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何瞬时明白这纸包里的东西是什么,粟容花瓣,风干的粟容花瓣,沈墨不清楚她到底要将云晋言如何,可是给她这个,让她有了两个选择,救,或不救。

第二十七章解毒

冯宗英带着黎子何前往龙旋宫,一来云晋言的确如黎子何所说,醒来之后精神萎靡不振,每日有一两个时辰好似十分痛苦,他探过脉,却找不出是何毛病,二来黎子何因为一手字屡屡遭殃,他交代一下为妙。

刚入龙旋宫便传来云晋言的大笑和姚妃的娇笑声,冯宗英皱眉,魏公公唱到完毕便带着黎子何入内。

“医童黎子何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姚妃娘娘,妍妃娘娘,娘娘万安。”

云晋言坐在殿中黄灿灿的长椅上,一左一右,分别是姚妃和妍妃。姚妃妆容精致,衣着一如往常奢华贵气,小腹微微凸起,身子亦有些发福,比起往日更显富态。妍妃姿色本就不差,薄薄一层淡妆,天然去雕饰,身子显然比姚妃弱上许多,好似一碰就碎一推就倒,眉目间还含了些郁色。

黎子何刚刚接旨起身,便见她对着自己淡淡一笑。

“该拿脉了。”冯宗英一看两名宠妃齐聚一堂便没有好脸色,拿过黎子何肩上的药箱,重重砸在桌上。

姚妃拿着帕子掩嘴轻笑道:“冯爷爷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本宫回去便是。”

说着对云晋言粲然一笑道:“姚儿先回去了,皇上莫要忘了今晚到我桃夭殿。”语毕起身屈膝向云晋言行了一礼,顺道得意剜了妍妃一眼,头上的金步摇叮当作响,姗姗而去。

“等等。”冯宗英突然出声,叫住一脚踏出门外的姚妃。

姚妃并未回头,只是浑身一颤,便停下脚步,身旁的悦儿倒是回头好奇看着冯宗英。

“黎子何的字,是我教的,日后莫要找他麻烦。”冯宗英苍老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暗哑,对着僵住的背影道。

姚妃未动,也未回答,半晌踏出另一只脚,随着叮当声渐渐远去。

“妍儿也先行告退。”妍妃识趣地行礼离开。

冯宗英的脸色这才好点,唤道:“子何,你替皇上把脉,看看粟容花种,可还有其他解法。”

黎子何颔首上前,正欲下跪,云晋言的手腕已经伸到眼前,抬声道:“赐坐。”

黎子何并未抬头,伸手拿脉,心思早已飞远,本想着用粟容花种,至少可让云晋言受几月皮肉之苦,从未想过马上替他解毒,可刚刚沈墨给了自己一包风干的粟容花瓣,这毒,若在这个时候解了……

“皇上中毒不深,师父入宫时带了些许药材,可助皇上解毒。”黎子何放下云晋言的脉,沉声道。

“如何解?”云晋言扬眉,在冯宗英说话前便接过话头。

黎子何拿出沈墨交给她的东西,还未打开便能嗅到淡淡的粟容花香,缓声道:“只需在此味药中浸泡一个时辰,再施以针灸,疏导体内

毒素,如此两三日便可痊愈。”

“这么简单?”冯宗英有些疑惑地盯着黎子何手中的小药包。

“来人,备水沐浴。”未等黎子何回答,云晋言便已吩咐道。

“大人。”黎子何弯腰,将粟容花瓣双手呈给冯宗英。

冯宗英接过去,打开来看了看,艳红花瓣已被风干,呈暗红色,一瓣细长,紧密贴在一起,幽幽的怡人香气四散开来,并无异常,颔首道:“那即刻解毒便是。”

“黎医童来替朕解毒。”

云晋言突然出声,不容置疑的口气,让正欲从药箱里拿出针排的黎子何生生顿住,回首正巧对上云晋言的双眸,如往日一般黑亮,好似水底的黑色石子般泛着波光,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从前,她向来觉得云晋言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坦诚的,饱含爱意不参一丝杂质的,可今日,重生以来第一次认真对上他的眸,突然发现,那双眼,明明就是幽深莫测,晦暗难辨。

爱欲迷人眼,被爱蒙蔽双眼的,一直是自己。

两眼相对,不过一个瞬间,黎子何垂眸,再看向冯宗英,让她一个医童来替皇上针灸解毒么?

冯宗英同样不解地扫了一眼云晋言,随即问黎子何道:“你会针灸?”

黎子何愣了愣,颔首答道:“会。”

“那还不谢恩?”既然云晋言开口,他都不怕死,自己还担心个什么?这对黎子何而言也是个机会,若是能顺利解毒,日后这宫中,就容易呆得多。

“谢皇上恩典!”

黎子何跪下前扫了一眼安静躺在药箱中的针排,长针折射出来的银光突然变得耀眼,针灸,她学过,可从未试验过,不过,既然送上门来,怎好拒绝?

冯宗英被云晋言遣走,临走前给了黎子何一个鼓励的眼神。

黎子何独自在宫外瞪了一个时辰才再次被唤进去。

龙旋宫,正入大门是厅,右侧一片算得上一个小书房,左侧则是床榻,入了里间往右走有供沐浴用的浴池。黎子何踩着步子慢慢往前走,水雾渐浓,一片混沌中指看到一个模糊的明黄身影。

黎子何止步,隐约见到有宫女为云晋言穿衣,开口道:“皇上脱下上衣,躺在龙榻上方可行针。”

闻言,云晋言干脆让两名宫女退下,诺大的龙旋宫里,霎时只有黎子何和他两个人。

黎子何看着他穿过雾气一步步走进,仿佛拨开一层层云团,慢慢走到自己眼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只在那一个瞬间,黎子何突然警觉,这个人,最大的外皮便是温柔,剥开温柔之后,便会看到一层又一层的污垢,洗不净蜕不掉,因为除了那层外皮,从里到外都是黑的,包括那颗心。“皇上请趴下。”没有宫女在,黎子何只好到榻边将床铺好,让云晋言趴下她好施针。

“沈银银是你师妹?”云晋言慢悠悠地走到榻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问话。

黎子何怔了怔,答道:“是。”

“一人下毒,一人解毒,还真有意思。”云晋言盯着黎子何,笑道。

黎子何忙跪下,急声解释道:“那毒定不是师妹所下,否则哪会那般容易让人从她身上搜下?师妹甚少下山,无亲无友,更不会有人愿意冒险‘救’她。”

“哦?听闻她在福秀宫时便与郑丞相之子走得甚近。”云晋言一边说着,脱下上身的单衣,趴在床上,示意黎子何施针。

黎子何心头一跳,他果然是知道的。

云晋言刚刚沐浴过的身子渗着细密水渍,在白日里仍旧灯火通明的龙旋宫里折射出变幻的色泽,随着云晋言的呼吸上下伏动,黎子何拿出针排,眼神一凛,针还未抽出,又听云晋言道:“上次给朕一个耳光的人,是你吧。”

黎子何手里的动作停住,脑中思绪一顿,立马跪下道:“请皇上降罪!”

云晋言不语,闭着眼好似将要睡去,又好似陷入沉思,黎子何垂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居然记得,当时他神志不清,自己又多洒了一把粟容花种在香炉,便是仗着如此,自己才敢打他一个耳光。

“起来吧,多亏黎医童一个耳光将朕打醒才是,呵呵。”云晋言低声笑着,笑声里参杂的情绪,黎子何听不懂,不想懂也不愿懂。

起身再次打开排针放在床边,黎子何拿着一张丝帕,擦干云晋言背上的水渍,一手抚上云晋言的背,压穴探位,熟悉的触感,陌生的氛围,黎子何眯了眯眼,顺着穴位,手指一路向下。

云晋言却在此时突地翻身抓住她的手,眸中有一瞬的迷乱,在看到黎子何脸上莫名表情时消散,轻笑道:“黎医童的手太冷了。”

黎子何轻轻挣开手,复又跪下道:“皇上恕罪。”

“罢了,不用动辄下跪,朕以为你是有胆识之人。”

“君臣之礼不可废。”

“盛些热水将手泡热便是。”云晋言**着上身,随意坐在榻上。

黎子何领命抬头,撇过眼,这具身子,她早已见过无数次,倒也不至于羞涩,只是多看一眼,便会让埋藏心底的恨意抵死挣扎,欲要翻腾而出。

黎子何打了一盆水,将手浸泡其中,暖意顺着指尖渗入身体,却无法直达心底。

“粟容花种,会让人深陷梦境?”云晋言重新趴下,又问道。

“是。”

“这梦境中的,是最念想之人?最快乐之事?还是……”

“是最痛苦的回忆。”黎子何转身,斩钉截铁地回答。

云晋言一愣,突地大笑起来,笑声因为趴在床上有些沉闷,“哈哈,说得对说得好!的确,是最痛苦的回忆!”

黎子何再次走近龙榻,从针排里抽出银针,凝神静气,一针就要下手,云晋言又开声道:“我相信沈墨的医术。”

黎子何不予理会,集中精神看准穴位便一针下去。云晋言身子轻轻一抖,不再说话,黎子何摒去杂念,只当眼前人是试验用的木偶,就算扎坏了,她也无甚损失。

一行针下来,黎子何已是满头大汗,将银针放入针排内跪下道:“回皇上,今日针灸已完。”

“明日你接着来便是。”云晋言的声音慵懒,好似就快睡着,翻了个身将榻上的被子掀在自己身上。

黎子何领命,出了龙旋宫,阴霾晦暗的天气让她觉得自己好似在这里呆了一个日夜那般长久,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有一次。

回到太医院,黎子何又匆忙替妍妃熬药,从大早到现在,不管是手脚还是脑袋,都未停过,眼看已近晌午,虽说已向妍妃投诚,也不好怠慢。

今日的妍雾殿,好比天空的颜色,灰沉沉的,比起往日更加冷清,黎子何还未入殿就见小橘一脸焦急迎过来,接过她手上的药煲道:“黎医童快些进去吧,娘娘正等着你呢。”

黎子何颔首,入了里间,妍妃侧坐在矮榻上,脸上少了往日的温柔,拧着眉头面色不善,地上尽是茶壶茶杯的碎片,定是被她砸烂的了。

“黎子何见过娘娘。”

黎子何弯腰行礼,妍妃好似这才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抬头看着黎子何,表情无奈阴鸷决绝,融合在一起,冷声道:“我要姚妃肚里的孩子。”

第二十八章情怨

妍妃要除去姚妃肚子里的孩子,黎子何并不觉得惊诧,令她讶异的是妍妃一直戴着的面具,为何瞬间就摘了下来?

“娘娘息怒,若有子何可以帮忙的地方,必定在所不辞!”黎子何掩住情绪,拱手弯腰恭敬道。

妍妃双眼一红,眼皮都为眨,眼泪就直直掉下来,一扫先前戾气,眉间含怨,哽咽道:“我也不想做那恶毒妇人,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么些年我处处忍让,如今怀上一胎,更是小心翼翼,不想与她争斗,她如此咄咄逼人,若是得了皇子做了皇后,这后宫之中再无我立足之地!”

“娘娘莫要伤心,姚妃腹中是否为皇子尚且未知,娘娘肚中已有龙种,也可与她一争,再退一步,就算她产下皇子……”黎子何顿住,对上妍妃的双眸,再作一揖诚恳道:“子何既愿意为娘娘办事,便直话直说了。且不说姚妃姿色不及娘娘,单论势力,姚妃在前朝无身世背景,被立为皇后的机会少之甚少。”

“前朝有势力又能如何?身为女子,想要的无非是心爱之人的眷顾。皇上金口已开,谁先诞下皇子,便由谁来统领后宫,她受孕比我早,皇上如此一说,显然是偏袒于她。她向来视我如仇敌,此次若真让她产下皇子,等着我的,怕就是北面一望无边的冷宫!”妍妃原本柔弱的声音,此时沙哑却尖利,通红双眼,续道:“再者,前朝郑丞相向来与我爹政见不合,皇上立姚妃为后,我爹自是不会同意,郑丞相定会特地唱反调,力捧姚妃!如此一来,她也说不上没有势力支持。”

“娘娘想要何时?”

“越快越好!”

妍妃毫不犹豫地回答,见黎子何不语,好似有些为难的样子,解释道:“马上秀女开始殿选,届时后宫嫔妃大增,想要掩人耳目,难度又大了几分,若再拖些时日黎医童还有把握,我也不反对。”

如今这后宫中妍姚两妃最为受宠,其余有三嫔十世妇,十七御妻,区区三十几人,的确够少,还有许多未曾被云晋言临幸,相互之间也甚少走动,即便如此,妍姚两妃之争都已经明暗交替虚实不分,一旦选完秀女,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后宫一旦充实,争斗只会愈演愈烈。

“娘娘放心,此事交给子何便是。”黎子何弯腰领命,难怪那日姚妃在此,明明可以让她先行离去,偏让小橘领她进来挨了一次打,原来妍妃已是急不可耐了。

“你当真愿意?”妍妃面色已近正常,柔声问道。

“子何不是糊涂人,知晓其中厉害关系,娘娘放心,子何受娘娘恩惠,铭记于心!”

“有黎医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树倒猢狲散,你早被姚妃视作我的同党,哎,黎医童可明白我的意思?”妍妃恢复常态,神色柔和地看着黎子何。

“子何明白!”黎子何没有丝毫犹豫地诚恳道。

妍妃满意点头,轻笑道:“今日在龙旋宫受了点气,有些失控,让黎医童笑话了,你先退下吧,行事记得与我商量。”

“是。”

黎子何颔首退出殿外,原本阴暗的天气更加昏沉,乌云厚重的压下来,像是一不小心便会砸向地面,今晚,最迟明日,定会有一场大雨。

自从沈墨来了太医院,众医童便不再那般无视黎子何,今日黎子何又受昭替皇上解毒,顿时觉得他身价大涨,见他回来,都齐刷刷地看过去。

黎子何一心想着还有些医书没有看完,倒也并未在意。

临近夜晚,天空终于飘起小雨,淅淅沥沥,仿佛掺着几丝愁绪。黎子何忙完一天琐事,终于可以坐在桌边稍事休息,可脑中思绪并未停下,今日妍妃说要出去姚妃肚中胎儿,她答应是答应,甚至上次姚妃无理取闹时恨意十足地想过那个孩子,一定不能留!

可是,姚儿啊……

在未完全弄清楚当年季府一事,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之前,自己还不打算动她。

门不知何时被推开,沈墨站在门外,身上被小雨浸湿,雨水挂在发间湿漉漉地搭在衣襟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黎子何。

“有事么?”黎子何起身将门大开,示意他入屋。

“你替皇上施针?”沈墨拧眉问道。

“嗯。”

“为何不让其他人来?”

“皇上钦点。”

“你可以推脱。”

“为何要推脱?”黎子何毫不犹豫地反问,既是有了解毒之法,只要她这次为云晋言顺利解毒,算得上是立了一件大功,想要往上攀爬,想要查清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想要走出复仇的第一步,她自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沈墨的黑眸蓦地变得深沉,复杂而浓烈的感情在眸中挣扎撕扯,半晌闭眼,压低声音,尽量和声道:“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对皇上而言,我是男子。”

“对我而言,你不是!”沈墨睁眼,眸光倏然变得锐利,淡淡的怒气从身上透出来,竭力控制手上的力度,将黎子何的一只手轻轻握住,放在手心。

黎子何愣住,未料到沈墨会这般直接,迅速抽开手,假意去拿茶壶倒水,沈墨再次握住她拿着茶壶柄的手,认真道:“我从不曾隐瞒,我对你……”

“你是我师父!”黎子何放下茶壶,猛地甩开手,垂眸不看沈墨。

“我不介意。”

“我介意。”

黎子何干脆接话,抬眸直直看住沈墨。

沈墨脸色一白,扯开嘴角轻轻一笑,有轻蔑有恍然有自嘲:“原来如此。”

说罢转身便走,黎子何看着他颓然的背影,眼眶蓦地一热,高声道:“你本事淡薄之人,无需因我委曲求全,寻个机会出宫吧。”

沈墨在门外站住,屋内烛光映得他月白长衫散出淡淡的光晕,黑发随着夜风微微飘起,只听他淡淡道:“我愿意。”

人已远去,空留药香,黎子何抚过刚刚被他握住的手,仿佛一阵灼热滚过心头,拉出一丝笑容,不知是苦是涩。

第二日,昨夜淅沥的小雨突然变作暴雨,哗啦冲洗整个云都,深秋的天,却突然打雷闪电,让人恍惚觉得已是夏至。

黎子何奉命前往龙旋宫继续针灸,撑着油伞,衣角和后背仍是湿了个透,双脚的湿泞更是不用多说。

其实黎子何很是好奇,为何云晋言不担心自己施针过程中要他性命?是对自己太信任,还是对她太放心?

他的心思,她从未猜透,例如此次两妃同时怀上龙种,金口已开,谁先产下皇子谁便是后宫之主,他就那般自信,两妃会互相撕咬两败俱伤?

“黎医童,皇上已经准备好了,你先进去吧。”魏公公一脸和善接下黎子何手上伞,摆摆手示意他动作快些。

黎子何颔首称谢,入到宫中,一股暖气混杂着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消散她身上的些许湿气,抬眸见云晋言一身单衣坐在桌边,正在翻看什么,忙跪下行礼。

“平身,还是如昨日那般?”云晋言放下手里的东西,扬眉问道。

“是。”

云晋言颔首,起身正欲往里间走,突然传来魏公公的传唱声:“桃夭殿宫女悦儿求见!”

云晋言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双眉微皱,放声道:“准。”

悦儿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身上的浅绿宫女装已经湿透,和着头发紧紧贴在身上,面上焦虑,刚入宫门便惊慌跪下,急声道:“皇上……皇上,娘娘她……她又……”

“知道了,你在殿外候着。”云晋言打断悦儿的话,拧眉吩咐道。

悦儿连连点头,瘦长的脸颊滑下一滴滴雨水,顾不上擦拭便起身,关门退下。

云晋言快步离开书桌,走入里间拿起龙袍便往身上套,本欲喊侯在外面的宫女,瞥了一眼黎子何道:“会穿衣么?”

“会。”黎子何垂眸回答。

“过来,替朕穿衣。”

云晋言伸开两手,任黎子何把弄龙袍,冰凉的手不时触到自己温热的皮肤,立刻弹开,复又回来继续,突地记起昨日针灸时两手在背上按压的触感,看不到身后人的脸,莫名有一种熟悉而安心的气息,仿佛从那人身上散出来,转身想要抓住,却在看清身后人的模样时,那股气息亦烟消云散。

云晋言闭上眼,久违的熟悉感再次蜂拥而至,好像以前有个人,也曾这般替他穿衣,突地睁眼,好似从一场幻梦中苏醒,看到黎子何低垂的眼睑,覆在脸上的长睫,只是比常人稍稍白净的脸,陌生,将那感觉冲得支离破碎。

果然,昏睡太久,陷入梦境太久,竟会经常觉得看到她的影子。

云晋言轻轻一笑,龙袍已上身,看了眼黎子何道:“你跟我来,带上药箱。”

宫外雨势未小,雷声轰鸣,黎子何撑着伞跟在龙辇之后,寻思那悦儿想说什么,云晋言又为何匆匆赶来桃夭殿。

雨声渐大,盖过了龙辇前行的声音,偶尔“轰隆”一声,好似天公发怒。刚刚接近桃夭殿,便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黎子何心头一震,是姚妃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