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晨不怒反笑,声音平淡得似乎不是出自他的口中,“当年朕处置了她腹中那个曦国的孽种后,她是对朕说过这样的话,可是这事能由得了她吗?”登上御辇扬长而去。

以柔独立的身影在雪花纷飞中,变得朦朦胧胧,皓晨的御辇渐渐驶出她的视野,淹没在漫天雪花中。原来景枫与蓝妤竟是这样的关系,难怪他会说:朕要你,是因为你是景枫名正言顺的妻子。难怪他明知她心怀不轨,还是接纳了她。原来如此,她接近他是为了报仇,他接纳她,是为了把他所承受的耻辱还给景枫。以柔无力的坐在雪地上,双手合膝而抱,把脸埋在双膝上,哈哈大笑了起来,很公平,各有目的,真是公平。不知不觉中,笑声变成了呜咽声,这一刻,她恨的人只有她自已。

回到仪和宫,以柔屏退左右,从袖中拿出一纸团,打开看后,扔进火盆,瞬时化为灰烬,只余袅袅轻烟,唇边浮起冷艳一笑。

夜,以柔坐在宫室中等待着,宫中的侍从早已被她打发走。一个人影鬼魅般闪入,“素秋见过娘娘。”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赫然就是白日里在玉宸宫前庭打扫的那个女子。

以柔站起身,仔细看了看素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二殿下命属下转告娘娘,速离险地,早回曦国。”

“就这事?”

“清平王爷让属下也转告一句话,他说若娘娘听了这种话,仍执意留下,就由娘娘的自行决定。”

“什么话。”

“清平王爷说,以后每一年,他都可以看见火鹤花开,希望娘娘能回去看看您最喜爱的火鹤花。”

“火鹤花?”以柔一愣,很快会心笑了起来。与景枫成亲的第一年,她最喜爱的火鹤花燃遍整个庭院,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从昏迷中醒来的景枫伫立在花从中,修长优雅的身影透出淡淡的寂寞,苍白的脸上有着丝丝倦意,夕阳下,他单薄的影子,虚幻得如烟如梦。

“很美的花,但愿我每一年都可以看见火鹤花开,不会因为昏迷,错过花期。”他微笑着对花从中快乐的以柔说。

“会的,殿下,你一定会好的,不会错过每一年的花期。”花从中,以柔笑靥如花。

往事如暖流般淌过以柔的心间,景枫是如此的信任她,借清平王的口暗示她,自己已清醒,劝她离开险境。原来自已在这世间并非无人关怀,有如师如兄如友的景枫,有亲如小弟的景榕,象亲人般关怀着她,很窝心。

以柔微笑着:“你代我转告清平王,我希望终有一日能在天翼国的御花园看到火鹤花,所以要留下来种花。”

素秋点头道:“娘娘的意思,属下明白了,娘娘的话,属下一定带到。”

“明白就好,这宫中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就属下所知的,在这皇宫中包括属下共有三人可供娘娘驱使,属下在皇后宫中听差,另有一女子名叫念秋,在浣衣局中,她的身手很不错,娘娘可调她来身边使唤,还有一人负责宫内外消息的传递,属下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他是个男子,称他为‘山鬼’,娘娘若要联络他,通过念秋即可。”

“清平王要我们做什么?”

“取得天翼国的边境兵防图。属上已四处打探过,无结果,看来要有劳娘娘从翼帝身上下手。”

以柔的脸隐在暗中,看不见表情,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惆怅,“他并不怎么信任我,素秋,能做的我已经做了,为何要获得他的信任,就那么的难?”

“如果能让他迷恋上你,莫说是信任,你说的话就算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了。”

“有皇后在,这可能吗?”以柔的笑带着淡淡的苦涩。

“娘娘,我们会帮你,想办法让翼帝不再相信那个女人,或者直接把那个女人除掉。”

“你可知蓝妤与我皇陛下的关系?”

“属下当年是皇上的近身侍卫之一,所有的事属下很清楚,所以那个女人更不能留,她会是我皇陛下唯一的弱点。”素秋的声音中带冷酷。

以柔打量着素秋,很平凡的一张脸,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引人注意,神情平淡,低眉顺目,易令人产生软弱无害的错觉。唯有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令以柔感觉到她的不简单,强将手下无弱兵,清平王调教出的手下又岂会简单,仅凭她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来去自如,就足以见她的身手之高。

“除掉她也不见得有用,先留着吧,她对我们还有用,只要让翼帝不再信任她即可。”以柔轻叹一声,又喃喃道:“这样对她是否太狠了点,毕竟她对我与景榕极好。”

素秋冷笑了一下:“他们翼国人在宣城屠城十日,尸首成山,血流成河,就不狠吗?何况一切都应以大局为重。”

“你很恨天翼国的人?”

“属下与娘娘一样,在宣城之战中失去了所有亲人,派到天翼国来的密使又有哪个不是身负血海深仇,自动请命而来的。”素月说着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属下告退,娘娘若有什么事,可让念秋来联络属下。”话音未落已不见人影。

一丝冷风透过窗隙吹入宫室,跳跃的烛火晃动了一下,一切湮没于黑暗,以柔静坐在暗中,一手支额:蓝妤,对不起了。

她曾说过,会把所有的痛加倍奉还给皓晨的,没有得到过,如何才能知道痛,就如他从小没拥有过亲情,所以他失去父母兄弟时,无所谓,不会象她那样痛彻心骨。

他所在乎的是什么?天下、他的女人与孩子。让他得到他想要的,再失去这一切,到那时,他就会明白她当年所承受的痛了。她就象是一把温柔的刀,一点点的伤着他,看着他痛,自已更痛,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血腥的恶梦中,透一口气。

离间

寒冬的夜,静得可以听见雪落的声音,恍惚间,蓝妤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日,她跪在皓晨的脚下,“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求求你。留他一条生路,蓝妤为奴为婢,无怨无悔” 她的泪不断涌出,怎么擦也不擦干。

“这个曦国的孽种只会让你蒙羞,也让朕蒙羞。”他冷酷的声音回旋在森冷的大殿上空。孽种,他说她的孩子是孽种,强行灌下了那碗药,结束了那幼小的生命。她是那样的无能,害得景枫国破家亡,连他的骨肉也保不住。

细碎的哭泣声惊醒了皓晨,借着映入锦罗帷帐的烛光,看见蓝妤蜷缩在床角,身子轻轻颤抖着,樱红的唇微微翁动着,“景枫,孩子。”

伸出的僵在半空,他的心绞痛起来,她是那样的残忍,残忍得不肯施舍一点快乐给他。多少年没见过她的泪水,自从他狠心的杀死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后,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哭泣过。她的泪只在梦中,为另一个男人而落。她还在恨他,恨得不肯为他生育子嗣?

“蓝妤”,把她抱入怀中,用自已的身体去温暖那微微发凉的身躯,“蓝妤,你别哭。”恍然间,似乎又回到年幼时,他在重病中,她在床前,柔和的小手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皓晨,你别哭。你还有我,还有我会一直陪着你。”

“蓝妤,你会陪我一辈子吗?”他问,父皇母后已弃他而去,任他自身自灭,只有她还在他身边,只有她,才是他最在乎的。

“会的,我会陪你一辈子。”她说会陪他一辈子,结果却还是要弃他而去。他该怎么做,他只想留住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他要她,陪他一辈子,哪怕她痛苦、她伤心,他也要陪着她,一起痛苦,一起伤心。

蓝妤睁开眼,茫然看着面前的人,流水般的长发略有凌乱的散在枕席上,两颊带着薄薄的睡晕,泪水冲刷过的美眸波光涟涟,樱红唇微张,如醉海棠般姿态撩人。看得皓晨心中一动,凑首想去亲吻她。她侧首避开,挣脱出皓晨的怀抱,背对着他侧身躺下。

“蓝妤,”皓晨从身后抱住她,手轻抚着她因怀有四个月身孕而微微隆起的腹部,“朕自知有愧于你,但是你腹中的不仅是朕的骨肉,也是你的骨肉,朕求你,莫要伤他。”她的人就在他的怀中,他却总觉得她如轻烟般,随时会消散于他面前。只有这个孩子,才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是他与她共有的血脉,只有这样,他才能真真实实的拥有她。

他在求她,他曾求过她很多次,求她爱他,求她为他生一个孩子,她从没答应过。她说过的,永远不会为他生育子嗣。这一次,她无法拒绝,在她腹中的,不仅仅是他的子嗣,也是她的骨肉,她的声音虚无缥渺,“我不伤他,不会伤他的。”

皓晨如释重负,轻柔的吻沿着她的颈畔而上,不断的落在她的眉间,她的唇上。他的手纠缠在她的发间,他的气息包围着她。蓝妤本能的挣扎一下,眼中不甘愿的光茫,一闪而灭,一切归于波澜不兴的平静。心向绝望的虚空坠去,景枫说:蓝妤,我们是结发夫妻。皓晨说:染过色的白布,不管怎样都不会变白了。如今的她,算是什么?认命的合上眼,一滴泪从眼中沁出。

突如其来的粗暴弄痛了她,忍不住轻哼一声,睁开眼,正对上皓晨的双眼,黑色的双眸里有着竭斯底里的绝望与狂乱。最恨她认命无奈的顺从,既使在与他最亲密的时候,她的心仍想着另一个男人。是他把她抛入了绝望的深渊,他也陪着她一起坠入了深渊。如果你的幸福不是我所给予,我宁可你不幸福,而我的幸福就在你的手中。两滴泪偷偷落在了她的发间,是他的,很快无影无踪。“蓝妤,我有多爱你,你倒底何时才能知道。”埋首于她散发着幽香的长发,他的声音低哑痛楚。窗外突然刮起寒风,呜咽着,直至天明。

蓝妤醒来时,天已大亮,皓晨早就上朝去。寝殿外有人轻声交谈着,“谁在外面?”蓝妤问侍候她梳洗的侍女。

“回娘娘,是梦洁小姐一早就来向您请安。”

“哦。”梦洁的心思,蓝妤岂会不明白。自从她怀孕后,皓晨每日除了处理政务,其余时间都会在玉宸宫陪她,梦洁来得也就越发勤快了。想起昨夜皓晨的话:叫你那个堂妹没事不要在朕的面前乱晃,朕不会要她。蓝妤轻叹一声,向前殿走去,心中斟酌如何对梦洁说。

刚走出寝宫,梦洁就迎了上来:“见过姐姐。”

“妹妹,外面风雪连天,难为你每日还要入宫请安。”拉着梦洁来到偏殿的暖阁坐下。

梦洁招手让侍女端上一碗汤药,“姐姐前几日要的药材,妹妹已经带来了,都是从我们风家药铺中所选取的上乘药材,这碗安胎补身药是妹妹方才亲手所煎,姐姐趁热喝。”

蓝妤看着梦洁殷勤的样子,心中又一次叹息,身为天翼国第一世家风氏的女儿,尊贵如金枝玉叶,若非对皓晨情根深种,心高气傲的梦洁又怎么如此低声下气的讨好自己。只是皓晨连多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自已该如何劝她死心?蓝妤暗忖着,随意接过梦洁递来的汤药,正要喝下,一旁的侍从女官秀宛叫道:“娘娘且慢。”

蓝妤与梦洁看向她,秀宛又道:“请娘娘准许奴婢验过之后才喝。”皓晨曾下令,皇后怀孕期间所有饮食必须经过严格检验。秀宛本是皓晨身边的侍从女官,因精通医理,被派来玉宸宫陪皇后养胎。

梦洁听到秀宛的话,不悦道:“这汤药从取材到煎送,都是我一手所为,你难道怀疑我?”

“秀宛不敢,职责所在,请梦洁小姐见谅。”

梦洁正要发脾气,蓝妤已开口道:“秀宛,放心吧,自家妹子不会害本宫的。”正要喝手中的汤药,面前人影一闪,那碗汤药已落在刚进门的皓晨手中,他的样子似乎刚刚下朝,朝服尚未换下。他把手中的碗递给秀宛,扶起蓝妤,微笑道:“还是验一验的好,这样朕才放心。”说完,不理会满屋跪拜的人,径直走入内殿更衣。

皓晨换过便服后,来到前殿,秀宛迎上前,轻轻说几句话,皓晨点一点头。秀宛与两名宫女拿起梦洁送来的药材匆匆离去。偏殿暖阁内,蓝妤斜倚在锦榻与梦洁闲话,见皓晨进来正要起身相迎。皓晨伸手阻止,柔声道:“你怀有身孕,就不必讲究那么虚礼了。”就势在她身边坐下,执起宫女奉上的茶盏,微抿一口,漫不经心道:“蓝妤,你可有话要对朕讲?”

“啊?”蓝妤莫名的看着他,一时弄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陛下,”锦帘外秀宛的声音响起,“何太医与李太医有事禀报。”

“说。”皓晨的声音平淡无波。

“启禀陛下,”太医的声音通过重重帘幕传达入,“臣等在方才那碗汤药中发现有羊苋草和附子两味药,另在风家小姐送来的药材中也有此两味药在内。”

“那又如何,这两味药又不是毒药。”梦洁忍不住插口。

“这两味药各自使用当然无害,若混在一起,其药性极烈,怀有身孕者服用,必定会小产。”

梦洁闻言,脸色顿时惨白,双腿一软,语无伦次:“陛下,我、我、不关我事,我也不懂呀。”

皓晨冷冷的看着面色苍白梦洁,“贱婢,竟敢对朕的嫡子心怀不轨,拖出去杖毙。”

“姐姐,救我。”梦洁在几名宫的挟持下,挣扎着哭喊,“我什么也不知道呀,我是按姐姐给我的药方取药的呀。”

“够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蓝妤终于开口:“放了她,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那么皇后认为关谁的事?”皓晨锐利的眼盯着蓝妤。

蓝妤一脸的坦然:“臣妾不知关何人的事,但是梦洁没这个胆量,而且这样做,于她于风氏家族,都没有好处。”

皓晨眼神复杂的盯着蓝妤半晌,才一指梦洁,下令道:“轰出宫去,从此不得再入宫门,否则杀无敕。”

片刻间,房内所有人都已退去,皓晨拿出一张纸扔给蓝妤,“这样的事,朕不希望有第二次。”

蓝妤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张药方,上面的字迹是她的,但她没写过这样的药方,嗤笑一声,道:“原来你心中早就认定了是我,即然如此,何必作这么久的戏。”

“你不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你若信我,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你若不信我,真的也会变假的。”

“这是你那个好妹妹昨日为你抓药时落下的,御药库内什么药没用,何必去你们风氏家族的药铺取药。风蓝妤,你够狠,曦国的那个孽种是你的亲骨肉,你腹中的这个就不是你的亲骨肉了吗!”皓晨切齿道。

蓝妤冷冷一笑,道:“陛下在我风氏家族中果然安插了眼线。你从来就信不过风氏,也信不过我。”

“朕也想相信你,可是你叫朕如何才能信你。”

“我曾说过,不会伤这个孩子,就一定不会伤他,虽然我很不想要——。”蓝妤似自言自语呢喃,有些疲倦的闭了闭眼。

“你也曾说过,非我不嫁,结果呢?”皓晨凝视着蓝妤,蓝妤回视着他,在久久的对视中,两人的眼渐渐有些湿润,终于蓝妤一侧首,不再看他。年幼时,无意的一句话,却成了此生此世,彼此间剪不断、理不清的纠葛。

那一年,他十三岁,她十一岁,先皇为三弟与她赐婚,皇上圣旨,无人敢反驳,只有磕头谢恩的份。只有她,傲然而立:“我不答应,宁死也不答应。”父皇面色阴沉,同样年届十三岁的三弟恼羞成怒,满朝文武色变,风氏族人更是心惊胆战,山雨欲来风满楼。她的一语石破天惊:“除了皓晨,我这辈子,谁也不嫁。”那一刻,天地间的一切在他眼前消失,只余她的话,回荡在他的耳畔。此生此世,他认定了她。她说非他不嫁,言犹在耳,几年后,她却跪在他的脚下,求他成全她与另一个男人。

往事不堪回首,皓晨转身,背对着蓝妤:“蓝妤,朕不想伤害你,所以你不要再逼朕。不管你愿不愿,这个孩子,你必须平安生下,否则,你准备好让整个风氏族人陪葬吧。”言毕,他快步走出玉宸宫。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唯有百花轩的红梅傲立雪中,为世间凭添一抹嫣红。在纷飞的香梅白雪中,皓晨拔剑起舞,连绵不断挥出的剑式,挥不尽心中连绵不绝的痛。灵犀剑法,昔日双人成舞,今日形单影只。他十八岁时,她十六岁,征战闲暇,他与她共创了这套灵犀剑法。为皇太后贺寿时,在满朝文武,各国使节面前,他们也曾在这红梅白雪中,双人起舞,刚柔并济,惊艳天下。从此皓晨蓝妤,珠联璧合,玉人成双之名传扬天下。

这世间已经有了皓晨这个人,为什么还要有景枫这样一个人?皓晨狠狠的把剑插入雪地,单膝着地,额角抵着剑柄。不能留,景枫也好,曦国也好,都不能再留于这世上。眼中的精光一闪,扬声道:“出来!”

不远处,以柔从梅林中走出,步态摇拽,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皓晨挑眉一笑:“轻功不错,朕到现在才发现你。”

以柔笑靥如花:“若非如此,臣妾怎有幸见到这般美的剑法,不象是武,倒象是舞。惊若游龙,翩若惊鸿,只是——”

“嗯?”皓晨侧首,见以柔肤若凝脂,颊生芙蓉,明眸善睐,心神一荡,伸手轻抚她的脸庞,心中郁积之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这剑法本应是鸿雁双飞,若只一人起舞,似乎有些孤寂清凄。”

皓晨唇边的笑意更浓,“爱妃果然聪慧,这灵犀剑法本应是双人剑舞,来,朕教你。”

以柔在皓晨的教导下,很快学会了整套剑法。飞雪中双人起舞,舞毕两人相视而笑。梅林外,传来掌声,皓晨的表兄、大将军珂宇,大笑走入,下跪行礼后,道:“当年皇上与皇后一曲剑舞惊艳天下,没想到臣今日还有这样的眼福。”

“大将军觉得本宫舞得可好?”以柔问道。

“臣是个粗人,就直说了,皇上与娘娘方才所舞美则美,只是与当年皇上皇后之舞相比,似乎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皓晨饶有兴趣的问道。

“是心有灵犀,”以柔道:“陛下与皇后青梅竹马,心有灵犀一点通,岂是臣妾所能比。”

“对、对,就是这样。”珂宇抚掌道。

“朕与大将军有事相商,爱妃下去吧。”皓晨看以柔渐渐远去,才收回眼光盯着珂宇,道:“你方才的话是想提醒朕,还是想提醒朕的爱妃?”

珂宇一改刚才的那副憨样,认真道:“臣是怕皇上中了美人计。”

“美人都是爱撒谎的,多她一个也无所谓。”皓晨淡然道。

“皇上喜欢她?”

“呵,朕是喜欢她,有她在,朕会开心些。”

“那皇后——?”

“你倒是很维护皇后。也是,倒底是一起长大,一起征战多年。”

“臣只知道,这世上只有皇后才是最忠于陛下的人。”

皓晨冷峭的笑笑,不置可否,领先大步向御书房方向走去。

交锋

一步、两步、三步…….以柔踏着厚厚的雪,细数着自己的脚步。在拐角处,终于忍不住回头,红梅白雪依旧,那个丰神如玉的人早已离去,雪地上延绵而来的是自己孤单的脚印。扬手挥出,掌风带起地上的雪,飘飘扬扬把她裹在漫天雪雨中。灵犀剑法,在他与她共舞时,他眼中看到的人是谁?

“娘娘迷失了自己的心吗?”不知何时到来的念秋正以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以柔如梦初醒,缓缓回首,盯着念秋,一字一顿:“你怕我会背弃曦国吗?”

念秋垂眸屈膝:“是奴婢误会了,刚才在梅林中,娘娘看翼帝舞剑时的眼神,让奴婢误解了,请娘娘赐罪。”

以柔唇角微牵,欲言又止,终是一言不发的转首,看向前方的梅树,问道:“念秋,听说皇后蓝妤曾经武艺高强,你见过她的身手吗?”

“见过,深不可测,尤其是她的轻功,踏雪无痕,独步天下。”

“踏雪无痕!”以柔喃喃重复着,看看自己在雪地上的脚印,自嘲一笑,蓝妤授她武学书籍,其中记录了轻功修习之法,自已始终是达不到那样的火候。又若有所思的问:“蓝妤认得你们吗?”

“我与素秋当年是陛下身边的影子护卫,所以我们见过她,但她没见过我们。”

“这就好。”以柔松了口气般,“你可知她的武功是怎么废掉的吗?”

“具休详情,奴婢未曾目睹,只是听说她为了给陛下逼毒,散尽了全身内力。”

以柔默然,向来缘浅,奈何情深。世人皆恨红颜误国,又岂知红颜命薄。

“娘娘,有人来了。”念秋低语,唤醒了沉思中的以柔。

皇后宫中的女官向她走来:“贵妃娘娘,皇后召见。”

玉宸宫内,蓝妤慵懒的倚在锦榻上,也许是因怀有身孕,明艳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柔与详和。她示意面前行礼的以柔坐下,微笑道:“妹妹,我们有些时日不见了,本宫今日想与你好好聊聊。”

以柔身子略略前倾,恭敬道:“上次娘娘叫臣妾不必每日请安,臣妾以为娘娘不喜打扰,故近来未曾请安,还请娘娘恕罪。”

“以柔,你不必如此谨言慎行,这不是你的本性。”蓝妤依然笑颜可亲,拿出那张药方递给以柔,语气轻描淡写, “本宫只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以柔瞄一眼药方,神情自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臣妾不明白皇后娘娘所指是何事?”

“不要对本宫说你不知道。虽然本宫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把梦洁手中的药方换掉,但是本宫知道是你做的。你一向喜欢模仿本宫,不是吗?连本宫的字,也能模仿得以假乱真了。”蓝妤含笑说着,轻言软语,似乎在与闺中密友说着什么愉快的事情。

以柔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很真诚的说:“臣妾只是想帮助娘娘,娘娘并不想为皇上生育子嗣,对吗?”

“哦?”蓝妤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先设计让本宫怀孕,再嫁娲给本宫,你是这样帮我的吗?以柔,说实话,本宫的耐性有限。”

“我曾经与皇后一样,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拜翼帝所赐,家破人亡。皇后可知,我的至亲至爱之人是如何惨死的。家父被乱刀砍死,暴尸荒野,野狗争食之;小妹被捏碎琵琶骨,沦落为军妓,受尽凌辱而死。”以柔依然在笑,凄惨的笑着,声音空洞无力,“这样彻心透骨的痛,皇后你体会过吗?”

蓝妤听得有些动容,却不开口,静静听着以柔说话:“我恨自己没有能力把那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所以只想把自己所承受过的痛还给他,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之痛。他的至爱就是皇后你,你的淡漠无情已经让他受尽折磨,所以我不必再做什么;他的至亲,他所想要的只有皇后为他生育的子嗣,所以我先成全他,品尝过得到的喜悦,才能休会到失去的痛苦。至于嫁祸给皇后,非我所愿,可只有这样才能令他痛得更彻底,还有什么比得上被自己心爱之人所伤更痛呢。”

“就这样?”蓝妤问。

“就这样,该说的我都说了,皇后准备如何处置我?”以柔平静的答着。

“那么,你假怀孕,假落胎,又是为什么?”

以柔一惊,抬首看着蓝妤,“你,怎么知道的?”

“我本只是有点怀疑,现在确定了。少量的芜樱加上益母草服用后,不会致命,但会出现与小产一般的脉向与症状,而且会导致女子终身不孕。我没想到你会用自残的方式,所以轻信了你。以柔,你何苦这么做?”

“若不这样做,怎么名正言顺的留在皇宫,又怎能获得娘娘的怜惜与信任呢?”以柔的眼中带着讥诮

蓝妤轻轻摇首,“以柔,你不是要获得我的信任与怜惜,而是想获得陛下的信任与怜惜。我曾以为你接近皇上,是为了有机会刺杀他,为父报仇。以为你虽然聪慧,但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弱女子,心思单纯,才会想出以身侍敌的傻办法,却忘了你是曦国辅政的太子妃。所以我错了,皇上也想错了。你要的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性命,而是要他与你一样,国破家亡,要他活着,生不如死。”

以柔注目凝视蓝妤,片刻,唇边绽开一抹邪魅的笑:“皓晨曾对我说,皇后不懂玩弄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