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蒙面人后退几步,闪身消失于御书房,如影如魅,风过无痕。这样的轻功身法,她只教过两个人,一个是皓晨,一个是以柔,刚才进入御书房的人,从身形上看,显然是个女子,除了以柔,蓝妤想不出第二人,轻轻叹息:“也许是我错了,我不该把这样的轻功传授给你。”

看看被以柔翻得乱七八糟的御案,蓝妤放下手中的琉璃灯,把御案上的卷宗归类整理。一种淡淡的熏香,若有若无的飘来,是皓晨的太乾殿常用的鹤兰熏香。回过头,皓晨站在身后看着她,神情阴晴难测,“陛下,什么进候来的?”

“朕见皇后在宴席上因不胜酒力而告退,本想去玉宸宫看望你,没想到皇后却在这里为朕整理卷宗,有如此勤政的皇后,朕真该感到幸庆。”皓晨的声音淡淡,无喜无怒。

听得话中的弦外之音,蓝妤放下手中的卷宗,正视着皓晨:“陛下,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臣妾只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皓晨冷冷一笑,“皇后想知道什么,大可以来问朕,朕一定会知无不言。”

蓝妤摇摇头,笑得有些无奈,“罢了,信不信皆在陛下一念之间,臣妾累了,先行告退。宫宴未散,陛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走至门口,皓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蓝妤,此次一战,你是希望朕胜,还是他胜?”

蓝妤止住脚步,并不回头,“臣妾不知,因为臣妾从来就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那么,他终于清醒过来,你是否很高兴?”

转过身,一字一顿道:“陛下想听谎言吗?”

凝望着那双美眸,皓晨的眼神黯淡下来,短促而自嘲的一笑,“你不必回答,朕已经知道答案了。”他不该问的,徒然自寻烦恼。她怎么会不高兴,五年来,她无时不刻盼着的,不就是景枫的清醒吗。她的心始终都在景枫那里,而他得到的,只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即使她生育下他的子嗣,也不能改变什么。

“景枫,我等你。”五年前,她在莞河之畔这样说。所以,现在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背叛他。郁结之气无处渲泄,挥手掀翻了面前的御案,刚才整理好的卷宗散落一地,御案翻滾落地的巨响传出了殿外,蓝妤驻足回首,看清了殿内的情形,他始终都无法相信她,黯然转身继续前行。

那曾经让他魂萦梦绕的倩影渐渐远去,他的恨无可抑制的增长,无论他付出多少,能换得的,只有她的一个驻足,一个回首,只是这样而已。

仪和宫内,一道黑影闪入,解下面纱,是皇后宫中的素秋。“怎么样?”早已等候着的以柔问道。

“她已经在御书房内,正如娘娘所料,她误以为我是你;娘娘确定翼帝也会去吗?”素秋一边换下夜行衣,一边问道。

“我已经说动他去玉宸宫,如果在玉宸宫找不到人,就一定会去御书房。他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重,越是在乎的人,就越是患得患失。”以柔微笑着,自信中含着一丝酸楚。

“万一她对翼帝说出娘娘的事,那如何是好?”

“她不会说,就算说出又如何,她以为今夜到御书房的人是我,可我一直在翼帝身边,凭这一点,翼帝就不会再相信她。”

正说话间,念秋轻轻闪入,以柔问道:“你与‘山鬼’朕络得如何?”

念秋从怀中掏出一卷纸,递给以柔,道:“这是‘山鬼’盗得的天冀国西岸兵防图,他说这份图可能是翼帝用来诱敌的假图,请娘娘便宜行事。另外,风氏族长拒绝与我曦国合作,但其中的晚辈风怀谦、风怀咏,也就是皇后的两个堂兄,与我曦国暗中有往来,虽用处不大,也可给娘娘加以利用。这几日皇城的守将,是与风家有夙怨的另一世家刘家子弟。娘娘若采取行动,宫外的人自会全力配合”

以柔思索了一会儿,问:“今日的宫宴风怀谦和风怀咏有没有参加?”

“有,”素秋应道:“娘娘若想做什么,就要快点,宫宴即将散去。”

以柔把手中的兵防图递给素秋,“待宫宴散后,你找机会把这张翼帝用来诱敌的假图交给风怀谦和风怀咏,就说是皇后给他们的,让他们连夜送出去。”

素秋接过图纸,向以柔与念秋一含颌,正要离去。

“等一下,”以柔又唤住她,有些犹豫道:“通敌叛国是灭族的大罪,我们这样做,对她,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是有些过分,”素秋淡淡应道,“但是只要没有她,这天冀国的后宫就是娘娘的天下了,我们要取线报再无阻碍,而且能为我皇陛下除去隐患,令翼帝痛不欲生,这样一举三得的事,娘娘不愿做吗?”

“我——”眼光缓缓扫过面前的二个人,以柔用手轻揉了一下额角,苦笑道:“我是不愿意做,可是必须做。素秋,你置身其中,是无法脱身的,你可知自已将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我知道,我愿意。”素秋鲜有表情的脸露出一丝笑容:“进入天翼皇宫,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所以请娘娘记住,我是以命相博,届时不要因为一时心软,而功亏一篑。”

夜漏更鼓,以柔又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这一夜不眠的人又何止她一个。蓝妤,这样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天明之后,将会是怎样的命运?把脸埋于掌中,心沉重的难过着,她不恨蓝妤的,却容不下蓝妤。从国破家亡的那一刻起,连善良的资格也失去了。

玉宸宫庭院内,蓝妤正逗着儿子玩耍,一旁的百合凑首仔细看着,笑咪咪的说:“娘娘,小皇子长得可真俊呀,象娘娘呢。”

秀宛伸出一指轻轻戳百合脑袋,笑道:“死丫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怎么,被睿儿给迷住了吗?”蓝妤展颜欢笑着,明艳妩媚,更胜春花秋月。

含笑顾盼间,无意看见了站在玉宸宫门前的皓晨,“陛下,”蓝妤抱着睿儿起身施礼,宫中的侍从跪了一地。

走到蓝妤面前,默默看着她。多少年来,未曾见过她那明媚的笑靥,所以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他们还不认识景枫的时候;几乎忘了他来这里的初衷。那样动人、令他心醉神迷的笑容,却如昙花一现,在看见他的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意识的伸手,在触及她脸庞的瞬间,又无力垂下。恨恨的转开眼,对宫门外扬声:“都进来吧。”

蓝妤看见自已的两个堂兄被御林军押了进来,大惊,把怀中的睿儿交给秀宛,问道:“出了什么事?”

皓晨并不理会她,只吩咐道:“把皇后宫中的侍女全部押出来,让他们认清楚。”

“倒底出了什么事?”蓝妤上前,揪着皓晨的衣袖,急急问着。

皓晨从袖中抽出一卷纸扔在她面前,“你的两位兄长昨夜把这份天冀国西岸兵防图交给曦国细作时,被当场捉住,他们招供说,这是皇后让宫中侍女交给他们的,所以朕今日让他们来认人,以还皇后一个清白。”

“啊,”一个侍女吓得瘫在地上,所有人的眼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风怀谦和风怀咏同时指着她,道:“是她,就是她。”

那女子全身发抖,不断的对皓晨叩首:“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呀,奴婢只是奉皇后娘娘之命,送了一封家书给两位公子。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蓝妤只觉一阵晕旋,隐约间,似乎看见自已站在一个巨大的陷井中,百口莫辩,气急加交。皓晨冷漠的看着她,苍白无人色的脸,怆惶的神情,在他的眼中成了另一层意思,为了那一个男人,她竟然可以这样对他,咬了咬牙,对着那宫女与风怀谦、风怀咏三人一挥手,冷冷道:“全押入天牢。”

“我没有背叛,你信我吗?”对上那冰冷的双眸,她眼中的诚恳,几令他动摇。却只在一瞬间, 心墙又高筑起来,真的是百炼成钢了。

淡淡的笑中含着讥峭,双眸早已凝聚成冰:“清者自清,皇后没做过,惧怕什么,朕会命人好好审理,还皇后一个清白。在案情审清之前,皇后就好好呆在玉宸宫,等候结果。”

转身走到门口,睿儿突然大哭起来,忍不住回首,看见蓝妤抱着睿儿轻抚着,脸上无喜无悲,眼中是万念俱灰的漠然。心剧烈的抽痛,一边是刻骨铭心的苦恋,一边是痛彻心骨的背叛,他该如何去承受,该到何处去逃避这样的折磨?

踉踉跄跄的闯入仪和宫,一把抓住上前搀扶他的以柔,狂乱的问:“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如此对朕,朕更早认识她,更早爱她,朕与她在一起十五年,为什么她不能爱朕,却爱着那个与她相处不到一年的人?这不公平,不公平。”

以柔双肩被捏得发痛,看着他眼中辅天盖地的痛,心中更痛,莫名的怒火涌上:“够了,每次她伤了你,你就来伤我,你说这公平吗,公平吗?”皓晨愣愣的看着她,以柔合上双眼,想掩住眼中的泪,却让泪落得更快,“陛下,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呀!”

颓然松开手,皓晨来到软塌上躺下,一手轻轻掩住眼,轻轻叹息:“以柔,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朕?”

“当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以柔走至他身边,轻轻为他揉着太阳穴两侧。

“你懂?”

“是,臣妾懂,臣妾也是女人,也爱过。”

“那个人是谁?”皓晨放下手,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以柔。

以柔唇边浮起苦涩的笑,悲伤的看着皓晨:“陛下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屑于知道?”

皓晨盯着以柔的双眼,许久,终于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拉着以柔在身边躺下,“朕累了,你陪朕睡一会儿。”

也许真的是累了,皓晨很快沉沉睡去,俊美的脸庞在沉睡中安详恬静。以柔心中一动,伸手轻抚着他的脸。也许觉得被打扰了,他如孩子般,蹙眉在以柔的颈畔蹭了蹭,又继续沉睡。以柔偎依着他,胸中回荡起脉脉的温情,不管曾经有过怎样的情仇,也不管将来是怎样的爱恨,至少这一刻,她拥有他。听着他的心跳,以柔的安心合上眼。

再睁开眼,已是日落西山时分,殿外有人轻轻唤着:“皇上。”

“什么事?”皓晨仍闭着眼,声音中带有浅浅睡意。

“皇后闯入了天牢。”

“什么?”皓晨霍然坐起。

天牢,蓝妤看着面前的素秋,楚楚可怜的发抖着,有谁会相信,风氏的存亡,自已的冤屈,竟全系于这个宫女的身上,“本宫要知道真相,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吧。”

“皇后,”素秋怯怯道, “奴婢渴了,娘娘能不能先赐奴婢一碗水?”

蓝妤示意百合递一碗水给她,素秋接过水,慢慢饮下,放下碗,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蓝妤正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素秋突然打翻了碗,口吐白沫,悲愤的指着蓝妤:“皇后娘娘,你好狠的心——”挣扎着向她爬来,似乎想拖着她一起进入地狱,却在将靠近她时,力竭死去。

蓝妤木然呆立,只为了陷害她,居然不惜陪上自己的性命,倒底是什么原因,让素秋对她有如此深刻的仇恨?侧首看见了皓晨与以柔,目光在以柔与素秋间来回移动,蓝妤恍然大悟,对着以柔惨然一笑,“你赢了。”

皓晨阴沉着脸,听着验尸官的禀报:“女囚中毒而亡,茶水中有毒。”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陛下也不会相信了?”平复下胸中的愤怒,噙起一个无奈的笑。

“记得当年在莞河西岸时,你为救他,险些杀了朕。为了他,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冰冷的话语,冰冷的眼神,心灰意冷的倦怠。

“那么,所有的事,就由我来承担吧,请陛下放过我的族人,这是我向陛下请求的最后一项恩典。”

“你承认了?”恨透了她的平静,恨透了她的不在乎,也许皇后这个位置于她,根本就是一种负担,她从来就不稀罕。

“承不承认,还有区别吗?你可以恨我、怨我,可是你不可以怀疑我、不信任我,所以你不配得到我的忠诚。”不屑的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去。她要回去好好陪伴睿儿,也许母子相处的日子再也不多了。

呆呆望着那傲然远去的背影,皓晨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不能思想,不能呼吸,他的阳光,他的爱,从此真的远离了他的生命,“这一次,朕决不会再原谅她!”似对以柔说,又似乎是对自己说,如誓言般的说着。

“皇后风氏,德容有失,不足堪当中宫之位,此废之,逐离玉宸宫。”

平静的接过圣旨,蓝妤没有问及自已将何去何从,也许是庵堂,也许是冷宫。不管怎样,终于解脱了,唯一让她牵挂、让她不舍的,只有睿儿。

“替我好好照顾睿儿。”亲亲那尚在熟睡中的小脸蛋,两滴清泪无声滑落。

“娘娘,奴婢定不负所托。”秀宛与百合哭泣着。

褪去珠冠华服,素服绾发,蓝妤独自一人走出了玉宸宫,堂皇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风乍起,雪白长裙随风飘飘,那美丽孤傲的背影,一步步远离去,不曾回首一顾。

囚凤

蓝妤被带到了皇宫偏僻处的一座院落内,庭院洁净素雅,四周错落有致的种植着各种名贵花草,中间摆放着白玉石桌椅,桌子上放着一张凤尾琴,最令蓝妤惊奇的是院内那棵高大挺拔的枫树。

“喜欢吗?”皓晨从室内走出,来到蓝妤身边,执起她的一缕长发,轻嗅着发间的清香,温柔的眼波似要把她溺毙般:“这里的一切,都是朕亲自为你安排的。记得年少时,我们曾一起习文,你说最爱‘小楼一夜听春雨的’意境,所以朕把这里取名‘听雨轩’。”走到枫树旁,拍了拍树干,“朕知道你喜欢枫树,就特意把御苑内的枫树移植了过来。”转身,修长的指划过桌上的琴,挑起一串尖锐的琴音,“朕知道你爱抚琴,就寻来了这张旷世好琴。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告诉朕,朕一定会为你办到。”

“呵,”蓝妤轻轻嗤笑,无喜也无悲,“既未被打入冷宫,也未被驱逐出皇宫,或许,我该感激涕零得下跪谢恩。”

一指勾起她纤巧的下颌,和煦的笑容在冰封的双眸止步,“蓝妤,你何时也变得如此虚伪。朕知道,你很想离开皇宫、离开朕与睿儿,与景枫双宿双飞。可是你曾答应过朕,会陪伴朕一生一世的,所以——”凑近她的脸庞,亲呢的她耳畔呢喃,“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朕的身边。”

蓝妤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陛下,你喝醉了。”

“朕是喝了点酒,可是没有醉。”手轻柔的抚着她的脸庞,“朕曾以为你对景枫只是一时迷惑,天长地久,你终有一日会明白朕才是你最好的归属;可是,现在朕已绝望得不敢再奢求你的爱。既然不能拥有你的心,就让朕拥有这个没有心的躯壳,也聊胜于无。”冰冷的吻落在她如凝脂白玉的脸上,口中的话语轻柔而又残忍,“你不要再痴心妄想的等待着你的景枫会来带你走,与曦国之战,如果朕胜了,这‘听雨轩’将会是你此生的归宿;如果朕输了,朕会带着你共赴黄泉。生同衾、死同穴,你看,这样多好,没有人,可以把你从朕的手中抢走。”

“你把我的族人怎么样了?”再后退一步,努力忽略他眼中那半痴半狂的欲望,有些担忧的问起她所关心的事。

“你的两个好兄长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还能怎么样?”

“你——?”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蓝妤的脸色变得惨白,手指微微发抖。

玩味的看着她惨白的脸,怎么看,都是那么的美,唇边的微笑带着几分恶意的冷酷,“没错,风世一族二百八十七口人,现在只剩你一人了。”

手起,一掌狠狠挥了过去,皓晨不闪不避,掌击在了脸上,他一侧首,嗤笑一声:“从此,你就会把朕放进心里,会日日夜夜感觉到朕的存在,对吗”

蓝妤颤抖的举起手,指着门口,“你走,终此一生,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好,朕这就走,你累了,好好休息,朕明天再来看你。”温柔得如情人间的离别,恋恋不舍。

无力顿坐在石椅上,把脸埋在合抱的双臂间,心痛得连泪也流不出来。他竟如此的狠绝,父亲要她效忠一世,守护一生的人,诛灭了她的家族。十五年相伴,他于她,就如至亲之人,如今他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从此恩断义绝。

夜凉如水,以柔向枕畔的人靠去,想汲取一点温暖,却发觉枕边人早已不见踪影。轻叹一口气,披衣向殿外走去,正如意料中的那样,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她看见了那抹孤独的身影。如同以往的许多个夜晚,他常这样坐着,在冰冷的夜中,守候月落日升。而她,就在他的身后,感受着他的忧伤与寂寞,心中的恨一点一点消散,只余袅袅酸楚。她曾说过,要把自己所承受的痛,加倍奉还给他。如今她做到了,却再也高兴不起来。把手中的披风为他披上,依着他的身旁坐下。

“以柔,你知道什么是咫尺天涯吗?”他忧郁的问。

“知道,象陛下与臣妾这样,‘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边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这就是咫尺天涯。”

伸手把以柔拥在怀中,下颌轻轻顶在她的发间,“以柔,你真的爱朕吗?”

“臣妾的爱,就如臣妾的恨,一样真实。”爱与恨居然是可以并存的,因为恨着他,所以时时刻刻关注着他,揣摩着他,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痴狂心痛,却在不知不觉中迷失了自已。也许开始于与他把酒共醉时,也许开始于与他执剑共舞时,也许开始于他对她温情宠爱时。不管怎样,她与他的结局,早在初相识时,已注定。

耳畔传来他的轻笑声,揉了揉她的脑袋,他说:“朕知道你恨朕,也知道你为什么接近朕。因为你的爱是真实的,所以朕容忍了一切。朕常想,如果连你也不在了,这世上还有谁来爱朕。”

把头枕在皓晨的膝上,轻言:“陛下真的可以容忍臣妾所做的一切吗?”

“你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不甚在意的说着。

“是呀,在陛下的羽翼下,臣妾又能有何作为呢?"以柔笑得妩媚动人.如果他知道她倒底做了什么,将会是怎样的悔恨呢?果然,只要事关蓝妤,精明如他就会变得糊涂.也许这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在天翼国对曦国之战持续了半年之久,投入大量财力与人力,而无任何进展的情况下,天翼国朝堂上分成了主战与主和两派。主战派认为应趁曦国元气未完全恢复之前,斩草除根;主和派则认为国库空耗而无战果,南夷各族又开始蠢蠢欲动,与其这样僵持着,不如先以议和为权宜之计。双方各持已见,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一时间难以定论。最后皓晨决定等正在回京途中的征曦统帅珂宇到达后,再作商议。

下朝后,回到太乾殿,满腹的烦恼在见到睿儿之时,全部化为乌有。刚满半岁的睿儿已经有些认得皓晨,一入他的怀中,就趴在他脸上猛啃一通。一边擦着被啃湿的脸,一边笑着对以柔说:“这傻小子每次见朕都这样,傻乎乎的。”

以柔笑道:“小皇子长得比皇上还俊俏几分呢,长大后,不知要令世间多少女儿着迷。”

微笑着,仔细看了看儿子,道:“嗯,是长得好,象他母亲多一点。”

侍立在侧的秀宛与百合听得他提起蓝妤,对视一眼,齐齐跪下,“陛下,奴婢斗胆,奴婢有事禀报”

“说。”皓晨随意道。

“启禀陛下,奴婢听闻皇后因思念小皇子,每日垂泪不止。请陛下恩准,让奴婢把小皇子抱给皇后见一面。”秀宛壮着胆说完后,半天不见动静,不由偷偷抬眼一瞧,却见皓晨恍若未闻般,双眼只温和的看着咿咿呀呀学语的儿子,心中正犹豫着是否要再说一遍时,才听见皓晨轻声道:“她每日垂泪不止么?嗯,她朕面前从不落泪的。”把睿儿抱给秀宛,“你们现在就抱去,让他们母子相处一日吧。”

“奴婢谢陛下圣恩。” 秀宛与百合大喜叩首。

看着秀宛与百合抱着睿儿退出大殿,皓晨无离识的跟随了几步,刚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又快步折回,从桌上抓起一本奏折,对以柔道:“朕要批阅几份折子,你就在这里陪朕。”

以柔颌首,吩咐宫人把方才因为怕熏着睿儿而撒下的香炉又捧上,亲手点上鹤兰香,然后静坐在一旁临摹字帖,不时抬头瞄一眼皓晨,只见他一直坐在桌前发怔,半时辰已过,却一份奏折也没有批阅。

“陛下,”以柔起身,走至他身旁,“若是想姐姐了,就去看看她吧。”

皓晨摇了摇头,淡淡的笑容带着几分忧郁:“朕不想见她,每次朕去看她,她都不理不睬,视若无物。”

睇凝着他,以柔动了动唇,终是什么也没说,化作一声叹息。

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以柔吩咐侍立的宫人道:“去看看什么事。”

不待宫人走出大殿,刚归来述职的珂宇已闯了进来,一见皓晨,顾不得礼仪,就嚷着:“陛下,皇后倒底犯了什么错,要受如此惩罚。”

皓晨不悦的皱眉:“珂宇,你放肆了。”

“陛下,”珂宇双膝跪下,“且不说皇后与陛下青梅竹马,追随陛下出生入死,就算是看在皇长子的份上,陛下也不能如此待她呀!”

“你可知她犯的是什么罪过?”

森冷的神色,让珂宇打了个寒颤,却毫不退让道:“通敌叛国罪吗?简直是荒谬,天下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陛下,唯有皇后决不可能。”

“不可能吗?”冷冷嗤笑一声:“当年在莞河盟约中,你亲眼所见,她为救景枫险些杀了朕。”

“陛下”珂宇跪着前行几步,急切之下,有些口不择言:“这些年来,臣一直都是旁观者清,当年皇后若真想杀你,有谁阻挡得了,以她当时的身手,又有谁能与她争锋。她若真想背叛陛下,早在当初就可以留在景枫太子身旁,与他双宿双飞,谁能奈何她。可是她终究是舍景枫而回陛下身边,也正因如此,才会有后来的景枫太子求和,我天翼国的大胜呀!”

“大胆,”尘封的往事,触动了陈年旧伤,皓晨心中气、急、痛交加,最后化作勃然大怒,一掌拍在御案上,案几发出巨响,绽开几条裂痕,一如他的心,道道伤疤再次裂隙、滴血。

“陛下,臣罪该万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珂宇伏地请罪。

“滚,没有朕的传诏,不得离开你自己的府院半步。”

“皇上,请息怒呀。”以柔扶持住盛怒中的皓晨,柔声劝慰。

珂宇的注意力转称到了以柔身上:“陛下,你如此待皇后,是不是为了这个贱人?”怒瞪着以柔,那眼神似恨不得把她凌尺。

皓晨合掌一击,几名御林军走入大殿,拉起珂宇往外走,甩开御林军的手,珂宇道:“臣,自己会走,陛下这样对皇后,终有一日会后悔的。”说完一叩首,退出大殿。

殿内,以柔挥退所有人,执起皓晨的手,掌心微微发红,纤指轻轻划过掌心,柔声问:“手还痛吗?”

侧首凝视她片刻,突然道:“以柔,你想做皇后吗?”

“不想。”回答得毫不犹豫。

“哦,你也不想。”落寂的笑笑,并无多少意外。

“皇后也好,贵妃也好,都只是一个位置,而皇上的妻,只有皇上心中的那个人,不是臣妾。”低头在他的掌心涂上止痛的雪貂油,不觉中两滴泪落在上面。

温热的泪,烫得他的心隐隐发痛,牵着她的手,向殿外走去:“她与珂宇是朕的伴读,我们三人一起长大,珂宇与她情同兄妹,所以朕没有因他的冲撞而处以重罚。”

“臣妾明白,”顾不得自己泪痕未干,对他展开宽慰一笑。惹得他顿时心生怜惜,轻轻把她带入怀中。她打动他的,正是她的温柔可人与善解人意。

“可是有一事臣妾很不明白,陛下明明只是把风氏族人驱逐流放,为什么要骗姐姐说诛灭了她的族人,让她恨你,你就好受吗?”以柔嗔道。

皓晨放开怀中的人,往“听雨轩”的方向看去,缓缓道:“我曾努力想把她从心中驱逐出去,只有这样,才能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可是我没做到, 从九岁开始的相识,至今十五年多,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渗入我的生命,她可以没有我,我却不能没有她,要把她从心中驱逐,何异于剜心剔骨。所以,不能让她爱,就让她恨,这样她的心里才会有我。”回首间,他双眸中的凄苦,刺痛了以柔的眼,“以柔,这些话,我只会对你说,也只能对你说。”

微微昂起下颌,想再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却发觉自已的脸,已布满泪,而他,正温柔的为她拭泪。万丈深渊,转首踏空,她该如何归去?

曦国的朝廷与天翼国一样,在久战无果的情况下,分成了主战与主和两派,主战派认为天翼国毫无信义,应继续征战,以报血仇;主和派则认为征战时机未到,应争取时间,与民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