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血……”

云晋言从龙辇上下来,顾不得给他撑伞的魏公公,急步进入桃夭殿。

桃夭殿外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不知是被大雨淋湿冷得瑟瑟发抖,还是听到骇人的尖叫声吓得浑身颤栗。黎子何匆匆瞥过一眼便跟上云晋言的步子。

桃夭殿内一片狼藉,撕碎的纱幔,摔破的瓷器,推到的桌椅,扔了一地的首饰,还有瘫坐在正中的姚妃,泪水将浓妆冲得满脸都是,头发散乱,跟着泪水濡湿地贴在脸上,若不是身上的火红长裙,怕是很难想象她会是平日趾高气昂的姚妃。

“血……血……都是血,好多血!不要啊!不要这么多血……啊!”姚妃尖叫着,死命抱住脑袋,一边挪动双腿无措地向后退,地上破损的瓷器碎片嵌入腿间,她却好似浑然不觉,仍是不停尖叫。

云晋言疾步上前,蹲下来阻住她不断后退的身子,两手用力掰开她的手,一边柔声道:“姚儿,姚儿,没有血,没有血,你在做梦……”

姚妃停止哭喊,抬起头,眸中无神,双唇发抖,木然看着云晋言,突地一声惊雷响彻天际,姚妃疯了般挣扎,欲要甩开云晋言的双手,又开始哭喊道:“啊!不是梦……不是梦,好多血……”

云晋言一边朝黎子何使着颜色,一边将姚妃抱在怀里,轻声道:“姚儿,听我说,是梦,是梦,醒来就好了……是梦……”

“是梦,是梦……”姚妃停下挣扎,最终跟着云晋言呢喃着,将脑袋埋在云晋言胸前,哽咽道:“是梦……三殿下,是梦……”

黎子何已经走到云晋言身边,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石化般站在原地,姚妃说,三殿下……

在她嫁给云晋言之前,在云晋言登基之前,姚儿称云晋言,便是三殿下。

第二十九章病症

“愣着作甚,快想些法子让娘娘安静下来。”云晋言抱着姚妃到榻边,一边对着黎子何不耐道。

黎子何这才明白云晋言唤她跟上的原因,只是……

黎子何瞥了一眼手上的药箱,压抑住心中情绪,垂首弯腰恭声道:“回皇上,药箱中只有针排,未带其他药物,娘娘现在的状况,不宜用针。”

姚妃虽是紧紧窝在云晋言怀里,仍是不停颤抖,嘴中还在呜咽。

云晋言将她放在床上,低吼道:“去请冯院史过来,马上。”

黎子何领命出门,殿外大雨滂沱,没有停缓的迹象,雨水砸在地上点出一朵朵小花,溅在心底一片冰凉,冰凉到麻木,原来看着昔日爱如骨髓的男子,用同样温柔的眼神疼惜别的女子,还是曾经与自己情同姐妹的女子,对着自己却是冷语相向,心中再无疼痛,麻木到只触到一日胜过一日的恨意。

爱已成殇,恨亦入骨。

天空蓦地闪过一道白光,撕开黯沉天幕,好似狰狞诡异的大笑,随之而来一声震天惊雷,响彻云端,惊起刚刚安静下来的姚妃,满面惊慌失措,看到坐在床边的云晋言,突地瞳孔一阵收缩,面色更是惨白,紧紧拽着床单的手不住颤抖,又慌忙松开,泪水蓄了整个眼眶,滚爬下床榻,跪在地上扯住云晋言的龙袍下摆,嘶声呜咽:“皇上……皇上,救小姐,皇上,求你救救小姐,小姐一心只对皇上一人,小姐为了皇上愁得不眠不休,为了皇上差点与老爷闹翻,为了皇上才入的后宫……”

云晋言扯开龙袍,面无表情,却仍是弯腰打算扶起姚妃。

姚妃手中一空,侧身躲过云晋言的手,一个趔趄再次瘫坐在地上,突地安静下来,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夹杂着厚重的粉脂落在大红长裙上,染出点点水渍,她木然看着云晋言,眸中一片混沌,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吹起云晋言的明黄龙袍,拂过姚妃眼前,那双眼突地闪出精光一般,狠狠瞪着云晋言,摸起地上冰凉的瓷器碎片便向他砸过去。

“混蛋!骗子!你不是三殿下,不是三殿下!三殿下最疼我家小姐!你是皇上,见死不救的皇上!”

不停飞来的瓷片被云晋言轻易闪过,他皱着眉头,脸上柔色尽散,略有不耐地看着姚妃,一丝疑色从脸上飞闪而逝。

“姚儿,姚儿……”冯宗英入门只看到一人怒瞪一人气郁,忙快步过去扶住地上的姚儿,撩开她凌乱的长发,急声道:“姚儿没事了,冯爷爷来了。”

姚妃身上的戾气散了些,恍惚看着冯宗英,一个眨眼泪水又直直留出来,扑到冯宗英怀里哭喊道:“冯爷爷,你救小姐,只有你能救小姐了!他们都要她死,连孩子都不放过!冯爷爷你快把这个人赶走,他不是三殿下!三殿下不穿龙袍的!冯爷爷救小姐,好多血,全是血……”

“是是,姚儿乖,把这个吃了,吃了他就走了。”冯宗英打开手中瓷瓶,倒出几粒药,喂给姚妃吞下。

“吃了你就救小姐对不对?”

“嗯,姚儿乖。”

姚妃点头,乖巧地吃下药,眼神渐渐涣散,软□子蜷缩在冯宗英怀里,入定般一动不动。

“你还是早日把她医好为妙,如今她能认得朕的龙袍,该是病情有好转了?”云晋言一手挽弄自己的袖子,淡淡瞥了一眼姚妃。

“若能医好,何须六年时间?作孽啊作孽啊……好端端一个人儿,被你折腾成这个模样……”冯爷爷心疼地擦去姚妃脸上的污渍,声音哽咽颤抖。

“若非朕留着她,她连命都保不住,更何况,这病如何来的,冯爷爷怕是比朕清楚吧?”云晋言似笑非笑地盯着冯宗英,黑眸幽深,看不出任何情愫。

冯宗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眼神躲闪道:“那阵子我卧病在床,如何得知?”

“哦,是朕糊涂了。”云晋言好似不在意地轻轻一笑,接着道:“既然朕再制不住她,日后雷雨天,还是冯爷爷亲自过来的好。”

语毕,两手背后,抬脚出门。

冯宗英抱着姚妃,狠狠瞪了一眼云晋言的背影,姚儿若当真无用,你会留她到如今?

黎子何回到太医院,全身被淋了个半湿,甩了甩油伞上的雨滴,刚入门,便听到医童们议论纷纷,好似在说沈墨今日一早走了现下还未回来,心中轻叹了口气,走了便好,冯爷爷本就不待见他,他要走定不会多加阻拦,远离这是非之地,继续做他淡泊出尘的医师沈墨吧。

回到屋中,黎子何打开桌下暗阁,其实算不上暗阁,只是比起一般抽屉更加隐蔽而已,里面放了些从云潋山偷偷带下来的稀有药材,至少在偏北的云都是稀有的。黎子何从中挑了两样,塞入袖口,撑着油伞再次出门,前往妍雾殿。

妍雾殿今日竟是比往日更加冷清,本就不多的几名太监宫女都被妍妃打发回去休息,殿内只留她和小橘二人。

黎子何进殿便感到一股暖气,带着湿气和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抬眼见到妍妃仍是拿着一本书斜卧在矮榻上,见自己入门轻轻一笑道:“黎医童来了。”

“娘娘万安。”黎子何作揖行礼,瞥见店内只有妍妃和小橘二人。

“无须多礼,黎医童现在前来,莫不是昨日交给你的事情,这么快便有了主意?”妍妃放下手上的书,面上柔和,眸中散出来的芒光却是犀利兴奋。

黎子何垂眸道:“在此之前,还请娘娘回答子何几个问题。”

“有何不解,尽管问我便是。”

“关于姚妃娘娘……今日随皇上去桃夭殿,姚妃娘娘……好似有些不正常?”黎子何故作踟蹰,犹疑道。

“呵呵,黎医童已经发现了,何必再来问我。”

“子何是想知道姚妃的具体症状,病因等,如此才好配药,事半功倍。”黎子何一边缓声说着,一边从袖间拿出刚刚那两味药,放在手中。

妍妃轻笑,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痛快道:“她就是得了疯病!每到雨天,特别是打雷的雨天,便开始发病,嚎哭怪叫,还说什么必须得皇上去才能安静下来,依我看,是利用皇上的怜悯之心,装疯卖傻的吧!”

“娘娘,不是……”

妍妃身边的小橘开口欲要说什么,被她脸上愈发灿烂的笑容堵了回去。

“如此说来,姚妃怪病由来已久,每到打雷下雨便会发作?”黎子何拧眉认真问道。

“不错,宫人皆知,只是有俱于她残暴的性子不敢直言罢了。呵呵,话说回来,也是见她疯癫的可怜模样,我不屑与她多争,可她得寸进尺,我也别无他法。”妍妃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皱眉。

黎子何垂首低笑,妍妃这面具果真厚重,到了这个份上,还能做出一副善良柔弱被逼无奈的模样……

“既是如此,子何这里的两味药,只需麻烦娘娘请人缝在姚妃的香囊,枕套,或是被褥中,或是找机会不着痕迹留在桃夭殿,此药扰人心智,令人心神不宁,今日姚妃刚好发病,一连几日无法入睡也不会引人怀疑,届时劳累过度,肚中胎儿,自然而然……”

“黎医童果然聪颖,我没看错人。”妍妃此时的笑意倒有几分真,随即又疑虑道:“可会被人发现?”

“娘娘放心。两味药,分开来他人会当做普通的香料,可若合在一起,便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而且这药是从云潋山上带下来,识得的人本就不多,知道其药力的,便更是少之又少了。”

小橘上前,黎子何将药交在她手里,又对妍妃道:“子何能做的只是提供药物,其他还需娘娘费心了。”

“这是当然。”妍妃满意地打量黎子何,道:“这几日的药就不劳烦黎医童送了。”

黎子何了然点头,行礼退下。

殿外雨势渐渐收小,黎子何撑开伞,迎着寒风一路向前,姚妃与云晋言,不管他们是何关系,有何瓜葛,又是从何时开始,背叛便是背叛,云晋言的“龙种”,必须给她来不及出生的孩子陪葬!

三日后,桃夭殿传来消息,姚妃小产。

只是,不是因为夜不安寝体弱神虚,而是因为在妍雾殿喝了一碗补汤。

第三十章雨夜

黎子何听到这个消息时,思绪有一瞬间的停顿,怔怔坐在书桌前,计划以外的事情,总会让人粹不及防。

妍妃既然特地拉拢自己,定是不可能擅作决定换了解决姚妃的方法,而且还如此愚蠢的让姚妃拿住把柄,此事显然不是妍妃所为,那还会有谁,想要除去姚妃肚中胎儿?若还有一个自己不曾知晓的人,一计嫁祸妍妃同时迫害姚妃,这个人还当真厉害……

黎子何再坐不住,起身前往妍雾殿。本来为了姚妃出事时不惹人怀疑,这几日都未过去,可事情弄成如今这个局面,还是过去一趟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为好,她不喜这种被动感。

刚刚出了太医院便看到冯宗英拧着眉头,一脸忧郁的模样,慢慢踱着步子,头都不抬从黎子何身边擦过,竟好似未曾发现他的存在。

黎子何回头,不解看了看冯宗英的背影,他向来把喜怒哀乐放在脸上,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连续几日都见他闷闷不乐,定是心中有什么事情不痛快了,黎子何轻叹口气,等从妍雾殿回来再问问便是。

几日前的大雨,硬是下了整个日夜才停息,天气骤然变冷,昭示着初冬的来临,皇宫也好似被这场雨刷洗一新,处处清丽明亮,唯独妍雾殿内密布愁云,明晃晃的阳光照在殿内,却仍是让人觉得暗淡无光。

黎子何在妍雾殿不远处驻足而望,宫中人传闻是说姚妃在妍雾殿喝下妍妃的一碗补汤之后身体不适,落胎小产,可妍雾殿除了比往日增添几分沉闷,未见云晋言有其他行动。可她几日未曾送药,此番贸然前去,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在思酌之间,妍雾殿一声脆响传来,瓷器砸地的声音,随后是更加阴森的死寂。黎子何凝神抬步,看这状况,云晋言该是不在,现在过去,表忠心的好机会呢。

殿外只留一名太监看门,面色苍白瑟瑟发抖,一见黎子何,连忙高唱道:“黎医童求见。”

殿内仍是静默,半晌才听见妍妃低沉压抑的声音:“进来。”

黎子何推开门,里外间屏风边一人高的花瓶倒在地上,碎片洒了一地,小橘跪在地上嘤嘤哭泣,妍妃坐在矮榻上,一脸怒气瞪着小橘,见黎子何入门,面色才有所缓和,深吸了口气,柔声道:“黎医童来了。”

“娘娘万安。”黎子何简单行了一礼,瞥了眼不停抹泪的小橘。

“亏得黎医童此时还敢来妍雾殿,如今这皇宫内怕是避之唯恐不及了。”妍妃垂眸,一抹愁绪荡上眉梢,说话间伴着失意的叹息。

黎子何正色道:“子何受娘娘恩惠,岂是忘恩负义之人?今日前来,实在是对宫中传闻略有不解,想弄清事情真相。”

“真相!”妍妃眼神一凛,愤恨瞪着小橘,怒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什么是真相!”

小橘浑身一抖,顾不得地上的碎瓷,跪着挪了几步,膝盖上的鲜血印得地上一块块的血渍,磕头哽咽道:“娘娘,是小橘错了,小橘错了!”

“现在认错有何用?我顾家养你教你,从小到大你跟在我身后可曾受过委屈?如今你竟这般害我!留你还有何用?”妍妃说道急处,拿起手边的茶杯,一手砸在小橘脑袋上。

小橘仍是哭,又压抑着不敢出声,只听见她不停的哽咽换气声,磕头道:“娘娘,小橘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小橘只是不想再看娘娘害人,真的没想过要害娘娘。”

“你在这后宫的日子是太舒坦了吧?我不害人,不代表别人不会害我!这后宫怨灵什么时候少过?我千算万算,竟是算漏我主仆二人两心相向!”妍妃双目微红,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黎子何从她们的对话中大概明白姚妃一事怕是败在小橘,可事情究竟如何?

“让黎医童见笑了。”妍妃僵着脸扯出一个笑容,疲累叹口气,又对小橘道:“你把事情始末再说一次!看黎医童是否还有转圜的法子。”

“是。”小橘磕头领命,低头,仍是哽咽道:“那日黎医童给的药,我……我收了起来……我没想到收起了药,姚妃还是落胎了,真的!我不想再害人了,不想了……”

“什么叫再?这几年我忍气吞声,姚妃的一根手指头都未动过!若非她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娘娘,娘娘……”小橘又对着妍妃不停磕头,半晌抬头瑟瑟道:“娘娘,您知道,每到雨夜,桃夭殿便会有哭嚎声,像是要喊进人心里,娘娘,那桃夭殿……那桃夭殿,以前……以前是红鸾殿啊……”

“宫人皆知那哭嚎是姚贱人搞的鬼!她这些伎俩也就能骗到你这种蠢货!”妍妃一听小橘的话,脸色被气得煞白,最后一句话更是咬着牙齿吐出来。

小橘脸上带泪,连连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娘娘,姚妃平日都好好的,只有雷雨天才会如此,雷雨天……娘娘,当年季……当年……也是雷雨天,大雨下了三个日夜……从那夜开始便有了这哭嚎声,六年来每逢雷雨天便不曾停歇,娘娘,那是……那是……冤魂……”

“闭嘴!”妍妃气急,一手扫掉矮榻小桌上的茶具,惊得小橘再说不出半句话。

“呵呵……”妍妃突地轻笑,看了一眼黎子何道:“黎医童是自己人,更何况,这事也并非宫中禁忌,我说来也是无妨。当年季黎在我殿前一跪整夜,非我所迫,随后动了胎气难产而亡,与我妍雾殿有何关系?那是天命!”

“可是……可是那日……”小橘看了看黎子何,将话头顿住。

“你不用看,黎医童比你更知晓分寸。更何况我自问未作亏心事,那日如何?你倒是说来看看!忍了六年,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想法!”妍妃挑眉冷声吩咐,一瞬不瞬盯着小橘。

“那日皇上……皇上并不在妍雾殿……”

“呵呵,看来是我自己愚笨了,竟会选了你这么蠢的一个丫头!”妍妃听到小橘的话,更是冷笑,“这皇宫不小,可说大也不大,季黎在我殿前撒泼半晚跪求半晚,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你去问问这宫中老人,谁人不知?”

小橘噎住,跪在地上再不说话。

黎子何心中好似被人一扯,深埋心底的记忆,再次被人无情地翻腾出来,撒泼半晚跪求半晚,的确,她向来养尊处优,如何受得了向一个抢了自己丈夫的女人下跪?

那夜大雨倾盆,她得知云晋言在妍雾殿,瞒过姚儿只身赶到妍雾殿,那夜,是身为季黎的她最后一次哭,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她哭着喊云晋言的名字,哭着说他们曾经的誓言,哭着求他出来见她最后一面,只是,回答她的永远只有轰隆雷鸣和不绝于耳的雨水哗啦,还有小橘得意的冷笑。

哭得累了,哭得伤了,哭得绝望了,哭得想要放弃了,可想着第二日便要处斩的季府满门,悲愤化作无奈,无奈化作无望,无望化作自弃,抛去身份抛去尊严抛去一切,跪在殿前只求一见。

“黎医童?”妍妃见黎子何静立一旁,沉默不语,扬声喊道。

黎子何拱手弯腰,平静道:“娘娘何事?”

“哎,小橘之事不说也罢,事已至此,黎医童可还有办法?”妍妃一扫先前阴郁,和气问道。

黎子何恭声道:“还请娘娘把事情来龙去脉再说详细一些,小橘未将药物寻机会送去桃夭殿,接着呢?”

“那日她上门说来与我聊天,刚好小橘炖好汤,便请她也喝一碗,哪知她回了桃夭殿便传来落胎的消息,还一口咬定是因为喝了我妍雾殿的补汤,说是我要加害于她。”妍妃蹙着眉头缓声道来。

黎子何抬头问道:“那日汤药可在?”

妍妃摇头:“那汤本就只有一人份,当时她喝完还问过是否有剩,接着让她身边的悦儿随小橘一起收拾小厨房,事后我才知晓那悦儿将汤煲和汤碗刷得干干净净,即便御医过来验毒,也验不出个所以然。若是皇上相信她所说的话……”

妍妃满是愁绪地垂眸,看着地上的瓷片愣住,黎子何也是沉默,没有证据,便是最好的证据,宫中与姚妃势不两立的只有妍妃而已,云晋言又说过谁先产下皇子,便由谁来打理后宫,若他要以此为借口打压妍妃,甚至顾家,也是无可厚非。

“此时,容子何思酌两日,娘娘莫要担心,定能寻到解决之法。”黎子何沉了沉气,拱手道。

“嗯,你先退下吧,无事便不要来这桃夭殿了。”妍妃疲倦地摆摆手,斜躺在矮榻上,扫到小橘,眼神又是一凛,厉声道:“你也给我出去!”随即翻了个身,背对两人。

小橘流着眼泪再磕了一个头,想要起身,膝盖一疼,一个趔趄,好在被黎子何及时扶住,黎子何对她轻轻一笑,示意她跟着自己出去。

小橘看了看背对自己的妍妃,对黎子何感激地笑笑,由她扶着出门。

“小橘姑娘住哪边?我送你回去吧。”出了殿,两人要轻松许多,黎子何扶着她边走边问道。

“不用麻烦黎医童,你扶我在那个园子里休息片刻便好。”小橘客气道,指了指对面的小花园。

黎子何颔首,将她扶在一处假山边坐下,清幽的池水照出两个人的倒影,被不时漂过的枯叶推起涟漪,小橘呆坐住,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子何看了看四周,并无他人,便也跟着坐下,轻声道:“小橘姑娘心中若是有何郁结,说出来便好了。”

小橘抬眼,看着黎子何和气的模样,忍不住委屈的泪水浮上眼眶,哽咽道:“这几日来我夜夜噩梦,都是孩子的哭喊声,还有,还有那夜雨中凄厉的哭喊声,我怕……”

“其实正如娘娘所说,那些事与你无关,无需自责。”

小橘连连摇头道:“娘娘以前说……说要得到皇上宠爱,便不能……不能容下季……季皇后的存在,特别是她腹中的孩子……所以才让我传话,骗她皇上在妍雾殿……”

“娘娘也说过,就算皇上不在妍雾殿,此事,他也是知晓的……”更何况,让她落胎的,不仅仅是长跪半夜,还有那一晚汤药……

“可是,那一夜,我……我让侍卫拦住她……不让别人去禀报……,还……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如果……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或许那孩子……不会死……”

“你说的姚妃哭嚎一事,与此有关?”黎子何好似不在意得问道。

小橘点点头,无助哭道:“自从季皇后归天那夜,每到雷雨天姚妃娘娘便像发疯一般,你不知道……当年……当年季皇后最喜红衣,那个夜晚,也是雷雨交加……说不定……说不定姚妃娘娘是被冤魂附体,说不定那个孩子又回到她身上,我不敢……不敢再杀它一次……它在梦里对我哭,要我还它性命,好可怕……好可怕……”

黎子何了然,那两味药还未到姚妃那里,便先在小橘这里起了作用,做过亏心事,自然是良心难安,安慰道:“姑娘莫要在意,鬼怪之事,无稽之谈罢了。姑娘回去好好休息便没事了。”

“嗯。”小橘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黎子何目的已经达到,告辞转身离开,再回到妍雾殿。

妍妃见他折回,起身问道:“黎医童还有何事?”

“子何想到了解决之法。”黎子何垂眸缓声道,既是我那孩子让你还它性命,你照做便是!

第三十一章闹剧

妍妃一听便来了兴致,双眸闪亮,笑道:“黎医童有何妙计?”

“子何先有一问,还请娘娘如实回答。”

“哦?什么?”

“娘娘认为,姚妃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谁下的手?”黎子何直接问道,她猜不出有谁,不代表妍妃也猜不出。

妍妃听到这句问话,嘴角荡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屑道:“若要我说,姚妃的孩子,是她自己拿掉的!”

黎子何心下一跳,还未反应过来,疑问已经出口:“为何?”

“呵呵,黎医童,这后宫女子的狠绝,是你无法想象的。”妍妃掩嘴轻笑,刚刚还是侧身歪着,正坐起身道:“黎医童,我早已把你当做自己人,说话也就不遮遮掩掩了,那个姚贱人,说到头也不过是个丫鬟,凭什么与我平起平坐?更何况,无姿无色,穿着一身红衣便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笑话,皇上会喜欢这种低贱女子,那才是怪了!”

“娘娘说得是。”黎子何垂首随声附和。

“偏偏她不知好歹!仗着皇上的一点怜悯,便想得到更多!此番她拿下自己的孩子,既可以拉我落马,又可以博得皇上同情,呵,也算她聪明了一次。”

殿内已经被人清扫干净,茶具也焕然一新,妍妃倒了杯茶,捧在手里轻转茶杯,一边看着黎子何笑道:“又让黎医童见笑了。你刚刚说,想到解决之法了?”

黎子何颔首,恭声道:“既然娘娘说把子何当做自己人,子何也便不拐弯抹角了,子何以为,娘娘也想到了解决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