“喵喵”拖着长音叫唤了起来。

声音听着。竟是极伤心。

三七无奈。将锦囊好生妥帖收好,俯身去看它,讷讷道:“跑就跑了吧。这事回头叫五爷知道了,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还是快些跟着我回去吧。”

说完,他伸长手要去捞元宝。

元宝却顺势狠狠给了他一爪子。“喵!”

“嘿你这不听话的,反了天了!”三七险险避开去。嘟嘟囔囔来训它,“也不知是上哪儿认得的那猫,给带坏了也不晓得…”

自家元宝再不好,那也是自家的猫。

三七往常总损它。到了这时候,也是护短的,放轻了声音来劝它。跟劝人似的:“你呀,乖乖跟我回去。到时候我让五爷给你找一堆母猫,要多漂亮的就有多漂亮的,要几只就几只!”

他絮絮叨叨说着,元宝竟然也像是听明白了,忽然抬起头定定看了他两眼,眯起眼睛,“喵”一声,而后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摇头晃脑甩着尾巴往前迈开了腿。

可才走出两步,它忽然又停了下来。

三七大急:“祖宗,你怎么又不肯走了?”

元宝一个转身窜到了方才那丛花下,四爪齐上,飞快往那坑上盖了一柸土,将方才挖出来的东西又给埋了回去。

“咦,你这都是上哪儿弄的东西?”三七皱着眉头小声犯起嘀咕,“我上回那块吃了一半就不见了的点心,莫不是也是你给顺走的?”

“喵…”元宝似是而非地叫了声,举起爪子挠挠脸,走了。

三七连忙跟了上去。

这一路,一人一猫却是再没有乱晃过,顺顺利利走回了定国公府。

进了小竹林,回到院落,元宝便熟门熟路地去了厨房。

三七原想去拽它出来,可一想到还搁在自己身上的锦囊,这心思便暂且搁下了。

他飞快去找了苏彧。

苏彧彼时却正在同若生细谈玉真的事。

贺咸知道他们势必有话说,他出门之前又是得了慕靖瑶的叮嘱的,见此便自行避开了去,躲在一旁吃茶,看到三七匆匆忙忙掀了竹帘走进来,就捧着一盏茶笑起来,说:“三七,你这烹茶的手艺,倒是见长。”

三七得了赞许,顿时高兴起来,连忙上前说了两句谦辞。

贺咸问:“你怎么匆匆忙忙的?”

“您不知道,元宝呀闯祸了!”三七苦着脸。

贺咸眉头一皱,道:“那你快去同五哥回禀吧。”

三七飞快点点头,应声而去,到了屋后一角,遥遥喊了一声“五爷”,然后才瞧见苏彧身边还站着一人,像是自己先前见过的贺咸带来的丫鬟,不觉怔了一怔,再看又觉得这丫鬟似乎颇眼熟,可一时间却没能想起来。

他怔怔看着,苏彧已同若生说了一句,提步向他走了来。

三七便将锦囊取出,双手递了过去,道:“五爷,这东西叫元宝挖坑给埋了。”

“…”苏彧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眼,忽道,“它在坑里都做了什么?”

三七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一青。

猫儿刨的坑,通常是用来当做茅厕的…

他听见自己声音干巴巴地说:“五爷,您收着收着,小的幸不辱命,没有跟丢元宝,小的这就功成身退了…”

胡乱说了一通,三七把锦囊往苏彧手里一塞,拔脚就跑。

苏彧则蹙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锦囊,虽然脏兮兮的,但上头显然并没有沾染别的东西,便低声自语了句:“既是干净的,三七跑什么。”

他将锦囊展开向里扫了一眼,侧身面向了若生,同她招了招手。

若生走近,他便将东西塞给了她。

“这是…”若生不疑有他,接过后便打开了开看,粗略扫了一遍字条上的墨字后,抬头看他,问道,“怎么在这?”

苏彧脸色微沉:“元宝那出了差池,看来往后还是得用信鸽传书。”

若生颔首。道:“你也别责备它,猫儿玩心本就重,它已够不像是猫的了。”

精怪又聪明,纵是元宝办坏了事,她也对它生不气来。

苏彧有些有气无力地道:“你要没来寻我,这事就成千古冤案了。”

言罢,他忽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来:“段家那桩案子。叫陆立展插手了。”

若生微讶:“这般说来。便果真是陆幼筠所为无疑?”

否则,若无干系,陆相怎会愿意插手。

“到底是他的女儿。线索越来越明朗,他自然沉不住气。”苏彧道,“段家那位三姑娘因了做不成太子妃的事,本就再不愿意受到丁点名声上的污蔑。一知道有了进展,便使人在坊间散布了流言。”

“这事不论真假。陆立展的名声都会受到牵累,朝野中虎视眈眈想要看到他倒霉的人可不少,他自然没法再沉住气。”

若生心存疑虑:“可陆幼筠有何动机?”

死去的四表妹,同陆幼筠有交集。但远不及陆幼筠和三表姐的交情,说不对付,那也是从未听说过。

陆幼筠年长四表妹几岁。俩人之间,一向没什么来往。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叫陆幼筠动了杀念?

而且在事后,她亦将当日给三表姐传话的丫鬟,灭了口。

她知道陆幼筠心狠手辣必是少不了,但那日她们身在段家,陆幼筠胆敢在段家地盘上对段家的姑娘下手,可见其胆色和有恃无恐。

“动机?”苏彧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一个不想看到的动作,一句不想听的话,一盏不想喝的茶,一阵风一阵光一阵雨一个突然而至的念头,都有可能变成杀意,杀人的动机,有深不可测的自然也有简单到人难以猜及的。”

夏日的风是暖的,苏彧的声音却冷得可怕。

若生身在风中,耳听着他的话,硬生生听出一身汗来,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的。

人之初性本善,但每一件事都有可能将人变成恶人。

她说:“既然陆相已然动手,不想叫人再往下查,那这桩案子就不必再查了。”

再查下去,也许能查出真相来,可一人已经死了,一人藏在父辈的羽翼之下,纵有真相,又能如何?

只要陆立展一天不倒,陆幼筠就一天不会有事。

言罢,她听见苏彧漫然说了一句:“回想段家四姑娘的死法,只怕凶手不是第一次杀人。”

避人耳目动了手,设局陷害段家三姑娘素云,再处理了自家传话的婢女灭口,一环一环,牢牢扣住。

若生垂眸,慢慢道:“她的手法,十分娴熟。”

于折磨人这件事上来看,陆幼筠过去一定没少亲自动手。

但坊间,从来也没有传出过陆幼筠的坏话。

她一向低调谨慎,极少出席宴会,名声一贯不错。

不过如今看来,她这好名声里的水分只怕少不了。

陆相权势在握,想为女儿隐下一些事,再容易不过。

可说来也怪,陆相那样在乎女儿的名声,却对儿子如此放纵。他唯一的儿子陆离,可早就在京城里臭名远扬,成了纨绔中的纨绔,都快将他的脸面丢到大胤朝之外了。

“陆家的丫鬟婆子更替得十分频繁。”苏彧转脸看向了竹林一角,忽然皱起眉头,说,“有消息进来了。”

若生一愣,转瞬就瞧见他比了个让自己等着的手势,转身而去。

等到她回过神,他也回来了,手里抓着只鸽子。

鸽子腿上绑着一封信。

他摘下,将鸽子放飞,摊开来看,随后递给了若生。

若生不解,低头去看,面色紧跟着变了:“府里派人在寻我。”

信上是慕靖瑶的笔迹。

说是窦妈妈,派了人去慕家找她。

在此之前,窦妈妈也定然使了人去木犀苑寻过她,但她一早出门,窦妈妈只能找了个空。好在木犀苑里的吴妈妈、绿蕉等人皆知道她去慕家的事。

窦妈妈便吩咐了底下的人去慕家找她。

然而若生早就离开慕家,来了定国公府,窦妈妈派出来的人,也差点就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