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恬下意识的摩挲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士兵看到了,局促道:“抱歉,我没看到您的戒指,是不是应该称呼您为夫人”

“不,我还没结婚呢。”秦恬很勉强的笑了笑,拍了拍士兵的手肘,”小伙子,你加油点,我就能正式脱离单身啦!”

士兵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道:”夫人,相信我们,胜利属于德意志!”

“额呵呵。”秦恬笑得要多勉强有多勉强,可是在士兵走后,她却不知怎么的,笑的越来越开心。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蔓延上心头,仿佛是释然,又似乎很期待。

奥古斯汀,我们是不是,越来越近了呢

93要塞

路上渐渐的可以看到一些破败的村庄,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技术原因,列车开的并不快,不像以前秦恬坐火车时外面的景物全都刷刷刷的往后飞,她可以看到一些被雪覆盖的田野和小农屋,只是一直没见到人,不知道是不是远远见到火车就躲开了。

干枯的树不时掠过窗台,秦恬出神的数着树,发现火车渐渐慢了下来,外面传来叫喊声,火车竟然停了,很快,又传来一声轰鸣,迎面有一辆列车驶来,两辆车交错而过。

那车开的很慢,刚开过来时还能看到车上站着的德军士兵,他们穿着皮大眼漠然的审视着这边,这车有很多车厢是开放式的,四面漏风,路过时,还能看到里面熙熙攘攘坐着或躺着的人。

身边的门开了,刚才送食物的士兵悄悄走进来,把枪放在手边,一本正经的站在门口,目不斜视。

秦恬看了他两眼,继续眯起眼睛看那几列奇怪的车厢,很多人躺在门口,很多人坐在里面,感觉很奇怪。

半晌没听到动静,秦恬忍不住问:“怎么,来监视我?”

“不,每一节车厢都应该有警戒,刚才我们都以为这节车厢没人,是我们的失误,我是负责警戒这列车厢的。”士兵眼睛看着天花板大声道。

“好吧好吧,”秦恬无语,“那些是什么人?伤员?”

“不,是俘虏。”士兵也看了两眼,马上收回视线,有点厌恶的说,“他们用自己战友的尸体挡风,女士。”

“啊?”秦恬讶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又仔细看看,觉得越看越像,可终究不敢确定,等整辆车路过,她还在反复的看,只是已经从不确定变成了心寒。

用战友的尸体挡风,是个有良知的人谁会愿意这么干,要不是逼不得已谁会这么做?该从道义上指责那些苏军俘虏吗?可没有经历过天寒地冻坐火车的人又有什么权利去指责呢,谁敢保证自己到时候不会想出更凶残的办法?

她能做的,只有瞪大眼睛看。

火车渐渐移动了。

“媞安夫人。”

“叫我媞安,或者媞安小姐,别叫夫人。”秦恬收回视线,受不了的道,“我还没结婚。”

“那么,媞安小姐,等会路过布列斯特要塞后,我们就直接进入白俄罗斯了,这个路段经常遭受突然袭击,希望您不要放松警惕,请相信我会保护您的。”

“什么?刚才你的上司不是说已经进入…”

“本来开一晚上确实该到了,可事实上我们晚上走走停停,并没行进多少。”

“你们不是去增援吗,不是很急吗?”

“但有些路段被游击队毁坏了,我们不得不不断绕路和等待修缮…啊,到了,这就是布列斯特要塞。”士兵很是激动的道。

火车并没有停的趋势,而是直接拉着汽笛往前一直开,秦恬只看到一个红色的雄伟建筑,充满苏联风格,虽然表面被损毁的厉害,但不难看出曾经的庄严,这个要塞并不大,很快就路过了,秦恬往后看了两眼便不再多看,倒是士兵凑过来往后望了许久。

“你很喜欢这要塞?”秦恬好奇。

“您不知道吗?”终于看不到了,士兵意犹未尽的回头,年轻的脸上满是激动和骄傲,“这儿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什么一切开始…”

“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我们在这儿开始了和布尔什维克的战争!他们在边界虎视眈眈太久了,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我的叔叔就是参与布列斯特要塞战役的一员!”

秦恬瞪大眼睛:“什么!?这儿就是东线战场的起点?!”

士兵挠挠脑袋:“也可以这么说。”

“到底是怎么开始的?”秦恬心潮澎湃,就是在这儿德国迈出了他们最狂妄和错误的一步!历史书上的说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XX年X月X日,希特勒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悍然发动对苏战争balabala…

一句话,和一幢建筑,那差别是巨大的,文字可以修改,可建筑却是活的历史,这感觉就好像和奥古一起在资料馆看到南京大屠杀的资料,在家中听希特勒演讲…

这原来也是个见证历史的地方,可能从外观看一百年后都不会起眼一次,但确确实实的在历史上有着无敌的重量。

她不由自主的也回头望望,可惜,那小小的要塞早就消失了。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士兵摇头,“您还是休息吧,还有很久呢。”

“好吧。”秦恬有点失望,但她也知道,据说德军入侵的手法并不是很光彩,她也不再多问,朝着外面探看,路过了要塞,和一些村庄,渐渐的又重归雪原,白的刺目,让她睁不开眼,渐渐的,困意袭来,她又陷入沉睡。

对一个已经不得不学了好几门语言的人来说,最悲剧的事情莫过于,一门还没学会,又得学一门新的,或者说,到了又一个语言陌生的地方。

秦恬来到了满目疮痍的明斯克。

白俄罗斯的冬天冷的吓人,秦恬刚下车就冻成了人棍,她几乎僵硬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企图寻找那个承诺过自己的瑞格尔中尉,可是她下车的同时也伴随着上万士兵的到来,站台上一片乱哄哄的,喝令声说话声源源不断,士兵们很快就被整顿成一列一列的,很多军官在那儿走来走去,她没有看到瑞格尔,也没法在人群中找到照顾过自己的士兵。

有很多胖胖的大妈拿着大包小包领着孩子在站台穿梭,还有很多衣着褴褛的壮年男人全身脏兮兮的列队在几个带着袖章的人的指挥下蹒跚行走,到了卸货的地方,几声命令之下,他们开始搬运货物。

她跺着脚哈着气缩在一边看着这一切,有些迷糊又有些明白,眼见着那些士兵在列队之下被带出了站台,她也急忙跟了上去。

刚走出站台,迎面一阵冷风,刹那间就把刚才的热闹给吹的没影了,东线又一中转站的首都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经历过战火,也曾眼见着华沙从完好变成废墟,但她从没见过一个像这样悲惨的城市。

走出宽敞而拥挤的站台,满目都是空壳子一样的房子,他们大多都没了房顶,窗户里面空空如也,不知道里面住的人去了哪。墙壁上还残留着子弹射击后的弹孔,森森的透着丝丝缕缕的光,有些弹孔另一头,看能瞅见小孩小心翼翼的张望…

地上坑坑洼洼,布满了弹坑,有些大的能横躺好几个人,似乎刚下过雨,又被冻了起来,白花花的土壤冻成了一坨坨的,在一些有必经之地,人们用砖头撑着木板做成了简单的路面,木板经过千万次践踏已经破破烂烂,一踩上去就咯吱咯吱的响,有些放的比较偏僻的木板上则光溜溜的发亮——雨水溅在上面很快就冻成了冰。

大群的士兵列队走出去,被带向预设的兵营,秦恬走了几步就被刀子一样的冷风吹得僵硬了数十秒,周围就没一幢完好的建筑,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秦恬摸摸钱袋,她不确定身上这点兹罗提(波兰货币)能在这儿流通,可路上吃的那点儿奶油面包根本不顶用,早就在寒风中分散成热量消化的干干净净。

她好久没体会过饿的感觉了,但也不是忍受不了,可是在吹一下就让她摇摇欲坠的寒风中,她几乎一刻都忍受不了。

她走进一家看起来像商店的,里面虽然破烂,但勉强还算整齐,破碎的窗户用木板挡了起来,丝丝缕缕的透着光,店里很昏暗,售货大叔身后的货架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样东西,油布包着的,箱子装着的,还有几堆罐头,柜台旁摆着几个色彩不同的瓦罐,里面装着粘稠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大冬天的也闻不到味道,秦恬踌躇的站在一边,眼睛溜着货架,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小巷子。

几个德国士兵走进来,店主立刻迎了上去,不安的笑着看着他们,然后拿了一个大勺子,从瓦罐中捞出一些长得像腌菜的东西,朝士兵们示意着。

士兵们立刻会意的拿出自己的饭盒,接过店主给的腌菜,拿着勺子开始吃,吃完也没给钱就走了。

这不是明抢么?秦恬目瞪口呆。

店主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吃完走了出去,转头看到秦恬瞪大眼睛看着刚关上的门帘,摇摇头,从货架上拿出一个搪瓷碗,也从瓦罐里拿了点腌菜,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糕点一样的东西,递给秦恬。

秦恬没敢接,她掏出自己的一把兹罗提,递给店主,一脸局促,示意自己不是没钱,只有兹罗提——也等于没钱。

店主没接,继续把吃的往秦恬送,秦恬只觉得感动,接过吃的,狼吞虎咽起来。

腌菜的味道很酸,还有点辣,怪怪的,很冰,好在那糕点味道不错,口感很软,上面涂了一层蜜糖,又甜又香,还很暖和,吃的秦恬满口生津。

吃完了东西,秦恬把食盒还给店主,不断的躬身道谢,走出了商店。街上有很多德国士兵扎堆巡逻,或是在闲逛,路过有些店时会进去,然后吃着东西出来,但不付钱吃东西的不止德国士兵,有些小孩和妇女走进去,也会得到一些免费的吃食,像秦恬一样,量是不多,但足够美味。

秦恬找不到人问,也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于是循着方向,急急忙忙去找刚才下车的军队。

她跟到了一家战地医院。

士兵们在医院外列队,一批批的进入,她走到门口,被守门的士兵拦住了。

“我找瑞格尔中尉!”秦恬道。

“这儿没有什么瑞格尔中尉。”士兵面无表情。

“怎么可能!他刚刚…”秦恬反应过来,肯定是那中尉还没进入医院,尚未报到。

她只能在警卫时不时扫过的冷厉眼神下,缩在岗亭旁,一边跺脚取暖,一边焦急的在众多人头中搜索着军官帽,期盼能看到那唯一的希望。

好不容易等到瑞格尔呵斥着自己的士兵进入医院,可秦恬一搭话,希望再次破灭。

“抱歉媞安小姐,列车刚停我就去问了,现在前线吃紧,刚刚送了一列车伤员回去,此后就只有增援过来的士兵和物资了,要回去只能空运,下一班回去的列车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你看…”

秦恬明白,她算哪根葱,怎么可能搭上回去的飞机?

她当场就想哭了,这冰天雪地的,炮火纷飞的,人生地不熟,没钱没住处,该怎么活啊!

“那麻烦您帮我找台能联络华沙的电话,让我跟我的上司联系一下,行吗?”秦恬哀求。

“抱歉,现在那都是军事物资,或许我能给您带封信,我们的后勤运输部队还在运作。”

“我能跟着运输部队回去吗?”秦恬心里升起希望。

“现在天气恶劣,运输部队主要是靠行走和牲畜,车子无法开动,如果您能吃得了那苦,我可以给你安排。”瑞格尔看着自己的部队走了进去,有些着急,“媞安小姐,我要带队去体检,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到医院的休息室等一会,我办完事会来找你,你到这也有我们的一半责任,我不会不管你的。”

那还能怎么办,秦恬哭丧着脸跟着瑞格尔进了战地医院,在休息室里等着。

比起外面挤来挤去打针体检的士兵,休息室里倒是空旷的可以,只有两个满身是血的中年医生打着瞌睡。

好在中间有个火炉,秦恬烤着火,勉强唤回了一点知觉。

外面闹哄哄的,可依然让她产生了一点倦意,她正昏昏欲睡,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一个胸前都是血的护士冲进来用德语大喊:“医生!又一车伤员到了!人手不够了!”

两个医生几乎是本能的跳起来,混混沌沌的就冲了出去,那护士转头看到被惊醒正无措的秦恬,眼一瞪道:“愣着干什么!新来的?快换了衣服帮忙!”

“可,可我不是这儿的人…”秦恬摇头摆手。

“这儿的女人除了战士就是护士!你是什么?”那女人提高声音,眼里满是血丝,“你是护士吗?!”

“我…”秦恬眼神飘忽,她觉得某些时候一个有用的身份比一个没用的人好,“我是的…”底气不足。

“那就换好衣服过来!”护士大吼,“敢慢一拍我就把你送上军事法庭!护士服在你手边的柜子里!快点!”

秦恬的耳朵仿佛被炮轰过似的嗡嗡作响,但她赫然意识到,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在这儿当个护士,好歹有饭吃有地方睡,远比孤苦无依的等那个不靠谱的中尉带来噩耗保险的多,反正她身份清白又却是带有护士技能,就算打下手,好歹能保证自己不被嫌弃,不会冻死饿死在冰天雪地里。

她麻利的换上衣服,见那护士冲出去了,连忙撕下笔记本的一页,给瑞格尔写了张纸条压在烟灰缸下,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94撞见

一九四四年初,德国在东欧的战线不断收缩,乌克兰的首都基辅早在一九四三年就已经被占领,苏联军队势如猛虎,将德国军队一次次逼退,他们跨越了顿河又跨越了白俄罗斯边境…

现在的情况是,白俄罗斯像是德国占领区一个突起的角,周围全是苏联军队,一旦白俄罗斯失守,苏联就会进入波兰,然后…柏林。

从到白俄罗斯时人人都说,我们会打回去的,到现在,伤员多到所有人都无暇说话,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恐惧绝望还有茫然,秦恬觉得自己似乎经历了德国由胜转败的现实场景。

经历了寒冬,秦恬的小箱子里的储备成功顶住了换季的压力,否则在这满目疮痍的城市她可真找不到地方去买衣服。

她一到明斯克,就想尽办法联系上了贝尔小姐,对于她的情况,贝尔小姐束手无策,而现在的明斯克,少有回去的列车,就算有,为防止逃兵和难民潮,那也有严格的名额,秦恬根本得不到,而前往其他方向的列车,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拐弯到前线,还不如老实呆在明斯克,更何况,现在明斯克几乎是德国东线战场最核心的城市了,说不定还可能遇见个谁…

一些莫名的期盼下,秦恬决定留在明斯克。

在瑞格尔中尉的帮助下,她成功成为了战地医院的一名最下层的护士,即使是在这个时期,护士的任职依然是极为严谨的,她只有一张经过红十字医院培训的证明,甚至不算是拥有正式的行医资格,而当初医院开具的证明什么的她一样没带,只能憋屈的打下手。

每个月的津贴不提也罢,极为有限,五个月下来她也只攒了一小布袋,忙碌的时候甚至忘了发放,秦恬只能庆幸于他们的包吃包住,虽然吃的和住的真的不怎么好。

中午,她刚打开装干粮的饭盒,就听到远处一阵骚动,她叹口气,好吧,又要干活了。

医院外面,一车车伤员被送到门口,护士和护工们涌上去,纷纷开始分拣伤员,根据伤员伤势的轻重送往不同的病区。

由于这儿是大后方,被送来的伤员虽然都是重伤失去战斗能力的,但是也都受过基本的护理,还不至于太过血腥,经历过几次后,秦恬已经能够对着那些伤员面不改色了,烧焦的半张脸,被打成筛子的背部,断掉的腿…

冬天她刚参与工作的时候,曾经豪放的掰开一个伤员的手指,然后从他手心里捞出五颗脚趾头…这哥们在雪地里昏倒了,醒来时埋在雪里的脚已经冻住了,他弯身一摸…脚趾头就掉在了手里。

这可真是相当惊悚,秦恬现在还能想起他血液恢复流通时那惨烈的叫声,胜过无数被剖腹被子弹射穿的伤员。

从此她就淡定了,无论多么血腥恶心的场景,只要她想起那惨叫,什么都是浮云了。

“媞安!发什么愣呢!快点!”有人催促。

秦恬依然站在空地上看着忙碌的场景,皱眉道:“这次的伤员…好像…”

特别惨。

她没说出来,但是事实确实是这样,这次的伤员几乎是被粗暴的塞进车子里送过来的,好几个已经在拥挤中扭曲了身体,秦恬和几个五大三粗的德国护士涌在车后,像男人一样挽起袖子开始搬运伤员,几个被派来帮忙的士兵则负责用担架把伤员运送到指定的病区。

阿妮塔护士专门负责分检伤员,她刚戴上的白手套早已经被血浸透,手里拿着笔在显眼处标着记号,然后让人抬出去。

秦恬刚和一个同伴合力搬下一个士兵,就见后面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一看,整整五辆卡车停在了后面,加上现在已经有的三辆,一下子就来了八辆车的伤员,按每辆都装五六十人来看,这一下子就是将近五百个伤员!

可护士就那么点儿啊!医生也就那么点儿啊!

被突发的状况弄的措手不及,护士和士兵们纷纷加快了速度,周围都是哀嚎声,还有医务长的怒吼:“怎么突然来那么多!不是只有三车吗!?医疗物资都不够了!谁是负责人?!”

“俄国人对维捷布斯克发动了突袭,这是奥尔沙集团军的重伤员,那儿的设施全毁了,戈林元帅亲自下令派空军运送伤员,很快会有医药物资送来!”一个人大吼着回答,“动作快点!谁偷懒我毙了谁!”

这种时候威胁人还有个P用啊,秦恬翻了个白眼,刚放下一个士兵就听到不远处一声枪响,紧接着一声尖叫,秦恬回头,一个护士正蹲在地上抱着头哭泣,她旁边是一个军官,拿枪指着那护士。

那军官全身都脏兮兮的,衣服上都是泥,被太阳晒成了块状,脸上也一团糊,但掩不住那杀气,秦恬下意识的一缩脖子,转过头去。

那护士是本地人,用俄语不断的求饶,秦恬来了这以后基本没什么和人交流的机会,都是上头的德国护士直接发布命令,所以她也没听懂多少,只知道和身边的护士一起加快速度搬运。

伤员还在持续增加,很快就达到十车的数量,驻守在此的军队派了很多士兵前来帮忙搬运,搬运工是有了,但负责分检的护士却不够了,几个护士长没办法,开始点名。

“桑德拉,你去第七车报到!”

“曼塔!第二车!快点!”

“安妮!第三车缺人,记得给我仔细点!”

挑光了身边的护士,还是没轮到秦恬和几个俄国本地征召的护士,秦恬知道,她虽然呆了五个月,但一直勤勤恳恳打下手,从未逾越和展现,一方面是没有机会,还有一方面也带点明哲保身的意思,至少她一个红十字会成员,迫不得已到了此地,还有贝尔小姐的证明,这样清白的身份,没道理被一群侵略军给毁了。

但是见护士长反复掠过自己身体的目光,她明白,已经骑虎难下了,干脆自动请缨。

“护士长,我…”

“媞安!去第十车!”护士长反应飞快,立刻布置任务。

秦恬摸摸鼻子往后面跑去。

沿着车子的路面已经渐渐形成了一条血路,担架不够,情况允许下很多士兵都是背着伤员就往医院里跑,秦恬来到第十车,那儿只有三个护士在分检,见到秦恬眼睛一亮,随便给她指了个空位,两个士兵立刻走上来,抬下一个伤员。

这个伤员很安静,不像其他人那样不断呻吟,秦恬脑中一片混沌,她见过很多次分检也知道分检步骤,可是真到这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愣在那里。

“怎么样,送去哪?”两个士兵抬着伤员焦急的问。

“他,”秦恬迟疑着,又摸摸那伤员的动脉,咬牙确认“他已经死了…”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他们没有放下伤员,而是默默的抬着他往医院旁走去——那儿专门放尸体。

又有两个士兵上来帮忙,第一次上手分检遇到这样的情况,秦恬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看下一个伤员,这一次的伤员整个手臂都没了,用绷带止了血,但是骨头还是狰狞的凸了出来,他已经痛的反复昏死了好几回,此时正神志不清的呻吟着,这样的外伤看一眼就能送诊,他很快被送到消毒中心去了。

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像是一条血腥的流水线,秦恬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情景,她每一次拉开伤员的衣服都有可能看到狰狞的弹孔和呼之欲出的内脏,甚至有一个人被烧焦了胸前一块皮还能完全的活着,还有些人死死的抱着自己的断腿就是不肯放,而有些人可能是被炸以后回去找的零件,明明被炸的是右腿,他却死死抱着一条左腿不放,那疯狂凄惨的样子,让秦恬都不忍心掰开他的手。

一车人分检完了,五十六个人中有六个已经死亡,十余个垂危,剩下的大多缺胳膊断腿,四个护士还没松口气,又有几辆卡车来了,甚至有两辆军用吉普都塞了三四个受伤的军官,护士们到后来完全不需要分派了,见哪里缺人手就往哪儿补,那些被派来帮忙的士兵们更是马不停蹄,听到有护士叫唤就走过去帮忙,全然忘了自己是哪个连队分派给哪个护士长手下的。

从中午一直忙到凌晨,从分检伤员到进入科室疗伤,护士和医生们饭也没吃一口,不知疲倦似的忙碌着,医疗物资虽然如期送来了,但是却远远赶不上伤员的数量,不得已所有人都只好再次分检,把伤的非常重的但是还有救的送去打吗啡,而好一点的就只能让他们在那干嚎了。

秦恬抽空吞了点干粮,夜猫子体质再次发功,四面串着科室,送药送绷带送病人打下手,到了凌晨有些伤员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在病房指挥来帮忙的士兵搭临时病床,两块砖头一个木板,再是一块不知道哪儿扒来的毛毯,一个病床就这么形成了。

有些早就在这儿的伤员都自觉的挤着床位,有些被外面的声响吵得睡不着,就起来看报写信,秦恬正抱着一个毛毯走过,被一人拉住了袖子:“护士,今天几号?”

秦恬愣了下,下意识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帮你问问。”

门外找了个面熟的护士一问,她飞快的跑回去告诉那伤员:“今天五月二十七号。”然后自己浑浑噩噩的走出了病房。

五月二十七了,这就五月二十七了?

她不知道五月二十七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心跳忽然加快了,似乎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五月二十七又怎么了呢?再过三天六一儿童节?

她不顾周围还有很多人的求助和哀嚎,奔回护士的集体宿舍,在自己的箱子里找到了封存很久的笔记本,开始翻起来,里面是很多她在巴黎时闲着无事的笔记,有对未来动向的回忆,还有一些猜测以及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