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柔神情淡然:“是臣妾在逼迫自己,你杀了我父亲,我杀了你的孩儿,扯平了,而且,陛下再也不必担心臣妾会用怀孕来玩弄心计。”

“你对自己如此决绝就是为了向朕证明你的无辜吗?”

“不,”以柔摇首,“我一点也不无辜,更不想证明什么,我接近陛下,迎奉陛下,原本是想为父报仇。本是逢场作戏,却——”以柔声音一凝,自嘲一笑,眼中似有泪光,“总之我这不孝之人已愧对先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为仇人生育子嗣。既使陛下不说那番话,我也不会让这个孩子出生。”

皓晨默然看着以柔,眼中有怜惜之色,伸手把她拥入怀中,“是朕看错了你,朕以后会好好待你,以补偿之前对你的伤害。”

“陛下不怕我再起报仇之心吗?不如杀了我或遣返我回国,这样,对陛下而方是一个安全的举措,对我而言却是一种解脱。”

“以柔,朕很喜欢你的温柔,如果有你的陪伴,朕以后的日子或许不再那么寂寞。”皓晨难得温柔的笑着:“以前朕要你,只因为你是景枫名正言顺的妻子;从此以后你只是朕的柔贵妃,朕会好好疼惜你。”

“陛下有皇后,还会寂寞吗?”

“以柔,你是如此的诚实,朕也该对你诚实些,以前的蓝妤令朕感到温暖,现在的蓝妤令朕心痛,但是朕却怎么也无法放下她。所以朕可以宠你,却无法爱你。”

以柔的心象被针刺了下,面色却如常:“或许等皇后为陛下生育子嗣后,就会象以前一样对待陛下。”

皓晨轻轻一笑,带着一丝苦涩,“她不会,你不是一直在为她煎送‘无子汤’吗?朕不说,不等于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免得自找闲气罢了。”

以柔自嘲而短促的一笑:“我曾以为自己可以刺杀成功,就想为陛下留有一系血脉,借为皇后煎药之名,自作主张的把‘无子汤’换成了味道相同的补汤。想必是自已有一次也阴差阳错的喝错了,才会——”

皓晨牵起以柔的双手,握于掌心,微笑:“以柔,你是除蓝妤之外,唯一令朕感到温暖的女人。”

以柔凝视着皓晨,似有动容,低头,唇角掠过一丝淡笑,情爱果真会令人变得愚蠢,变得软弱。睿智如景枫、精明如皓晨,皆不能免俗,唯有忘情绝爱才是上上之策。以柔用眼角的余光睨一眼皓晨俊朗的眉目,心中突如其来一阵茫然,只想到‘情不自禁’四个字。

斗智

曦国,朝堂之上御座已经空置了半年之久,盘踞于御座两侧的描金雕龙早已失去王者的神采。满朝文武相顾暗黯然,曦国往日的强盛与繁华如一场绮丽的梦,弹指一挥间,烟消云散。殿外漫天雪花飞舞,冷冷的寒风偶尔回旋在这个无主的大殿上,带来冷彻心骨的清凄。半年前,先帝驾崩,景枫太子在昏迷中继位,从未上朝理事,不是他不想,是力不从心。在天翼国监国使的扶持下,好色的清平王文涛与胆小懦弱的宰相子修把持着朝政,天翼国监国使无疑成了曦国的太上皇。

自二年前曦国战败,向天翼国称臣之后,天翼国只允许曦国保留二万御林军、三万各州府镇守军,边关及帝京由天翼国派精兵十万驻守。监国使四名,由文官与武将各两名组成,四人各司其职,不分高低,相互牵制,受翼帝直接管制,每两年,换一任监国使,此刻满朝文武正在等候新的监国使来临。

天翼国四名监国使在清平王文涛的引领之下走入大殿,领先的监国使陈宣看一眼空空的御座,又一扫满朝文武的不甘愿,傲据一笑,“我等四人初到贵国,理应先拜会曦王,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因二年前,曦国向天翼国称臣之时,天翼国曾下令曦国君主不得再称帝,封其为曦王,故陈宣呼景枫为曦王,而非皇上。朝中众多大臣面露忿忿之色。陈宣不以为意,不过是一群亡国奴罢了,能奈他何。其三名监国使冷眼旁观着。

宰相子修小心谨慎的斟词琢句:“四位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等各项事宜交接之后,本官送各位大人回府稍作歇息,晚间再设宴,为各位大人洗尘,可否?”

陈宣脸色一变,正欲开口,另一监国使何延抢先道:“多谢大人,于情于理,我等应当先拜会贵国君主,请大人引领我等前去拜会曦王后,我等再回府。”

虽说是商量的口气,但其意已不容子修反驳,唯于点头称是。

太和殿寝宫内,四名监国使细看床上昏迷中苍白枯瘦的曦国新君景枫,依稀可见昔日英俊的眉目,只是风采不再。四人相顾一眼,其中一曾见过景枫的监国使对其他三人点点头,四人顿时似松了口气。

晚宴之后,子修与文涛恭敬的把那四名监国使送回他们各自的府地,又慢慢回到相府,进入书房。一入房门,两人相视一笑,走至书桌旁,轻轻敲了几下侧边,一个地道入口出现在书桌之后。两人沿阶而下,台阶下,一少女手执一颗夜明珠,巧笑嫣然,“两位大人,陛下正等着呢。”

文涛凑首到那少女面前:“敛秋,几日不见,你又变漂亮了,有没有想我。”

敛秋一把推开他,嗔道:“你是装好色,你还是真好色呢。”

子修笑道:“他是不甘心空背了一个好色的名。”

三人借着夜明珠的光,沿着地道而行,走出地道,来到城中一普通民居 的小院。月光下,一人长身玉立,一袭淡蓝色普通便装掩不住的天生贵气,行云流水般随意的优雅,见到他三人从地道跃出,微微一笑,如雕刻般线条优美的容貌,在瞬间夺去了月辉的光华。

“陛下。”子修与文涛齐声轻呼。

景枫摆了摆手,阻止正欲行礼的两个人,一边往内室走去,一边道:“朝堂之外,不必拘礼。那四个人 朕已经在暗中看过,你们怎么看。”

“据在天翼国的探子送来的线报,此四人都是翼帝的亲信,四人关系并不亲厚,但也没什么大矛盾,”子修答道,“据传此四人中陈宣与张少文是武官,陈宣浮躁自负,张少文好酒。何延与李坤是文官,李坤好财,何延沉俯颇深,一时间还未有什么传闻。”

景枫淡淡一笑,“表象不尽然真实,就如外界所传你二人一个好色,一个弱懦 ,事实会如此吗?以翼帝的精明,是不会派弱点如此明显之人来监国翼国的。有时候细节之处,方显人之本性。以你子修之能,会看不出来吗?”

子修道:“臣斗胆一猜,那陈宣好的是权,事事想声先夺人;那何延在席间几次看似无意识的盯着墙上的名家字画,有时候一种嗜好也可成为弱点;张少文虽频频饮酒,眉间并无欢声,显然并非是贪杯,而心情烦躁,稍后可去查一下因何而起。李坤在席间用的是银筷,看来颇为惜命,且疑心较重。”

景枫微微含颌,“你们日后再看仔细点,翼帝想以此四人控制我曦国,我何不也用用此四人。不要让他们太闲着,知道该怎么做吗?

“是,臣明白,臣会好好利用。”子修答道:“定能确保两年之内,他们不会给我国添乱。”

“两年时间,够了,两年之后,再也不会有天翼国的监国使踏入我曦国之地。”景枫笑容温和,眼底的寒意比室外满地的冰雪更盛,“文涛,天翼国派在曦国的密探之事查得如何?”

“回陛下,翼国派在曦国的密探共有六十四名,”专管密探、情报之事的文涛答道,“已查出二十六名,可能收买之人,臣将会一一收买,为我所用,不能收买之人,就暂不惊动,通过他们传递假情报。”

“六十四名,你如何得知这个数的?”景枫问

“是以柔夫人从翼帝的宗卷上所见。”

“以柔,”景枫剑眉微挑,“朕曾说过,不要让以柔处于这样的险境中,让她尽快回来。”

“陛下,以柔夫人身负的是血海深圳仇,她所坚持的事,没人能改变。”文涛恳切道:“何况她正得翼帝宠信,能获取很多有利的情报。”

景枫淡淡道:“皓晨是什么样的人,他或许会宠以柔,却决不会信她。我们能想到的事,他也能想到,我们利用天翼国的细作传递假消息,他何尝不是利用以柔传递假消息。朕不想让以柔置身于险地,想办法劝她回来。”

皓晨的谨慎,仅从他监国使的任用方式就可见一斑,四名监国使不亲厚也不疏离,即防结成朋党又防出现内讧。二年一换,使其不能稳定根基,不能培植势力。所有监国使的家小全部留在天翼国帝都,使其不敢有异心。一个猜忌心如此之重的人,岂能轻易相信一个敌国的女子。

文涛道:“这点臣也想过,只是翼帝心狠手辣,精明强干,无懈可击。我们需要一个能接近他的人。”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弱点,只是有些人明显,有些不明显罢了。”景枫若有所思道。

“不错,以柔夫人说翼帝的确有一个弱点,或都说软肋所在。或许我们可以一用。”文涛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景枫的脸色。

景枫显然明白他所指的软肋是什么,却顾他而言:“猜忌心过重,也是可利用的弱点,文涛,派人去试探一下天翼现存的三大世家。”

当年皓晨与其弟夺位时,天翼国风、珂、刘三大世家支他,另两大世家支持其弟。皓晨登基之后,为防世家权势牵制皇权,把那两大世家灭族,对曾支持他的三大世家,采取蚕食的方式,一点点瓦解其权势,使其趋于没落,引起三大世家不满。

文涛明了的点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家子弟终日纸醉金迷,到了这一代只剩一群唯利是图、贪生怕死之辈。人的心中只要有欲念,就必能为他人所用。

景枫又吩咐道:“子修,记得每隔一些时日就上书天翼国,要求让景榕回国。”虽然明知天翼国不会放人,但唯有如此,才能让翼帝放松警惕,以便暗中让景榕先准备好退路,在日后起兵之时能全身而退。

“是”子修应着。

“若没别的事,你们先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提笔正欲书写。

“陛下,”子修道,“天翼国皇后怀孕,翼帝大敕天下,要求我国送贺礼黄金十万。”

景枫手一抖,一滴黑墨落在纸上,抬起头时,面色已如常,“看来翼帝是有心要盘剥得我曦国无力残喘。”

文涛怒道:“贪得无厌,陛下,干脆现在就起兵,我国的兵力及财力已不成问题。”

天翼国禁止曦国招兵,为不引起天翼国注意,景枫采取了丁户制度,把国内百姓按地域入籍,无籍者一律严查,以防细作混入。接籍每户抽出人丁,独子不抽丁,闲时操练,忙时务农。

昔日宣城之战,天翼国斩杀曦国将士十五万,在宣城屠城十日,曦国民众无不对天翼国恨之入骨,如今景枫只需振臂一呼,百姓必群起而随之,故军力之事,早已不成问题。

加之景枫一向信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曦国富庶之时,曾修建三大地库,一为金库,用于屯积每年盈余或征战所得的黄金白银;一为兵库,用于屯积兵甲武器;一为粮库,用于备战时屯放粮草。这三大地库之事极为隐密,所知之人仅有先帝与他三人。也因着这三大地库,才使得曦国在受天翼国百般盘剥之年,仍能与民休养生息,充实国力。故战事所需财力之事,也已解决。

此刻,景枫听得文涛的愤怒之言,只是微笑摇首,冷静道:“时机还没到,从地下金库中取出十万金给他,就当是放债,两年之内,朕必会连本带利一并讨回。”

“若给得太痛快,翼帝必然起疑,拖一些时日再送去。”景枫又道:“把今秋所征粮草放入地库;子修再按排一些人运假粮前往北戎各族,就说是为筹集黄金而出售粮食,乘此机会去打探一下购买良种战马之事。”

一切事宜安置妥当之后,正欲离去的文涛走至门口又止步:“陛下,臣自幼追随陛下多年,陛下对臣亦君亦友亦兄,臣斗胆一问,这两年来,陛下可曾后悔过? ”

景枫凝望文涛片刻,了然一笑,“文涛,你的意思,朕明白,你放心,同样的错,朕不会再犯第二次。”

“翼帝的弱点与陛下的弱点是一样的,翼帝当年利用了陛下的弱点,现在陛下何不考虑一用?”

景枫摇头,俊雅的脸庞上带着坚定:“她不再会是朕的弱点,但是不要去招惹她,记住朕的话!”

夜深,满园的白雪在月辉下,泛着冷寂的光。敛秋痴痴的看着站立于白雪冷月间的景枫,绝世的姿容,如玉芝兰树,孤高而立,优雅挺拔的身影在寂寞与萧条中独自忧郁着。他一向自信而从容,既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他的意志也未曾有过半分的撼动。而此时此刻,他那无奈的忧郁,是敛秋生平第一次所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世事果真如此。

“主上,” 敛秋拿着斗篷为他披上,“主上在思念以柔夫人吗?”

景枫看她一眼,淡淡道:“朕想一人静静,你去歇着吧。”

“主上,她已背弃主上,买身求荣。主上何苦。” 那样一个女,不知廉耻的女人,怎配得上如月华般高洁明远的主上。

锐利的眼神让敛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自已只是主上的贴身侍卫之一,怎能过问主上的家事。

“一个男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家室,本当引以为耻,何况以柔是如此地无辜。朕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话,你退下。”

敛秋屈身一礼后,缓缓向自已的卧房走去,一声几乎细不闻的叹息随着夜风飘入她的耳中:蓝妤。

敛秋一惊,忍不住回首,雪夜的风,冷冷吹拂着月下独立的人,衣袂随风飘动,微敛的眉宇,带着淡淡的愁绪。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他为谁,蓝妤,天翼国的皇后?

曦帝景枫

夜风轻轻吹拂过我耳畔,依稀中似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结发为夫妻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景枫,你要醒来,我等你。”这是四年前在莞河西岸,蓝妤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我与她便天涯相隔。唯剩这句话日日夜夜萦绕在我的心头,无论是在昏迷中,还是清醒时。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首曲用于蓝妤身上,再恰当不过。记得初次相见,她慵懒的半倚在一棵树旁,面色苍白似雪,几缕略带凌乱的碎发落在精致的两颊侧,嘴唇因刚吐过鲜血带着妖魅的红,琥珀色的双眸泛着盈盈波光,如夜空中的星辰,璀璨夺目。第一眼,我只觉得惊艳。她不经意一笑,我的心瞬间悸动。当她晕倒在我的怀中时,第一次,我为一个女人而心痛,而且是一个敌国的女人,一个要杀我的刺客。莫明的,我对翼国太子皓晨感到愤恨,如果她是我的女人,我会把她紧紧保护在我的羽翼下,决不让她涉身如此的险境。

文涛多次问我,那个女人倒底什么地方迷惑了你?我笑而不答,因为我自已也不知道答案。生在皇族,从我懂事起,身边就围绕着千姿百态的美人。只是我并不好美色,美色当前,皆淡然处之。文涛曾戏言,我如此清心寡欲,最适合出家。

我并非真的清心寡欲,只是没有碰到自已想要的而已。遇到了蓝妤,我才明白这正是我一生所渴求的。她如行云,如流水,千变万化,没有定形。她时而静如画,柔若水;时而又烈如火,黠如狐。她时而妖娆如三月的桃花,妩媚如久酿的甘醇;时而又清澈如山涧的清泉,淡雅如树梢的新月。她时而聪明得惊人,兰心慧质,一点即通;时而又糊涂得恼人,毫无心计,率性而为。我深陷其中,沉醉不知归路。实际上,她并没有刻意来诱惑我,她的存在,对我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诱惑,而我根本无力也不想抵制这种诱惑。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她曾经属于谁,我只希望在我以后的生命中,从此有她相伴。

某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她要回去,回到那个自七岁起,她就一直守护着的人身边。她曾对他誓死效忠,所以她要回去与那个人同生死,共进退。而她与我,沙场再见时,就是生死相博的敌人。

一时间,我惶恐得不知所措,我那样的爱她,怎么可以成为她的敌人。于是生平第一次,我请求一个人,求她为我留下。她终于留了下来,我们定下了终生的盟约,结发为夫妻。我以为从此可以天长地久,可是天长地久是多久?也只不过是一朝一夕罢了,山盟海誓转首空。一夜夫妻的温香满怀,此后是夜夜的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她最终还是回到了她所要守护的人身边,而我想守护的人只有她,她却不给我机会。我决定选择遗忘.可是我可以不闻不问,不理不睬有关于她的一切,却无法做到不想。每每午夜梦回,抓不住她的轻颦浅笑,我的心就如流沙般,不断空陷。

原来我竟如此的爱她,爱得刻骨铭心,爱到无法自拔。无数次,我自问,为什么爱?为她绝色的容颜吗?瑞王长女以柔的容颜并不比她逊色多少。为她高绝的武艺吗?我的身边高手如云,不需要再多一个高手。为她出众的才智吗?她或许天资过人,尤其在武学上极有天赋,但决不是一个出色的谋略家,我的身边不缺少能人智士。那倒底是为什么呢?我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两件事:其一,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其二、我永远也无法忘却她。

于是,我生平第二次请求别人,求我的敌人、翼国的太子皓晨成全我与她。战场上,她一身银色甲胄,骑在黑色的战马上,迎着朝阳,对我嫣然一笑,果然是倾城倾国。

一念之差,我亲手把曦国推入了水深火热的深渊。四年前,莞河之战,翼国斩杀曦国将士十万,莞河为之染红。曦国从此一厥不振,而我也成为一个活死人。蓝妤散尽她那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为我留住一脉生息,又用她的人,换得我与文涛等人生还曦国的机会。昏迷中,我听到了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结发为夫妻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景枫,你要醒来,我等你。

此后,我一直努力让自已清醒,只要一有意识,我就运功,把余毒一丝丝吸纳溶汇入体内。其间,以柔成为了我名义上的妻子,这样一个花季少女从此背负上了沉重的担子。她说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她对我讲述她的梦想,说她要做一番事业,做天下最了不起的女子。看着她眉宇间的憧憬,我说:“你会成功的,以柔。”这是我对她的承诺,我会助她达成梦想。

二年前,宣城之战,天翼国斩杀曦国将士十五万,屠城十日,宣城百姓全部被杀,就连褓袱内的婴儿也未能幸免,宣城从此成为死城一座。曦国覆灭,我唯一的弟弟景榕与名义上的妻子以柔以人质的身份,远赴天翼国。父皇在我床前,老泪纵横:“儿呀,为父求你,醒来。”

当我又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再也不会陷入昏迷。子修与文涛他们幸庆之余,为我的毅力惊叹,毕竟在芜樱之毒下,能存活的人史无前例。我不但活了下来,而且功力更胜从前。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蓝妤,二年前,她在为我逼毒之时,把自已所有内力注入了我的体内,为我强制抑毒。我经过两年多的时间,调息溶汇贯通,把这份内力变成了自己的功力,同时也把芜樱之毒吸纳化解。

知道我已清醒的人不多,仅有我的几名亲信臣子与近身侍从。为免走露消息,文涛为我找来了一个替身,代我躺在了那张我曾躺过两年多的床上。而我侧住在城中一普通民居中,通过连着皇宫与相府的地道,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我醒来后不久,早已心憔力悴的父皇终于垮下,临终前,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久久不能合眼。我说:“父皇,你的心愿我明白,五年之内,我必定重振曦国,迎回景榕与以柔,一统天下。”父皇这才瞑目含笑而去。

我知道蓝妤在等我,我也想越过这千山万水,把她带离天翼国的皇宫,从此浪迹天涯,陪她游遍世间美景,品尽天下美食。但是,我不能!

阻隔在我与她之间的不仅仅是千山万水,还有我曦国二十五万将士的亡魂,宣城满城百姓的无辜性命,以及我在父皇临终前许下的承诺。

如今,蓝妤有夫有子,还会等我吗?其实等与不等又有什么区别。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又怕知道。如果她过得不好,我会心痛;如果她过得好,我现在做的事,却正在破坏她的幸福。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放弃的使命与责任,否则必遭天谴。我已经放弃过一次,造就了无数人国破家亡的惨剧,包括以柔在内,所以决不能再有第二次的放弃。

文涛问我这些年有没有后悔过。他所指的,是我当年误信了翼帝皓晨阵前议和的事,还是我对蓝妤的爱?对于后者,我只能说:爱我所爱,此生无悔!

心机

以柔来到玉宸宫请安时,蓝妤正在害喜,皓晨轻抚着她的背,等她止住呕吐后,亲手执起银边琉璃盏,把花茶递给她漱口,一旁的太监捧过一只雕花金盏,让蓝妤将漱口水吐掉后,皓晨接过宫女递上的素净绢帕,轻柔的为她拭了一下嘴角,眼中是满满的怜惜与欢喜。一旁梦洁眼神复杂的看着这对貌似恩爱的夫妻,羡慕、妒忌、失望、伤心皆而有之。

以柔上前施礼:“臣妾参见皇上、皇后。”

蓝妤看以柔一眼,神色淡然,对她微微一含颌后,便半倚在锦榻上闭目养神。皓晨把眼光从蓝妤身上收回,微笑看着以柔,温言道:“爱妃不必多礼,”伸手牵她坐于身边,“难得爱妃有心,日日亲手为皇后炖补汤。”

以柔招手让侍从把一盅炖品呈上,“皇后娘娘身怀龙胎,需多加进补,臣妾有幸略表心意。”

皓晨亲手接过炖品,执起汤匙喂给蓝妤:“爱妃说得有理,蓝妤,你要多吃点,近日又瘦了。”

一旁的梦浩“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皇上,姐姐分明是胖了,怎么会是瘦了呢。”

“是吗?”皓晨笑眯眯的仔细看了看蓝妤,“胖了好,还是胖点更好看。”一语说出,满屋人都笑了起来。

蓝妤也忍不住笑起来:“陛下不是还要去御书房议事吗,莫让众臣等候太久。”

皓晨起身:“朕处理完政事就来陪你。”又对以柔与梦洁道:“你们多陪陪皇后。”

皓晨走后,蓝妤又把梦洁打发回府,宫室内只剩她与以柔二人,“为什么?”蓝妤问道。

以柔微笑道:“陛下现在很开心,不是吗?”

“设计让我怀孕,只为了讨他欢心,你会这样吗?”

“陛下人中龙凤,文武双全,玉树临风,令天下女子产生爱慕之心,实属正常之事。”

“这么说你也对陛下产生了爱慕之心?爱到可以为他放弃家仇国恨,嗯?”蓝妤望着以柔,与皓晨颇为相似的沉潜冷冽眼神,淡淡的,波澜不兴。“那倒也是好事一件,至少陛下身边少了一个可能会伤到他的人。”

以柔平静的回望着她:“这世上能令陛下受伤的女子只有皇后一个,难道皇后娘娘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蓝妤走到窗前,打开窗,寒风吹入温暖的宫室。窗外漫天的飞雪,许久,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我保不住,我说过永远不会为他生育子嗣的。”

“啊?”以柔一呆,不明所以的看着蓝妤孤单的背影,几朵雪花随着寒风飘入,落在她的身侧,带在丝丝凉意。

“你可以回去了,以柔,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希望到此为止,不要玩火自焚。”蓝妤转过身,所有的忧伤与悲凉瞬间掩藏得无踪影,“天寒地冻,你不必每日来请安。”

殿外,几名宫女正在庭院内扫雪,以柔经过一名宫女身边,那个宫女脚下一滑,向以柔身上摔去,以柔伸手扶住她。

那宫女跪伏于地,“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以柔把手拢于袖内,继续前行,口中淡淡道:“算了,你并非有意,何况你的皇后宫中人,本宫也不能拿你怎样。”

走出玉宸宫,不远处,皓晨负手含笑而立,金冠束发,合身的明黄龙袍,玄色纹金龙的紫貂斗篷,在雪白的天地间分外显眼。以柔走到他身前,正欲行礼,却被皓晨握住了双手,掌中的温暖通过她冰冷的双手一直传递到了心间,“你没事吧?”他温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陛下在担心臣妾?”以柔抬头仰视着他,欢悦的神情在她眉间跳跃,他等在外面,可是担心她会被皇后责罚?

皓晨温和一笑,“蓝妤从小就这样,当她与你投缘时,她会对你很好;当她对你不满时,也只是不理睬你,却不会如何为难你,她不会玩什么心计,所以你不必担心。”

“难怪皇上不喜欢有心计的女子,原来是因为皇后。”以柔幽幽道。

皓晨轻笑着捏了一下以柔的俏鼻,“你吃醋?”牵着以柔的手慢慢在雪地上漫步,“朕生长宫中,后宫中的女子为了争宠夺嫡无所不用其及,心计手段层出不穷,朕从小所见的只有一群虚伪的面孔,面对的是种种阴谋陷害。没有温情,也没有真实,包括朕的生母,也只是把朕当作争权夺势的工具,朕受够了,也厌倦了这样的女人。”他停住脚步,望着远处,唇边浮起一丝温情的微笑,“唯有蓝妤是不同的,她一向爱得明明白白,恨得坦坦荡荡,连假象也不肯做一下。年幼时,父皇偏宠三弟,每有争执,无论对错,受罚的人必定是朕,没有人敢为朕求请,只有蓝妤敢于为朕辩白,有一次她为朕顶撞了父皇,结果陪朕一起被廷杖二十,伤好后她偷偷跑去狠狠揍了三弟一顿。”

以柔掩唇而笑:“看不出皇后小时候竟是如此有趣。”

“是呀,”皓晨脸上的笑意更浓,“自小朕不知该说她是聪明还是笨。若说她笨,偏偏她天赋过人,习文学武一点即通,举一反三,领悟之快远胜过我们所有与她一起求学之人;若说她聪明,偏偏她虽生长在官宦世家,却丝毫不懂权谋之术,直率坦然,若非她父亲手握重兵,加之父皇有心让她嫁与三弟,她就算是有十条命也被杀了。”

“皇后会武功,臣妾怎么看不出来?”以柔困惑问道。

皓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沉默半晌,又似乎有些悲伤的笑了笑,“她曾经有武功,而且很高,远在朕之上,后来废了,这样也好,至少朕能留得住她。”

以柔本想问蓝妤的武功是因何而废,看见皓晨的脸色,欲言又止,不敢再问。两人牵着手,在雪地上默然行走着,片刻皓晨神色稍霁,对以柔道:“朕还要到御书房议事,你回宫去吧。”

以柔施礼,转身正欲踏上身旁的辇车,皓晨又出声唤道:“以柔,”他走至以柔身旁,伸手为她系好斗篷上的系带,柔声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朕都谢谢你为朕所做的。以柔,朕是真的喜欢你,也会好好待你,所以不要对朕玩什么心计,朕不喜欢心机太重的女人。”

“陛下是真的喜欢臣妾?”以柔心一跳,心中的某一处,在这冰天雪地中一点点变暖,“那,那皇后呢?”

“她不同的。” 一句话说得 简短而有力,皓晨招手让御辇移到身边,辇车轨过雪地,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以柔的心似乎也被辇车轨过一般,她不同的,对他而言,蓝妤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人一生可以喜欢很多人,最爱却只有一个。看着将登上御辇的皓晨,以柔感觉到脸上一凉,是雪花落在了脸上,又开始下雪了。心在隐隐抽痛着,要痛就大家一起痛吧。

“陛下——”以柔轻唤,皓晨止住脚步,回首,皱眉不语,

“陛下与皇后是否曾经过有一个孩子?”

“什么意思?”皓晨神色一凝,锐利的眼盯着以柔。

“皇后说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没保——”以柔看着皓晨色变得铁青的脸色,不由顿住不敢再语。

“她还说了什么?朕要听她的原话。”

“原话?皇后说‘我说过永远不会为他生育子嗣的’”以柔说完,静静的看着皓晨的反映。

皓晨负手,遥遥地,看向玉宸宫。黑眸里无边幽暗,菲薄的唇紧紧抿着,清俊的侧面,散发出透彻心骨的冷酷。

“陛下,”以柔担心的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