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对你没有欲望,这话虽然粗鲁,却也是事实。你就象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任性孩子,朕对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景枫英挺的身姿渐渐远去,诗凝咬咬牙,狠狠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就算是永远也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坐在这个皇后的位置上,霸占着你的一生一世。”

融融的冬日下,梦洁正专心的缝着婴儿小衣,手不时轻抚腹部,唇边含着温柔的笑意。两个月前,景枫在大婚之夜酒醉后,把她当成蓝妤,宠幸了她。第二日,就册封她为淑妃。此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仍会常来看她,却从不碰她。可是,只要有那一夜就够,她已怀有身孕,从此寂寞深宫,她不在孤单。

“娘娘,”一旁洛云嘻笑道:“你现在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漂亮了。”

梦洁含嗔瞪她一眼,正想说话。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是吗,那就让本宫看看,倒底有多漂亮。”在宫人的拥簇下,诗凝出现在梦洁面前。

“皇后娘娘,”梦洁与洛云一惊,急忙跪下行礼。梦洁知道皇后对她一向颇有敌意,每次前去请安时,景枫都会在场,所以皇后也不敢怎么为难她,可现在只有她与洛云二人,不由暗自心惊。

“抬起头来。”诗凝俯身仔细打量面前这张令她痛恨的脸,冷冷一笑:“果然很象那个人,难怪他会宠你。听说你怀有龙胎了,本宫这就赐你一剂补汤。”

梦洁看着端到面前的汤药,脸色顿时苍白,惊恐的摇头:“不、不、我不喝,娘娘,求求你——”

“那就让本宫来亲自来喂你。”诗凝手动如风,点了梦洁的穴道,一手从侍从手中接过汤药,另一手欲捏住梦洁的两颊。梦洁在情急之下,狠狠咬住了她的手,剧痛之下,诗凝重重一掌击在梦洁的胸口上,把她击飞,又重重落在地上,鲜血冲口而出。

闻讯而来的景枫恰好看到了这一幕,飞身来到梦洁身边,把她抱起,焦急的唤着:“淑妃。”

奄奄一息的梦洁见到景枫,努力挤出一个惨白的微笑,艰难的伸出手,还来不及触及景枫的脸庞,已软软垂下,香消玉殒。

“来人,”景枫放下梦洁,平静吩咐道:“淑妃殡天,接皇贵妃典礼入殓。”起身,目送着梦洁被抬走之后,才走至诗凝面前,缓缓举手,狠狠一掌甩在了她的脸上,“你,滚回你的迎风岛去,免得朕再看见你恶心。”

捂着脸,诗凝“哧哧”笑了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居然值得你这般伤心。可怜,她本人已经不要你了。”

正欲离去的景枫闻言,一震,霍然转身,一把捏住冷诗凝的手腕,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快说。”

诗凝因手被捏得剧痛,使劲挣扎道:“你先放开我。”

景枫松开手,心中浮上一丝隐隐的希望与一丝唯恐希望破灭的惊惧,强抑着狂乱跳动的心,冷冷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说就说,”诗凝一边揉着的手,一边恨恨道:“风蓝妤根本就没有死,她不要你了,为了摆脱你,不惜诈死,躲入了迎风岛。”看着景枫越来越沉的面色,诗凝恶意的笑了起来:“跟着你,她能得到什么,你不能给她名份,你们曦国也容不下她的儿子。可是在迎风岛,她可以得到绝世的神功,可以成为迎风岛的下一任岛主。所以她已经选择了放弃你,只有你这个傻瓜还在苦苦的思念着她。”

蓝妤还在人世,有了这一个认知,排山倒海而来的狂喜,瞬间充盈着整个天地,蓝妤,轻轻唤着这两个字,景枫只觉天地顿时一派风和日丽,悦愉的笑声在皇宫上空飞扬,“来人,马上传召水师统将到御书房。”

“你想做什么?”诗凝不安问道。

优美的唇形勾勒出一个完美且悦愉无比的笑容:“朕要攻打迎风岛。”

“你疯了,是风蓝妤自己不要你,关迎风岛什么事。”

“你以为朕不懂蓝妤吗。”景枫笑若春风,温文而雅,“她若不想要朕,就会当面告诉朕,而不是诈死脱身。如今,她明知朕误认为她已去世,却不出面解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她被囚禁在迎风岛,无法脱身。”

“你若攻打迎风岛,就不怕天翼国乘虚而入吗?”

“翼帝若知道迎风岛囚禁了他的皇子,你说会怎么样呢?不知道,届时迎风岛能否抵御曦翼两国的大军。”看着诗凝的脸渐渐变白,景枫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真不明白以冷子星的精明强干怎么会调教出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儿,“不管如何,朕还是要感谢皇后告诉朕这件事,朕暂时也不想与迎风岛开战,若能以皇后换回蓝妤,那就最好不过了。”弹指间,点了诗凝的穴道:“皇后先回宫好好休息,朕过几日就送你回迎风岛。”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对着景枫的背影,诗凝大声嚷着,泪珠止不住的纷纷滑落,为了不爱自己的男人,竟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

回首,看了一眼立在原地落泪的诗凝,景枫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前行,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总觉得世间的一切都该围着她转,只有做得狠绝些,才能令她死心。

惜缘

天翼国太乾殿,皓晨躺在软椅上,双眼微阖,听着以柔为他念奏折,每念完一份折子,他会很快作出相应的指示,由以柔执朱笔在上面批示.半年前,蓝妤母子过世,皓晨曾经一度悲痛欲绝,此后,他封闭了"听雨轩",再也不曾提起蓝妤,一切恢复了风平浪静.由于国君膝下无子,众臣纷纷进谏,请求国君纳妃以延续皇室血脉,均被皓晨拒绝,对以柔仍宠爱有加.这样表面的风平浪静,令以柔常常产生错觉,似乎蓝妤这个人从来就不曾存在于翼国皇宫内.这种生活对于皓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往,蓝妤的一个眼神一种表情就足以令他大喜大悲,如今他总是平静而理智.偶而,以柔会想:皓晨与景枫倒底谁更爱蓝妤?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蓝妤爱的是谁.

以柔念完一份奏折后,半日不见皓晨回应,以为他已睡着,就放下折子,拿来锦被,正要为他盖上之时,却听见皓晨开口道:"朕今日收到线报,曦国攻打迎风岛."

"啊?"以柔愣了愣,"曦国不是已与迎风岛联姻了吗?"

"听说是因为冷诗凝杀死了曦帝已怀有身孕的宠妃,他一怒之下与迎风岛决裂了."

"已怀有身孕的宠妃?"以柔有些疑惑,景枫怎么可能会有宠妃.

"很意外吗?"皓晨笑得有些讽刺,"那个宠妃名叫风梦洁."

"原来是这样."以柔抿了抿红唇,面上一副有所悟的样子,心中仍隐隐觉得有所不对.

"以柔,你以为你的皇兄真是如此莽撞之人吗?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与朕交战."皓晨笑容中的讽意愈浓:"除非有什么目的,否则他决不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替身大动干戈."

"皇上认为他有什么目的呢?"

皓晨拿起桌上的玉清杯,慢条斯理的满上琼液,道:"三种可能,一则是以此为借口,想吞并迎风岛,不过从目前局势看,还不是机会,所以可能性不大;二则是与迎风岛合谋,借道想突袭我天翼国,但这对迎风岛不利,迎风岛不可能答应;三则是景枫出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朕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大."

"皇上,姐姐已经去世了."以柔忍不住高声道.

"是吗?"皓晨品一口手中的美酒,慢慢悠悠道:"在蓝妤出事的当天,曾有迎风岛的人出现在梦渊江边."话语顿了顿,又冷笑道:"好一招金蝉脱壳,朕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皇上,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

"不是朕的猜测,是迎风岛主送来的亲笔信,蓝妤为了摆脱朕,与迎风岛的人合演了一出戏,迎风岛主为了女儿,扣留了蓝妤母子.所以,冷子星现在想与朕作一笔交易,朕助她阻止曦国的进攻,她让朕带回蓝妤和睿儿."

"陛下就这样相信迎风岛吗?"

"信与不信都不重要,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不管景枫出于何种目的征战,朕都不该放弃这个好机会,对吗?"皓晨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如果是消息是真的,朕可以带回蓝妤和睿儿;如果消息是假的,朕可以乘机堵截曦国水师,争夺天下,何乐而不为呢."

"陛下,"以柔突然双膝着地,跪在皓晨面前:"姐姐与你在一起并不快乐,而陛下也很痛苦.陛下,你就放弃姐姐,成全她与景枫吧."

"啪"的一声,玉清杯在皓晨手中化作了万千碎片,纷纷扬扬落下.放弃是什么,成全是什么,他不懂.他只懂得这世间,只要是他所想要的,无论用何种方式,他都要得到.天下与蓝妤都是他所想要的,没天蓝妤的天下,是寂寞的,没有天下,他无法把握住蓝妤.潇洒的拍去手中的碎未,绽开冷酷的笑容:"你为什么不去劝景枫放弃?"

"臣妾以为皇上已淡忘了."她明白他的悲伤,那么他明白她的悲伤么?

"忘不了的,怎么可能忘了呢?"十多年的相依相伴,早已爱到痴狂,怎么可能淡忘,风平浪静的假象下往往蕴藏的是汹涌波涛.

"可是她不爱你,她从来就不曾爱过你,她的心中只有景枫,这是她亲口说的."忍无可忍的痛让以柔失去理智般的大喊,对上皓晨冷酷的眼神,心也渐渐冷下来,惨然一笑:"那么臣妾在陛下心中算是什么?"

"你?"皓晨温和的看着以柔,脸上却是一种很好笑的神情:"你以为你凭什么和她比?"

"是,她样样比我强,我凭什么与她比."带着心灰意冷的倦怠,躬身施礼:"臣妾告退."

"她的确样样胜过你,但有一样你绝对比她强."皓晨冷酷的声音里带着戏谑:"你侍寝侍得比她好,至少你比她更懂得迎合朕."

"让陛下伤心难过的人不是我,为什么陛下要这样羞辱我?"以柔的脸是面无人色的惨白,眼中浓郁的悲怆似要将皓晨淹没般.

皓晨的心莫名抽动了一下,转首不再看她."不明白的事,就不该乱说."不再理会以柔,皓晨低头,看着掌心中的一枝紫玉钗,凭冷子星送回的这支钗,他就可以确定蓝妤母子的确在迎风岛.在蓝妤及笄之年,他着专人打造了这支紫玉钗送给她.这些年来,她一直留着这支钗,既使逃出皇宫,也把它带在了身边.也许在她的心底,她是在意他的,只是她自己也不明白,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接纳他,何况他们还有睿儿,握紧掌中的紫玉钗,"蓝妤,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肯爱我,既使是这天下,我也可以给你."

以柔的失魂落魄在踏进玉宸宫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闪动的是清冷的光芒,走至寝宫的梳装台前,从暗格内取出一份牛皮图纸,"念秋."

念秋迅速的出现在以柔面前,顺手掩上了寝宫的门,以柔把手中的图纸递给念秋:"让'山鬼'速把这份兵防图呈送给曦帝陛下."

"啊,"念秋惊喜交加,接过兵防图,道,"原来娘娘没有――,奴婢错怪娘娘了."

"你以为本宫对翼帝动了真情,所以就忘本了,忘了深仇血恨?"

"奴婢该死."

"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父亲与妹妹,也没有忘记过自己是曦国人,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速去速回吧."以柔垂眸低声吩咐着,并无任何责怪的意思.又有什么好责怪的呢,连皓晨本人都这样认为,何况念秋.若非这样,她又怎能赢取皓晨的信任,怎能取得这份翼国兵防图.因为爱,皓晨可以为蓝妤不择手段.愿为蓝妤做任何事.以已度人,他或许以为她也会因为爱,愿意为他放弃家仇国恨.可是,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他只记得她爱着他,却忘了她恨着他.在他悲痛欲绝的日子里,她一边陪伴着他,一边查找着那份兵布图,并模绘下来.现在的情形,对翼国是一个好机会,对曦国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只要翼国有所异动,曦国就以翼国违背盟约为由,长驱直入,而无需负任何责任.以柔清楚的知道景枫的能耐,他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与这份图纸.

以柔在梳装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的女子,温柔娇弱,突然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凭添几分妖异,笑容越来越灿烂,最终化作一声呜咽,泪水如决堤般落下,为了骗取皓晨的信任,曾无数次落下虚情假意的泪,而这一次的泪却是真的,为自己而落.

虽然只是初冬,迎风岛上的海风冷得刺骨,冷子星站在观望台上,拿着一管长筒镜观测着前方.曦国的战船已布满整个海面,居中的王船上,金色盘龙的皇旗迎风招展,旗下,景枫一身黑色长袍,袍袂衣摆间绣有金色线纹,衣袂随风飞扬,金线流动,清雅中带着魔魅的诱惑.在他的身旁,是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冷诗凝,双眼正怨恨的盯着景枫.

长叹一声,回首,看着烽火台上的青烟在寒风中四处消散,对身后的蓝妤道:"自从十年前,为师领着岛上民众打退了海上最强的黑狼海盗,烽火就再也没有点燃过.十年来,第一次点燃烽火,却是因你而起.蓝妤,你的威力足以撼动一个国家的根基,这场烽火就由你去平息吧."

"能否平息这场烽火在于师父,而不是徙儿."蓝妤淡然道,细心的用斗篷为怀中的睿儿挡去寒风.

"你行的,妤儿,一向聪慧,知道为师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你开口,无论曦帝还是翼帝,不管什么事都会答应你的."

"我不会开口,更不会强迫景枫做任何他不愿做的事,师父,不要让徒儿看不起你."蓝妤转身,正欲抱着睿儿走下烽火台.

冷子星身形动了动,睿儿已落入她的怀中,带着详和的微笑,看着怀中挣扎哭闹着的睿儿,"妤儿,去见见曦帝,你不是一直都很想他吗?为师会帮你照顾睿儿的."

蓝妤闪身向前,挥出一掌,冷子星把睿儿向前一送,使得蓝妤生生顿住身形,咬咬牙,眼中颇有怒意,道:"师父,你若伤睿儿分毫,我就――"眼光在触及睿儿惊恐的小脸时,所有的话语化作一声叹息.

~~~~~~~~~~~~~~~~~~~~~~~~~~~~~~~~~~~~~~~~~~~~~~~~~~~~~~~~~~~~~~~~~~~~~~~~~~~~~~

精美绝伦的无双画舫慢慢飘出海面,在漫天云霞下,如天外仙舟,一点一点的闯入众人的视线,船头上,隐约可见一个紫色的身影迎风而立。曦国的战船一部份迅速向王船靠拢,形成严密的保护圈,另一部份则外外扩大,形成战阵,船上的弓箭手架起弓,对着无双画舫。只等景枫的一个手势,这天下闻名的无双画舫就会在如雷霆万钧的箭雨之中化作废墟

“母亲!”冷诗凝喃喃的唤着。

眺望着迎面驶来的无双画舫,景枫的神情详和平静,温言道:“迎风岛很美,在如此美丽的地方引起战火,非朕所愿,希望令堂能接受朕的提议。朕并非你的良人,好在你虽曾有皇后之名,仍是清白之躯,待朕用你换回蓝妤后,你就另觅良人吧。”

诗凝嗤笑一声,道:“从小到大,只有我不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从第一次相见,我这一生就认定了你,我是你的妻,如果说我爱你,是一种错误;那么,你爱着别人的妻,就不是错吗?”

“这世间并非任何事或人都能由你决定要与不要,朕早就说过,给你的只是一个皇后的称谓,而不是一个妻子的身份。”景枫的笑容清雅淡定,似乎心情十分愉悦:“朕的妻从来只有蓝妤一个,朕与她才是结发夫妻,是翼帝把她从朕的身边抢走了。”

“或许翼帝还认为是你抢了他的女人呢。”诗凝有些恶意的笑笑:“她有什么好,早已不是清白之躯,还为别的男人生了孩子,败柳之姿,值得吗?”

“值与不值,只在于人心。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吗,实际上,你根本就什么也不懂”。

“我不需要懂,这一生哪怕只能守着你的躯壳,我也要这样过下去,母亲一定会助我达成心愿的。迎风岛易守难攻,高手如云,你有千军万马又能如何。”

“呵——,看来你不是一般的蠢,行军征战与高手过招根本就是两回事,”景枫缓缓举起手,笑容中带起一丝冷酷:“你看,朕现在只需要挥下手,你的母亲与画舫就会在这世间消失,你认为她还能怎么帮你达成心愿?”

诗凝的脸慢慢变白,有些惊慌的盯着景枫举起的手。景枫即将挥下的手却僵在了半空,双眼凝视着前方,脸上的神情似惊似痴,似喜似悲。随着无双画舫的靠近,立于船首之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宛如一轮皎洁的明月在带着薄雾的海面上缓缓升起,虽朦胧遥远,,却美丽动人。 那波光潋潋的双眸,是景枫所熟悉的琥珀色,眼波一转,令冷冽的海风也染上了几分春色,一种淡淡的幽香在风中飘散开。

“让开。”景枫的声音有些干涸。周围的护卫船让开了一道水路,王船向无双画舫迎去。隔着轻涌的波澜,立在船头的两个人,彼此凝望着,天地间的一切荡然无存,彼此的眼中只有朝思暮想的人影。两船慢慢靠近,在船头将相触之时,又错身而过。蓝妤展开轻功,轻轻的落在了景枫的面前。景枫略略前倾,伸出手,在将触及蓝妤的脸庞时,却凝滞不敢再前,经历了无数次锥心之痛后,唯恐又是好梦一场,唯恐轻轻的一个触碰,会令眼前的一切烟消云散。

“景枫,是我。”蓝妤的声音柔和悦耳,令人听着十分舒服。

微颤的手轻轻抚上蓝妤的脸庞,感受到掌下的温润柔凝,景枫忑忐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你,回来了!”淡淡一语,却几经风霜,辛酸无限,欢欣无限。蓝妤微微侧首,汲取着景枫掌中的温暖,明知已失却了这份资格,却仍舍不下这份眷恋。彼此贪恋的看着对方,不需一言,已心意相通。莞河之畔生离死别,五载分散,天涯相望,再次相见,恍若隔世,她凝视着他,眼中有泪;他凝视着她,唇边含笑。

在蓝妤飞身跃上景枫的王船之时,冷诗凝已被其母接回无双画舫。自登上画舫之后,她就一直跪于冷子星面前,说着唯一的一句话:“母亲,请成全我吧!”

透过船舱的帘幕,冷子星看着对面船上相互凝视着的两个人,长叹一声:“痴儿,为娘只能帮你这最后一次了,从此,是祸是福,就由你自己来承担!”

“迎风岛主风蓝妤携十大长老拜会曦帝陛下!”高扬的声音,打断了景枫与蓝妤的相视,景枫这才注意到蓝妤身上所穿的是迎风岛上至尊的紫锦长袍,锦袍上用乌金丝线精绣着展翅的飞鹰,鹰喙与鹰爪闪耀着鲜红的光芒,与紫色长袍交相辉映,姹紫嫣红。尊贵圣洁的仪态,却在衣袂的摆动间,透出几分妖娆的妩媚,动人心魄。

“你什么时候成为了迎风岛的岛主?”景枫微笑着,亲昵的语气,就如情人间的私语。

“就在今日,来见你之前。”蓝妤笑靥如花,轻描淡写,似在讲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衣服穿在我身上好看么?”

“很好看,如果你爱穿,可以一直穿下去。”景枫爽朗的笑着,终于把双眼从蓝妤身上移开,看向无双画舫上的冷子星及众位长老,道:“冷岛主,不,现在应该是冷长老,你的意思,朕已明白,朕可以应承,只要蓝妤一日居于岛主之位,朕就一日不会对迎风岛有不善之举。曦国与迎风岛素有联姻之谊,令爱残杀帝裔,不堪居中宫之位,现在冷长老既已接回令爱,就由贵岛主取而代之,以继续维持曦国与迎风岛的联姻之谊。不知各位长老意下如何?”

冷子星盯着蓝妤,微笑道:“此事该由岛主决定,请问岛主意下如何?”

蓝妤却不理会她,温柔的看着景枫,浅浅一笑,“景枫,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

“不要再为我,做任何违背你自己心意的事;更不要因我,而受制于任何人;否则,只会令我更加伤心难过。”

景枫认真的审视着蓝妤的神情,片刻之后,才点头道:“我答应你。”

蓝妤放心般的吁了口气,轻声道:“景枫,回去吧,现在攻打迎风岛并非良机。”说完,正欲施展轻功跃回无双画舫,却被景枫紧紧牵住了手。

“你随我一起走。”景枫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答应过你,不因你而违背自己的意愿,我现在的意愿就是要带你离开这里。”

“景枫,我是自愿留在迎风岛的。” 蓝妤转开眼,看向恼怒的冷子星,无所谓的笑笑,“五年来,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见你平安出现在我的面前,从此不再昏睡。如今,心愿已了,你我的缘份也尽了,我不会随你走,从此也不必再相见。”

景枫眯了眯眼,眼光瞬间变得锐利,转首,盯着冷子星,道:“朕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冷长老能否告知?”

“好,”冷子星含笑拍了拍手,冷诗凝抱着睿儿出现在了甲板上,“终究是骨肉,怎么可能舍得,是吗,妤儿。”

蓝妤紧咬着红唇,一语不发,双眼紧紧盯着睿儿,眼中关爱、忧心、疼惜皆有之。景枫看看蓝妤,再看看诗凝怀中的睿儿,眼神复杂而又矛盾。冷子星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管景枫作何选择,她都会是最后的赢家。

睿儿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了这尴尬的静谧,张着小手往蓝妤的方向扑来。蓝妤用力甩开景枫的手,飞身跃起,凌空冲着冷诗凝击出一掌,却被冷子星半途截下,双掌相击,蓝妤的身形如断线的风筝,向后飘去,落入飞身相救的景枫怀中,鲜血沿着唇角滴落。景枫垂眸看着她雪白悲伤的脸,长叹一声,对冷子星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景枫,”蓝妤揪着他的衣袖,“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你累了,蓝妤,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景枫柔声说着,伸手点了蓝妤的睡穴。

亲自把沉睡中的蓝妤抱入船舱后,景枫才对冷子星道:“朕要这个孩子平安无事的回到蓝妤身边,你可以提条件了,不要太过份就行。”

“不会过份,就两条而已,”冷子星傲然的笑容透着丝丝悲凉,她的武功天下无双,即使是一国之君,又怎奈她何,若非为守护迎风岛与爱女心切,又何需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第一,请曦帝陛下答应,贵国世世代代永不入侵迎风岛;第二,嫁出去的女儿岂有收回之理,请曦帝陛下答应,只要在位一日,冷诗凝必为皇后,一生一世不得废之杀之伤之。”

~~~~~~~~~~~~~~~~~~~~~~~~~~~~~~~~~~~~~~~~~~~~~~~~~~~~~~~~~~~~~~~~~~~~~~~~~~~~~~

深夜,蓝妤从梦中惊醒,耳畔涛声阵阵,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抚琴之音,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恍然侧首,看见了身旁熟睡着的睿儿,白日的一切瞬间涌入脑海。急切的察看睿儿,确定他并未受任何伤害,悬着的心刚放下来,突又想是景枫,不知答应了冷子星什么无理的条件,才换得睿儿平安归来,托付守夜的婢女照顾睿儿后,循着琴音,急急寻去。

紊乱的琴音,一如景枫此刻的心情,翼帝杀了他的孩子,他却为了救翼帝的孩子,立下了违心的誓约。白日,当他从冷诗凝手中抱过这个孩子时,她冷笑着问:“你心甘情愿么?”

“这是朕的事,无需你多过问。”这是他的回答,但,的确,他不甘心,也不情愿。诚然,稚子无辜,他的孩子不也很无辜么,若还在世,应该有四岁了。可是,他就是见不得蓝妤伤心,见不得她痛苦;看见她伤心,他会更伤心;看见她痛苦,他会更痛苦。所有一切的一切,只想换得她的笑靥如花。

“挣”的一声,琴弦应声而断,一滴血珠从指尖沁出。“景枫,”夜风中,蓝妤轻柔的声音分外悦耳,来到景枫的身边,看见他指尖的血珠, “你——,”关切的牵起他的手,用丝巾轻柔的为他擦拭着,似不经意般问道:“你答应她什么条件。”

景枫默然无语,静静看着眼前的玉人,许久,终于露出释怀的笑容,她果然懂他,只一个眼神,已看穿他的心情。伸手把蓝妤拥入怀,为她挡去夜间寒风,“没什么,只要有你在,无论什么事都是值得的。”

在冬夜的寒风里,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彼此温暖着对方,又彼此汲取着温暖。景枫紊乱的心渐渐平静,他并非圣人,只是世俗红尘间一凡人,也会嫉妒,就如翼帝皓晨嫉妒着蓝妤与他的爱恋一般,他也曾嫉妒着蓝妤对皓晨的忠诚与维护,嫉妒着他们共同拥有的漫长岁月。但是他分得清,对他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蓝妤心中有他,蓝妤的人就在他的身边,上天已经很厚待他,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是好好珍惜眼前这一切。

“那个孩子很象你,”景枫俊秀的脸庞露出真诚的笑意:“我会好好待他,就象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景枫,”蓝妤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件事,我应该让你知道,我们,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可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他;我不能为你守节,我总是为你带来灾难,我不配留在你的身边,我——”隐忍多年的泪,终于决堤而出,落在景枫的胸前,打湿了他的衣裳,潜入他的心田。

“不要再说了,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知道,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们母子。” 吻了吻她光洁的前额,景枫轻轻叹息道:“你什么都好,就是爱胡思乱想。我别无他求,只求你能留在我的身边。如果你真的有心为我着想,就留下。别再想什么配不配的问题,你觉自己配不上我,可我还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呢。”

蓝妤“哧”的一声笑了起来,景枫含笑拥紧怀中的人,阵阵心酸中带着丝丝甜意,几经风雨、几经波折,才换得今日的相聚,从此他再也不会放手,哪怕外面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他会为她遮风挡雨,乘风破浪。

征战

寒风伴着涛声,发出阵阵呜咽,夜空零落的挂着几颗寒星,散发着寂寞的光茫。远处,一道灿烂的焰火从海面腾空而起,打破了夜的寂静。观望台上,景枫优美的唇形勾勒出一个畅快的笑容,看来景榕的诱敌之策已成功,向身后作了一个手势,一名近侍恭敬的上前,把手中的金眸飞鹰递上。景枫亲手把一封密藏入鹰身上,扬手放飞,看着渐渐远去的飞鹰,吩咐道:“马上派人从海陆两路传信给文涛和子修。”顿了顿,又道:“那件事,任何人不得让风姑娘知道,否则,杀无赦。”

侍从躬身离去后,景枫把眼投向重新恢复寂静的夜,双眸幽暗深邃,曦国与天翼国的宿仇到了该作一个了断的时候了。虽说半年前,两国签定了三年和议的盟约,但谁都知道,那只是久战无果之下的权宜之计,一个小小的迎风岛应对江湖纷争倒也罢了,怎么可能约束得了两大国家。如今曦国万事具备,欠的只是一个征战的理由。虽说那个盟约并无多大约束力,但是人无信则不立,何况他身为一国之君,无信如何立国。可是,他再也没有耐心等到三年期满了,所以就让翼帝来做这个违约之人吧,反正,他已经违背过一次盟约,再多一次又何防。

早在未见皓晨之前,景枫已久闻“皓晨蓝妤,珠联璧合,天衣无缝”之名。皓晨与他的身份,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是敌人,也曾想过,如果易地而处,或许他们会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却从未想过,彼此有朝一日,会是这样的相互憎恨着,他们争夺的不仅仅是江山,还有女人。谁又能想到,天下之大,他们的心偏偏会维系在同一个女人身上。他以仁义治国统军,无论敌国还是已国,人人称道。唯有兰心蕙质的蓝妤看得通透:“皓晨殿下输给你,不在于才智谋略,而在于你比他更懂得驾驭人心。”从最初的惊艳到欣赏,俘虏了她的人,更想俘获她的心,只为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却在不自不觉中迷失了自己的心,一生的爱恋从此就全部维系在了她的身上,她是他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快步向舱室走去,室内余香袅袅,佳人无踪,景枫心一跳,五日前,蓝妤回到了他的身边,她常常连夜恶梦,唯有在他的怀中才能睡得安稳,想必方才他不在,蓝妤又被恶梦惊醒,暗自思索着她最可能去的地方,快步寻去。胸中蕴满愤闷,恨不得马上到皓晨的面前,揪住他问问:“你不是爱她吗,为什么要让她受这样的折磨?”

蓝妤为睿儿掖好被角,亲了亲他粉嫩的小脸,轻轻走出舱室。袭面而来的寒意,让她忍不住萧缩了一下。海上的冬夜总是分外寒冷,蓝妤倚在船舷边上,籍由寒风的凉意,理清纷乱的思绪。还有二日就可到达陆地,届时景枫会带着她们母子入曦国帝都。本以为与景枫见最后一面,给他也给自己一个交代,从此就可以带着睿儿远走天涯,谁知,一见之下,却更加割舍不下。景枫,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为她甘愿受制于人。而她又该怎么办?若只她一人之事,她可以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地位,不离不弃,生死相随。但是当年莞河一战,蓝妤红颜祸水之名早已传遍,面对众怒,景枫将如何自处?睿儿身为翼国皇子,曦国又怎能相容?一生中最在意的两个人,任何一个她都无法舍下。

“我以为寒夜寂寞的人只有我一个,原来师姐也孤枕难眠呀。”诗凝冰冷的声音传来:“怎么,你的情郎没陪你吗?”

转首,看见诗凝站在邻船的甲板上,正满目恨意的盯着她。蓝妤不甚在意的对她微微含颌一笑,正欲离去。

“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诗凝在她身后喝道,话语中带着嘲讽,“你现在算是陛下的什么人,宠妃还是外室?不管什么都好,是不是该向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后行个参拜礼。”

蓝妤头也不回的继续前行,诗凝的声音又响起:“我前几日练的分筋错骨法,正要看看成效如何,没想先在你儿子身上试练了一把,听他的哭声,看样的效果还不错。”

蓝妤闻言猛然止住脚步,想起五日前睿儿撕心裂肺的哭声,霍然转身,怒道:“你居然把如此歹毒的手法用在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身上?”

“那又如何?”冷诗凝挑衅的笑着:“你能奈我何,别忘了陛下有誓言在先,在位一日,就不能对我这个皇后杀之伤之废——”

话音未落,蓝妤已闪身落在她的面前,抓起她的双腕一用劲。冷诗凝惨叫一声重重摔下。蓝妤冷冷道:“许下誓言的人是景枫,不是我。今日你也试试分筋错骨的滋味,看在师父份上,饶你不死,记住,没有下一次。”

身起,刚跃回自己的船上,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景枫从身后环住蓝妤的腰,在她耳畔轻笑道:“第一次看见你如此生气的样子。美人就是美人,怎样都漂亮。”一边嘻笑着,一边搂着蓝妤离去,始终未看坐于甲板上垂泪的诗凝一眼。

进入睿儿的舱室内,蓝妤爱怜的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轻声道:“景枫,是你为睿儿拔正筋骨的么,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呢?”

“睿儿现在并无大碍,告诉你也只会令你象现在这般徒增烦恼。”景枫俯身看着睿儿玉雪可爱的小脸,神情中透出若有所思的温柔。

“谢谢你,景枫。”蓝妤半倚在他怀中,颇为动容道:“谢谢你这些时日来对睿儿的关爱。”

埋首在她的颈侧,汲取着阵阵幽香,景枫似乎有心醉神迷,哑声:“那你如何报答我?”

“以身相许,好不好?”蓝妤一本正经道,一丝笑意不由从唇边溢出。

“不好,至少要为我生三个孩子,而且要象睿儿一样漂亮。”温热的吻不断落下,手渐渐不老实起来。

“不要,小心吵醒睿儿。”蓝妤红着脸,推了推他。

景枫坏坏的笑着,抱起满怀温香软玉,“我们回房去。”

冬夜的寒意挡不住无边春色,寂寞夜空下,几家欢喜,几家愁,世事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