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明白的,还有陈淑妃。陈淑妃听着消息,就命人往椒房殿递了个消息,只说是要请谢才人过去商量几个花样子。玉娘得了消息,打扮了回先往李皇后这里来告诉一声。

才进得正殿,就见李皇后坐在上位,下头凌蕙斜着身子坐着,依旧是往日的装扮,微微低着头,脸上带些欢喜娇羞。玉娘先给李皇后行了礼,凌蕙也要给玉娘行礼,却叫李皇后止住了,李皇后笑微微道:“你如今身子重,御医也说了这些日子你行动要小心,就别拘这些虚礼了,谢才人素日宽厚懂事,不会同你计较这些。”

玉娘眼波微闪,嘴角带些笑容,只道:“殿下说得很是。妾听着凌采女的好消息,妾也是高兴的。妾以为,便是圣上知道了,也是喜欢的。”她说话,素来不疾不徐,轻轻缓缓,却说得凌蕙脸上一白,便是李皇后的笑也淡了些。

原来御医诊出凌蕙有孕之后,李皇后立时便遣人去禀告了乾元帝知道,不想乾元帝那里只给了三个字“知道了”竟是动静全无,比之当时朱庶人有孕之后,乾元帝赏了个花斛更冷淡些。

玉娘这时说着乾元帝欢喜,无异于嘲讽,李皇后就在玉娘脸上盯了几眼,见她神色从容,嘴角带笑,倒象是真心实意地说那些话的,倒是不好训斥她,只得问:“你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玉娘就道:“方才承明殿淑妃娘娘遣人来唤妾,说是有个花样子要妾过去看看,妾特来告诉殿下知道。若是殿下没旁的吩咐,妾就过去回。”

李皇后不耐烦同玉娘说这些,挥了手道:“你去罢。”玉娘屈身告退,出得椒房殿,玉娘脸上的笑就淡了些,又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她这口气一叹,跟在她身后一个叫做秀萝的宫女察觉着,她看着珊瑚同秀云得玉娘青睐,心中羡慕,有意奉承,看着玉娘叹气,只以为她因凌蕙有孕,心上不快,就过来笑道:“才人何须叹息。圣上那样宠爱才人,十日里就有四五日在才人这里的,凌采女便是生下皇子,在圣上眼里也是越不过才人去的。”

这话才出了口,玉娘脸上就没了笑模样,斜了她一眼:“珊瑚。”珊瑚在秀萝说这话时就知道不好,玉娘为人谨慎恭敬,怎么肯让身边的人言语这般无状,果然见玉娘拉下了脸,忙屈身走到玉娘身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才人。”玉娘就道:“她那话你也听着了,圣上的心意也是她揣测得的?分明是拿我放火上烤呢。你带她回去,好好问问她,那话是打哪来的。”这就是要珊瑚问秀萝背后的人了。

秀萝见着玉娘发怒,这才知道拍错了马屁,双膝一软已跪在地上,待要恳求一二,玉娘已带着人走了。

另个唤作秀琴的宫娥瞥着玉娘脸上一无喜色,一样以为玉娘不喜欢,她见秀萝吃了亏,想了想,方道:“才人也无须心急,总是缘分没到罢了。”玉娘听说,转了秋水看了她眼,脸上一笑,轻声道:“我不急。”

朱德音陷害玉娘不成,自己反跌在地上,下shen血流不止,当时乾元帝已抱着玉娘回了椒房殿,事关龙裔,御医就报给昌盛知道,昌盛又来禀告了乾元帝,乾元帝毫不在意:“随她去。”玉娘在牀上听了,不好不说话,只得道:“到底事关皇嗣,总要小心些。”不想乾元帝竟是道:“一个孩子罢了,朕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玉娘虽与乾元帝有抄家灭族之仇,从来知道乾元帝无情,但亲耳听着他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在心上,如浸冰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得。所以这回听着凌蕙有孕,乾元帝一点欢喜的表示也没有,玉娘毫不意外。

不想这回玉娘倒真是冤枉了乾元帝。未央宫也有两三年没孩子降生了,初听着凌蕙有孕,乾元帝也自欢喜,就要晋凌蕙为御女,笔都拿了起来又顿住了,只怕晋了凌蕙,玉娘脸上须不好看。待要再将玉娘也晋一晋,偏玉娘承宠不到四个月,已是五品才人,再晋太打眼了。若这回是玉娘有孕,就好晋美人,待得她生下孩子,再封婕妤,也就能自己养孩子了,偏是凌蕙,就那么一回,怎么就有了呢。想在这里,乾元帝就有些意兴阑珊,掷了笔道:“知道了。”等得凌蕙生下孩子,也是十个月后了,再一同晋玉娘也说得过去,所以就将封赏搁了下来。

玉娘哪里知道乾元帝的心思,只以为他十分无情,反倒有些庆幸,所以到承明殿前时,脸上倒还隐约有些笑意。

璎珞是叫陈淑妃打发出来等玉娘的,本也以为玉娘如此得宠,偏叫个没人瞧在眼里的凌采女占了先,多少有些难堪,不想玉娘竟是镇定如常,不由暗道怨不得娘娘看重她:“才人安,娘娘在殿里等才人呢。”玉娘微微一笑:“知道了。”徐步从璎珞身边走过。

陈淑妃见着玉娘进来,倒也接过来,就想安慰几句,不想玉娘依旧往日模样,一些儿恼色也不见,不由就笑了,拉了玉娘的手道:“我还想着那凌采女有了身孕,多少不长眼的要笑妹妹,怕妹妹往心里去,不想妹妹这样有涵养,倒是我想多了。”

玉娘由陈淑妃拉着手,两个一起走到南窗前的美人榻上坐了,玉娘就道:“这也没什么,圣上要宠谁,妾拦得住不成?不是她也会是旁人,也没什么分别。”陈淑妃笑道:“妹妹如此通透,我也就放心了。”

玉娘垂目看着陈淑妃按在自己膝上的手,素指纤纤,指甲上染得粉红的丹蔻,洁白丰艳:“妾来前,去向皇后殿下禀告一声。凌采女坐在殿下身边。殿下笑得很喜欢。妾进宫这些日子,头一回见着殿下笑得这么喜欢,想来,殿下是真喜欢孩子的。”一行说着,一行抬起头看着陈淑妃,日头从窗棂中照进来,照在她脸上,脸容晶莹,流眄生娇。

这个谢才人真是个妙人儿,看得通透不说,又伶俐至此,说李皇后的那话,似褒似贬,莫说是人后所说,便是李皇后亲在,怕也只能一笑了之。陈淑妃掩盖唇笑:“皇后殿下自然是喜欢孩子的,她是孩子们的嫡母呀。”玉娘盈盈笑道:“是。”

凌蕙这一胎,多少人盯着呢,李皇后固然想凌蕙生下这个孩子,好抱在她的膝下。高贵妃只怕容不得这个孩子,而余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能不能好好地生下来,也是个未知数,只不知道凌蕙自己知道不知道。

她二人正说话,忽然就有个小太监急匆匆走了进来,对着陈淑妃就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娘娘,奴婢等无能,不能保护殿下,殿下的脸伤了。”在承明殿称殿下而不具名的,唯有陈淑妃的儿子皇次子景和。

陈淑妃听着话,已霍然起身,脸上由红而白,顾不得玉娘在场,厉声喝道:“怎么会伤着的!哪个伤着殿下的?!我叫你好好跟着殿下,你们竟敢当我的话是马耳东风,真当我好性儿,不敢打杀你们吗?!”

玉娘也是见过景和两次的,景和生得肖似陈淑妃,窄窄的脸儿,长长的睫毛,那张脸,比寻常女孩子还要秀丽些,真要伤了脸,倒是件可惜的事。见着陈淑妃大失常态,也就轻声劝道:“姐姐容他们说个明白,再罚他们也不迟。

陈淑妃心中怒极,若是景和脸上留了伤,除非乾元帝儿子死绝了,否则只怕真是要与大位无缘了,哪里听得进玉娘的话,反将玉娘拉她的手甩了,左右一看,见美人榻边搁着一只青玉漱盂,拿了起来朝着小太监就掷了过去。

第61章 谋划

陈淑妃盛怒之下,将只漱盂朝着小太监掷了过去,也亏得是怒极出手,便没了准头,漱盂落在小太监身侧,一声清脆,跌得粉碎,唬得那个小太监体如筛糠一般。还是玉娘在一旁柔声劝道:“你瞧你们娘娘都急成这样了,还不快将话都说明白了?”

小太监磕头道:“是大皇子殿下硬要与殿下比剑,大皇子殿下叫殿下逼倒在地,殿下罢了手要去拉大殿下起身,不想…,亏得赵将军在,将剑架开了,可殿下脸上还是划着了。”又磕头道,“奴婢等相救不及,请娘娘责罚。”小太监语焉不详,到底陈淑妃同玉娘还是听明白了,无非是景淳不肯服输,在景和去拉他的时候施以偷袭,以至于伤了景和。陈淑妃身上一软,跌坐在榻上,不住落泪。

淳者,质朴敦厚也。浇天下之淳,析天下之朴。皇长子景淳,名中有个淳字,为人却与质朴醇厚没有半分关系,自为是乾元帝长子,便时常摆出长兄气派来,处处要强过几个弟妹,略有不和,便拿捏着兄长架势训斥几句。陈淑妃在外是个光风霁月的性子,自然拘着景和,不许他和景淳争驰,不想今日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来。

玉娘略想了想,就道:“妾进宫那日,在宫道上见过赵大人,凛然如剑在匣而欲飞,妾气弱,瞧着便有些怕。而后妾在掖庭时,也曾听闻赵将军家事。赵将军为母雪恨,可谓至孝,而置生父与不仁不义不慈之地,又可为至忍,妾竟不知赵将军是何秉性,娘娘可知道?”那样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乾元帝跟前说什么。

陈淑妃听着玉娘的话,眼泪竟是慢慢收住了,又将玉娘瞧了瞧,脸上竟是露出一丝笑容来:“我知道了。”又放缓了声音问道,“殿下如今在何处?”景淳闯了这样的祸,自然不能等着乾元帝来寻他说话,总要寻个靠山。他是高贵妃长子,高贵妃自然护着他,与其等高贵妃往乾元帝处撒娇,说景和不敬兄长。倒不如拉着伤了脸的景和往乾元帝跟前认个错,也好叫高贵妃无处下手,倒还便宜。

小太监跪在地上,听着那位替自己说话的声音和缓的女子讲了段赵将军的过往,自家这个外柔内刚的淑妃娘娘竟是立时转了态度,心中诧异,到底不敢抬头,只跪了道:“殿下如今在殿外。”

陈淑妃听着这话,险些又怒了起来,到底耐住了性子,似笑非笑道:“倒是有出息了,叫他进来罢。”小太监得了吩咐,哎了声,倒爬着退了好几步,这才站起身来,飞一样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大殿正门处缓缓走来一个半大不大的少年,身上穿了皇子常服,脸容白皙秀丽,只是左边脸颊上添了道血痕,略有些红肿,模样看着颇有些可怜。陈淑妃看着景明脸上带伤,眼圈儿一红,又要哭,终究忍下了。看着景和走到近前跪下请安,这才道:“好有出息,竟晓得叫人打前站了。”

景和虽还未封爵,到底是皇子,玉娘看着他跪下,不敢托大,已起身闪避在一边,这回听着陈淑妃要教子,自然更不好留,又向后退了两步,见陈淑妃盯着景和,点手招了璎珞过来,同她轻声说了两句,悄悄地走了出去。

又说乾元帝原打算过椒房殿安抚玉娘,才要动身,就见高贵妃带了景淳过来了,见着乾元帝,高贵妃就推景淳跪下,掩面哭道:“都是妾的不是,妾不会教孩子。大郎性子这样执拗,比剑略输了场就不肯罢休,纠缠着要再战,不想错手伤了二郎。二郎那样俊秀的一个孩子,偏伤在脸上,若是留个什么,便是淑妃妹妹不怪妾,妾此生也不能心安。”又把手拍了景淳几下,怒道,“方才你在我跟前怎么说的?这会子哑了?你知道错了吗?你叫我日后怎么见你陈母妃!”又哭几声。这话看着是在训斥景淳,可话里话外的都是指着陈淑妃不肯让人,偏陈淑妃这会子不在,竟是辩驳不得。

乾元帝果然道:“罢了,淑妃只得景和一个孩子,心疼些也是有的。”高贵妃见话入了港,应承道:“是,便是淑妃妹妹怪妾,也是妾该受的,谁让大郎伤了二郎呢。”景淳跪在地上,脸上涨得飞红,过了片刻才道:“母妃说什么话,都是儿臣不该纠缠景和,都是儿臣不认输,便是陈母妃要打要罚儿臣,儿臣再没怨言的。”景淳说的是不认输,而不是不服输。

一个不认输,一个不服输,认者,应允,承担也。服者,顺从也。一字之差,听在乾元帝耳中却是天差地远,倒是觉得景淳有傲气,知进退,反而喜欢,便笑道:“兄弟间比划,失手伤了也是有的,哪里就用得到罚。倒是你是哥哥,总该有些心胸,过去赔个礼也就罢了。”景淳自然答应,顺势就站了起来。

高贵妃去后不久,陈淑妃也过来了回,她倒是独个儿来的。陈淑妃虽不知道高贵妃在乾元帝跟前说了什么,倒是也温婉和顺地很,满口都是孩子们自己比试,失手伤着也是有的,万不能因此责怪孩子,倒叫她不安云云。说得乾元帝也有些动容,就将自己儿时用过的一方澄泥砚赏了景和,陈淑妃笑吟吟地替景和领赏谢恩。至此,景淳“失手”伤了景和一事,看着是揭过了,可在高贵妃同陈淑妃心中各生了警惕。

又说乾元帝打发走了陈淑妃,这才得空摆驾椒房殿。依着规矩,便乾元帝不是来瞧李皇后的,也要到李皇后处略坐坐,说上几句话,算是给皇后体面。李皇后接着乾元帝,奉了茶,看了乾元帝脸上并无不悦,小心地道:“凌采女如今有了身孕,自是不比往日,妾想着给她挪一挪,搬个宽敞些的住处,圣上看着按什么份位铺宫的好?”乾元帝听了,略想了想就道:“御女吧。”

乾元帝说了按御女铺宫,而如今凌蕙尚未获晋位,显然这个御女就是她日后能到的位置了。李皇后心中就有些欢喜,脸上笑道:“那就御女罢。今儿凌采女来给妾请安,竟是吐了,妾以为她病了,就叫了御医,不承想是大喜事。妾原以为,”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乾元帝听着李皇后欲言又止,挑了眉看她,李皇后叫乾元帝看得心虚,到了嘴边的话又顿住了,她本想说的是,以乾元帝对玉娘之宠,一个月里几乎有一半儿时间是在她那儿的,有好消息的该是玉娘才是,不想竟是只叫乾元帝幸了一回的凌采女。

还是唐氏听李皇后抱怨过乾元帝如何宠爱玉娘,到底觉得玉娘太过得宠,拿捏不住便是第二个高贵妃,便劝了李皇后,教李皇后将凌蕙推上来。凌蕙不得乾元帝喜欢,拿捏起来自是容易些。

李皇后也是无奈,思量了几日,才拿了主意。乾元帝虽不大喜李皇后,倒也没破脸,还肯给她些体面,初一十五总是歇在她处,李皇后便是趁着这个机缘,只推说自己头痛,就将凌蕙推给了乾元帝。又依着黄女官的建议,将凌蕙照着高贵妃年轻时的模样打扮了,果然乾元帝就收用了凌蕙。可收用了之后,乾元帝也就抛在了脑后,要不是凌蕙实在争气,一举有了身孕,只怕乾元帝再也不会想起她来。

可说到这里,李皇后不免又想着自己,便是乾元帝待她平平,可她嫁于乾元帝,从太子妃起到如今,也好有十二三年了,虽御医也说她身子康健,偏只没动静,实在叫人气馁,不然也不能推凌采女出来,心中自然泛酸,强笑道:“妾也没想着,凌采女倒是个有福气的,竟是比妾强。”

乾元帝听了李皇后这话,就将茶盏搁下了,将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把李皇后上下看了看,微微笑道:“若是生了女儿,就教你养,也免得你寂寞。”若是皇子,那就罢了。

李皇后打的什么算盘,乾元帝如何能不知道,不过是想借腹生子罢了。将凌蕙所生之子抱在她的膝下,充作中宫养子,顶好记在她的名下,那便是嫡子,为的无非是那大位,不然也不能在乾元帝到她宫中时将凌蕙推上来。

乾元帝抬手在李皇后脸上摸了摸,笑道:“到时再说。”乾元帝少年时就仪容俊美,萧萧肃肃,又做了这些年的太子、天子,可说尊贵清华,风度俨然,又正当盛年,最是惑人的时候,这么一动,就叫李皇后脸上绯红,正要反握住乾元帝的手,乾元帝已站了起来,“皇后歇着罢。”抬脚就出去了。李皇后抬起的手就僵在那里,脸上慢慢涨红,眼中珠泪一滚而落。

乾元帝从李皇后这里出去,就到了玉娘处。他来玉娘这里时,从前有几回为着显示对玉娘的恩宠,便不叫人通报。不想有一回玉娘恰好在梳妆,乾元帝在一旁看着,只觉玉娘旁妍侧媚,娇婉动人;又一回,玉娘午睡方醒,云鬓微松,星眼朦胧,娇柔欲堕,动人心魄;如此种种,各有娇态。较之听着圣上驾到,严妆打扮了来接驾,倒更是动人,所以有时便不肯叫人通报,今日便是如此。

乾元帝到时,玉娘正低了头站在书桌前,身上穿着件青莲色绣缠枝西番莲的收腰长袄,愈发显得纤腰盈盈,不足一握。

第62章 挑衅

乾元帝见着玉娘身影,心上就是一松,示意了偏殿中服侍的众人不许说话,自己轻手轻脚走到玉娘身后,注目往书桌上一瞧,玉娘默着《心经》,正写到“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槃字最后一笔落下,乾元帝就笑道:“你这一笔捺无力了,字无力则不立。”就在玉娘身后握住她的右手,顺着继续写下去:“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虽说默写心经不过是玉娘做给乾元帝看的,但乾元帝这般做,到底太轻慢了,玉娘欲要挣扎,无奈整个人都叫乾元帝拢在怀中,动弹不得,只得看着由着乾元帝握着她的手将《心经》写下去,忽然听着乾元帝在她耳边道:“今儿有人到你跟前说了酸话?”不然好端端地写什么心经?

玉娘就迟迟疑疑地道:“妾只是想静一静心,并没人委屈着妾。”玉娘越是如此说,乾元帝便越是疑心着玉娘受了委屈,她身在椒房殿,哪里有人敢来生事端,若真有不长眼的,怕也是李皇后默许的了,乾元帝想着李皇后的打算,就道:“你放心,朕不会委屈你。”玉娘诧异地转过头去,樱唇恰从乾元帝脸颊上擦过,留下一抹淡淡的胭脂痕,乾元帝脸上不禁一笑,手上写着“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一面道:“若是她生下个儿子,朕就交给你养,好不好?

玉娘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乾元帝的意思,无非是凌蕙身份太低,不好自己养孩子,若是交给李皇后养,护国公府无疑是多了一大依仗,以乾元帝的性子,如何能肯,放眼宫中,得他意的高贵妃膝下已有两子一女,乾元帝自然不能将孩子给她,就是陈淑妃也有了一子,剩下的大都不得他意,倒是只剩自己即得他的意,又没孩子,更妙的是,自家出身寒微,是祸是福都在他一念间,倒是随他拿捏。玉娘心跳如擂,就道:“妾不敢。妾身在椒房殿,哪有越过殿下的理。再者殿下为天下母,小皇子交在殿下手上,对小皇子也好。”

乾元帝将笔掷在桌上,狼毫在纸上滚了两滚,将一篇默得的心经染上了一道墨迹。“连你都知道养在皇后身下对皇子好?”说着轻轻弹了弹玉娘的鼻子,俯下身在玉娘耳边道,“皇后会不知道。真是糊涂孩子。”玉娘这才道:“只怕凌采女心上不愿。”乾元帝又笑道:“这事儿由不得她们。”说了牵起玉娘的手走回寝宫,自己在美人榻上坐了,又将玉娘揽在怀中问她:“你闲着无事就在宫里转一转,有几处屋子空着,你喜欢哪处说给朕知道,朕叫人收拾去。”

依大殷朝规矩,婕妤以上方能独居一殿,乾元帝话中意思便是要将玉娘晋为婕妤了,玉娘飞快地抬起眼来,瞧了乾元帝一眼。乾元帝因见玉娘看他,就道:“朕知道你恭顺,不过白嘱咐句,这些日子只怕还有人在你跟前放肆,你也忍一忍,日后朕自然替你做主。”

又说玉娘自打承宠以来,一直荣宠不衰,与高贵妃有分庭抗礼的势头。高贵妃身为贵妃,膝下又有两子,妃嫔们便是吃醋也不敢到她面前放肆。玉娘不过是个五品才人,初初进宫,就如此得势,瞧不惯她的人自然不少,只是碍着乾元帝是个偏心的,不敢拿玉娘如何。这回听着椒房殿的凌蕙倒是先有了,自然欢喜,难免会想奚落玉娘几句,而今夜乾元帝依旧歇在玉娘这里,可见她隆宠不衰,只要蠢得不是太厉害,就轻易不敢起衅。这样的道理,任谁都明白,而乾元帝却说有人在你跟前放肆,分明就是嘱咐玉娘不可将乾元帝要将凌蕙的孩子交她养说出去。

玉娘果然十分恭顺地道:“妾明白了。”说明白,而不说知道,便是表示她听懂了乾元帝深意。

这便是玉娘进宫前,孟姨娘告诉了她知道,凭是哪个男人,都喜欢自己的女人柔顺些,可又不能太蠢。若是长得花容月貌,偏是听不懂人话,在新鲜头上也就罢了,日子一久也就厌了。何况乾元帝这样的身份,又日理万机,绝不能耐烦和个蠢货周旋。所以见玉娘这样闻弦歌而知雅意,乾元帝果然笑了,道是:“传膳吧,朕饿了。”

果然到得次日,妃嫔们来给李皇后请安,大多堆着笑脸来恭喜李皇后,也有几个心胸狭窄的,碍着乾元帝,不敢挑衅玉娘,到底还是酸了几句。中间就有个刘美人,倒是笑吟吟道:“谢才人也不用心急,儿女缘这回事可是说不准的,指不定明儿就来了,也指不定就慢慢地过个十年八年的再来,急也是无用的。”说了抿嘴一笑。

她便是玉娘摔下高台时,阻止乾元帝去看玉娘的那个美人,当日她叫乾元帝当着全宫的妃嫔们打了掌,颜面尽失,不敢恨乾元帝,自把玉娘恨上了,这回看着玉娘叫凌蕙占了先,自然得意,忍不住就出言讽刺。不想这话说得失了分寸,竟是将李皇后也牵连了进去,还浑然未觉。不想李皇后正好从寝宫里出来,听个正着,膝下无子原是她的心病,脸上微微有些红涨,禁不住就冷笑道:“刘美人看来对儿女缘上心得很。”刘美人还浑然未觉,听着李皇后的话,还笑问:“殿下,凌采女怎么没出来?这等大喜事,我们也该恭喜恭喜她才是。”一面拿眼角去瞥玉娘。

玉娘黛眉微蹙,正要说话,就听着身后有人道:“知道的,是刘美人心善劝解谢才人几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刘美人是铁口直断的算命先生呢。”说了,也是笑了几声。说话间就走过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丽人,生得一张瓜子脸,一双水杏眼,嘴角带了颗美人痣,竟是王婕妤。

王婕妤从来以高贵妃马首是瞻,高贵妃笑她便笑,高贵妃说是她便点头,这会子忽然出来替玉娘说话,了解她的都有些惊诧。所谓反常即妖,宫中女子都不是太笨,且高贵妃她们得罪不起,谢才人么,也是得罪不得的。可若是高贵妃同谢才人自己斗起来,乾元帝也不能怪在她们头上,倒是有志一同地噤了声,笑吟吟地看着王婕妤走到了玉娘身边。王婕妤笑眼弯弯地同玉娘道:“你不用理她,她是叫圣上打了一掌,迁怒在你身上呢。”

刘美人叫王婕妤一语道破心思,脸上涨得通红,待要说什么,就听着李皇后道:“你们一个个的将女诫宫规都忘记了吗?”李皇后虽不得乾元帝宠爱,乾元帝倒也不曾如何下过李皇后脸面,她在未央宫中还有威信,这话出了口,众人不敢再说。

倒是高贵妃笑了声道:“殿下说的是。有的人莫说是将女诫宫规都忘了,怕是自己是谁都忘了呢。”说了目光就在王婕妤身上溜了两溜,这几乎就是明着说王婕妤看着玉娘得宠,所以身为婕妤,反向个才人示好。王婕妤脸上自是涨得通红,将玉娘的手放开,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玉娘脸上也是一红,高贵妃抿着唇将玉娘上下打量了会,哈哈笑了两声,道:“谢才人不要多心,我不过与王婕妤说着玩的。你才来,不知道,她从前是跟着我的,我们这样闹惯了的。”玉娘虽已坐下,听着高贵妃同自己说话,说不得站起身来,浅笑着应承。

在场诸妃们原以为两个宠妃说不得要对上,不想高贵妃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谢才人这里更是避其锋芒,都觉着无趣。还是陈淑妃笑道:“说来凌采女腹中这孩子倒是有些运气,日后降生,少不得要殿下多费心了。”李皇后听了陈淑妃这话,脸上就笑了,因道:“他们母子住在我这里,说不得我要费心些。”

说话间凌采女也过来来,要给李皇后行礼,李皇后命人扶住了,又笑道:“我说了你身上重就不用出来了,如何又过来了?”凌蕙轻声道:“殿下不叫妾来,是殿下体恤妾,可礼不可废。”她没来前,无子无宠的妃嫔们中有羡慕她的,可真见着了人,羡慕之意倒是少了许多。凌蕙脸上施了脂粉也盖不住眼下微微的青痕,想来她有了身孕,乾元帝不光没加封,昨夜更是睡在谢才人处,这般没脸,憔悴些也是有的。

想在这里,诸人不免又去看玉娘,玉娘依旧花貌雪肤,是个美人态度,显见得对凌蕙抢在她前头有孕毫不在意,谢才人之所以能毫不在意,无非是乾元帝依旧宠她。想明白这个道理,诸妃们各自心中滋味难言。

又说李皇后不耐烦乾元帝的这些莺莺燕燕在自己跟前久坐,听着她们说了几句,也就打发她们回去,诸人告退。玉娘正随着众人要出去,却叫李皇后叫着了:“谢才人,你且站一站。”玉娘无奈,只得站下脚,聆听李皇后训话。李皇后只不做声,看着人都走没了,这才笑微微地道:“我知道圣上爱重你,若是平日我也不说什么。可如今凌采女将将有了身子,正是不稳的时候,若是圣上能安慰几句,倒是比吃药还好些。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想来也该知道怎么做。”

这便是要玉娘在乾元帝来时将乾元帝往凌蕙处推了,一来,左右凌蕙是有了身子的,便是乾元帝多去她那儿,也不过是说说话,倒是玉娘这里,侍寝就少了;二来,如今乾元帝不将凌蕙看在眼里,可真去多了,未必不将她的孩子看在眼里,真是一举两得。

玉娘只做不懂,满口答应了。不想李皇后竟又道:“我知道你的性子,答应得好好的,未必肯用心做。”

第63章 训斥

李皇后看着玉娘叫自己几句话说得脸上慢慢地涨红了,心下也觉得快意,又道:“我知道你年纪小,圣上又宠爱你,性子骄傲些也是有的,往日里才不同你理论。如今凌采女身子重,你就担待一二,懂事些才是道理。”

担待两字就说得重了,玉娘眼中终于落下泪来,双膝跪倒在李皇后面前道:“妾并不敢。”

在从前,乾元帝再宠着高贵妃,横竖是往昭阳殿去的,不在李皇后这里晃,李皇后倒还忍耐得住,只当是眼不见为净。可自打乾元帝将玉娘送来,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乾元帝如今一个月里倒是有半个月是往椒房殿来的,可除了初一十五两日,都是歇在玉娘那里。便是歇在她正殿的那两日,夫妇之间敦伦也是没有的,这几个月熬下来,便是李皇后再宽和,瞧着玉娘又怎么能顺眼,只是碍着乾元帝偏宠,玉娘素日说话行事又温软,挑不出大错来,只得忍气。今儿好容易逮着了凌蕙有孕这个由头,自然逼着玉娘将乾元帝往外推,故此又道:“方才刘美人讲得也不错,儿女缘这回事,你只放宽心就是了,哪里是你急得着的。”

她说这话时倒是忘了自己十几年不曾有孕了,话里话外的指着玉娘急于怀上身孕,故此霸着乾元帝不放。玉娘素来娇怯,哪里受得住这种话,叫李皇后说得都匐在了地上,肩膀微微地颤抖,显见得哭得伤心。

李皇后心下畅快,到底是受出身所限,且平日端着规矩惯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便道:“我今儿说的,自己回去好生想想罢。”玉娘低声答应,这才从地上站起来身来,李皇后看着她脸上带着泪痕,眼圈儿红红的,鼻尖上都带了些胭脂色,比之平日那副清婉模样更可怜些,不由更觉刺目,已忘了自己初衷不过是要玉娘将乾元帝往凌蕙那里推,不免再教训几句:“谢氏!你哭成这样,可是我委屈你了?”

李皇后身为中宫皇后乃是君,莫说只是说个妃嫔几句,便是杖责了,妃嫔也不能说委屈,说了委屈,那便是怨望,真要扣了这个罪名,便是乾元帝也不能保得她全身而退。

玉娘哪里肯叫李皇后扣她这个罪名,当即又跪倒在地,又将发髻上的簪环统统除下,一头云发就散了下来,披散在两肩,含泪伏地请罪:“妾万死。”李皇后还待再说,一旁黄女官已端了茶来。李皇后说了这回,也口渴,起手要去接,却见黄女官对自己递过个眼色来,倒是顿了顿,黄女官这才轻声道:“圣上该下朝了。”

李皇后知道乾元帝素来偏心,从前护着高贵妃一个,如今是护着高贵妃同谢才人两个,只得咬牙,喝了两口茶才缓声道:“我也没说着你什么,你倒脱簪请罪起来,可见是个谨慎的,也只望你一直记得这份谨慎。去罢。”玉娘心头一松,这才叩首道:“妾谢殿下不罪之恩。”这才起身。

玉娘谢罪时,将发髻上的簪环都摘了下来,都放在她身前的地上,这时起身,倒也不好自己捡的,她随身的宫娥又在外头等着,黄女官只得叫了个小宫娥过来替玉娘捡了,又看玉娘站着都颤颤巍巍,显见得哭得狠了,只得叫这个小宫娥过来将玉娘扶出去。

李皇后瞧着玉娘脚下飘云一般地出去,长发如一匹墨缎一般自肩背逶迤而下几可垂至地面,又叹息了声,转头向黄女官道:“你瞧她这副模样,说几句就哭红了眼,倒象我委屈了她一般,圣上看见了只怕又要心疼。如今我也不想别的了,只盼凌氏争口气。”能借着身子将乾元帝拖住,便是不能将乾元帝拖住,好歹也要生个皇子下来,乾元帝倒是答应了将孩子养在她的膝下,有了皇子,她还愁什么,乾元帝爱宠哪个宠哪个去。

玉娘出得正殿,就有珊瑚过来从椒房殿正殿的宫娥手上将玉娘接了,那宫娥仿佛是个伶俐的,因赔笑道:“殿下不过心疼皇子,并没同才人生气。才人只管放宽心。”玉娘出来时,正拿帕子捂着脸,听了宫娥这话,微微松手,瞟了那宫娥一眼,见她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眉目生得倒也俏丽,双眼尤其精灵,心上就有了计较,扶着珊瑚的手就回去了。

回到殿中,玉娘才将掩面的帕子扔开,脸上带些泪痕,眼儿红红的,留在偏殿的秀云,秀琴等看着这样,知道是李皇后给玉娘气受了,她们如今也算熟知玉娘性情,不声不响地打了热水来,服侍着玉娘净了面,却不拿冷帕子渥眼睛,只薄薄地施了层脂粉,若是细看,倒还看得出眼圈儿四周微红。又重梳了个反绾髻,连着簪环衣裳一并换过,模样儿就同乾元帝上朝前全不一样。

乾元帝回来时见着玉娘从头到脚都换过了装扮,果然注意了,打量了回,见玉娘浅淡梳妆,如明月梨花一般,也就笑道:“怎么换了衣裳了,倒也好。”玉娘一边奉过茶来一边道:“妾今儿在殿下那里见着凌采女,脸色黄黄的,想是才有了身子,心上慌,失了保养,圣上不如去看看她罢,圣上是万乘之尊,有圣上在,凌采女也就安心了。”玉娘这个模样,又是无缘无故地这番说话,乾元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皇后在她跟前说话了,玉娘素来性子娇懦,自己尚且不忍加以言辞,皇后倒是忍心勒逼她,当下就有些恼,因叫:“昌盛。”

昌盛正在殿外守着,听见乾元帝叫他,忙跑了进来:“圣上,才人。”乾元帝便道:“传朕口谕,去御医院宣两个御医来服侍凌采女,瞧瞧她身子哪儿不好了。”玉娘听着乾元帝发怒,忙从他身边走开几步,在昌盛出门前先跪在地上,含泪道:“求圣上给妾一个体面,今儿就往凌采女那里走一回罢。”说着长长的睫毛颤一颤,珠泪连串地落了下来。

乾元帝见玉娘叫逼成这样,不由大怒,待要发作,就叫玉娘扯住了袍袖:“圣上就当可怜可怜妾。”又扬起粉面来看乾元帝,她脸上妆容本就极淡,叫泪水一冲,敷着的薄薄的一层粉就掉了,露出泛红的眼圈来,格外的楚楚可怜,看得乾元帝又气又怜,俯下身来将玉娘扶了起来,从一旁的宫娥手中接过帕子,替玉娘擦了,冷笑道:“没出息的,有朕在,你怕着哪个。你只管叫她们收拾了你常用的,过两日跟着朕往西山去住几天。”

乾元帝口中的话带些怒气,手上倒是轻,给玉娘擦过泪,又牵着玉娘的手携着她进了寝宫,叫了宫娥进来,服侍着玉娘脱衣卸妆上牀歇了,这才转身出来,就到了凌蕙房中。

凌蕙没想着乾元帝会来,也卸了妆,正靠在榻上假寐,听着太监们呼喝,忙起身下榻,已来不及更衣梳妆,急匆匆地走到门前跪下接驾。乾元帝瞟了凌蕙眼,也不伸手扶她,从她身边走过了才道:“起来罢。”一旁的宫娥扶着凌蕙起身,跟在乾元帝身后,进了房,凌蕙怯生生走到乾元帝身前,亲手奉茶。乾元帝瞥了眼凌蕙手上的青瓷茶盏,并没伸手去接,反问道:“你身子不好?“

凌蕙听着乾元帝问这话,心上一跳,便猜着是李皇后在乾元帝跟前说了什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妾身上还好。”乾元帝点了点头,这才结果她手上的茶盏,掀开看了看,却不喝,只随手搁在一边,又道:“从前朱庶人是同你一块儿进宫的?”凌蕙见乾元帝问着朱德音,不知乾元帝用意,只得小心道:“是。只是妾同朱庶人不大投契。”

乾元帝脸上一笑,到底一块儿进宫的,路上也总有段时日,便是不投契,也多少有些交情。乾元帝不加褒贬地提起朱德音,凌采女便急匆匆地剖白,其心冷不问可知,李氏抬举她,也算是白费心。若是他这般问玉娘,只怕玉娘就会详详细细地把她知道的说给他,瞧着他脸色好坏,许还能给朱德音添补一两句,便是皇后这样威逼她,都不肯吐露一句半句,只是自家哭一回罢了,可见为人纯良。

说来凌蕙到李皇后这里比玉娘更早,乾元帝见过她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若是乾元帝对她有意,哪里用得着李皇后引荐。便是后来幸了她,还是李皇后由玉娘“肖似阿嫮得宠”中得了教训,将她打扮得同高贵妃年少时仿佛,乾元帝才一时兴起。如今见李皇后为了她将玉娘逼得那样委屈,又见她为人凉薄,愈发的没了兴致,就道:“你身子重,好生歇着。”起身就出去了,凌蕙赶着送到门前,乾元帝却是头也不回,只眼睁睁地看着乾元帝一行人呼噜噜地去了,好在是出了椒房殿,并未去玉娘那里,凌蕙才安心了些。便是李皇后知道了,虽失望凌蕙没能留住乾元帝,到底乾元帝没去玉娘那里,也觉得是自己那番敲打有了用。

过了两日就传来消息,乾元帝要在西山大营接见关内道千牛卫大将军。乾元帝出行,神武营自然随扈,人马浩浩荡荡地就出了京都,只是这回,乾元帝竟是将谢才人也带了去,消息一出,未央宫中碎瓷声一片。

第64章 往事

天子仪仗,有象六、六引、稍检校龙旗、清游队、朱雀队、十二龙旗十二、指南车、引驾十二重、太常前部鼓、殿中黄麾、鈒戟前队、六军仪仗、御马、日月等旗、牙门、三卫仗、金吾细仗、大伞、太常后部鼓吹等,赫赫扬扬,绵延数里不止。这回乾元帝出行,因是往京郊西山大营,同往年一样没摆出全副銮驾,也未着冠冕,只着常服,用平辇,只一红柄九曲黄伞,前头清道黑漆仗,后有仪仗黄麾,余下的旗、纛、旌、幢、伞、扇、华盖等皆不用,亦不用鼓乐,车架边除却宫娥太监百余名外,唯有神武营三千人马随扈,神武将军赵腾亦在。只在乾元帝平辇后,今年多了一架朱漆车,四面画花鸟,重台,勾阑,镂拱,四角垂香囊,珠帘深垂,显然里头坐着的是乾元帝的妃嫔。因往年都没有妃嫔随驾,神武营的军士们不免多看了几眼。

神武营的军士们不知道车驾里是谁,赵腾身为乾元帝心腹哪能不知里头坐着的是玉娘。虽知他是臣子按礼守分,也不好盯着乾元帝妃子的车驾看,到底情切关心,双眼时不时地朝着坐着玉娘的那架朱漆车看去,好在他身负护卫重责,倒也没人疑心他别有心思。

三年前赵腾举发沈如兰,人人以为他反面无情,恩将仇报,却不知道,他到沈如兰身边,原是就是出自乾元帝的授意。当时赵腾报仇心切,一口答应,也未曾细想,为什么乾元帝要这般防备沈如兰。赵腾为人谨慎大胆又有谋略,不久就得了沈如兰信任,又有乾元帝暗中帮衬,赵腾一步步地升了上去,没几年就成了沈如兰的心腹爱将。

而后便是乾元二年的西北一役,便是在那一役中,沈如兰隐晦地向赵腾透露了欲招他为婿的意思。赵腾到今日还记得沈如兰的话:“阿嫮生下来就没了娘,很是可怜,我舍不得拘束她,将她宠坏了,任性得很,一些委屈受不得。只怕也不懂得如何伺候婆婆,看丈夫脸色。所以我没想着往高门里去挑,家世寒微些也没什么,只要孩子自己争气,有我帮衬着,日后未必没她的凤冠霞帔。”这样面对面地讲话,分明就是有许婚的意思,又答允了日后提携女婿。

赵腾自以为对阿嫮的心思藏得深,猛然叫沈如兰提起,当时有那么一瞬,赵腾都想向沈如兰和盘托出。可一想着乾元帝既能将他安排到沈如兰身边,未必不能再放一个,他这里吐了口,只怕他和沈如兰都活不成,哪里敢将实情说出来。

只是赵腾没想着一向彪悍善战的沈如兰,接着一封信之后便龟缩不前,将功劳拱手让给了护国公父子。而后便是乾元帝降罪沈如兰,又密令他举发沈如兰。赵腾不敢抗旨,到底想保住沈如兰一命,只得将沈如兰平日的话将大逆不道的删减了些,在御前举发。

赵腾当时还有一丝妄想,只要沈如兰能活着,他许还能娶着阿嫮,便是阿嫮恨他恼他打他骂他都不要紧,他还有一世的时间慢慢地将阿嫮的心哄转。可哪里知道,抄家时竟会抄出封要命的信来。

赵腾记得清清楚楚,沈如兰临战前收着的那封信当时就烧了的,而后再没接着过信。他在乾元帝跟前也曾陈情过,乾元帝只叫他不要管。

沈如兰终至抄家灭族。

赵腾到了最后才知道,原来乾元帝对阿嫮也有心思,要纳她入宫。阿嫮那个性子,骄傲不屈,她怎么可能低头。她若是低头,只怕也是要从地上捡起刀来,好杀了强逼她的人。

以后赵腾得知乾元帝起了赐死阿嫮的意思之后,就串通了受过沈如兰大恩的那个人,趁乱将鸩酒换了过来。阿嫮果然被赐了鸩酒,待太监将她送出来之时,已经一丝气也没有,连手脚都冰冷了,赵腾当时只以为鸩酒没换过来,几乎肝胆俱裂。好在服了解药,阿嫮醒了过来,却是伤了嗓子,说话都难,再后来阿嫮就叫人悄悄地送出了京。

赵腾知道这一世,他再也走不到阿嫮身边,是以江若愚虽是家破人亡,赵腾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欣慰,欢喜似乎离他很远了。直至几个月前在未央宫门前,赵腾一眼瞧见了采女队列里的阿嫮,同以前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看向自己的眼光象是淬了毒一般,赵腾知道,阿嫮恨他欲死。

自那日起,赵腾再难得一夜安眠,阿嫮是来寻乾元帝报仇的,或许还有他,却要用她的一生来赌,就如同他当年一样。

若是以臣子本分,赵腾就该向乾元帝举发采女谢氏便是当年的阿嫮,可举发了,阿嫮自是难逃一死,可不举发,无论阿嫮行刺成功与否,也是难逃一死。是以开始阿嫮不得宠的时候,赵腾倒还有些欢喜,觉着阿嫮即不能走到乾元帝眼前,便不能动手,等到满了二十五岁还能放出去,也是有了生路。

可赵腾没想到阿嫮才用了两个月,就走到了乾元帝面前,几乎立时就得了宠,宠到为着皇后为难了她一回,乾元帝就带了她出京,生生地将皇后的脸面剥了下来。乾元帝为人自负多疑,可对他上心的人,抑或是肯用心的人,也是十分体贴周到,不然当年也不能哄得沈如兰心甘情愿为他所用。如今乾元帝这样待阿嫮,显见得是上了心的了,赵腾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朱漆车的车帘一动,露出半张素脸来,脂粉不施,秋波如剪,仿佛漫不经心地从赵腾身上一掠,唇边便浮起一丝笑容来,樱唇微动,赵腾看得清清楚楚,阿嫮说得是:“是我。”

阿嫮怕是什么都知道了,是以尽职尽责地扮个宠妃,好借乾元帝的手,来报她的海样深仇。赵腾握着马缰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他胯下的四蹄乌轻嘶一声,原地站住了,珠帘又垂了下来,将阿嫮挡在了里面。

若说赵腾麾下一万五千神武营是乾元帝近卫,那么西山大营驻扎的五万人马,由冠军大将军乌承泽领军,专职拱卫京畿,京都有变,由西山大营发兵,可朝发而夕至,勤王护驾,同神武营一起,为乾元帝左右亲卫营。

当年沈如兰也曾任过西山大营指挥,是以玉娘从车驾上下来,看见西山大营的军士乌压压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山呼海啸般地喊万岁,虽强自忍耐,脸上还是瞬间就白了,就是进得乾元帝的大帐中,脸上还是一片雪色。

乾元帝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只以为她年幼胆怯,叫军士们吓着了,就道:“莫怕,军士们粗豪些也是有的。”玉娘勉强笑道:“妾胆怯,圣上勿怪。”乾元帝将她的手拉了拉,只觉得触手冰冷,手心水漉漉地有汗,显见得怕得很了,倒也怜惜,揽在怀中道:“好了,好了,你是朕的才人,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你,你若真怕,只管呆在帐中。”玉娘徐徐吐出一口气,又依着乾元帝的肩道:“是,妾在帐中等圣上。”乾元帝素喜玉娘乖觉,就在她耳边笑道:“朕不来玉娘这里,还能去哪里?”说完松开手臂,又抬手在玉娘的香腮上摸了摸,吩咐道,“好好伺候你们才人。”这才转身出去。

待得乾元帝召见完乌承泽并西山营中诸将领,回在寝帐时,玉娘才沐浴完毕,还不及梳妆,只穿着件松香色妆花锦长袍,几可委地的长发只用一根丝带松松地系着,愈发显得脸若芙蓉,眼含春水,唇似施朱,体态风流,见着乾元帝进来,盈盈向前见礼。乾元帝一把握着她双手,将她拖了起来,将她上下细看了,见她衣裳穿得极少,长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衣带子也没系紧,襟口微微地松着,露出酥胸上一抹葱绿来,更称得肌肤皓白如雪,晶莹如玉,所幸寝帐中生得几个大火盆,倒也不冷。

乾元帝召见将军,又开了席。从来军营中开席,没得精致小菜,都是大碗酒大口肉,乾元帝宴请将领自少不得有将领敬酒,乾元帝推不过,也就多喝两碗,回帐见得玉娘这个模样,哪里还禁得住,一把将玉娘横抱起来,几步走到榻前,才将人放下,就将系着袍子的衣带一抽,长袍立时松散开来。

玉娘舒展一双玉臂将乾元帝搂住,乾元帝只觉得玉娘今儿与往日不大一样,颇肯迎接,自是格外有兴,一时可谓“柳弱不胜春,花瘦愁风雨,无奈游蜂兴狂,没个遮拦处。弱体难拘,芳情yu倦,一任东风摇曳,双腕渐疏慵。”好容易雨收云住,乾元帝心满意足地将玉娘拢在怀中,又扯过锦被将两个都盖住了,这才暝目睡去,他瞬间香梦沉酣,只没瞧见玉娘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寝账外一勾如月,乾元帝的寝帐门前,赵腾红袍黑甲,扶剑而立。乾元帝寝帐虽深阔,奈何赵腾自小练武,耳力远胜常人,还是听见了寝帐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几声娇吟。赵腾虽还是童身,到底也是二十多岁的人,哪里不明白这是什么,顿时如口含黄连一般。

第65章 心思

到得次日,乾元帝起身时看玉娘云护香封玉山倾倒,依旧睡着,脸儿粉红菲菲得十分动人,便又在榻边鉴赏了一回,不忍吵醒她,就同玉娘带了出来的秀云,秀琴讲:“由着你们才人睡,不许吵她。若是你们才人要出去走走,好生跟着,只在寝帐周围,不许走远了。”方才起身,太监宫女们涌上来服侍着乾元帝沐浴更衣,这才传了早膳。

乾元帝用过早膳,又折回榻边,恰好玉娘翻了个身,一条春藕也似的玉臂从锦被里伸出来。乾元帝不由笑道:“淘气孩子,睡觉也不老实。”亲自动手替玉娘掖好了被子,又叫了个宫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出去,直看得在帐中服侍的诸人目瞪口呆。倒是椒房殿里跟着玉娘过来的几个倒还习惯,也免不了嘴角噙笑,才人如此得圣上怜爱,他们这些奴婢们的前程自然也好,哪能不得意。

玉娘这一睡直至午时才醒,朦朦胧胧地张开眼,只觉得浑身酸软,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略定了定神,才醒过神来。能进乾元帝寝帐服侍的自是乾元帝平日用得上的人,等闲妃嫔不在他们眼中,这会子看着乾元帝待这个谢才人格外不同,便是高贵妃当年,也不曾得乾元帝如此青眼过,知道这个谢才人是有大前程的,见她醒来,也都殷勤起来。玉娘哪里肯要他们服侍,一个不留神,就好有轻狂的考语了,就捂着锦被坐在牀上,只说不敢逾距使唤乾元帝身边的人,众人这才退下。

秀云秀琴两个过来,扶玉娘起来,这一起身便露出秀肩雪脯上点点胭脂红痕,秀云等红着脸抿了嘴笑,服侍着玉娘穿了亵衣,又传了药汤,浸泡了回,这才梳妆。秀云见玉娘装扮停当,因问:“才人要传膳吗?”玉娘瞧了瞧镜中自己柳眉晕染,秋水含羞,粉腮透出些红晕,顿时心烦,随手就将镜子倒扣在妆台上,静静吸了几口气,这才轻颦着黛眉道:“我不饿,这里有些气闷,想出去走走。”却是抬眼看着乾元帝留下的那些人。

方才领过乾元帝吩咐的那个宫女越众而出,走到玉娘身前,屈膝行礼,堆了一脸的笑道:“才人便是不饿,好歹也用几口,只当是心疼我们这些奴婢了。”玉娘将她上下打量了眼,见她服色较其他宫女不同,梳的精光的发髻上也多了支短金钗,又是由她出头说话的,显然是个管事的,也就肯给她脸面,微笑道:“那只捡清淡的上来。”秀云等忙过来服侍着玉娘坐了,不一会厨上就送上了一道炸菊花虾包、一道一品豆腐、一道海米珍珠笋、一道油泼豆芽、一道奶汤蒲菜、一道金针云耳鸡汤,一碗碧梗米饭。

秀云往桌上看了眼,也就笑道:“这会子的豆芽倒是稀罕。才人要不要尝一尝。”见玉娘点了头,这才举起银箸夹了一箸到玉娘面前的小碟子中,玉娘吃了,倒是酸辣可口。说来这道油泼豆芽做起来也是简单,不过将新鲜的绿豆芽摘头去尾,在沸水里氽了,撒入盐、醋拌匀,使之入味,再起锅,将花生油加热,放入花椒,姜丝炸香,滤出花椒姜丝,将油浇在豆芽上即可。这道菜的稀罕在正月的天气里豆芽是极难得的,就这么一碟子豆芽,不过几箸,倒要二两银子。

秀云又服侍着玉娘用了个虾包,几口珍珠笋,喝了半碗汤,饭倒是没用几口,玉娘就停了箸。方才劝玉娘用膳的那个宫女在一旁看着,暗暗记下了玉娘海米珍珠笋多吃了两口,转回头就赏了做菜的那个御厨不提,原是领了乾元帝吩咐的。

玉娘这里用过饭,就有小宫女捧了盛了热水的铜盘来,在玉娘身前跪了,将铜盆双手捧起,秀琴过来在玉娘的膝上铺上大手巾,又替玉娘挽起大袖子,除了指钏玉镯,服侍着玉娘洗了手,又用干手巾仔细擦干,抹上香脂,细细按摩了会,又将指钏玉镯给玉娘带上,将外头的大袖子放下来,揭去铺在玉娘膝上的手巾。左右这才上来扶着玉娘站了起来,就见门帘子一动,昌盛从外头进来,见着玉娘先跪下请安,堆了一脸的笑道:“才人,圣上请您过去呢。”

玉娘扶在秀云肩上,笑微微地问:“昌盛内侍,圣上有没有说什么事?”昌盛笑道:“才人去了就晓得了,奴婢不敢说。”玉娘听着这话,猜着乾元帝怕是搞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叫自己过去看,就叫秀云取大氅来穿了。才出了寝帐,却见自己的朱漆车边站了个黑甲红袍的男子,正是赵腾。

赵腾身为三品神武将军,玉娘只是五品才人,论理赵腾不用给玉娘行大礼,可赵腾看着玉娘一步步走来,将要经过他面前时,有意无意地将头一低,露出洁白细腻一段粉颈来,颈上一抹红痕,叫雪白的肌肤一称,妖艳异常。

赵腾目力极好,怎么会瞧不见,看着这抹红痕,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日深夜从寝帐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娇吟,口中满是苦涩,竟是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臣赵腾参见才人。”玉娘终于瞥了眼赵腾,樱唇微动,却是道:“谢氏不敢当此大礼,赵将军请起身。”她才一开口说话,赵腾眼中的神色就变了变,缓缓站起身来。

见着赵腾起身,玉娘的唇边露出一丝浅笑,长裙委地,从赵腾身边行过。从来背叛这回事,只要开了头,有了第一回,那便能有第二回,第三回。譬如赵腾出卖了爹爹,那是头一回背叛;便是开了头。而后再未央宫里偷梁换柱将自己救出去,又是背叛了乾元帝,那便是第二回;到得自己进宫,赵腾分明认了出来,却又不向乾元帝举发,这便是第三回背叛。而如今这一跪一起,更是赵腾默认了她是谢才人。

到得车上,玉娘脸上的笑倒是深了些,黑白分明的妙目里亮光一闪而过,自赵腾将她救出又送走,玉娘就知道,赵腾对她狠不下心,是以她这一回赌的就是赵腾会心软,果然赌着了。今日赵腾有这一跪,来日他便会再退几步,终能为她所用。

又说乾元帝这里恼了李皇后,将玉娘带到了西山大营,李皇后固然颜面扫地,只得托病免了妃嫔们的请安。便是高贵妃,也摔碎了一套四十八头的莲瓣漂影开光山水人物茶具,又冷笑道:“好一个谢才人,倒是有手腕,不过落几滴泪,就哄得圣上团团转。这还是没孩子呢,要叫她生下一子半女的,这未央宫还有我们母子站的地儿吗?只怕都要给她腾地方了。我从前竟是小看了她!”

下首的王婕妤见高贵妃发怒,哪里敢再坐,连忙站了起来,小心地绕开一地的碎瓷片,走到高贵妃身边,赔笑道:“娘娘息怒,哪里就这样了。莫说她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便是这会子就有了,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便是叫她侥幸得了个皇子,一个奶娃娃,是贤是愚的都不知道,如何同皇长子殿下,皇三子殿下比?”

高贵妃瞟了王婕妤一眼,脸上一笑,道:“你倒是会劝人。只是这人心啊,从来都是偏的。”从前乾元帝因宠自己,在四个皇子里就多偏向景淳景明两个。如今乾元帝渐渐偏向了谢氏那个狐媚子,若真叫她得了个儿子,以乾元帝一贯的偏心,还不叫她母子拢得死死的。与其等谢才人生下个皇子来同景淳景明争,倒不如现时就除了她,也好绝了后患。

高贵妃就附在王婕妤耳边说了回话,直说得王婕妤脸色变更,露出些迟疑之色来。高贵妃瞧在眼中,只微微笑道:“你若是不肯,也就罢了。只前两日,你倒是肯听话。”这话说得王婕妤脸上也红了。原来几日前王婕妤在刘美人为难玉娘时替玉娘解围,果然是出自高贵妃授意。

高贵妃原先也不将玉娘放在眼中,只以为她是新宠,根基不稳,家里又没什么助力,不足为惧。不曾想她立足极快,前头朱德音有孕也不能将乾元帝从她那里勾过来,还好算是在新鲜头上,这回凌蕙有孕,乾元帝竟是毫无封赏,依旧歇在玉娘处。旁人猜不着乾元帝心思,高贵妃这十几年都在揣摩乾元帝,如何不知?无非是乾元帝怕伤了玉娘脸面。由此可见乾元帝看重玉娘。

只她到底是个贵妃,便是忌惮玉娘,也不肯亲自与玉娘盘桓,怕万一失手就没了退路。所以指使了王婕妤,要她寻了由头去同玉娘交好,顶好哄得玉娘肯相信她,日后要动作也方便。所以才有了刘美人挑衅玉娘时,王婕妤为她出头的事。而高贵妃当时说的那些话,无非是要去玉娘疑心罢了。

不想王婕妤这里才同玉娘说上话,李皇后那个蠢货竟是逼着玉娘将乾元帝送到凌蕙那里去。谢玉娘那个狐媚子,看着软绵绵娇怯怯,却是个顶会撒娇的,不过哭几声,扮一回委屈,就激得乾元帝对李皇后大怒。不趁着她如今还未成气候就将她压下,只怕来日哭的就是自己了。

第66章 显荣

随乾元帝往西山大营去的当日,谢显荣也到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