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浅歌微微敛目,心头纷乱如麻。她从未将琉香姐妹看过外人,也从未这样对她说过重话,今日一时便脱口而出了,她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紧闭的房门。修涯待她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怕了,她怕再爱人,怕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再受伤。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身折回桌边坐下,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漠北的事,他会没事的,他们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接因为景陵有人闯入,皇城都在搜捕可疑之人。为免麻烦,次日一早他们一行三人便离开了离去,踏上了寻找朝歌城的路。但从出门开始,琉香却始终都不再与她说话,而凌霄一向少言,三人一行却是沉默非常。

凌霄心中虽挂着漠北的状况,但将军临行前有令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只能留在夫人身边保护她,若敢擅离便军法处置,他不是怕军法处置,只是怕…将军从此将他逐出府,让他无处可去。夫人曾与四皇子有情,如今虽嫁入嫁军府,但心底总归还是向着亲王府那边。而且早已是不洁之身,将军却依旧执意迎娶,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他将来拿来威胁亲王府的棋子,可是他渐渐发现将军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女子,那份柔情不是假的,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最刻骨的深情与温柔。

是的。一向不将女人放在眼中的将军,爱上了这个女子,不知从何开始,更不知到何时何地终结。

沿着地图所指一路行去,他们渐渐偏离了繁华地城池,走向了荒凉的地段。离朝歌城越来越近,也就表示她离镇魂珠越来越近了,在朝歌城找到百罗族的所在之地,或许…就可以了解到她与这珠子之间的联系。

琉香看着她一副全心投入寻找朝歌城的神色,一路就始终垮着脸,送茶送食物都只是递过就走人,完全成了无话可说的陌生人一般。她气他不去搭救修将军,可是…她更气她这样一次次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

天色渐暗,他们在在寻了处山洞栖身,凌霄理所当然地成了外出巡视的人。洞内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琉香坐了片刻便默然起身朝外走,凤浅歌出声唤道:“你还生我的气?”

琉香顿住脚步:“奴婢不敢。”奴婢?她从来不让她们姐妹这样自称的。

凤浅歌沉默了良久,出声道:“你过来。”琉香站了一阵,默然折回,在她旁边坐下,却故意与她靠着背,不想再去看她的脸色:“小姐有话请说?”

凤浅歌微不可闻地叹息,静默良久方才开口道:“在相国府,除了母亲,也只有你们还姐妹与我相依相伴,我答应你等找到镇魂珠我就跟你们姐妹说明所有的事,也许那个时候…也是我要离开这里的时候。”

离开?

琉香闻言霍地转身望向,急切问道:“离开?你要去哪里?”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到哪里?

凤浅歌目光幽远地望着洞外繁星满天的夜空,眼底带着深深的眷恋和向往之情,喃喃道:“回家,我要回家。”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一切…重新开始。

琉香皱着眉望她。回家?除了相国府和将军府,她还能回哪里去?

两人对座,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琉香一早便带了水囊出去到溪边取水,凤浅歌和凌霄准备收拾东西准备继续上路,照地图所显示,再过上两日应该就可以找到那座失落的古城了。

正在这时,琉香提着水囊惊惶失措地跑了回来,头顶跟着一只雪鹰在上空盘旋,凤浅歌凤眸微眯,那雪鹰…是琉琴所养的。琉香望了望她,手放在唇边一吹口哨,天际的雪鹰便俯冲而下,落在她的手臂之上,她解下雪鹰脚上的碎布,匆忙扫了一眼,抿了抿唇道:“大姐和老酒鬼在龟兹,龟兹大军倾巢而尽出精绝兵里应合夹击苍月大军。”

凤浅歌一把取过她手中的布帛,这确实是琉琴的字迹。

琉香和凌霄都不由望着她,等待她的决定。整座山林静寂,风拂树叶的声音清晰可闻。凤浅歌目光落在远方,似是在望向通往朝歌的地方,那是寻找回家之路的地方,可是现在…现在她还走得下去吗?

她的手紧紧攥着那块布帛,深深吸了吸气,敛目咬牙道:“去漠北。”

萧飏啊萧飏,你非要如此逼我吗?

第九十三章 漠北遇伏

夕阳西下,苍月边境之北,一袭青衫男装的凤浅歌纵马驰骋于绵绵大漠,到达一座高坡处勒马持缰,明眸望向天际带路的雪鹰,再往里就过了苍月边境进入漠北之地了。

琉香与凌霄紧接着赶到身后,一同望远处的满目荒原,触目所及皆是沙漠,无一丝绿意。凤浅歌望着天边渐落地夕阳淡声道:“大漠内水源稀少,找最近的镇子休息一天,备好水和干粮,换上新马,明日一早启程。”一连赶了数天的路,现在人和食物也所剩无几,人和马都已经疲累不堪,冒然进去,只怕人还找不到,他们自己就先葬身其中。

琉香与凌霄二人虽也心挂着精绝城的境况,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在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活着与这环境恶劣的大漠相抗,才能活着找到修将军他们。

边陲小镇,苍月与漠北虽在交战之中,但此地双方的商旅依旧在相互来往交易。三人寻了客栈落脚,凌霄外出购买新马,琉香准备食物和水。客栈内的房中不时传来咳嗽之声,凤浅歌拿帕子捂着嘴,因为剧烈的咳嗽脸色有些胀红,她取出药丸就着桌上有些微凉的茶服下,敛目微微舒了口气,重新摊开那些残破的地图,朝歌城又不知何时她能再去寻找了。

渴琉香回来,看到她唇色苍白不禁开始担忧起来,数日来马不停蹄的赶路,小姐的病还未好这下莫不是再严重,心下自责自己粗心大意了,明知道小姐身体孱弱,还这么不小心。人是要救,可是她也不能不顾小姐的死活。

“小姐,要不咱们休息两天再赶路吧。”琉香沉思片刻后说道,现在她的身体状况再这般奔波下去,她怕会撑不住,若是引得芙蓉醉毒发,就更危险了。

凤浅歌淡笑摇头,如今精绝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这一路赶来已经耽误不少日子,修涯带去的那些兵马能抵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可是,仅凭她们三人之力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她敛目沉吟片刻后道:“琉香,取笔墨来。”

接琉香愣了愣,赶紧替她取了来,凤浅歌提笔完,道:“你马上去将这些东西备好,明天一早带着上路。”琉香接过一看,微怔片刻后笑着便出门去准备了。

次日天还未亮,三人一行便启程朝漠北深处行去。

“小姐,干嘛要从乌衣道绕行,走廊平道不是更快些?”琉香见她放弃了近道,改从乌衣道绕行,这起码得耽误两天的路程。

凤浅歌沉默不语继续赶路,凌霄随在其后并未答话,廊平道离九章亲王的大军驻扎营较近,若让他知道他们要去救人,何况来得还是她,就更不可能放行了,从这边绕行虽耽误些时日但少了许多麻烦。

漠北的风,冷冽非常,这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死一般地沉寂。行至乌衣道,凤浅歌隐觉阵阵不安,秀眉蹙拢勒马四下张望。

“怎么了?”琉香见她突然停下,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对劲。”凤浅歌喃喃道,一双明眸锐利无比地环视四下。

闻言,凌霄也不禁面色一沉,心头随之生起不安来。近来战事频繁,漠北与苍月的商旅都不再从廊平道走,改由这边的乌衣道绕行,漠北人虽少,但他们已经行了大半天,不可能一个商队都遇不到,这让凤浅歌神色凝重起来。

凤浅歌沉默良久而后望了望两人,开口道:“这里不能久留,快些赶路。”

话音一落,三人策马扬鞭冒着风沙,飞快朝乌衣道里面驰去。天际引路的雪鹰突然开始盘旋在上空,呜叫不已,忽然之间,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直射雪鹰而去,那箭快而精准,三人同时出手都已是不及,片刻之后雪鹰中箭自天空坠落在二人马前。

琉香翻身下马一看,箭穿体而过雪鹰已经断气,可是这茫茫大漠之中还要靠它将他们带去精绝城,如今雪鹰死了她们就等于失去了方向,到底是何人下的手?

凤浅歌闻得一人打马而来的声音,寻声抬眼望去,一道身着黑色武士服的身影从前方的山丘策马而来,她顿时心头一凉,如坠冰窖,那人策马走近,琉香顿时气得咬牙:“又是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二皇子萧天痕。漠北的半年军营生活让他比往昔多了几分沉稳之气,一见她们三人,一脸惊异:“凤浅歌?这么巧啊?你不是在陇谷关吗?怎么跑这来了?”面上笑意盈盈,那神色语气逼真的非常。

琉香望着已经被他射杀的雪鹰气愤不已,一挥鞭子便冲上前去,萧天痕一把揪住她的长鞭:“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一见面就下杀手。”

“谁让你杀了我的雪鹰。”琉香恨恨咬牙。

“雪鹰?你的。”萧天痕愣了愣,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笑道:“你也知道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军营的伙食也不好,我这不出来打打猎开开荤,谁知道错手杀了你的雪鹰。”

凤浅歌勒马便欲走,萧天痕却一下挡在她马前,笑嘻嘻道:“咱们也算老朋友了,好久不见,一起叙叙旧也好啊。”

凤浅歌淡然一笑,持缰望着萧天痕,眸光冷寒:“烦请十二殿下让个道。”她不想跟他动手。

萧天痕没有丝毫退让,抬手摸着她的马头,压低声音说道:“四哥已经让我在这里等了两天了,如果不能把你们带回去,我可是要被打二十军棍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说话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凤浅歌心底一沉,望向他的目光冷锐了几分,萧天痕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周围还有两千玄甲军埋伏,你…还是跟我去见四哥比较好。”

第九十四章 威胁

萧天痕说话间清明的眼一直望着她,目光中似有失望,又似有不解。

一去半年,物事人非。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还是不是四哥曾倾心相爱的那个随风,或许她早就不是了,她是卫国将军夫人,是修涯的妻子。他宁可抛弃自己的骨肉,也样那样决绝地逃离四哥的世界,选择了站在修涯的身边,站在四哥敌人的阵营。

“廊平道和乌衣道都布有玄甲军,无论你从哪里走?都不可能进入瀚海。”萧天痕平静地望着她的眼睛,这个曾经不羁的十二皇子已经转变了太多,褪去了曾经的处少轻狂,多了几分清锐稳重。

凤浅歌依旧不语,生中陡然生出惊惧万分,他…果真要置修涯与死地!

渴她心下一阵慌乱,若去了军营,千军万马中她哪还脱得了身,而眼前二千精兵,她们也不是对手,进退不得。她略微苍白的唇紧抿着,深深吸了吸气,握着马鞭地手一紧,厉声喝道:“走。”

话音一落,三人同时狠狠挥鞭策马,马儿吃痛风驰般地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差点没将旁边的萧天痕给掀翻倒地。

萧天痕转身望着绝尘而去的三人,沉默片刻,高声呼道:“放箭!”

接转眼之间,阵阵马蹄之声朝这边狂奔而来,扬起漫天沙尘。

玄甲军,是玄甲军,亲王府甚至整个苍月王朝最精锐善战的玄甲军,二千人马,铮铮铁蹄堵住了凤浅歌一行人的去路,眨眼之间万箭齐发,精准无比。然而,射杀的不是人,是他们身下的马匹,三人一个空翻落地。马匹已经被乱箭穿身,一阵血雾喷出,三匹骏马倒地。如此一来,没有马匹,没有水,即便进了瀚海他们也走不下去。

琉香和凌霄不约而同望向凤浅歌,等待着她做何决定。精绝城的情势不容拖延片刻,而此时他们三人身陷玄甲军内,只要是苍月人都知道玄甲军的战斗力只能用神鬼莫测来形容,他既然用这些人来阻截他们,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凭他们三人之力如何能敌得过这两千人马。

凤浅歌转身望向几步之外的萧天痕,目光冷锐迫人,长袍内的手紧握成拳却只觉浑身冰冷,苍月大军主帅为九章亲王,他要置修涯于死地,必会断了他所有后路,攻往精绝城的几万兵马,如何敌得过精绝与龟兹的几十万大军,如此借刀杀人,不费吹灰之力。

苍月帝下旨让修涯回朝带兵前来漠北,却将属于他的兵马留守在陇谷关,他不会不知道萧飏的心思,但却默认了他的行为。

“凤浅歌,将军府与亲王府之间的事,你本就不该卷入其中,还是不要管了吧。”萧天痕望着着一步步走近前来。

她闻言,苍白的唇勾起讥诮的弧度。不该?什么叫不该?她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她不该生在相国府,更不该遇上他们,如此…便不会有这么多难以决定的选择。

萧天痕到她面前,面色软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你可想过,你这一去,将四哥置于何地?”你救了修涯,那将来可能死的就会是四哥。

凤浅歌冷冷地望着萧天痕,话语犀利:“他可想过,这么做…又将我置于何地?”她知道…他没有想过,他所想到的只是怎么除去他的对手,从来不是她。

“你若还爱着四哥,就该为他着想,就不该来到漠北。”萧天痕道,明明所有的计划都是缜密的,然而她来了,若她真要下定心思救修涯,四哥怎么办?

她沉默着,垂眸敛去了眼底的思绪,苍白的唇勾起无尽薄凉的笑。她没有替他着想吗?只是他从来没有看到,她懂他的心思,他却从来不知她心中所想。

萧天痕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她为何那样的笑,那笑容悲凉而无望,让人揪心。

过了许久,她蓦然抬眸望向面前的人,神色坚定,语气凌厉:“今天这路,你让得让,不让也得让,若再阻拦…除非我死。”她说得那样冰冷绝决,转身便举步欲走。

萧天痕没料到她竟会为修涯执著于此,咬牙抬手一扬,周围的二千玄甲军瞬间搭箭拉弓,箭锋直向琉香凌霄两人:“四哥要见的是你,至于他们…不留也罢!”

剑拔驽张地气氛霎时弥漫开来。凤浅歌霍然转身望向萧天痕,战争是血腥残酷的,它让这个曾经善良的皇子也变得如此冰冷绝情。萧飏要的不是过她活着,凌霄和琉香他们于他无任何意义,但这两个人却可以威胁到她。

威胁?!

是的,是威胁,那个她曾经挚爱的男子,拿着她所在意的人命威胁着她。

弓驽拉紧,也拉紧了她的心弦。纵然凌霄和琉香身有武艺,但这二千的玄甲军是苍月王朝最的部队精英,箭术个个皆是百发百中,他们能射得过几箭。

凤浅歌望着那一片冰寒的箭光,心思百转千回,焦虑不已,战机稍纵即逝,瀚海深处是何情形她无法想那场战争的惨烈,而眼前两条人命的生命系于她一念之间。

时间仿佛过得极慢,长风列列,吹乱了她的一头青丝,纠结缠绕,一如她此时复杂的心境。

琉香咬着唇望着她笔直的背影,喉间哽咽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知是因这沙尘迷了眼睛还是什么原因,她只觉得眼底酸涩无比,凤浅歌微微敛目,深深吸了吸气,道:“放了他们。”

是苦涩,是失望,是痛心…百种情绪翻绞着她的心,随着那一口气抑回胸腔,带着彻骨的寒意蔓延至心底。

萧天痕微一扬手,二千玄甲军手中的弓箭同时收回,肃然而立。

自昌和宫一别,她没想到他们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第九十五章 你…爱上他了吗?

凤浅歌三人随萧天痕一道赶往车迟城,现在苍月大军的驻扎地,一路三人心思各异,谁也不知道这一去将面对的是什么结果。

一路之上,凤浅歌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语,唇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琉香看在眼里,心上焦急不已,想开口却又哽咽在喉间。数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让她还痊愈的身体病得更重了,只是小姐一向是善于粉饰太平的人,若她不想让外人知道,便是再痛再难受她也不会说出声来。

萧天痕不时望向她,见她面目冷然,便笑了笑道:“我承认我方才是过份了点,可是我要不把你带回去,那二十军棍可是会让我屁股开花的。”他故事调侃着自己,希望能博她一笑。

凤浅歌神然冷淡骑在马上一直望着前方,眉宇间弥漫着无尽的忧思。萧飏是必要置修涯于死地,而她却是不得不救。只是如今连自己脱身都是问题,如何赶去精绝城去。

渴约摸行了一个时辰之行,一行到达车迟城。萧天痕吩咐人将凌霄和琉香带到了一边,自己领着凤浅歌朝营地的主帐走去,见她一脸冰漠之色,不由开口问道:“我不知道那日在昌和宫你为何做出那样的选择,但是…四哥一直没有放弃你,可是…”你却已经放弃了。

凤浅歌心头微颤,复杂和苦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萧天痕将她带到帐外便悄然离去,将大帐周围的守卫也一并带着离开了,留下她一人独立在帐外。她与他不过一帐之隔,只要迈出一步,便可与他相见。然而这一步,她怎么也走不下去,他要杀人,她要救人,便注定为敌。

接长风列列,将大帐掀开一条缝隙,一道冷寒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片刻之后帘帐落又将那锐利的目光隔绝。不知站了多久,她的脚开始发麻了却依旧未举步进去,帐内传出一道消沉的声音:“你还打算在外面站多久?”声音一如往昔的清冷。

凤浅歌微怔,一敛心神,缓缓抬起苍白冰冷的手掀开帘帐举步入内,行了几步,她垂眸而立,声音冷淡问道:“四殿下…找我何事?”

四殿下?

萧飏眼底骤起暗涌无数,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和他划清界限吗?他的唇微抿唇一道薄锐的线条,直直望着几步之外的女子,她苍白而瘦削的面容落入她的眼中,深沉的眸底似带着几分心疼和担忧之色。半年了,这一别就是半年,两百个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女子就站在他的眼前,却仿似与他隔着万山千山般的遥远。

如果那日在昌和宫中她回头了,如果他当时追上她了,现在的他们又会是一番什么光景?

此时此刻,她就在站在他的面前,却不是为他而来,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她的丈夫卫国大将军修涯,他的死敌修涯。她在陇谷关的点点滴滴他了若指掌,知道他们一直貌合神离,他抑制不住地喜悦,那个时候他还在犹豫着这个计划,可是…修涯离开陇谷关的那一天,她亲自为他下厨饯行,她说她从未想过有为男人洗手做羹汤的一天,他一直以为那是只属于他的幸福。她与他同房,她与他临别缠绵亲吻,字字句句传入他耳中,心如刀割。

二人相对无言,帐内沉寂得令人屏息。

她始终不曾去看他,只是低垂着眉眼等着她的回答,袖中的冰冷的手手收握成拳。萧飏一撩衣袍起身,动作利落,潇洒无比。缓步朝她走去,熟悉的淡淡清凉气息扑面而来,他蓦然开口:“为什么不看我?”从踏入帐内,她一直垂着眼眸,自始至终都未曾看他一眼。

凤浅歌默然不语,一只冰凉修和的手扣着她的下颚,缓缓抬起她的头,她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依旧是那样完美到极致的面容,仿若是冰丝雪魄凝铸而成,尊贵如神衹。她只是望着他,淡淡地望着他,不惊不惧,不悲不喜,面色神情之间只有冷漠,无边的冷漠,明澈的眼底如死水般地沉寂。

扣在她下颚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颓然松开了她,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沉痛。转身之后,一身冷峻,他漠然出声:“修夫人不在陇谷关待着,跑到兵荒马乱地漠北做什么?”身后的人剧烈一震。

修夫人?

有无数个人唤过她修夫人,却唯有这一声最是痛彻心骨,望着他冰冷孤傲的背影,她苍白的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早就该明白的事实了,她是有夫之妇,他是有妇之夫,早在转身踏出昌和宫的那一刻,他们已然错过了。

她深深吸了吸气,开口道:“请你放过他。”精绝城她非去不可,人,她也非救不可,这是她欠他的命,她该还。

萧飏闻言转身直直望向她的眼,她的眼底似忧似急,还有几分担忧之色,甚至…带着不可察觉的哀求之色,而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他,只为修涯,她的丈夫修涯。因为他而来漠北,因为他而站在他的面前,那他呢,他们之间的过往她就可以转身就忘吗?

他面目冷然,无情道:“本王拒绝。”

凤浅歌神色变得几分凌厉,眸光如刃直直望进他的眼底:“那就不要挡着我的路,精绝城,我非去不可。”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如同尖锐冰凌毫不留情地没入她的心房,带着锥心刺骨的痛。

他死死地望着她的眼,深沉的眸底,极冷,极寒,透着沉积不放的悲凉,薄唇勾起嘲弄的弧度。她平静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要么放我走,要么留下这条命。”

萧飏冷笑无声:“好一个夫妻情深,生死相随,本王该成全你们吗?”笑声带着揪心的颤抖和悲凉。她在威胁他,拿她的命威胁他。

凤浅歌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转身欲走,身后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扣着她的肩膀:“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凤浅歌无声苦笑:“萧飏,你从来都不懂我的。”

第九十六章 心在咫尺,爱在天涯

话中有着说不清的无奈,混杂着深沉而刻骨的爱和痛,起伏沉寂,无限凄怆哀凉,已经无力去想。她的声音极轻,轻得恍若是在无声叹息,却清晰地落入他的耳际。

从来不懂她?

深沉的黑眸望着她冰冷侧脸,眼底如过风急浪般,瞬息万变。往日种种在他心底起伏纠缠,每一个画面,每一道声音都如芒刺扎心。

他不懂,那修涯就懂了吗?

渴萧飏面色骤然冷沉,扣着她肩膀的手一用力,强迫她转身直面向他:“我不懂?我是不懂…我不懂你的满口谎言到底是真是假!我不懂你为何连亲生骨肉都可舍弃!我不懂你为何要做出那样的选择!我不懂你为何要为他而来!”万丈红尘中,他企盼着她成为他生命中的唯一,可是…她放弃了,她奔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与他恩爱缠绵。

他手上的力道几近捏碎了她的骨头,他所有的冷静与骄傲因为她而崩溃殆尽。半年来,他日日夜夜期盼着与她相见,却不想是在这境地,她…为修涯来。

沉默,无边的沉默,死一般地沉默。

接凤浅歌平静地望着他,语调浅淡:“四殿下若是说完了,可否放我们离开?”

话音一落,望着她的眼睛骤然间锋芒凌厉,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字字如冰:“站在我的面前你却念着他,将我置于何地?”二百个日日夜夜他思念欲狂,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心心念念地却是修涯。隐约有什么莫名的感觉告诉着他,她正在一步步远离他的生命,他却怎么也抓不住她。

凤浅歌眼底掠过一丝沉痛之色,挣开他转身便朝外走去。她冰凉衣衫滑过他的指尖,带着透骨的冰凉,他一把拉住她拥入怀中,压抑心底深处的思念汹涌而起,瞬间击碎了他所有冷静和理智。

“随风~”他轻轻唤着她,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就是这一个名字,无数个日日夜夜在他心头百转千回,带着入骨的痛,穿心刺肺。

他想告诉她,他很害怕被她忘记。

他想告诉她,他很害怕她爱上修涯。

他想告诉她,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要她。

然而千言万语却生生哽在喉间,深沉的眼底褪去了凌厉的锋芒,只有从未流露的深情与脆弱。

凤浅歌身躯一颤,这样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粉碎了她眼底所有冷漠,眸底涌出深深的温柔与心疼,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抬起。

她想深深地拥抱他,告诉他,她很想他,很想,很想…

骤起的长风掀起帘帐一角,隐约可见不远处的人道人影。萧天痕趴在军帐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的动静,透过那一条小缝看到相拥而立的两人,不由咧嘴一笑,没想到四哥这么快就搞定了。

琉香和凌霄被玄成玄风二人看守着立在一旁,凤浅歌入了帐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隐约之中看到那抹影像让二人心底骤起惊惧,琉香抿了抿唇紧盯着地垂落的帘帐,小姐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可是…修将军怎么办?

此刻,他被四皇子所害,身陷大漠,生死攸关。小姐却和他在这里互诉情衷,缠绵相拥,全然忘记了等待他救援的修涯。一想到这里,琉香再也待不下去,举步便要朝大帐冲去,玄成一把擒住了她。

萧天痕扫了她一眼,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人去搞破坏,没看到他连周围的守卫都专门调开了,可不能让她去坏了事,与玄成一道将他们押入身后的大帐。

琉香一脸愤怒地瞪着他,半年之前明明答应进宫救小姐的,却让小姐一身伤回来,这次还射伤了大姐的雪鹰,新仇旧恨齐上心头。

“不就杀了你一只雪鹰,赶明儿我送你百八十只去。”不就是一只鸟嘛,至于拿那么杀人一样的目光瞪他吗?

“一只鹰可以还,人命呢?你们拿什么还?”琉香咬牙恨恨言道。

“人命?”萧天痕一愣,什么命?怎么就从鸟命扯人命上去了。

“当初明明答应去救小姐,可是他竟然让她一身伤回来,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残害…”琉香言辞灼灼道。

“谁告诉你孩子是四哥害死的?”萧天痕闻言霍然身起身,争辩道:“那是四哥的孩子,他怎会害他们母子?”

“就算不是他亲手所害,也是帮凶。”琉香忿然说道。

萧天痕一听面色不悦,望向她的目光几分清锐:“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来指责,是太后抓了凤夫人逼她,四哥连亲王府都舍了要带她走,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是她自己喝了那碗红花。”

琉香顿时呼吸一窒,良久之后,她摇头,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小姐是喜欢着那个孩子的,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她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