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和新年临近,要做各种活动并进行装饰,需要采购的物品很多。公关部、绿化部、工程部、前厅部、餐饮部、客房部都打了申请采购的报告上来,并按规定附上详细的物品清单。以前这些日常采购之外的申购报告都是发给赵定远的,现在全都移交给沈念秋负责,她必须认真核对,以免重复购买,浪费资金。正在忙着,公关部将春节年夜饭的有关广告宣传计划又发给了她,需要她先看,然后附上意见再转发谭柏钧。每到十二月和一月,服务业都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人手严重短缺,人力资源部发来各部门要求增加员工的报告,这个她就有权决定是与否,但她必须对各部门目前的营业状况和人员情况进行周密计算,然后才能答复。

事情太多了,各种请示、汇报如潮水一般涌来,她一直保持着高度兴奋的状态,一刻不停地接打电话、收发邮件、审核报告。时间迅速流逝,直到有人敲她的门,她才发现已经快到四点了。

“请进。”她抬起头,朗声说。

推门进来的是带着愉快笑容的黄春平,沈念秋惊讶地起身,“黄总,真是稀客啊,快请坐。”黄春平坐到门边的沙发上,看她要去饮水机那里沏茶,便笑道:“小沈,别忙了,我说两句话就走。”沈念秋还是礼貌地为他沏上茶,将杯子放到他面前,这才坐下,关切地问:“黄总最近怎么样?”“还行,无事一身轻。”黄春平腆着肚子,放松地靠在松发里,笑呵呵地说,“谭总通知我来拿钱,刚才把支票给我了。他真守信用,确实很不错。”“那就好。”沈念秋很为他高兴。这单生意黄春平不算吃亏,沈念秋与他宾主一场,也算善始善终。

黄春平的声音放得很轻,“小沈,这事多亏了你。处理死者的善后事宜也做得很好,让我多拿到了一百万。现在银行关门了,我答应你的红利明天就给你划过去,一共六十万,绝不食言,你把卡号给我吧。”“谢谢黄总。”沈念秋很开心,马上把自己银行卡的号码写到纸上递给他。

黄春平是比较传统的中国生意人,身上带着浓厚的江湖义气,恪守“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所以说过的话一定要兑现。其实,当初他答应给她分红利,并没有签任何东西,完全是空口无凭,他如果不给,她连提都没法提,更不可能闹,只能吃哑巴亏,不过,这样的人往往路会越走越窄。山不转水转,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打交道,万一将来江湖落难,多个朋友总是多条路。这是黄春平聪明的地方,所以无论他遇到多大的难处,总会有朋友向他伸出援手,让他不至于走到绝境。说完这件重要的事,黄春平把纸条放进口袋,这才打量了一下沈念秋的工作环境,笑道:“听说你现在是谭总的助理?”“对。”沈念秋有些腼腆,“我也没想到谭总会给我这个职位,感觉压力比较大。”“你行的。”黄春平像个大哥哥一样温和地鼓励她,“你非常聪明,人品又好,只要是有眼光的老板,都愿意用你,好好干吧。”“嗯,我会的。”沈念秋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关切地问,“对了,那个油料老板抓回来没有?”“坤哥叫兄弟们把他弄回来了。”黄春平呵呵地笑,“那小子吓坏了,一个劲求饶,愿意赔钱,不过他的家底不厚,砸锅卖铁也就只有一百来万。我把钱给坤哥了,兄弟们跑那么远,帮我找人、拿人,再千里迢迢弄回来,也很辛苦的。”沈念秋有点吃惊,“辛苦费要给那么多?”

黄春平微笑,“小沈,你还是太单纯了,世界上哪有白吃的午餐?坤哥确实把我当朋友,根本没提钱,但我不能不讲义气。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对吧?坤哥手眼通天,哪里会在乎这点钱?但我得把事做漂亮了,以后要仰仗他的地方还多,那就不是区区一百万的好处了。”“那倒是,我明白了。”沈念秋慨叹,又学到了为人处世很重要的东西。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黄春平便告辞离开。沈念秋将他送出去,看着他上电梯,这才回来,还没坐下,就接到谭柏钧打来的内线电话,“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董事长助理的办公室当然离董事长的办公室不远,但不在一条直线上,需要拐个弯。她刚转过去,便见一个壮实的身影直朝自己撞来,不由得本能地往旁边一闪,灵巧地避开了可能发生的伤害。定睛一看,这个有些鲁莽的人就是一向在工作上表现得风风火火的汪玲。

沈念秋比她苗条多了,但比她高出一个头,这么突然出现,也让汪玲吓了一跳,赶紧刹住步子,看清是她后便满脸堆笑,非常关切地过去扶她,“沈总,我没撞着你吧?”“没有,没有。汪主任,你忙吧。”沈念秋连忙摇头,示意不用扶,然后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张卓在门口的秘书区办公,见到她来便笑着说:“谭总让你直接进去。”“好。”沈念秋对他含笑点头,伸手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谭柏钧没有坐在桌前,而是在窗边踱步。他偶尔看一眼外面的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沈念秋走到他身旁,轻声叫道:“谭总。”谭柏钧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刚才发过来的那几个报告我都看过了,就按你的意见办吧。”“好。”沈念秋立刻答应,“我回头就给他们回复,让他们修改后拿过来签字。”“嗯。”谭柏钧看着窗外出了会儿神,这才轻描淡写地问,“以前在江南春,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与黄总的关系比较近?”沈念秋想了一下,“应该是财务部经理,他是黄总的老同学介绍来的。”“哦,那就对了。”谭柏钧微皱的双眉展开了,“黄总刚才来拿钱的时候,对我们处理工伤事故所花的费用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场要求退还余款,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沈念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郑重地说:“谭总,自从我到天使花园上班以后,再也没和黄总联系过,他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更没见过面。我是有职业操守的,以前为他办事,自然对他知无不言,但现在不再是他的下属,我会严格保密,不会把工作上的事说给他听的。”“我没怀疑过你。”谭柏钧微微一笑,“我只是有点奇怪,所以才问问你。那个财务部经理我们没要,他以前是做工业会计的,对商业会计不是很在行,财务理念也跟不上我们的需要,所以我们没有聘用。他既然跟黄总熟悉,这些又是账目上的事,那很可能就是他说的。”沈念秋长吁口气,“谢谢谭总。”

第8章 流言(3)

谭柏钧微笑着看向她,“不用客气。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用你做我的助手,肯定对你完全信任。你到这里来工作一个多月了,感觉怎么样?”“挺好的。”沈念秋笑道,“工作很忙,很充实,也很有挑战性。”“那就好。”谭柏钧看向窗外的酒店主楼,闲闲地问,“跟新同事们相处得怎么样?”“不错啊。”沈念秋轻松地说,“在工作上都挺配合的。”谭柏钧转头看了她一会儿。沈念秋神色坦然,目光如水。谭柏钧笑了一下,带了点安慰的意思说:“酒店是劳动密集型企业,人多,是非就多,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可避免地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我希望你不要把那些流言放在心上,更不要因此而影响情绪。”“我明白。别人在背后说什么,我不会去打听,更不会受影响。”沈念秋开朗地笑,“本来我就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只要不影响酒店的正常运行,不干扰我的工作,别人爱怎么说都随他去吧,我没时间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这样就好。”谭柏钧点头,忽然想起没见到这个女子的时候曾经向同行问起,有朋友赞叹“别看这女孩年轻,颇有大将风度”,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这个评价很准确。

沈念秋很愿意陪他闲聊,但心里又惦记着自己那里成堆的工作,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说话,便问道:“谭总还有事吗?”谭柏钧转身走回去,从大班台上拿过一个快递信封给她,“这是我北京的一个朋友寄过来的资料。他们是做房地产的,开发了一个很大的小区,当初对业主承诺过要建一家四星级的配套酒店,现在房子修好了,可他们不懂酒店,不敢乱做,找过一些著名的酒店管理集团,都被对方开出的条件打退了。前两天,他给我打电话,想加盟我们天使花园。这当然是好事,对我们的发展很有利,可现在正是年底,酒店这边忙得不可开交,我实在走不开,想等到元旦以后再说,但他们催得急,大概跟下一步要做的大生意有关系吧,非要我马上飞过去实地考察,能不能做先定下来,以后的事还可以慢慢谈。我就让他们把资料寄过来,你拿去研究一下,如果有价值,我们这个周末就飞过去看看,两天时间应该够了。”“好。”沈念秋接过信封,见他不再有其他吩咐,便回自己的办公室。看着她的背影,谭柏钧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满意与放心。

酒店里员工多,尤其是女职员更多,自然就是个是非场,虽然从开业到现在他经常三令五申,不得散布流言蜚语,不得挑拨离间,不得搬弄是非,可收效甚微。他长得好,又有钱,在酒店里是万人之上的老板,总会有女人爱慕他,想方设法接近他,于是有人因妒生恨,暗地里做手脚,有人故意暗示已经与他有了某种超友谊的关系,以便在工作中谋取私利,由此而小打小闹不断,还发生了几起严重影响酒店经营的事件,让他非常生气,每次都要炒掉几个人以作警示。

这次沈念秋从江南春过来,他是抱有很大希望的,认为她跟以前那些女人完全不同,不会顾影自怜,不会搔首弄姿,更不会搞那些莫明其妙的小动作,因此果断宣布任命她为自己的助理。从那时起,酒店里就流言四起,对这位年轻的女副总颇多诋毁,用词之恶毒,超过以前任何一次。这些议论他是听不到的,赵定远却了解得很清楚,然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他,颇有点担心那个当时还在江南春苦战的女孩,他却一直不动声色,就想看看她会怎么做。如果连这点事都不能应付,那她就没资格当他的助手了。

沈念秋正式到总店来上班后,经常有人含沙射影地在她面前说些不阴不阳的话,特别是在她驳回下面部门的报告时,那些人的话就更难听了,她却一直充耳不闻,在工作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仍然是一贯的铁腕作风,让那些人无可奈何,最后不得不服从并迅速适应她的风格。她是董事长助理,在工作上与谭柏钧的距离最近,而她在分寸上却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恃宠生娇,也不会卑躬屈膝,如果他说得对,她会立刻执行,如果觉得他的想法不妥,她会当即提出,请他多加斟酌,这让他本就不多的失误进大大减少。

他们几乎不存在通常会有的磨合问题,从一开始就配合默契。谭柏钧逐步将手里的日常事务性工作全都移交给她,自己就有了更多时间去思考整个公司的发展战略,这让他非常高兴。

对于这位有才干而不浮躁,有锐气又作风稳健,似乎在完美诠释敬业精神和职业道德的年轻女助手,谭柏钧是相当满意的,也非常放心。

沈念秋坐到办公桌前,先把手头上急待解决的事情处理完,这才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厚厚一叠资料看起来。这是北京鸿图伟业地产集团开发的小区,除了详细的文字介绍外,还有小区宣传册、楼书、酒店大楼里里外外的实景照片以及一整套缩小复印的工程图,十分齐全。

沈念秋翻看一遍,然后在电脑上查到那家公司的网址,一栏一栏地点进去仔细浏览,对一些重要信息反复琢磨,然后与手上的资料对照。

虽然谭柏钧说对方是他的朋友,可沈念秋不认识他们,自然就当陌生人来对待,一是一,二是二,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家地产集团是有名的房地产开发企业,相当有实力,开发的小区在海淀,占地面积很广,离规划中的奥林匹克棒球场比较近,周围有好些党政军的大单位,从地图上看,道路四通八达,交通应该是顺畅的,至于具体情况就得去现场实地考察才能弄清楚。

那套图纸看得她头昏眼花,但以前江南春筹建时也天天对着工程图研究,所以她大致都能看明白,不至于一头雾水。她一直在埋头研究,偶尔有各部门经理或主管进来请她签字。现在,凡是涉及金额在五万元以下的科目都由她签字就生效,不必再让谭柏钧签。这样一来,当老板的轻松了,她肩上的担子却更重,而下面的流言便更加喧嚣。还没好好地喘口气,谭柏钧便给她打电话过来,“下去吃饭。”她看一眼时间,见已经六点半,便答应着起身出去。

谭柏钧在电梯口等着,见了她便温和地说:“别弄得太晚,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沈念秋最近天天加班,谭柏钧是知道的,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两人办公室里的灯很晚才熄灭,总是让好事者浮想联翩。沈念秋“嗯”了一声,却不提闲话,只抓紧时间说工作,“那些资料我看了,我觉得可以去现场考察一下。”“是吗?”谭柏钧点头,“今天是星期四,那就明天晚上飞北京吧,周日晚上回来。你这个周末有工作安排吗?”“没有。”沈念秋答得很干脆,“如果这边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嗯。”谭柏钧沉吟片刻,淡淡地道,“你明天抽空去电脑城看看吧,选台笔记本电脑,这样到北京也可以工作。你挑好了就让他们送货过来,财务部用支票付款。”“行。”沈念秋小小地激动了一下,“我去买电脑,有什么规定吗?”“没规定,你爱买哪款就买哪款。”谭柏钧看着电梯门打开,和沈念秋走进去,按了楼层号后才看向她,“你总不会买那种黄金打造,钻石镶嵌,价值几百万的电脑吧?”沈念秋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些东西我没感觉的,我只会为内存和硬盘有多少个G、能不能无线上网、运行速度快不快这些事情激动。”“对啊。”谭柏钧也笑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去选个自己喜欢的好电脑,会让你的工作做得更好。”两人说着话,电梯就到地方了。他们一前一后地出去,走进员工餐厅。一路上都有人站到旁边让路,并礼貌地招呼他们。两人笑着一直点头,并肩走了进去。

张卓已经吃好,正准备离开,谭柏钧叫住他,“你去订两张机票,我和沈总明天晚上飞北京,周日晚上回来。”“好。”张卓停了一下,见他没有别的事要交代,便回去打电话订票。

沈念秋看着四周人来人往,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心里却很明白,只怕现在已经有人在传,她要与谭柏钧一起到北京去度周末了。

第9章 今夕何夕(1)

空客A320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的时候将近晚上七点。

在云层之上,谭柏钧和沈念秋能看到夕阳西下,等飞机落到跑道上,他们都清楚地看到了两旁堆积的冰雪。

只过来两天,他们都没带多少行李,一人提了个小小的旅行箱便直接走出去。似乎谭柏钧的朋友都来接他了,出口处一下扑出来十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握手、拥抱、捶打,闹得不亦乐乎。谭柏钧没那么活泼,就只是站在那里开心地笑,温和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那些大男人有的在政界,有的在商界,个个都是社会精英,这时却都像是孩子,无拘无束地闹成一团。

鸿图伟业地产集团的董事长岳鸿图跟谭柏钧有些相似,也是个高大健硕的男人,只是身上充满北方男子的豪气与爽朗,与谭柏钧的清冷截然相反。他大力拍着谭柏钧的肩,热情地说:“兄弟,好久不见。”谭柏钧愉快地笑,“是啊,好久不见。”

沈念秋站在他身后,微笑着看着这让人感到温暖快乐的一幕。等大家笑闹够了,谭柏钧才回头示意她上来,介绍道:“这是我的助理小沈。”那些人全都爽朗地跟她打招呼、握手,热情地问:“到过北京吗?这里冬天挺冷的,还适应吧?”“以前来过,没问题的。”沈念秋轻松地笑着,眉目间明媚动人。

那些人招呼完,一迭声地说:“走走走,去喝酒。”就拥着他们上了一辆商务车。

他们这车连司机可以坐七个人,其他人就到后面去开自己的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沿着机场高速往城里疾驰。一路上谭柏钧都在跟他们天南海北地闲聊,又谈起一些好久没见的共同的朋友,就是没说工作上的事。沈念秋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们两人都感觉比较疲倦,这些日子天天加班,很多个周末都是在公司里度过,今天也并没有休息,而是一早就到公司照常工作,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出门,由张卓驾车送到机场。他们在飞机上都没吃东西,抓紧时间睡了一个多小时,准备应付到北京后的应酬。

夜很黑,风很烈,只能在路灯光里看到清扫到一旁的积雪,隐约能够听到呼啸的风声,更反衬出车内气氛的热烈。

他们顺着四环到达城南一家规模巨大的海鲜城,进入事先订好的豪包后就嚷嚷着“上菜,上菜”,然后推拉着让谭柏钧坐在主客位子上,又招呼沈念秋坐到他旁边,这才各自落座。

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十几个男人全都喝烈性的二锅头,只有沈念秋斯文地喝红酒,偶尔有人客气地敬她一杯,过一会儿她再回敬一下,其他时间主要就是谭柏钧跟他们拼酒。

沈念秋笑吟吟地剥着虾壳,掰着蟹腿,吃着美味佳肴,看着谭柏钧水深火热,理所当然地袖手旁观。

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除了他们那辆商务车的司机不沾酒外,其他男人都是酩酊大醉。酒至半酣时,还有人搞怪,又叫服务员换了一种似乎有壮阳功效的带药酒性质的新产品,硬灌着谭柏钧喝了二两装的一整瓶。沈念秋不懂那酒的效用,只是对他们的状态有些担心,“你们等下不能开车了吧?这样能回家吗?”“小妹妹,你尽管放心。”岳鸿图连比带划,“每次只要一喝了酒,我们就会发现,这马路也变宽了,车子也变少了,速度也变慢了”“来,喝,喝。”其他人都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齐声高唱,“我只想喝个烂醉,我只能不醉不归,喝多了大不了就在马路上睡。我只想喝个烂醉,忘记了自己是谁,我相信有一天不用再那么累,不用再喝醉”唱得兴起,又举杯痛饮。

沈念秋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接着问身旁滴酒未沾的司机,“真的不要紧吗?”那个老实的中年男子轻笑,“没事,他们经常这样,喝了酒反而手艺更好,平时倒车怎么都转不进去的地方现在一把就能进去,等明天清醒了一看,一准儿傻眼。”沈念秋被他诙谐的用语逗得差点笑出声来。

等他们买了单,深一脚浅一脚地互相搀扶着出去,明明说话都大着舌头,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驾车出去的时候却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沈念秋暗暗称奇,觉得他们都像那种古代的武林豪客,已经练成类似乾坤大挪移的神功,只要一开车,那身体构造就异于常人。

正在感叹,谭柏钧的几个死党陪着他们上车,将他们送往一家著名的四星级酒店。岳鸿图醉得不轻,却竭力保持清醒,一本正经地回头对后面的沈念秋说:“小沈啊,今晚你好好照顾谭总。我给你们订的是套房。谭总来之前让我订两个单间,我还以为跟他来的是秘书小张,结果他说同来的是个女孩子。这两个男人当然要分开住,免得办起事来不方便,既然是带你来的,还订两间房干什么?那不是浪费吗?”“对对对。”另外的人大大咧咧地笑道,“我们跟谭总都是好兄弟、好哥们儿,大家都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明白的?谭总单身这么多年,交个女朋友很正常嘛,不交才不正常。你们放心住着,这年头没人管这些了,酒店里安全得很。”沈念秋哭笑不得,看一眼谭柏钧,只见他已经倒在座椅里睡着了,便只好笑而不答。跟一帮醉汉讲道理,她没这本事。

到了酒店,岳鸿图在身上摸索半天,才把房卡找出来递给沈念秋,又叫司机帮忙把谭柏钧搀扶上去。沈念秋背着电脑包,提着两只箱子,跟他们客气地道别,这才进了电梯。

进房间后,那位司机把谭柏钧放到卧室的床上,礼貌地对沈念秋说“再见”,便锁上门离开。

终于清静了,沈念秋把门反锁上,关上外面的灯和里屋的门,这才借着床头灯柔和的光,用力把趴在床上的人翻过来。

谭柏钧的脸色绯红,口鼻间喷出的都是酒气,看上去倒还平静,不是很难受的样子。沈念秋略一迟疑,便伸手脱他的衣服。

扒掉大衣和外套还比较容易,脱毛衣时很费了些劲,保暖内衣跟着一起被卷起来,从头上扯开,接着解皮带的时候还没什么,可当长裤连着保暖裤一起拉下来时,却让沈念秋怔了一下,脸慢慢地就红了。

长到这么大,除了婴儿之外,她还没见过男人的裸体,这时有点猝不及防,给她很大冲击。她来不及多想,便快手快脚地从他身下抽出铺在床上的被子,将他严严实实地捂住,然后冲进浴室用热水打湿毛巾,出来给他仔细地擦了脸和手,后来想了想,把心一横,牙一咬,将他浑身上下都擦了一遍。

谭柏钧觉得舒服些了,神智渐渐恢复一点,只觉得嗓子干得冒火,便动了动,迷迷糊糊地说:“水”桌上有个小小的饮水机,沈念秋赶紧拿杯子兑了温水,过来扶起他,喂他喝光了满满一杯水。谭柏钧睁开眼看了看,喃喃地说:“小沈,我们回酒店了吗?”“对,你好好休息。”沈念秋放下杯子,将他扶着躺下,给他把被子盖好。

第9章 今夕何夕(2)

谭柏钧没吭声,躺在那里却没睡着。酒醉三分醒,刚才在车上他是睡着了,现在神智就清醒了一些,只是喝得太厉害,酒精让他失去了控制力,完全不想动弹。

沈念秋轻手轻脚地打开箱子,拿出自己的睡衣和一些日用品,悄悄到浴室去洗澡。

套房里外两间,只有一张床,虽然这床奇大无比,可以躺四个人都不嫌挤,但毕竟还是一张床,如果她睡上去,那就是事实上与谭柏钧同床了。这么想着,她的心便怦怦乱跳。如果真能这么做,那不就像冯佳容说的那样了?行不行呢?她反复纠结着,几乎成了哈姆莱特。上,还是不上,这是个问题。

洗完澡,她套上睡衣,悄悄走了出去。谭柏钧仍然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似乎已经睡着了。她不管那么多,一掀被子就上了床,反正这房间只有一张床,总不能让她打地铺。

躺到谭柏钧身边,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仿佛整个人都在跟着心跳的节奏颤抖。安静了一会儿,她的胆子忽然大起来。酒店里流言早就满天飞,现在床也上了,总不能像晴雯那样白担个虚名儿,那岂不冤枉?她翻过身,借着夜灯微弱的光看着身边的男人。那张脸在这样的光线下更有种诱惑人的优美,每一分每一寸都散发着性感气息。她犹如中蛊般,完全不能控制,慢慢伸出手,横过他赤裸的胸膛,搭上他平直的肩,然后整个人慢慢挪过去,轻轻覆在他身上,缓缓地俯头,吻住他轮廓分明的双唇。

谭柏钧很快就醒了,却以为自己在做春梦。他本就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却禁欲数年,晚上又喝了很多烈酒加药酒,已经让他濒临失控的边缘,此刻软玉温香抱满怀,哪里还忍耐得住?他猛地抱住身上散发着淡淡馨香的女子,一翻身就压上去,激烈地吻了起来。

沈念秋见他忽然醒了,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开始还怕他看清是自己在骚扰他会生气,后来看他反应这么热烈,不由得心中大喜。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不然怎么会不发火,反而这么热情?她马上抱住他,喜悦地回应。

谭柏钧是曾经结过婚的人,深埋在心底深处的男性本能此刻如火山爆发般涌现,一边激烈地吻着身下的人一边手势纯熟地脱光了她的衣服。沈念秋有些羞涩地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滚烫的双手和火热的唇舌在全身游走,那种陌生的奇异的感觉让她微微颤栗。对于性事,她只有似是而非的理论知识,到了要紧关头根本懵懂无知,只能顺着谭柏钧的手势打开身体,紧张地等着那重要的时刻到来。

谭柏钧已经蓄势待发,却似乎认出了怀里的女人,又似乎有点不信。他试探着问:“小沈,是你吗?”沈念秋不敢睁眼,轻声回答:“是我。”

谭柏钧有些困惑,命令道:“睁开眼看着我。”

沈念秋只好看向他,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如水,显然她非常清醒。

谭柏钧更加不解,“你怎么在这里?”

沈念秋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时刻问个不休,不由得有点羞恼。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你到底做不做?”谭柏钧觉得这春梦太奇怪了,如火焰一般燃烧的欲望却已无法忍耐,便努力挣扎着问了最后一句,“你确定?”“我确定。”沈念秋坚定地说。

谭柏钧不再有任何问题,身子一沉,重重地压了下去。沈念秋痛得忍不住哼了一声,却没有退缩,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这是一个既甜蜜又混乱的夜。谭柏钧半梦半醒,热情犹如不断喷发的火山,仿佛连外面的冰雪都能一起融化,那些久已忘怀的快乐将他一次又一次地带上巅峰,让他仿佛身在天堂。沈念秋一开始很清醒,到后来累得有些昏沉,却总是会在强烈的刺激中重新兴奋起来。她早就明白,自己已经不能自拔地深爱着这个男人,如今能够与他如此亲密,令她无比幸福。

第二天,他们一直睡到中午。昨晚那些人估计也都醉得够呛,没有一个打电话来,让他们得以好好休息。

谭柏钧醒来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裸睡,怀里还抱着女人,那仿佛是上辈子才发生过的事情。他微微退开一些,低头看她的脸,然后就愣在那里。在他臂弯里沉睡着,安静得像个孩子的人竟然是沈念秋。

谭柏钧看着她雪白的瓜子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像停驻休憩的蝴蝶,感觉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柔嫩娇美,就像是刚刚长成的少女,散发着纯净的甜美气息,与她平时穿正装的感觉完全不同。他有些混乱,努力凝神思索,回忆着夜里的事。慢慢的,他想了起来。离开酒楼,出门上车的情形他还有印象,以后怎么回到酒店的就完全不记得了,然后再想起的就是自己压在沈念秋身上,那些纠缠,还有他与她的对话那些使他热血沸腾的火焰又熊熊燃烧起来,甚至让他的皮肤都感到微微的刺痛,仿佛有电流传遍全身,令他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充满渴望。他在放手与不放手、做与不做之间艰难地挣扎着,身体慢慢变得滚烫,掌心更是灼热如火。与他相比,怀中的女子越显冰肌玉骨,让他潜意识里更加丢不开手。

他正在纠结,沈念秋被他越来越热的温度烘烤得清醒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看着面前宽阔的胸膛,感觉到他有力的拥抱,不由得开心地笑了。她收紧搭在他腰间的手,陶醉地享受着与他紧密相拥的甜蜜。

她这无心的一个动作便让谭柏钧本已摇摇欲坠的堤防彻底崩溃。欲望之火烧毁了他的理智,让他不再犹豫。他翻身压住她,俯头吻住她的脖颈,然后向下滑去。

沈念秋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似乎有一群快乐的小精灵在她周围飞舞,让她飘飘欲仙,欢喜无限。

谭柏钧现在非常清醒,立刻感到自己的热情受到轻微的阻碍,却让他有种更加销魂的感觉。他这三十三年来只有过一个女人,就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那个人,而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女人的私生活就相当混乱,他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更没想到过,不需要自己的努力,仅仅是女子的身体本身就让他差点火花四溅,缴械投降。他停顿了一下,忽然福至心灵,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的人,“你是第一次?”

第9章 今夕何夕(3)

沈念秋张口结舌,“我是不是很笨?”

“不是。”谭柏钧的心激荡不已,再也忍不下去,慢慢地用力突破阻碍。

这一次他很温柔,沈念秋只感觉到轻微的刺痛,随即被巨大的喜悦淹没。她用力抱住他健壮的腰背,全心全意地回应他的激情。

就像被旷日持久地堵截着的洪水破闸而出,谭柏钧根本抵挡不住奔腾而至的欲望狂潮。他本想小心翼翼,温柔地释放自己的热情,但却没能控制多久。他渐渐变得狂野,健硕的身体重重地压住身下柔软如花朵般的女孩子,吻着如花瓣一般香甜的双唇,尽情地探求更美好更甜蜜的欢乐。

激情如火,熊熊燃烧,两人不知疲倦地恣意缠绵,纵情狂欢,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处何地。他们仿佛陷身在狂风暴雨的海上,他用出所有力量带她披波斩浪,奔向最美最好的天堂,而她以无比的勇气跟随他,向着他想要遵循的方向前进,狂涛忽而将他们抛向空中,忽而将他们打入海底。他们一起在失重般的快感中晕眩,在触电似的酥麻中颤栗,最后携手到达巅峰,在极致的欢乐中窒息,在猛烈喷发的熔岩里呻吟,一直燃烧至灰飞烟灭。

过了很久很久,相拥静止的两人才仿佛从灰烬中重生一般活了过来。谭柏钧微微撑起身,凝神看着女孩清秀的脸。以前她总是在人前武装到牙齿,看上去还与她的年龄相当,这时完全不设防,给人感觉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让人不由自主地疼惜,想要保护。他温柔地问:“我把你弄得很疼吧?”沈念秋的脸一热,低声说:“没有。”

谭柏钧有些不解,“为什么?”后面的话他咽回去了。你这是第一次,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给我?

沈念秋却明白他的意思,很坦然地说:“我又不是老古板,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想给个我喜欢的人。有这样的第一次,我很欢喜。”她如此清楚地表白出对他的感情,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看了她一会儿,眼中神情复杂,一时没有吭声。

沈念秋不敢再看他,将他拉下来,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声音很轻,“上次处理完朱力火化的事情后,我觉得很难受,并不是因为同情那个人,而是想着,其实一生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长。后来我朋友问我,如果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我会做什么事?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答案,我要去找你,告诉你我喜欢你。现在,就算明天整个世界都会毁灭,我也没有遗憾了。”谭柏钧被她传达出的单纯情意感动了,忍不住搂紧她,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你这个小傻瓜。”沈念秋用力抱住他,在心里悄悄反驳:我才不傻,我知道我爱你,所以我要跟你在一起。

两人温存了很久,谭柏钧才翻身下来,躺到一旁。沈念秋只觉得身下不知有什么东西乱糟糟地堆成一团,有些不舒服,便伸手拉出来。原来是她那套白底淡蓝色小花的睡衣,现在上面星星点点的全是血滴。她的脸涨得通红,赶紧把衣服卷成一团,扔到床尾。

谭柏钧却已看见,心里一边庆幸没弄到床上一边再次感动。他想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相处着试试。我一直有个原则,坚决不与公司里的员工发生感情,因为太不好管理,容易出事,而你的能力很强,我也不愿意失去你这个好助手,所以,如果以后要继续交往下去,我对你有几个要求:第一,在公司里,我们只是老板与助手,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和态度;第二,你不能向任何人说出我们之间工作以外的关系,更不能让公司里的同事知道;第三,你必须仍然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不能搞特殊化;第四,如果你个人有什么要求,私下里跟我提,不要在公司里说,更不能拿到会议上提别的我暂时还没想到。如果你能做到这些,我们回去后在公司里的关系仍然不会变,至于我们在工作之外的相处方式,彼此可以商量,这方面我会尽量迁就你,如果你觉得做不到我的要求,那就只好辞职,我们再交往。你看呢?”“我能做到。”沈念秋立刻保证,“我要留在公司,在工作态度上仍然会与以前一样,不会改变。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们之间的私人关系,更不会让公司里的同事知道。我也不会搞什么特殊化,那对我毫无意义。至于个人要求,我没别的,就只希望你能答应,如果有一天你想终止我们的交往,尽量做得温和一些,别太决绝。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如果你不想跟我继续下去了,我绝不会让你为难的。行吗?”谭柏钧笑了,“怎么还没在一起就想着分手?”

“你那么优秀,我心里没底。”沈念秋实话实说,“我没真正谈过什么恋爱,以前在大学里交过一个男朋友,但是就像小孩子玩游戏那样,毕业了海阔天空,大家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也不觉得有什么伤感,都挺洒脱的。可是这次,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想着跟你好好在一起,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就算只是你的助手,没有现在这样的关系,我也觉得很开心。”她越说越乱,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了。

谭柏钧微笑着将她搂过来,柔声说:“你这么年轻,又这么出色,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应该是我担心你要离开才对吧?这样吧,我们就做个约定,以后如果谁想要分手了,一定好好跟对方说,好吧?”“好。”沈念秋赶紧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腰。她答得很干脆,心里却已经开始依依不舍。

谭柏钧是个坚定的人,既然决定接受这件事并负起责任,自然就不会去想将来分手会怎样,如果以后要分开,那还不如现在就不要开始。当然,女孩子在感情上比较脆弱,容易多愁善感,他是理解的,也会体谅,而且觉得她这样很可爱。

两人把话说明白,就不再继续严肃话题,谭柏钧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下时间,便起身下床,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说:“已经中午了,那帮人不知道酒醒了没有。我们等会儿先吃饭,然后给他们打电话,去看现场。”沈念秋答应一声,看着他高大健美的身体从眼前晃过,心里不由得一阵甜蜜。

第10章 心花初放(1)

离开北京之前,谭柏钧肯定地答复岳鸿图,同意接受他们加盟,具体事宜要等律师拟合同,然后双方再商量。岳鸿图很高兴,热情地将他们一直送到机场,看着两人进入安检,这才笑着与他们挥手告别。

在登机口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沈念秋放松下来。她看着窗外滑行、起降和停在登机廊桥口的那些飞机,双目微眯,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倦意。

昨天下午他们一直在现场看那幢大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走了好几遍,沈念秋拍了很多照片,然后就是例行的大吃大喝,还到KTV去又唱又闹。谭柏钧再次大醉而归,拥着她激情缠绵。他禁欲已久,一旦开戒就有点失去节制,精力又旺盛,再借着酒劲,简直是通宵狂欢,让沈念秋几乎招架不住。

今天一早,岳鸿图带着一帮朋友又冲过来拉他们去喝早茶,然后去看鸿图伟业集团开发的那个小区和周围的情况。中午吃喝一顿,然后就奔了机场。沈念秋真佩服他们的劲头,天天吃喝玩乐也是需要精力的。这些人里她最年轻,可其他人好像都没事,仍然浑身是劲,只有她感觉吃不消。

谭柏钧很快发现了她的疲态,也明白她这么累的原因,心里不免有些歉疚,轻声说:“你靠着我,闭着眼睛养养神吧。”沈念秋很动心,却有点犹豫,“这里人来人往的,难保没有熟人,要是让他们看见了,不好吧?”谭柏钧也觉得有所顾虑,想了想便道:“那你再坚持一下,就快登机了。”“嗯。”沈念秋对他笑了笑,又继续看着窗外的飞机出神。

谭柏钧这两天除了在外面奔波就是喝酒,闹得不行,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筋疲力尽,这时却只感觉轻微疲惫,基本上没什么影响。追根究底,应该是晚上得到了彻底的抒解,让他身心舒畅,精神焕发,耐力也增大了很多,与那些朋友拼了那么多轮酒,不但没倒下,反而很清醒。想着,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很想伸出手臂将她揽过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之间,两人的关系目前还不能公开,凡事都要小心谨慎。

看着沈念秋微微摇晃,像是要睡着,无法保持平衡的样子,他便主动跟她说话,帮助她保持清醒。“很累吧?”他微笑着问,声音清醇动听。

沈念秋转头看向他,笑道:“你那些朋友真是精力充沛,令人佩服。”“是啊,鸿图一向都那么有精神,最近还兴致勃勃地提议,要组织我们去登珠峰。”谭柏钧有些无奈地摇头。

岳鸿图是北京有名的地产大亨,看上去跟谭柏钧的年纪差不多大,特别爱玩,平时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可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很有魄力。沈念秋轻笑,“他的一些提议还是很有道理的,譬如说想和你联手,以后每开发一个小区,你就去做他们的酒店,省得他操心,我们也能发展,而且没有风险。”“对。”谭柏钧点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认识很多年了。当初我想拿下天使花园所在的那两幢烂尾楼,手里其实只有一百多万,顶多够请客吃饭送送礼,基本上算是赤手空拳。虽然主意是我想的,可没钱还是白搭,如果不是他慷慨相助,我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能想出那样高明的计划,非常了不起。”沈念秋击节称赞,“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空手套白狼的经典战例,后来很多人想借鉴,似乎还没成功过。我想,他们看到的都只是皮毛吧,袖里乾坤却不知道,于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有可能。”谭柏钧愉快地笑着,轻言细语地说,“其实,主意再高明,也必须有资金做后盾。当时我给他打电话,他立刻飞过来,看了那两栋楼,又听了我的方案,当即大力支持,给我打了五千万过来。有这钱在账上,银行出具资信证明,我马上就有底气了。后来顺利拿下那两幢烂尾楼,支付的首期款以及后来改建、装修、购买设施设备、开业初期的流动资金都是用的这个钱。虽然他自己不肯承认,可实际上对我恩重如山,这个情份我是一直铭记在心的,这次接受他的酒店加盟,我不会赚他的钱。”“那是应该的。”沈念秋立刻说,“既然这样,我们这第一家加盟店只要把天使花园的品牌在北京打响就行了,不赚钱也值。”“对。”谭柏钧差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揉揉她的头发。这女孩总是反应敏捷,善解人意,让他非常喜欢。他温柔地说,“我每次来北京,他每次到沐城,彼此肯定都是全程三陪,一起吃喝玩乐,不过都不嫖不赌不吸毒,没有不良嗜好,就是经常喝醉,有时候也挺难受的。”“好朋友难得在一起,高兴嘛,醉个一次两次也没什么。”沈念秋悄悄做个鬼脸,“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我有个要求。”“哦?你说。”谭柏钧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沈念秋很认真,“你不能再有别的女人,喝醉了也不行。”这两天在北京,谭柏钧的那些朋友喝了酒以后什么话都说,她能听出来,这些人都结婚了,但有些人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岳鸿图似乎没搞这些事,但也并不认为朋友那样做有什么不对,只是笑着调侃两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每当他们说到那些事的时候,谭柏钧总是笑而不语,不赞成,也不反对。据说上流社会现在流行这样的模式,可她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谭柏钧听了她的话,脸上笑意渐浓,深邃的眼睛弥漫出几分爱怜。沈念秋很不好意思,无法与他对视,便转开视线,眼神飘忽,不知落在哪里。

“不会的。”谭柏钧温柔的声音响起。

她似乎没听清楚,转头询问地看向他。谭柏钧轻笑,肯定地说:“不会再有别人的。”沈念秋心中狂喜,笑着直点头,那模样就像天真的孩子。谭柏钧以前对她虽然欣赏,但关系一直界定在上下级,在心里是拉开了距离的,此时已经与她亲密无间,便越来越难以保持谨慎戒备的心态,总是觉得她越看越可爱,很想握握她的手,拉拉她的头发,或者搂住她的肩,可在公开场合又不能乱动,只得强行忍住。

沈念秋觉得他的目光越来越深,里面仿佛有云雾缭绕,让她感到晕眩,不禁呆了一下,硬撑着微微偏过头去,不敢再看,怕自己失控。

谭柏钧越过她的肩头,看着外面的冬日阳光和仍未融化的积雪,轻轻笑了一下,也不再说话。

第10章 心花初放(2)

今天的天气很好,飞机都没有延误,他们很快就登机了。

将箱包放上行李架,谭柏钧示意沈念秋坐到窗边,然后坐到她身旁,这样她就可以好好休息,不被人打扰了。沈念秋系上安全带,向后一靠,闭上眼睛就睡着了,飞机滑行、起飞都没有吵醒她。

过了一会儿,空中小姐开始送饮料,谭柏钧要了杯茶,然后请她们拿张毯子来,轻轻为身边的人盖上。几个空中小姐都对这位潇洒俊朗的男人很热情,同时忍不住羡慕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那个女孩。

沈念秋一直在熟睡,中途飞机遇到气流,有些颠簸,让她慢慢向一旁歪过去,头就枕到谭柏钧的肩上。拿着报纸的谭柏钧没动,看完以后也靠着座椅闭目养神。直到飞机降落,沈念秋才醒过来。

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搞清楚状况。乘务员正在广播,“飞机将在地面滑行一段时间,请大家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她抬起头来坐正,谭柏钧这才将手中的报纸一卷,倾前插进前面座椅的背袋。

飞机很快停稳,他们站起来拿好东西,跟着前面的乘客鱼贯而出,一起走过廊桥,走过长长的通道,下楼,转弯,来到出口。两人始终保持着正常距离,神色平静,都没有说话。

等在外面的张卓接过谭柏钧手里的箱子,笑着跟沈念秋打个招呼,然后一起到停车场上车。

谭柏钧坐到前面的副驾位,淡淡地道:“先送小沈吧。”张卓说“好”,便开了出去。车上没人说话,很安静。他打开音响,放起悠扬的情歌,也没人出言反对。

沈念秋坐在后面,等到下了机场高速,便在几个路口和岔道处为张卓指出正确方向。她家离机场远,要避开城里的塞车路段就必须上三环绕过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子到了她住的小区门口停下,沈念秋礼貌地说:“我下了。”然后就推开车门。

张卓客气地叫她“慢走”,谭柏钧温和地关心了一句,“好好休息。”语气神情跟过去完全一样。

“好。”沈念秋也像以前那样,平淡地答应着,下车走进小区。

张卓立刻开车掉头离去。

沈念秋始终没有回头。回到家,她洗澡换衣服,慵懒地倒进沙发,这才抱住靠垫开始翻滚,开心得脸上全是笑。

哈哈哈哈,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他喜欢我她在心里念了无数遍,兴奋得难以安静下来休息。

翻了一会儿,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拿出带到北京去的数码相机,笑吟吟地把照片一帧一帧地调出来看。

这个相机是她向公司申请的,介于家用机相和专业相机之间的一款,性价比非常好,可说是最便宜的专业相机,拍出来的片子可以直接印上宣传册甚至海报,但酒店里其他人都不懂,再加上她挑的笔记本电脑也用了一万多,汪玲等人聚到一起就会提这事,说她什么都要最好的,根本是假公济私,嫉妒得眼睛发绿。江南春过来的员工对沈念秋都很忠心,听到什么流言都会悄悄告诉她,免得她被人陷害,她对那些议论却全都一笑置之。

谭柏钧也一样,对下面一些经理就此提出的意见无动于衷,只在私下里对赵定远提了一句,“他们懂什么?你去看看小沈买的东西,人家那才是内行。”赵定远好奇,真的过去找沈念秋拿出来看,听她如数家珍,将相机和电脑的配置、性能以及其他品牌同类型产品的价格详细介绍,他便明白了。以后再听到什么人胡扯,他就会略带讥讽地说:“不懂就别瞎议论,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他也是老板之一,这么一表态,很快就让下面的人闭嘴了。

这款相机确实好,每帧照片都很清晰,沈念秋拍了很多现场的全景和各处的细节。当时谭柏钧一直与朋友四处走动,听他介绍周围环境、建筑情况以及整个小区的发展规划,没去注意她的工作,她趁机抓拍了不少他的单人照片。后来一直忙,她根本没来得及细看,这时才惊喜地发现,其中有十几张照片非常艺术,可以媲美那些重金打造的由国际知名模特或电影明星代言的名牌广告。

她爱不释手,欣赏了半天,猛地抓起电话打给冯佳容,劈头就问:“你在哪儿?”“店里啊。”冯佳容被她的口气吓了一跳,“怎么?出什么事了?”“没,没出事。”她笑嘻嘻地说,“我想找你帮我把一套照片做成十字绣。”“哦,过来做就是了,那么兴奋干吗?”冯佳容被她惊了一下,却是这么件小事,差点想啐她。

沈念秋却说:“不要在店里,去你家吧,我不想让别人看到。”冯佳容顿时好奇起来,“什么照片那么神秘?难道是偷拍的?”沈念秋哈哈大笑,“是啊,确实是偷拍的,当事人不知道。”“那我倒要好好看看。”冯佳容也笑了,“我现在就回家,你过来吧。”“我饿了,你那里有没有吃的?”沈念秋得寸进尺,“我在飞机上睡着了,没吃东西,刚到家不久,洗了澡,觉得更饿。”“我没时间做饭。”冯佳容毫不客气,“我家只有方便面。”“我不吃垃圾食品。”沈念秋讨价还价,“总有牛奶、面包、鸡蛋什么的吧?我就当早餐晚吃了。”“冰箱里有,过来自己弄。”冯佳容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念秋高高兴兴地出门,开车过去,辛辛苦苦爬到顶层,这次却没抱怨,直接把朋友拉到工作间。

把照片做成十字绣只需要一台电脑,用特定的软件就行,沈念秋也知道怎么弄,就是不会配线,所以要冯佳容帮忙。她自己把相机里的十几张照片拷贝到电脑上,然后起身让位。

冯佳容打开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不由得赞叹,“这男人太极品了。他是做什么的?模特儿还是明星?”沈念秋笑了半天才说:“是我老板。”

“啊?啊啊啊啊”冯佳容呆怔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就是你说的那个?”“是啊,就是他。”沈念秋看着电脑屏幕。

这张照片里,谭柏钧站在大厦楼顶。天空乌云翻卷,压得很低,渲染出一种磅礴气势。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扬起他的围巾和大衣下摆,他笔直地站着,神情冷峻,目光坚定。

冯佳容将这些照片又从头到尾细看一遍,“怪不得你为他神魂颠倒,这种男人简直就是稀有品种,如果以前让我遇到,别说是没老婆的,就是有老婆我都要去想方设法撬了。”“估计就是你这种狼女太多,所以他才洁身自好,拒人于千里之外。”沈念秋笑眯眯地说,“我每帧都要做成大幅,具体尺寸你来把握吧,反正要最好的效果。”“行,你去做东西吃,我来弄。”冯佳容开始工作,忽然想起,“你要自己绣吗?”沈念秋点头,“对,我自己绣。”

“这可是大工程。你现在忙成这样,一天能绣几针啊?”冯佳容嗤笑,“只怕一年也绣不出一幅。”“不会那么慢。就算忙,晚上少睡一会儿就成。”沈念秋兴致勃勃,“反正我要自己绣。”“随便你。恋爱的女人智商低,我也懒得提醒你。”冯佳容调侃道,“你偷拍人家照片,再一针一线地绣出来,管什么用?还是把真人弄到手才最实际。”沈念秋满不在乎地笑,“我就高兴这样。”

她到厨房去,打开冰箱琢磨半天,做了一碗西红柿煎蛋面,热腾腾地吃起来。这是她的保命三绝招之一,另外两招是西红柿炒鸡蛋和西红柿煎蛋汤,做得多了,味道还不错。

把照片转换成十字绣的图案并不难,只是需要配线,而且数量又多,所以工作量比较大,冯佳容很仔细地斟酌,尽力做到最好。等到弄完,已经是半夜,沈念秋实在撑不住,倒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

冯佳容将每张图和相配的绣布、绣线分别装进袋子包好,这才出来找人。看到她睡得那么熟,都不忍心叫她,可又知道她明天要上班,必须换正装,因此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推醒了。沈念秋坐起来,接过沉甸甸的两个大袋子,打着呵欠看了下时间,便急匆匆地走了。

冯佳容站在窗前看着她开车出去,微笑着骂,“有异性没人性。”心里却很为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