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在朝堂间、沙场上,为他出谋划策呢?”蓝妤指尖无意识的敲打着软榻上的小几,轻轻笑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居然会看错你,原来翼帝并非传闻中的那样明智。”

“他没有看错我,我是不玩弄心机。任何人玩弄心机,必定有他的目的,或如你想报仇,或想夺权,或想争宠,而我即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想夺权争宠,何况我生性懒惰,不想累着自己,向来喜欢不花思的随性而为。就如今日,我有事也只是与你当面说清,而不想背后费思量。但并非就看不透别人的心机,无力自保。”蓝妤悠闲的品着茶,含笑道:“以柔,我若把这些事告诉陛下,你说他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皇后会说吗?那我可真为景枫不值。”以柔镇定下来,她要赌一把,赌蓝妤对景枫的感情,“皇后可知,我与景枫成婚二年,他连我的手都不曾碰一下;在难得清醒的日子里,他只穿蓝色的衣服;皇后大婚那一日,他抚琴反复弹奏着一首名为《蒹葭》的曲子,直至伏案昏迷;还有——”

“够了,”蓝妤眼眸下垂,长长的羽睫遮住了她的眼神,平静的语气中有着一丝掩不住的颤音,“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想说的是,即使你害得他国破家亡,他还是深爱着你,为你洁身自爱;而你呢,不但没有为他守住贞洁,连他的骨肉也没保住,现在难道连他的性命也要夺走吗?”以柔直视着蓝妤,冷冷道:“如果我被治罪,为了自保,我会把一切都供出,哪怕是没有的事,我也可以编出来,你说,事关景枫,皓晨是信你还是信我?”她调平气息,又凄然一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所以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

蓝妤抬眼,冷幽深邃的双眸盯着以柔,缓缓道:“你杀过人吗?”

“暂时没有。”

“我杀过很多人,当年征战沙场时,往往一道命令,就决定了千万条人命。所以你要明白,我并非是什么善良之辈,多杀一个人少杀一个人,于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皇后想杀了我吗?”

“不,”蓝妤摇头,“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柔贵妃,但是,记住,老老实实的做皇上的女人就好,不要再玩什么花样,我会牢牢盯紧你。如果你再试图做出谋害皇上和我孩儿的事,我会杀了你。”

以柔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又急急折回至蓝妤面前:“你不爱他,为什么还要这样维护他?”

“你爱他,为什么一定要逼自己去伤害他?”

心柔怆惶后退一步,脸色苍白,一种尖锐的痛从心中呼啸而过,蓝妤明亮的双眸如明镜般,照得她无所循形,闭了闭眼,咬牙道:“我疯了才会爱他,我恨他,恨得、恨得…….”,恨得怎样呢,以柔呆立,不知该怎么说。

蓝妤有些怜悯的看着以柔:“你是爱他的,以柔。你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

宫室内一片沉静,以柔与蓝妤彼此对视着,以柔的眼中是矛盾、挣扎、痛苦,蓝妤的眼中是恬静、了然。许久许久。终于,以柔深深吸一口气,理清纷乱的思绪,平静而疲倦,点头道:“你说得对,我恨他、也爱他,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不可能爱他爱到可以放弃家仇国恨,我是曦国人,就如你始终是天翼国人,景枫为你所付出的是得到天下的机会,而你始终都不会为他放弃天翼国。”

“呵,”蓝妤笑了起来,掩不住的忧伤似流水般倾泄而出,“以柔,你错了。天下分久必合,两国征战,必有一兴一灭,强存弱亡,这是战争法则。不管哪一国取得天下,非我所能决定,也非我所关心。莞河之战后,我再也不过问政事与军事,只要景枫还在一日,我就不会与曦国为敌,但是天翼国终是我的家国,我也不能倒戈相向。现在你是在皇宫中,我明知你的所作所为,若还听之任之,无异于纵容你。以柔,我只要你保持中立,不过问两国之间的战事既可。”

“为什么,你并不快乐,你是不得已才和他在一起,却不肯背弃他?”

“从七岁起,父亲就告诉我,他是我要一生守护、效忠、追随的人,我习惯了;我们在一起十五年,他是我的君主,所以我不能背弃,他只是我的君主,所以我不爱他。”

以柔走至蓝妤身旁坐下,轻叹道:“你可知皓晨有多残暴,宣城之战,他纵容手下屠杀战俘,屠杀平民,连婴儿也不放过,奸淫女子。如果让他得天下,天下将会有多少人象我一样家破人亡。景枫不同,当年征战,他定下三条军规,不扰平民,不伤妇孺,善待俘虏。所以他若得天下,必是一个仁君。我求你,帮帮我。就算不为景枫,为天下苍生也好。景枫正直善良,比皓晨更能胜任君主之位。”

“以柔,你又错了,正直善良从来就不是君王本色。景枫的确比皓晨更胜任君主之位,是因为他比皓晨更懂得驾御天下,驾御人心。莞河之战,他会输。是因为他比皓晨更多情,自暴弱点。经此之后,等他清醒,再也不会有弱点。”

“你认为景枫就一定会清醒过来?”以柔试探的问道。

“他一定会清醒过来,只是时间迟早而已。就如天翼国与曦国之战,也是迟早而已。景枫若不能醒来,曦国没有人是皓晨的对手;景枫若能醒来,皓晨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定局是拿握在景枫与皓晨手中。所以,以柔,不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有所改变,何苦这样逼自己。”

以柔苦笑一下:“难怪景枫会喜欢你,只有你才看得懂他。是否放弃报仇,已并非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了。我连你都斗不过,又凭什么与皓晨斗。”说完,快步走出大殿。

“以柔,”蓝妤在身后唤她,“我的话你不一定能听进去,但以皓晨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你的所作所为。到时,反而会为曦国与你自己带来无妄之灾。这一次他会被蒙蔽,是因为他太在乎这个孩子,关心则乱。”

以柔回首,看见蓝妤正倚在门边,美丽高贵的身影,在空旷华丽的大殿下,更显寂寞与清凄。

走到了远离玉宸宫的地方,以柔止住脚步,茫然看着前方,许多,突然笑了起来:“念秋,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只要碰到与蓝妤有关的事,翼帝就会变得糊涂起来,我们本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的,可是这个女人不能久留,她知道得太多了。”

“我们现在动不了她。”念秋的声音平淡,没有丝毫波动。

以柔看了看她,轻轻道:“没关系,我们可以等待时机,一个好猎人是要有耐心的。”

御书房内,皓晨翻看着在曦国的监国使送来的密报,突然道:“朕不想让曦国再存于这世间。”

六名议事大臣一愣,一名胆大一点的臣子道:“陛下,曦国有什么不妥或异动吗?”

皓晨把手中的密报仍下去,几名大臣传看后更是莫奇妙,面面相觑。

珂宇躬身道:“启禀陛下,曦国对我国一向恭顺,进贡丰厚。据监国使送来的密报也没有什么不妥或异动,且现在国贫民穷兵弱,曦王又昏迷不醒,于我国并无大障, 陛下何不姑且让它残喘些时日。”

皓晨有些不耐烦道:“斩草不除根,必成祸患。“

六名议事大臣齐声上奏:“陛下,时机不到呀。”

皓晨不悦的皱眉,四年前莞河之战,本欲灭曦,却因皇位之争半途而废;二年多前宣城之战,本想斩草除根,却因国内世家乘机扩张势力,与君争权,加之南夷各族蠢蠢欲动,不得已接受曦国求和作为权宜之计。

“那你们说给朕听听,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珂宇奏道:“陛下,当年我军宣城之后,进攻曦国时,曾遭受曦国军民强烈抵抗,一度受阻,所以臣认为曦国现在虽弱,还并非完全无反击之力。何不继续让曦国进贡重赋,以穷乏其国力,等监国使任期满,回来换任之时,借机出兵。当务之急,是要收服南夷各族,届时出兵才无后顾之忧。”

“朕不想等得太久,就再让他多活半年吧。半年时间,足够你们准备了吧!”众臣见皓晨言语坚决,不敢再多言。

珂宇因为与皓晨交好,心中隐隐猜到缘由,也不敢多说,只能在心中暗叹:都说女人吃醋不可理喻,没想到男人吃起醋来,也不可理喻。

谋略

莞河之水泛起红波,冷冽的风中飘着血腥的气息,“景枫,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呀!”那温柔的声音悲凄得让人心碎。狂风吹乱了蓝妤的长发,蓝色广袖长裙上沾染虐甙哐!约旱幕虮鹑说模娣绻亩裳铮坪趸崴媸狈缮?

无力的伸出手,想抚平她眉稍的痛楚,美丽的容颜,如水中花影般,渐渐淡去,消逝在他的眼前,“蓝妤、蓝妤…..”景枫的声音几近凄惨。

突然感觉有入侵的气息,景枫本能的挥出一掌,睁来眼,敛秋被击飞的身躯重重撞在墙上又跌下,她抚胸,鲜血喷口而出,迎上那梦痕犹存的黑眸,涩涩一笑:“奴婢听得陛下的呼唤,想看看出了什么事。”

如夜般漆黑的双眸淡漠的扫过,不曾在她身上稍作停留,“朕说过,入睡的时候,不许任何人靠近。”

“奴婢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

“没有下次,”随意的穿上外袍,优雅如流水,“你随清平王去吧,朕的身边不需要你了。”轻柔的话语,不带一丝伤人的痕迹,却让敛秋颤抖起来,他不需要她了,她的主人,多年来,她如向阳花般,追逐着的阳光,不要她了。

走入大厅,景枫看一眼子修与文涛的神色,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陛下,”子修答道:“天翼国要求用陛下换回二皇子。”

“哦,”景枫无所谓的微微一笑,如春风拂过水面, “答应他就是了。”

“陛下准备用替身换回二皇子吗?”文涛问。

“不,”景枫不徐不缓的说:“无论送过去的是真人,还是替身,结果都一样,翼帝不但不会放景榕回来,而且会以我曦国欺骗他为由,对曦国开战,他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开战的借口罢了。之所以答应他,是为了让景榕有足够的时间逃回来。”

“开战的借口?”文涛挑起秀气的眉。

一旁,子修接道:“曦国现在是天翼国的属国,若无故对曦国出战,必会引起归附天翼国的南夷各族的恐慌,所以翼帝要一个开战的理由。”

景枫垂眸,若有所思般轻声低语:“是时候了。” 端起一盏茶,几许白雾浮起,品一口清茶,声音轻缓而坚定:“文涛,朕要景榕与以柔平安的归来。”

“是,请陛下放心,臣在天翼国早有准备。”文涛应着。

“你呢,子修?” 景枫的目光落在了子修身上。

“回陛下,一切都已准备好,只等二殿下与以柔夫人回来后,就可以行动了。”

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子修与文涛靠近坐下,三人低声商议着。月到中天,三人终于议事完毕,景枫亲自把子修与文涛送到地道口前,道:“文涛,把敛秋带走。”

文涛愕然,敛秋是他所训练出的御前近身侍卫之一,跟随景枫多年,一直颇得景枫器重。“陛下,敛秋做错了什么吗?”文涛小心的问道。

“没有,”景枫的神情淡然,“朕的近身侍从只要忠诚就够了,不需要有其它的情感。”

敛秋顺从的走来,离去之即,祈求的看了景枫一眼,他的眼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远处,没有她的存在。他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再作恳求,也是枉然,黯然走入地道,心中突然对那素未谋面的“蓝妤”有了怨毒之情。

在地道中,一路沉默的敛秋突然问:“王爷,蓝妤很美吗?”

文涛猛然止住脚步,蹙眉盯着敛秋,沉声道:“怎么回事?”

“奴婢听得陛下在梦中唤着这个名字。”

文涛与子修对视一眼,脸色突变,子修轻叹:“原来陛下始终都不能忘情于她,只怕是个祸害。”

文涛思索着,沉默片刻,决然道:“这个女子,要尽快让她消失于世间!”

天翼国,仪和宫内,以柔如入定般静坐在黑暗中,念秋倚在窗前,久久凝望着窗外,似乎等待着什么。无声无息中,素秋如鬼魅般闪入。

“怎么样?”以柔急急起身迎上前。

“不行,二殿下暂且走不了。”素秋颓然道。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吗”?以柔眉头微锁。

“今日翼帝突然下令,夜间出皇城者必须要有他的手令,各城防过境者必须有通关令牌,这样两样东西很难拿到。”素秋顿了顿,又道:“还有,二殿下让我转告娘娘,你若不走,他也不会走,他要与你同进退,共患难。”

以柔摇头微笑:“真是一个傻孩子,景榕那边并无大碍,我自然会说服他。只是这通关令牌与手令,该如何拿到呢?”

无意识的踱步到窗前,夜风带着浅浅凉意吹入,窗外几片黄叶随着轻风飘落。刚到初秋时分,御苑内的枫叶大概还没被染红吧。枫叶——蓝妤,以柔脑中灵光一闪,猛然回头问:“皇后知不知道这种事?”

念秋与素秋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迟疑片刻,素秋才回答:“娘娘是指翼帝要求以我皇陛下换回二殿下的事吗?她应该还不知道。可是知道又何,她现在是天翼国的皇后,难道还会帮我们不成?”

以柔唇角勾起明快的笑容:“她会怎么做,我不知道,既然别无他法,何不一试。素秋,明日之内,一定要让她知道这种事。”

因蓝妤临盆之日将近,皓晨每日除上朝议事之外,都会守在玉宸宫,连批阅奏折也是在玉宸宫内完成。早朝散去之后,皓晨的近侍太监托着一叠奏折匆匆走入玉宸宫内殿,紧随其后,一宫女手中拿着一本折子追来,边跑边唤:“公公。”因跑得太急,险些撞上正漫步于庭院中的蓝妤。

“大胆!”陪同在蓝妤身边的秀宛怒喝着,急步抢上前扶住蓝妤。

那宫女双膝着地,脸煞白,颤声道:“娘娘恕,恕罪,奴婢、奴婢看、看见公公掉了这个,想送还给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奏折呈上。

蓝妤看她身子不断发抖,想必是害怕之极,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折子,柔声道:“你不必害怕,起来吧,这个奏折交给本宫就是。”一边说着,一边无意的扫了一眼手中的折子,脸色陡然一变,双手抓住折子仔细看,脸色渐渐苍白无人色,身躯摇摇欲坠。

“娘娘,”秀宛担心的扶着她唤道,“娘娘,您是否有所不适?”

蓝妤如梦初醒般,抬头勉强笑笑,“本宫有些头痛。”秀宛一边唤人去请御医,一边与随侍的宫人扶蓝妤回宫内休息。

寝宫内,蓝妤躺在软椅上,双眼微阖,意识渐渐模糊,朦胧间似真似幻,在莞河之畔,景枫含笑而立,“蓝妤,这世上的事只有愿与不愿,没有值与不值。”因为他愿意,所以为她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天下,皓晨终究不肯放他一条生路,她该怎么办?

轻柔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庞,睁眼,是皓晨关切的凝视,“听说你身体不适,”他低声说,“现在好点了吗?”

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陛下,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么?”

她一向对他淡漠疏离,难得有这么温柔的时刻,皓晨唯恐惊扰她似的,不言不语不动,只定定看着她。许久,才揽她入怀,轻轻道:“那样的话,我会很伤心。”

翌日,皓晨离开玉宸宫去上朝之后,以柔带着念秋前去请安时,提出想出宫去看望景榕。蓝妤很爽快的准许了,并赐给景榕一盒点心,让以柔带给他。

马车刚驶出宫门,以柔打开食盒,毫不意外的在食盒的夹层,找到了她们一直想要的手令与通关令牌。

“娘娘果然料事如神。”念秋说。

“因为她对陛下的情是真的,否则当年又怎会为他散尽功力。”

“可是清平王爷要我们想办法除了她。”

以柔默然,这世间总是那样的无奈,许多事不在于愿或不愿做,而在于该与不该做。

当以柔把手令与通关令牌交到景榕手中时,对他说:“这一次救你的人是蓝妤,如果有朝一日可以的话,记得还她这份人情。”

“以柔,当年我们一起来做人质,三年相依为命,现在也要一起走。”景榕执着说。

以柔伸手,想象以前一样拍拍他的脑袋,才发觉,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大男孩,而是已高过她半个头的美少年了。含笑道:“倒底是长大了,连姐姐也不叫。”

景榕脸一红,道:“我们一起吧,让你一人留下,我不放心。”

“我不是一个人留,是很多人。景榕,记住我的话,我要有朝一日,堂堂正正的离开,我会这里等着你和陛下的到来。”

子夜,曦国人质执翼帝手令逃出皇城,并凭籍通关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直达曦国。

御书房内,皓晨手中紧紧捏着那份助景榕逃出皇城的手令,阴狠的神情在眉间跳跃着,手令上面的玉玺印章是真的,那字迹只有她能模仿得如此相似,通关令牌除他之外,也只有她手中握有。“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么?”难怪,难她会这么问。胸中有一团火,烧得他几欲狂乱,一脚踢翻面前的御案,几案沿着高高的台阶,翻滚而下,重重撞击在地上,发出阵阵巨响,回荡在高高大殿上空。诚惶诚恐的大臣跪了一地。霍然起身,似风般向玉宸宫冲去,当那飞凤宫檐进入眼帘时,他却停滞不能再前行。

找她做什么呢?皓晨茫然,他能把她怎样,杀了她,废了她,还是——?无论哪一样,他都做不到,因为他不舍得,不舍得呀!

往事历历在目,当他在为她担忧时,她在与另一个男人情合意浓;当他费尽心机,想斩杀那个男人时,她拔剑相向,令他功败垂成;当她怀有他的孩子时,却想令胎死腹中….试问他还有多少能力去承受这样的背叛,焚心之痛是如此痛的,痛过之后,该是百炼成钢了吧。

“陛下,”女官秀宛刚出宫门,一看见皓晨,就匆匆走过来:“启禀陛下,皇后就要临盆了。”

瞬间,顾不得再有任何思虑,跑入玉宸宫中,大殿中,以柔已带着后宫妃嫔守候在此,内殿,传来蓝妤痛楚的呻吟声。

在长久的等待中,皓晨焦虑的在大殿中徘徊着,耐性在一点点的消逝。突然停住脚,问身边的以柔:“是不是痛得很厉害?”

以柔一愣,旋即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脸一红,道:“臣妾没生过,怎会知道。”

皓晨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似孩子般羞郝的神情,正欲说话,嘹亮的哭声响起,内殿的宫人欢呼:“生了,生了。”

皓晨一喜,顾不得礼仪,就想往内殿闯去,“陛下,”以柔拦住他,轻笑着,“再等一下。”

片刻,一宫人喜盈盈的抱着一个婴儿出来,走到皓晨面前:“恭喜陛下,皇后娘娘生了一位小皇子。”

皓晨接过那黄色锦袱里的婴孩,小小的脸,皱皱红红的皮肤,睁着小小的眼。小心翼翼的伸手轻碰了一下那小脸蛋,柔软的触感,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柔情,一种温暖的喜悦顿时渗透四肢百骸,这是他与蓝妤的孩子。他笑了起来,如明媚的春光,破云而出。一旁,以柔注视着他,从未见他有过这样的笑容,动人而欢快。

内殿,蓝妤虽已困倦之及,却仍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入睡。直至听得皓晨走入的脚步声,才松了口气般,轻道:“你来了?”

伸手拔开她额前汗湿的发,抚摸着她苍白疲惫的脸,“辛苦你了。”轻柔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疏离。

微微一笑,眼光落在了从他袖中掉出的那份手令上,“我——”刚说出一个字,下面的话已被倾覆而来的唇所吞筮。

“什么也不必说了。”皓晨温柔的为她盖好锦被,“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就当是朕求你也好。”他的眼神一如他的举止那般温柔的看着她,眼底有着淡淡的倦意,与一丝若隐若现的悲伤。

曦国御花园,漫天的枫叶燃红了一片天空,枫林中,景枫负手而立,火红的枫叶不时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上,绮丽魅惑,英俊挺拔的姿容,威仪浑然天成。在他面前,是四名正处于惊诧中的监国使。

景枫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四位监国使大人客居我曦国一年,朕未曾接见,实在不合于礼,所以朕今日请四位监国使前来,一是为四位饯行,二是想让几位代朕传几句话给翼帝。”

四名监国使虽一时惊惧于景枫的气势,但思及天翼国在曦国尚有十万驻军,便又壮起胆,其中的陈宣道:“你曦国乃我天翼国属国,先是人质自行逃离,现在又擅自决定上国使者去留,难不成你想反叛吗。快快把人质送回,并送五十万金作为贡赋,以求我皇陛下恕罪,否则我天翼国十万驻军必夷平你曦国之地。”

景枫气定神闲的一击掌,道:“景榕,你出来对他们说。”

景榕闪身而出,含笑看着面前的监国使,眼中的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四位大人在我曦国享受了一年,帮我曦国传个话也是应该,记清楚了,一则是,我曦国从此不再是天翼国属国,本王这个人质是不会再送去了,也不会再纳贡赋,更不需要什么监国使了;二则 是,贵国在我曦国的密探已被清除,请各位大人记得把人头带回去,告诉翼帝下次派高明点的人来;三则是贵国的十万驻军,已从内部分崩离析,除了降军就剩死人了。各位大人今日好生安歇,明日就会有人送你们回,至于各位大人一年来搜刮的财物,属我曦国所有,就恕不奉送了。”

“你,”监国使李坤又惊又急,指着景枫道:“我皇陛下心慈,容你等称臣存活,你等不知感恩,还这般狼子野心。”

景枫并不生气,反而潇洒的笑笑:“所以,还请大人告诉翼帝,假以时日,朕必入翼国帝都,届时连称臣的机会也不会给他。”挥挥手,四名监国使很快被带下去囚禁起来。

一旁文涛凑首过来,道:“陛下,监国使中的陈宣与张少文均是天翼国颇为出色的武将,何不就此斩杀,以免后患。”

景枫不甚在意的说道:“放心吧,他们在我曦国一年,所呈上的情报皆不真实,以翼帝的猜忌心之重,即使不杀他们,也不可能会再重用他们,我等何必再去费力。”

当花园内只剩景枫与景榕两兄弟时,景枫满意的看着弟弟,温言道:“景榕,看来三年的苦,你没白吃。”

“大哥,”景榕唤着,略一犹豫,又接道:“我在天翼国时,常可以看见那个女人。”

景枫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细细看着,却不答话。

“虽然你一直只问我或者柔姐这三年过得如何,可我知道你最想问的其实是她的情况,你放心吧,她过得很好,翼帝很宠爱也,何况你也知道,她已经为翼帝生育了太子。”

“所以呢——?”景枫依然在笑,却笑得不再那么洒脱。

“所以,请你不要再想着她。”景榕鼓起勇气,那早就想说的话冲口而出。

景枫默然地注视着虚空,狭长黑眸幽暗如夜,淡淡的,波澜不兴,半晌,才轻轻道:“把她给你的通关令牌给朕看看。”

从景榕手中接过令牌握于掌中,似乎犹能感觉她残存的余温与幽香,也许,她再也不会等他了,没关系,只要她过得好,就好!

情错

曦国向天翼国称臣三年后,在天翼国作人质的曦国二皇子突然逃回国。翼帝震怒,命大将军珂宇率兵二十万,直逼曦国,责令其交出人质,并责令曦王亲往天翼国帝都谢罪。曦国拒绝天翼国所有要求,同时宣称其不再臣属天翼国,驱逐天翼国监国使出境,瓦解曦国境内的十万天翼国驻军,并命清平王文涛率大军二十万把三年前宣城之战中被天翼国所占据的宣河十二州一一夺回。夺取宣城之后,曦帝亲临宣城,筑祭坛,祭拜历年来与天翼国作战中死难的将士与百姓,誓报血仇。曦国军民斗志高昂,齐呼“万岁”,声音响彻宣城上空。

对于此次两国作战,天翼国虽早有筹谋,但由于曦国军民众志成城,加之曦帝景枫用兵如神,使得天翼国大军到达莞河西岸之后,再难进取寸土。而曦国因在当年的莞河之战与宣城之战中深受重创,元气暂未完全恢复,应对国富兵强的天翼国,防御之力有余,进攻之力不足。距莞河之战五年后,双方再次在莞河东西岸出现僵持局面。曦帝景枫着清平王文涛率大军驻守莞河东岸,自已则坐镇帝都,运筹于帷幄之中。

前方的战火似乎并未影响到天翼国皇宫的繁华,在开皇大殿为庆贺皇子满百日而举行的宫宴正酣。因皇宫中的守卫基本上已集中在开皇殿周围,平日守卫森严的御书房相对而言有些松懈。一道黑影趁着夜色潜入御书房,扑向御案,急切的翻找着什么。

蓝妤举着一盏琉璃灯,从偏殿中缓缓走出,盈盈的双眸,火似的宫纱裙,笼在微弱的火光中,似真似幻,对着那身着夜行服的蒙面人微微一笑,柔声道:“以柔,你从酒宴上离席,就是为了来这里?”

那蒙面人僵立在原地,瞪着蓝妤不出声,蓝妤又道:“本宫说过会牢牢盯着你的,你还记得吗。回去继续参加酒宴吧,记住不要再做这样的事,这场战争,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该涉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