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千回百转,朝朝暮暮的期盼,皓晨从未想过再次的重逢,自己的竟能如此的平静。

“是呀,”她微笑着:“我以为睿儿住在这里呢。”

“睿儿住在我的太乾殿。”看一眼蓝妤微皱的眉,皓晨摇了一下头,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怕你带走他,而是想在你带走他之前,多照顾他,尽一点身为父的职责。”

“你知道我会来?”她依然微笑着,恭谦有礼。

“是的,我知道。”慢慢的走近,侧身望向虚空,闻着她淡淡的幽香,多年来,第一次能这般心平气和的面对她,“我知道你不会扔下睿儿不管,今日便是睿儿的生辰,待我为他庆生之后,你就带他走,睿儿有你照顾,我可以放心了。”

“那你呢,你不随我一起走么?”

轻轻一笑,却顾他言,“我本想把这江山留给睿儿,可看现在的情形,我已无多少胜算,”皓晨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递给蓝妤,“这张藏宝图记载着天冀国的所有财富所在,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等睿儿长大后,你把地图交给他,就当我这个没用的父亲无法养育他成人的一点弥补。”

血色落日中,皓晨的侧影,优美如雕刻,渗透着寂寞与悲凉,蓝好的心被刺了一下,“皓晨,你可以的,可以养育睿儿成人的,随我一起走吧,放弃这江山,随我和睿儿一起走,好么?”

“随你一起走?”那柔和的声音仿佛带有盅惑,在片刻的心动之后,皓晨短促而自嘲的低笑一声,“你知道我身上背负了多少条人命,背负了多少血债么?你说,我是让睿儿随我亡命天涯,过着被人追杀的日子;还是让我诈死埋名,在迎风岛的庇护下苟且偷生呢?”回首,望入蓝妤的眼眸深处,他凄凉的笑着,“我一生所在意的,是你、睿儿,和江山;我已经失去了你,也曾失去过睿儿,如今连江山也快失去,那么,蓝好,就让我保留男人的最后一点骄傲吧。”

茫然望着他,除了沉默,蓝妤不知还能说什么,有时候,死比生更容易,他的骄傲她明白,她是该成全他的骄傲,还是该成全他的生命?然而,无论哪一样,终究不是她所能决定的。

牵起她的手,皓晨道:“来,我带你去看看睿儿,他又长大了不少。出生三年来,我们是第一次,在一起为他庆生。”

一年的分离,睿儿与母亲已有些许生疏,只窝在父亲的怀中冲着蓝妤笑。

“睿儿,以后要乖乖的听娘亲的话,知道吗?”皓晨的笑容详和亲切。

睿儿顽皮的揪着父亲的发,奶声奶气的学舌,“知道吗。”

蓝妤忍不住“哧“的笑了起,笑着笑着,双眼不禁湿润,“皓晨,我已经中了眠心草之毒,过不了多久,就会长眠不醒。睿儿很快没有了母亲,我不能让他也没有父亲;无论有多艰难,我求你要好好活下去。”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皓晨低着头,小心的喂睿儿吃完碗里的食物,抬起头,微微一笑,带着浓烈的苦涩,“看来,我死也不能瞑目了。”

蓝妤觉得晕眩,揉着眉心,如梦呓般喃喃道:“所以,你不要死,不能死。”再也耐不住浓重的因倦,突然伏在桌上,昏睡过去。

朦胧间,蓝妤好象听到了睿儿的哭声,“不能睡,不能睡,快醒来。”挣扎着,努力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她身旁酣睡中的睿儿,轻吁了口气,悬空的心才徐徐落下。举目四望,发觉自已置身于太乾殿的寝宫中。皓晨坐在床畔,出神看着他们母子,若有所思,看那样子,似乎已经坐了很久。

“我睡了很长时间吗?”蓝妤迟疑的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嗯,天快亮了。”递给她一杯清茶,皓晨担忧的看着她,“你常这样吗?我是指,象昨晚那般突然昏睡过去。”

“只是偶而”微微摇了摇头,蓝妤无奈道:“也许,我坚持不了多久,皓晨,你有没有想好随我一起走。”

“我方才接到急报,良州城已经失守,珂宇向我求援,天明之后,我便要奔赴前沿战地。” 皓晨淡淡道,幽暗眸中平静无波,“我知道,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你都会为睿儿安排好一切的,对么。”用貂皮披风轻柔的把犹在甜睡中的睿儿裹好,“我已让人准备了马车行李,你们现在就走。”不等蓝妤回话,他抱起睿儿大步向外走去。殿外,一辆马车已等待多时,候立在马车前的秀宛与百合,见到皓晨与蓝妤走来,便下跪行礼。

“你们——”蓝妤扶起她二人,狐疑的看向皓晨。

“一直以来,都是她们服侍睿儿,让她们随你们一起走吧,或许还能帮上忙。”低头看向怀中的睿儿,皓晨眼中有些许波动,眷恋的亲亲睿儿的小脸,把他递给秀宛,吩咐道:“你们先上车。”

回首,微笑着,幽暗如夜的双眸望入蓝妤的眼底,“蓝妤,今日一别,也许相会无期。这一生,对我最好的人是你,我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你,我不敢祈求你的宽恕,只求你别再恨我。”

“我早就不恨你了,从知道景枫醒来的那一日起,从知道你没有杀我族人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恨你了。”蓝妤想宽慰的对他笑笑,一阵呛人的酸涩,让她滞了一下,停一停,才道:“也许,现在你已下定决心与江山共存亡。但是,如果有朝一日,你改变了主意,便可到帝京西郊的烟霞山庄去,倘若能带上珂大哥一起去,那就更好了。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护送你们去迎风岛。皓晨,我希望,能等到你们。”

“你爱过我吗,蓝妤?”皓晨突然问道。

蓝妤垂眸,避开皓晨期盼的眼,除了她的爱,她什么都可以给他;可是,除了她的爱,他什么也不想要;所以,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久的沉默中,皓晨一声轻笑,打破了僵局:“你瞧,我多蠢,明知是废话,却还忍不住一问。快上车吧,等睿儿醒来,就不肯走了。”

马车徐徐向皇城外驶去,车轮与金乌砖面碰撞,发出隆隆的声音,一下一下击在蓝妤的心上。回过头,皓晨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痴痴的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在他身后,是灰蒙蒙的天,晨风吹动他的衣摆,空旷的天地间,仿佛只得他一个,独自品尝着寂寞悲伤。蓝妤的心,刹那间,仿佛天际破云而出的晨光,豁然开朗,突然明白,他之所以,宁可死,也不随她离去,只因为她不爱他,

“停车,”蓝妤大叫一声,急切的跳下车,飞奔向皓晨, “皓晨,” 凝望着他,眨了眨微涩的眼,“我想,我是——!”看着他的眼,她再也说不下去,即使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她也这般难于出口,喘一口气,最后只轻声道:“曾经,我真的很喜欢你,当所有的恩怨消散后,我依然很喜欢你。”下一刻,她被紧紧拥入怀中,颈侧微凉,似乎有两滴水落入。迟疑了一下,终于伸手,轻轻回拥住他。

“这就足够了,蓝妤,谢谢。”皓晨听见了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尽管只是喜欢,尽管只是一个出于抚慰的拥抱,于他,已是这般的难得,该知足了,“走吧,再多等片刻,我怕我会不舍得放手。”

玉龙之年,曦帝景枫亲率三十万大军与翼帝皓晨会战于天翼国最后防线梦渊城,天翼国败,大将军珂宇被俘,翼帝退守帝京。与此同时,曦国臣属之国北绒不宣而战,突袭迎风岛。迎风岛主风蓝妤率众迎敌,重创北绒水师,并只身入敌阵,斩北绒主帅首级,迫使北绒退兵。之后,岛主蓝妤亲手写下和书,着麾下四大护法之二听雷、伏雨将和书并北绒主帅首级送往梦渊城曦帝景枫手中。

梦渊城外,以柔一马当先冲上高坡,火色骑装衬托着她窈窕有致的身段,让最明艳的春花也失了颜色,“终于又回来了,”迎着早春的暖风,她惬意叹道:“七年前,我与景榕以卑贱的人质身份来到天翼国时,一路上被人喝来呼去,为奴为婢。我永远都记得,那些贵夫人鄙视的眼光,那些侍从肆意的嘲笑声。”

“你放心,你们所承受过的一切,很快就可以一一讨回。”景枫策马来到她的身边,雪白纹金龙的长袍与以柔火色的骑装相辉映,鲜明的反差,却又出奇的融洽,让人赏心悦目,他举目望向天翼国帝京,优雅的微笑:“朕确保,一月之内,你将会作为我曦国身份最高贵的女子进入天翼国帝京,所有曾经鄙视嘲笑过你的人,都会匍匐在你的脚下。”

“身份最高贵的女子?”以柔含笑睥向景枫:“皇兄难道忘了,身份最高贵的女子应该是您的皇后冷诗凝才对。”

“说得也有道理,” 景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看来这些时日你对她的作弄,还没有让你完全解气。她倒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让你这般不顺眼?”

“她没有得罪我,得罪我的是她娘冷子星,可惜冷子星死了,让我无处泄愤。而我又是这般心胸狭窄的人,只好把帐算在她头了。怎么,皇兄心痛了吗?” 在所有臣下中,敢这般对景枫说话的,也只得以柔一人,偏偏景枫对她甚是宠爱,大多情况下都随她任意而为,以致于许多人误以她名为长公主,实为景枫的内宠,更有甚者,传言曦儿实为景枫与以柔所生。每每听到这样的传言,景枫皆一笑置之。

如今,明知以柔曾多次刁难冷诗凝,仍只是不甚在意的笑道:“朕什么也不知道,只要你高兴就好。”

“还是皇兄对臣妹好,难怪景榕都眼红了呢。”以柔嘻笑着,看向身后的景榕,景榕翻翻眼,摆出一副‘我懒得理你’的表情。

“启禀陛下,”叶帆快马飞驰而来,“迎风岛来使求见。”

“来的是什么人。”尽管景枫尽力保持镇定,但微微前倾的身躯,因过度用力握紧缰绳而泛白的指节,渲泄了他的心情。

暗暗叹一口气,叶帆应道:“回陛下,是风岛主座下听雷、伏雨两大护法。”

景枫眼中某种光彩瞬间熄灭,沉默片刻之后,才听见他平淡无波的声音:“让他们先等着吧。”一抖缰绳,径自策马飞奔离去。

“皇兄。”景榕不明所以的急唤着,正欲紧随其后。以柔一扬马鞭拦住了他,“陛下只是想一人静一静,你别去打扰他。”又对守卫在侧的一名禁卫军队长道:“你带一队人马跟随护驾,不要惊扰陛下。”

“皇兄,他是怎么了?”景榕疑惑问道。

“没什么,陛下只是没有等到他想见的人,心中有些难过。”以柔淡淡道,“过一会儿,就会好的,毕竟,他是一国之君,没有太多的时间花费在伤感上。”

“他想见的人?你是指——”景榕恍然大悟,怒道:“又是那个女人,难道皇兄还是放不下吗?”

“那你以为呢?你以为陛下授意北绒攻打迎风岛,真的只是为了在不违背约定的情况下,令迎风岛臣服,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吗?”以柔摇了摇头,明了的笑着,“只怕更多的,是为了逼她来见他。”

景榕与以柔回到梦渊城的行宫时,景枫已坐于殿内。一旁,文涛仔细察看迎风岛送来的北绒主帅首级陆后,道:“启禀陛下,一剑斩首,剑过无痕,风——,风岛主的功力应该已在当年的冷子星之上。看来,江湖传言,上年武林争霸之中,风岛主一剑定乾坤,所言非虚。”

景枫挥一挥手,让侍从把北绒主帅的首级端走,向刚阅毕和书的叶帆问道:“和书中怎么说?”

“回陛下,迎风岛主在和书中表示愿向我曦国称臣,每年纳贡赋,但要求不改变迎风岛现状,不干涉迎风岛内部事务,并确保迎风岛不受外敌侵袭。”

“哦?”文涛颇觉意外,想了想,又疑虑道:“陛下,臣久闻迎风岛上高手如云,且不说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风岛主,她手下的四大护法、风云十三骑,个个均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自从风岛主继位一年多来,恩威并施,使得天下武林唯迎风岛马首是瞻,此次与北绒之战又是迎风岛胜,为何这般好相与,肯这么容易就俯首称臣,其中会不会有诈?”

“不会有诈,”叶帆接道:“因为风岛主也懂得天下归一的道理,她所在意的不是江山,不是权势,而是她所守护的迎风岛上民众的安居乐业。她不忍心在她所守护的迎风岛上燃起战火,不忍心让迎风岛变得满目苍夷,所以肯俯首称臣,这并不意外,何况她——”突然收到以柔警示的眼光,叶帆急急住口。

“何况什么?”景枫锐利的眼盯着叶帆,“爱卿很是了解风岛主呢。”

不等叶帆开口,以柔抢先道:“何况,这天下始终都是她儿子的,叶将军,对吗?”

叶帆咬了咬牙,终于,不甘愿的点了点头道:“是,臣的意思正是如此。”

景枫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绕了一圈,意味深长的笑笑,便不在追问什么。

“可是,即然有心要称臣,为何还要把北绒主帅的首级送来?”景榕不解的问。

“她是想以此告知朕,迎风岛并非是穷途未路、迫不得已才向我曦国称臣,他们有足够的资格与曦国谈条件。”景枫淡淡道,胸中闷闷的,很是难受,从未想过彼此会有这样一天。实际上,自从她登上岛主之位以来,广布恩威,争霸武林,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与曦国抗衡,保住迎风岛么。

“陛下,这也是事实,对么?” 以柔坦言道,“陛下何不见好就收呢,毕竟,迎风岛从此归入了我曦国疆域。”

思索片刻,景枫吩咐道:“请迎风岛的使者上殿。”

听雷与伏雨刚一上殿,景枫便展袖一挥,阻止他们行礼参拜,同时案上的和书向他们平平飞去,殿内所有人不禁愕然。听雷伸手接住和书,道:“敢问曦帝陛下,此乃何意?”不卑不亢,荣辱不惊,不愧为迎风岛主座下首席护法。

景枫的笑容清逸出尘:“朕以为贵岛既然递上和书,那我曦国为表诚意,理应与贵岛缔结盟约,此等庄重之事,还望贵岛主能亲自出席,请两位转告风岛主,朕在此恭候大驾,若她无此诚意,朕便无法接受贵岛的和书。”谦和有礼的言谈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气度,令听雷与伏雨几乎产生一种已方理亏的错觉。终于明白岛主为什么不派同样身为护法的惊云与逐月出使,这般的魅力,又有几个女子能抵抗得了,幸好他们身为男儿。

定一定神,伏雨执手躬身道:“敝主上本欲亲身前来,却无奈身体欠安,难耐舟车劳顿,还请陛下见谅,敝主上已将一切事宜托付于我二人,我等恭候陛下差遣。”

景枫依然在笑,只是优雅的笑容中多了一丝锋芒,“身体要紧,其它的事就等贵岛主玉体安康后再议吧。不过要快点,想那迎风岛得天独厚,乃天地灵气集结之地,想必天下垂涎之人数之不尽,北绒之后,或许南夷,西获很快也会去争一争。”

伏雨怒道:“曦帝陛下曾与我迎岛有约在先,曦国世世代代不得入侵迎风岛,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出尔反乐,以何号令天下?”

“不然,“以柔娇笑道:“陛下与贵岛的约定为曦国世世代代不得入侵迎风岛,北绒,南夷,西获虽是曦国臣属之国,但不是曦国,怎么算是违背约定?”

听雷与伏雨相视一眼,知道多说无益,闪身快速离去。

当殿内只剩下景枫与以柔二人的时候,以柔叹息着: “陛下,你所做这一切,无非是想见她一面,但她既然不愿见你,你又何苦逼她呢?”

“我必须见她一见,有些事,我一定要当面问清楚。”景枫凄楚的笑笑,“你知道吗,以柔,有时候,我真想学翼帝当初那样,折断她的双翼,把她一辈子囚禁在身边。呵——,实际上,我与翼帝相比,并没有高尚到哪儿去。”

翼帝,皓晨,以柔突然觉得心抽痛起来,痛得她说不出话。

依稀中,蓝妤听见了海浪的声音,听见了下属交谈及秀宛轻声呼唤她的声音,可是,她太困倦了,困倦得不想再睁眼。一双胖胖的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脸:“娘亲,娘亲,懒虫。”傻孩子,蓝妤笑了起来,睁开眼,睿儿趴在她的身边,一双乌黑的大眼瞧着她,天真道:“娘亲,睿儿已经向雷叔学了一套拳,向云姨学了《三字经》,娘亲怎么还在睡觉,真懒。”

“对,我睿儿最勤奋了。”蓝妤笑着抱起睿儿,看向一旁面有忧色的秀宛道:“我是不是又昏睡过去了?”

秀宛点点头,道:“岛主,四大护法、风云十三骑都在大厅等候您的召见,您看——”

“是时候把所有事情作个交待了。”蓝妤抱着睿儿走入大厅,眼光一一扫过侍立着的下属,道:“都坐下吧,本座将于明日起程前往梦渊城送和书,此次一去,也许再也回不了迎岛…

“岛主——“听雷等人惊呼道。

蓝妤摆了摆手,打断下属的话音,道:“你们不必再劝慰,本座自知大限将至,我走后,听雷接任岛主之职,伏雨、惊云、逐月三人协理岛上事务,好在岛上如今诸事皆安宜,诸位德才兼备,本座也可以放心把迎风岛交付于你们了。本座与曦帝会面之后所签定之盟书,将会让驻守烟霞山庄的迎风使者送回,有此盟书,想必日后将再无外敌入侵迎风岛。”明明是在交待后事,她却始终淡定从容的微笑着,仿佛这世间的一切,早已看得通透,不再眷恋这红尘。人无牵挂,便不畏生死,但是,她真的能做到无牵无挂么!

轻抚着怀中睿儿的小脑袋,停一停,蓝妤又叹道:“我累了,也想歇歇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两个孩儿,曦儿尚有父亲的痛爱,强大的国家作依靠;可怜睿儿,我走后,谁来守护、痛惜他?”

四护法与风云十三骑齐声道:“岛主,我等曾深受岛主大恩,无以为报,愿一生一世誓死守护少主。”

“我风蓝妤在此先谢过诸位。”蓝妤站起身,向众人隆重行一大礼,“我不要你们把睿儿当作少主,只求你们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儿,抚育他、教导他。”

“我等定不负岛主所托。”隐忍的泪光闪烁在众人眼底。

蓝妤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秀宛,“睿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就辛苦秀宛与百合悉心照料他的起居了。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他现在听不懂,请你等他成年后,代我将这一封信交给他。”

“是,岛主。”秀宛点头应道,侧过首,暗暗将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拭去。

“睿儿,”蓝妤屈身把睿儿揽入怀中,道:“娘亲不盼你成就什么大业,背负什么责任,只愿你一生平安快乐,你记住了吗?”

睿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奇道:“娘亲,你要出远门了吗?”

“是呀,娘亲要出远门了,你要听叔叔、阿姨们的话,知道吗?”蓝妤微笑着,一如既往的慈和,仿佛真的只是出一趟远门。

“那,带上睿儿好不好?”

“等睿儿再长大一些,娘亲就带着你,去游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好不好?”年少时的愿望,如今,于她已是一个永远不可企及的梦想。

“好。”睿儿乖巧的答应着。

好一幅慈母稚子的景象,却是在生离死别之中。

梦渊城的行宫中,冷诗凝握着一片落花,仿佛看见自己正在逝去的韶华。她心神所系的那名男子,对她始终是那么的冷酷,虽然因她及时送到解药立了大功,而准许她随军,却依然对她不闻不问,去了一个蓝妤,又来一个以柔。名义上,她是皇后,实际上任何人都清楚,后宫中真正的主人是以柔。阵阵刺耳的嘻笑声传来,仿佛众星捧月般,那个孽种正在众多宫人的侍奉下摇摇晃晃学走路。看着那张与景枫极为相似的小脸,冷诗凝越发觉得刺眼,突然毫无理智的,上前狠狠推了一把曦儿,重重跌坐在地的曦儿“哇——”的一声,痛得大哭起来。

“殿下——”内侍的惊呼此伏彼起,以柔闻声匆忙赶来,从侍从手中抱过曦儿,一边安抚着他,一边仔细察看他有无受伤。冷诗凝不屑的撇撇,正欲离去。

“站住。”以柔冷喝一声,抱着曦儿斯条慢理的踱到她的正面,“曦儿虽年幼,但毕竟是储君,请皇后向储君致歉。”

“储君?”冷诗凝冷笑道:“凭他也配,别忘了只有本宫所育的嫡子,才能成为储君。”

“你的嫡子!哈——”以柔的眼中有着浓郁的嘲讽:“陛下宠幸过你吗。”

冷诗凝脸色顿时惨白,大婚以来,景枫看都不曾多看她一眼,这正是她心中最大隐痛。

“你记住,本宫决不允许任何人影响到曦儿的地位,莫说你没有机会孕育陛下的子嗣,就算有,也休想生下来。”以柔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如一把钝刀般缓缓刺入冷诗凝的心。

“啊——”她尖叫一声,在以柔猝不及防之时,从她怀中抢走了曦儿,五指如利刃,扣在了曦儿的颈部,鲜血从曦儿粉嫩的肌肤渗出,仅满一岁的曦儿吃痛,大哭起来。

以柔大惊失色,急道:“来人——,你疯了,还不快放了殿下。”一队侍卫冲入,把冷诗凝团团在中央,却因唯恐她伤害皇子,只能戒备的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是,我是疯了,”冷诗凝惨笑道:“母亲去世了,夫君不怜惜我,你们欺辱我,我活着已无乐趣,不如就让这个孽种给我陪葬。”说着,手一动,就要用力。

“不要——”以柔撕声大呼,眼前一道紫光闪过,冷诗凝僵立原地,咽喉处一道伤痕,慢慢的、慢慢的扩大,血如泉涌,然后她缓缓倒地,合眼前,听见一个声音:“我早就告诉过你,如果你再一次伤害我的孩子,我就会杀了你。”

“蓝妤,”以柔惊喜叫道。

轻轻拍着怀中的曦儿,蓝妤心痛的为他伤口上药,口中安抚道:“曦儿乖,曦儿不哭。”轻柔的声音似乎带有某种令人安心的效用。曦儿停止了哭泣,睁着泪花盈盈的大眼睛,看着生母。琥珀色的双眸,与蓝妤几乎同出一辙。

“曦儿没事吧。”以柔关切问道。

听得以柔的声音,曦儿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娘”,张着小手,向以柔扑来。以柔尴尬呆立,不知该不该伸手接过曦儿。

蓝妤不甚在意的笑笑,把曦儿递给以柔,道:“谢谢你,以柔,谢谢你把曦儿当作自己的孩儿般照顾。”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亲昵的抱着曦儿,以柔眼中蕴满诚意,道:“皓晨斩断了我的过去,为了报仇,我斩断了自己的未来。本已决定,就如行尸走肉般的了却此生。可你把曦儿给了我,给了我希望与快乐。所以,谢谢你。”

彼此都有微微的动容,感动、感激、欣慰,皆有之,从最初的相识,经历过恩、义、仇、怨,事过境迁,如今只有彼此的惺惺相惜。

“我该走了,”凑首不舍的亲了亲曦儿的额头,蓝妤道:“现在,我可以完全放心的曦儿托付给你了。”

“方才的事,已有人去通报陛下,想必他很快就会来,你不想见一见么?”以柔道。

“我要见他的,但不是这种场合以风蓝妤的身份;而是在处理政务的大殿上,以迎风岛主的身份。”

“蓝妤,对他说实话吧,”以柔叹息道:“陛下面上虽不表示什么,但他心里很苦,而你又何尝不苦呢。”

微微昂首,也许是午后的阳光过于耀眼,刺得蓝妤的眼眸发痛,痛得几乎落泪。如果,

他知道真相后会怎么做?她很清楚,所以她不能说,不能说呵。他风华正茂,而她已日薄西山,与其让他后半生的大好年华陪葬在一个活死人身上,不如就让他在痛楚中遗忘吧。一时的痛,总好过一世的痛。轻轻的摇了摇头,毫无征兆的,突然闪身离去。

以柔愕然,下意识的回头,身后不远处,景枫静立着,定定的看着蓝妤方才站立过的地方,就象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在他脸上,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不见悲喜。

“陛下。”以柔轻唤着。

走上前,从以柔手中抱过曦儿,仔细看了看伤势,又一言不发的递还给以柔,径直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首,道:“她不想见我,所以就这样走了么?”

“皇兄,她,会去见您的。”以柔轻言安慰着。

“是呀,她是不得不来见朕,却不是因为想见朕。”重重的一掌拍在树上,满树落叶翩翩,拂过景枫的额前、眉稍,第一次,以柔在他清雅出尘的眉宇间,看见了阴郁之色,仿佛沾染了凡尘的天神。

生死茫茫

世间总有这样一种人,就如天际间皎洁的明月,蕴蕴的光华,可在瞬间夺去所有人的视线。当蓝妤缓缓从漫天朝霞中走来时,梦渊城所有守卫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身上,朝阳的光洒在她的身上,令她恍如云中仙子。

微微仰首,她向高阶上的大殿望去,一阵晕眩突然袭来,“夫人。”紧随其后的叶帆扶住她晃动的身躯,焦急的唤着。轻轻摆手,回首给了他一个宽慰的微笑,转过首,唇边的笑变得有几分苦涩,未曾料到,大限之时竟来得这般快,唯有在心中暗暗祈求老天,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做完这最后一件事。

早已等候在大殿外的景榕,看见蓝妤近前,深深一揖到底。蓝妤泰然受礼后,微笑道:“靖王殿下,有话就请直说,本座不喜欢拐弯抹角。”

“昔日景榕在天翼国为人质时,曾受岛主大恩,在此谢过。”景榕再揖一礼,道:“柔姐已将岛主近况告知景榕,岛主处处以皇兄为先,景榕感激不尽,再次谢过。”

“靖王殿下的谢意本座已收下,现在,可以说重点了吗?”双眼带着洞悉一切的明了,直直射入了景榕的眼底,令他觉得自己心中的一切,仿佛都赤裸裸的展现在了她的面前,无所循行。

有些惭愧的躲避着蓝妤的眼光,道:“皇兄已下旨,三日之后,攻打天翼国京都,景榕是想求岛主不要让此事出现变故,若有什么话,请岛主等攻打帝京之后,再与皇兄说,可否?”

蓝妤淡淡一笑,顾他而言:“靖王可有心上人?”

景榕愣了愣,以柔的容颜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旋继,黯然不语。

蓝妤看了他一眼,继续前行,在越过他的身旁时,脚步一顿,留下一句话:“靖王殿下的意思,本座已明白,你放心罢,不会出现任何变故,这天下已势必属于曦国。”

从蓝妤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开始,景枫的眼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所有的恨,所有的怨,在看见她的刹那间,烟消云散,只记得痛惜她的消瘦与苍白。他看着她对他行参拜礼:“迎风岛风蓝妤参见陛下。”多么生疏的称呼,胸中涌起着莫明的烦躁;他听着她用恭谦而又疏离的语气陈述着和书上的内容,却始终不看他一眼,烦躁之意愈来愈盛。终于忍无可忍,“够了,你说完了没有?”文雅如他,从未这般失态过。她的眼终于正视着他,嵌在消瘦脸庞上的双眼,廖若晨星,大而明亮,眸中是没有情绪的冷静。烦躁之意渐渐退却,只余淡淡酸楚盘旋在胸口,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他的消瘦是为她,她的消瘦可是为了他?

景枫从案上抓起早已盖上御玺的盟书,走下御案,一步步来到蓝妤面前,一手接过蓝妤手中和书,一手把盟书递给她,在交递之间,他温热的指尖碰触到了她冰冷的指尖,感受到了彼此的悸动,他的眉宇间有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有,”蓝妤很快恢复了冷静,“天翼国大将军珂宇,与我有结拜之谊,我愿以黄金百万,赎得他一条性命。”

景枫定定的看着她,这就是她想对他说的话?她尚记得自己与别人的结拜之谊,那他与她的结发之情呢,夫妻之意呢,她就忘了吗?半晌,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们全都退下!”

“陛下——”文涛上前一步,似乎想劝告什么。毕竟,风蓝妤武功独步天下,单独与她相处,是一种很危险的事。叶帆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她不会伤害陛下的。”

深深吁一口气,景枫平复下心静,手温柔的拂过蓝颈畔的碎发,优美的唇勾勒出一个浅笑,“曦儿、曦儿已经会叫母亲,他常把以柔唤作母亲,我带你去见他,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