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妃心中虽酸妒,脸上还是笑盈盈地,看得见礼毕,就向玉娘道:“我还没恭喜昭婕妤呢,晋位是其次,要紧的是皇嗣。我总比你大几岁,又育有景淳景明,也算经过些事儿,你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昭阳殿问我便是。”说了又向乾元帝笑道:“昭婕妤年纪小呢,素来又柔弱,圣上该多照应她的,想妾当年,也是圣上给壮的胆,当年圣上还是太子殿下呢。”

后头这话看着是越俎代庖,将李皇后该说的话抢了过去,可后头跟上了东宫旧事,分明是有意同玉娘争驰,偏她脸上都是笑容,倒也不好就说她是有意,且前头又将李皇后捎下了水,更是一语双关。

陈淑妃将玉娘打量几眼,忽然笑道:“许是我多想了,你们瞧着昭婕妤的脸色,清白粉嫩的,倒比往常更娇艳些,到底是做了娘了。”哪晓得后头的刘美人,早将牙咬得紧了,听着陈淑妃这话,忙不迭接口笑道:“妾在家时听着妾的娘说,女孩子心疼娘,是以怀着女胎时,娘亲都会比以前更好看些。”

乾元帝今日是特来给玉娘撑腰的,起先还笑吟吟地听着,待得刘美人暗示昭婕妤怀的是女胎之后,脸上就沉了下来,把刘美人看了眼。刘美人是吃过乾元帝打的,看着他目光移过来,心上一沉,顿时不敢再开口,将头沉了下去。陈淑妃那里也将刘美人中级工蠢货恨得咬牙,恼她将自己拖累,脸上却还是带些浅笑,道:“我怀着景和时,殿下还说过我面若桃花,可见民间传言是做不得准的,殿下,您说可是”

李皇后正看玉娘脸色,忽叫陈淑妃一问,到底如今她也有了皇五子,倒也不在乎玉娘腹中是男是女,故此道:“是男是女有什么打紧?总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这话说得倒有几分皇后气度,乾元帝听了,脸色才好了些。一时行礼毕,乾元帝自送玉娘回合欢宫不提。

高贵妃回在昭阳殿才将一腔妒恨发作出来,将个帕子拿剪子剪得粉碎,只冷笑道:“怀个孩子,又不是个怀个凤凰!这样出出进进地捧着,也不怕折了孩子的福气!”又将殿中摆着的粉彩折枝牡丹花斛、花蕾盆景瓶等都扫在了地下,连着桌上那只莲池鸳鸯戏水茶盏都没放过。

又看陈女官在一边站着,叱道:“我令你宣我嫂子进宫,你可宣了没有?!”陈女官因见高贵妃暴怒,哪里敢出头,见着她点名,这才挪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高夫人已知道了,说过几日就递帖子求见。”高贵妃又问:“景明呢?”

从前乾元帝十分喜爱景明,还亲口说过肖己,如今看来倒好趁着昭婕妤这个狐媚子不能伺候,叫景明去哄着乾元帝来昭阳殿了。

第85章 撑腰

护国公夫人唐氏听着那昭婕妤有孕,乾元帝为着给她做脸,又生生地打了李皇后的脸,直起了个仰倒。只怒道:“当日妾说那是个狐媚子,偏殿下不肯下狠手,倒替她说话,至有今日!”说了又请护国公李源来与他商议。

李源听着便道:“为今之计,还要请殿下稳重,万不能与昭婕妤冲突,惹得圣上不喜,谈何以后。”唐氏就道:“如今且制不住她,若叫她生个皇子出来,还不知圣上要如何抬举!还有殿下立身之地吗?”说到这里,又气又恨,便哭道,“殿下几时为难那狐媚子了?不过遣她往掖庭探望个故人,那狐媚子就好装晕来陷害殿下。圣上那个糊涂的…”话音未落,已听李源叱呵道:“还不住口!圣上也是你说得的吗?媛儿如此都是你这个妇人的错,当日不是你娇宠着,多教她些庶务,哪有今日之祸!”

唐氏叫李源这一骂,倒也翻转脸皮,指着李源道:“妾当日说着,媛儿性子直,没甚心机,是你要保李家三代,就送媛儿去争那劳什子的太子妃!若是嫁个寻常人家,只看着我们家,女婿也不敢宠妾灭妻,偏是皇帝!如今媛儿在里头受委屈,我们一句也说不得,你倒有脸说我!呸!”唐氏说在后来,又气又急,竟是连国公爷也不称了,只是满口的你我。

李源叫唐氏一番话说得脸上赤红,怒道:“你这个妇人夹七夹八,扯以前有什么用!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唐氏气道:“有什么主意!我前些日子说着,要找个能分宠的来,若是早早寻了来,倒是好趁着那狐媚子不能伺候,送到圣上身边去,一来好分宠,二来,是我们寻着的人自然能做殿下的臂膀,偏你们父子,只是不肯动作!”

李源只是冷笑道:“你倒是肯想,莫说一时寻不着人,便是寻着了,又如何送进去?”唐氏只道:“殿下管着庶务,进个人也不用许多手脚。”李源把鼻子哼了声,又说:“你且住!莫要前门赶狼后门引虎,有则天女帝例子在前!你怎知新人便肯与殿下一心。”

唐氏就笑道:“一个人要争,总要有得争,送进宫前灌她一碗绝子汤,她即生不出,还有什么好争的,又是我们送了进去的,自然只能攀着殿下了,殿下身边可是有五皇子呢!”李源听了沉吟了会,就道:“如此倒也可行,你只管先去劝慰着殿下,我自去寻人。”唐氏听了,也就答应。

又说玉娘自晋了婕妤,她父谢逢春依例是有荫封的,乾元帝因爱玉娘,所以很肯抬举,封谢逢春为从五品下游击将军,赐府邸,着领家眷进京的旨也拟得了,只同玉娘一提,原以为玉娘必定喜欢,不想玉娘反劝乾元帝道:“圣上也知,妾祖上都是商贾没的什么见识。以妾私心来看,妾父在阳古城做个翊麾校尉也就罢了,若是召进京来,举止失措,闹出笑话来,妾脸上无光也就罢了,倒叫人说圣上因情徇私,妾心何安。”

玉娘深知若是从情分上来说,谢逢春对孟姨娘算得有情,若是从利讲,只要自家在宫中得意一日,谢府便不敢待孟姨娘差了,是以孟姨娘在阳谷城还是京城都是一样的。可孟姨娘那脸,却是见不得人的,若是搁在京都,早露了陷,便白费了她从前那番辛苦谋划。是以故意做个怕谢逢春出错的借口来推。左右她在乾元帝眼中是个胆怯小心的,怕自家父亲进京丢脸闯祸也是应有之义。

果然乾元帝听了,将手掌按在玉娘腹部,道:“罢了,就依着玉卿。朕多赏些财帛也就是了。”又笑说,“若是丢了咱们儿子的脸,倒时玉卿又要哭给朕看,朕也不忍的。”玉娘将乾元帝的手瞧了眼,强笑道:“妾倒想着是女儿呢。到时圣上许她个好郎君,哥哥们总会替她撑腰,一世也就好过了。”乾元帝就托了玉娘的下颌将她的脸抬了起来,果然见她眼圈儿红红的,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无非是怕是个儿子,碍了人的眼,就叹息了声,将她抱在膝上:“你如何又想这些,总是有朕在呢。有朕一日,都不会叫你委屈了。”

玉娘一笑,睫毛一颤,一滴泪就落了下来:“是妾不好,又叫圣上担心了。”虽说她一直揣摩着乾元帝性子行事,是哭是笑,全是做戏,全是勾引乾元帝怜惜她罢了。可这回却是拿着孩子来做戏,这孩子虽不是她情愿的,到底也有她的骨血在,是以这一回落泪是出自真情,只觉得自家竟落在这个田地,十分委屈。

乾元帝也不知自家是怎么个情景,初见玉娘,自知是个移情的意思,不过是为着阿嫮死了,把未了的心思转在了玉娘身上罢了,可这些日子下来,却叫玉娘以柔情缠住,如今竟是瞧不得她受委屈,只一看她哭就不忍。所以抽了玉娘手上帕子替她拭泪,又哄道:“傻孩子,都要做娘了,还哭呢,叫旁人看了,还当朕欺负你了,朕跟谁说委屈去。”

玉娘闻言哧地一笑,她眼圈儿尤自是红的,这一笑如海棠带雨,娇柔欲堕,可怜可爱之处直叫人心神荡漾。乾元帝是壮年男子,又正是心爱玉娘的时候,叫她这一笑勾得情动,奈何动不得她,只好忍耐,笑说:“又笑了,朕也不知该拿你如何了。”只在她香腮边香了香,又哄说:“你去歇一歇,朕忽然想起有些事,晚上来同你一块儿用膳。”玉娘点一点头,就从乾元帝膝上起身。乾元帝到底不忍就走,又捏着玉娘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这才摆驾回温室殿。

原是玉娘在乾元帝跟前哭了一哭,又说了谢逢春抬举不起,便提醒了乾元帝,她还有哥哥谢显荣呢。谢显荣做的是翰林。翰林官阶不高,倒是好算天子近臣,尤其翰林待诏,翰林承旨,翰林侍读,更是常见皇帝。且乾元帝只看在玉娘份上,见谢翰林比见旁的翰林多些,这些日子以来,倒也看着了,旁的且不说,只在为人上倒是清明练达,从不仗着玉娘得宠就如何了,一直不卑不亢,倒是好抬举一二。玉娘即说不好封谢逢春,那抬举谢显荣也是一样的。

是以乾元帝废了先头那道封谢逢春为从五品下游击将军的旨意,只将金帛厚厚赐了下去,又召了吏部尚书刘惟谦来问话。过得两日,谢显荣调任吏部选部司左司郎中的调令就下来了。

大殷朝开国太租因秘书丞不能胜任草拟诏书,又看能入翰林的都是学有长材的,故此将草拟诏书的职责慢慢转到了翰林院。翰林从前不过是虚职,陪天子读书罢了,原无品秩,待得有了草拟诏书,传诏之职后才有了品秩,尤其翰林待诏,视同中宿舍人,都是正五品秩。

谢显荣在翰林资历尚浅,虽有个宠冠后宫的妹子,也不过是个侍读,六品秩,吏部左司郎中则为从五品秩。看着只升了一阶,然翰林看着风光清贵,除非做到翰林待诏,翰林承旨,余者都是虚衔,无实权的。而吏部为选官之,下设,选部司、选封司、司勋司、考功司,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而选部司为吏部四司之首,主管文官的阶、品授予、俸禄等级、赏赐、朝集等事务。是以这吏部选部司左司郎中,实在算是个美差肥差,若不是乾元帝一心要替玉娘撑腰,这位置且轮不着谢显荣。

谢显荣领着调令,上书谢恩,却依旧不往未央宫合欢殿递信,看在乾元帝眼中,自是更将谢显荣高看了眼。他虽是为着玉娘才将谢显荣放到这个位置上,却也不愿叫人说他因情徇私,见着谢显荣这样,反倒觉得谢显荣同玉娘这对兄妹都是十分乖巧懂事的,更觉顺心。

只谢显荣这一升,谢显荣自己虽不声张,略知谢显荣底细的也都知道为着什么,梁丑奴如何不知,因请了谢显荣吃酒。酒过三巡,因问谢显荣:“我往日看着贤侄谨慎,今日倒是冒撞了。婕妤才有身孕,男女还未知哩,贤侄自入仕,也才年余,毫无根基。圣上固然爱屋及乌,将贤侄放在这个位置,可也打眼了。若是婕妤有些运气,这回生的是公主,贤侄便坐得稳;若是婕妤生了个皇子,只怕贤侄要拖累婕妤了。若是我,当时就该上表辞谢的。”谢显荣听说,立时离座向着梁丑奴一揖到地:“世叔教我。”

梁丑奴微微一笑,同谢显荣道:“如今你已上了谢恩表,辞不得了。为今之计,只好往你座师府上多走走。”谢显荣脸上一红:“不瞒世叔,小侄才中进士,恩师倒也见小侄,随着婕妤恩宠愈隆,小侄与座师劈面见着,座师也不大肯同小侄说话了。”梁丑奴哈哈了两声,只笑说:“原是他矫情,怕人说他看着你有个宠妃妹子,所以不顾官体,不顾身份折节下交,私下倒是还同我说过,说你是个稳重的。岂不知,人嘴两张皮,好的坏的,哪里听得过来。你只管往他府上去,他还能真不见你这个榜眼学生?你座师身为尚书令,从前掌过御史台,刑部的,绝不能眼睁睁瞧着你吃了亏去。”

谢显荣又一揖谢过,回到家中,修书两封,一封是给他岳父冯宪,打听沈良才为人的;一封便是给谢逢春的,无非是说了玉娘如今专宠,家中更要行事谨慎,不好拖累与她的话。又因冯氏三月前已生下一女,要谢逢春送他们母子们进京团聚。

不说谢显荣这里要接家眷,护国公府同高鸿高鹏兄弟两家看着乾元帝这番动作,自也知道乾元帝是为着什么,对那昭婕妤更是忌讳了。

第86章 图谋

徐氏从前进宫,为着高贵妃得宠,遇见的太监宫人们对她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地,隐约还带些奉承,莫说她要打听一二,便是她不打听,也有人上赶着告诉她。可这一回,太监宫人们见着她虽还是一般地笑容满面,只徐氏却觉得出来,宫人们已疏淡了些,再不是知无不言了,尤其是徐氏试探着提起那位昭婕妤时,宫人们都是客客气气地道:“昭婕妤少出合欢殿,如今越发的不出来了,奴婢等也不清楚。”旁的话竟是再不肯讲,徐氏也只得罢了。

见着高贵妃行礼毕,高贵妃在人前依然是一副贵妃做派,只一见着徐氏,脸上就不大好,等着徐氏行完礼,就屏退了左右,因同徐氏道:“只可恨当日未听嫂子的话!”说了眼泪就坠了下来。

原是高贵妃趁着玉娘有孕,不能伺候,便想用景明将乾元帝引到昭阳殿来。只消乾元帝肯拉来,以她与乾元帝十数年的恩爱,未必不能将乾元帝的心哄转来,到时无论昭婕妤生男生女都不足畏。不想乾元帝对着景明起先倒依旧慈爱,只是当景明要乾元帝往昭阳殿来时,乾元帝便想着玉娘上回随口讲的她在沧池边见着景明的话了,因道:“朕怎么听着你不大爱在书房念书?你大哥二哥博士都在朕跟前夸过,你也该用心些才好。”

景明从来叫高贵妃与乾元帝两个宠着,听着这样的话哪里放在心上。依旧缠着乾元帝,要他往昭阳殿来。乾元帝便恼了,令昌盛将景明送回昭阳殿,又使昌盛传了口谕,只说是:“朕的皇子不是叫你拿来邀宠的。”高贵妃哪里受得住这句话,又羞又恼,即气且恨,只恨没个地洞好钻,依旧得领旨,不由怨乾元帝反面无情,更将玉娘恨得咬牙切齿。

因此这回见着徐氏,顿时珠泪如雨,偏乾元帝训她那话,太过丢脸,只是张不开口,便讲了些玉娘如何专宠,霸着乾元帝不许他往别人那儿去的话,又道:“当日我有景明景淳时,也不像她那样!她自己不能伺候,难道也要圣上跟着做和尚吗?圣上竟也肯顺着她,莫不是圣上还怕了她!”

徐氏听着自家姑娘说出这样的话,唬了一跳,连忙上来握高贵妃的嘴:“我的娘娘!我的姑奶奶喂!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怎么好讲。”高贵妃将徐氏的手拨开,哼了声道:“我昭阳殿的话,哪个敢传出去!”到底不敢再说。徐氏就叹息道:“妾当日说,那谢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当时娘娘若除了那谢氏,圣上也不过怪罪几句罢了,还能将娘娘如何了?可如今势已成,娘娘再不好轻易动手,不然倒是便宜了旁人去。”当日她在椒房殿见着那谢氏时,只谢氏那副做派,软绵绵无限风韵,娇滴滴一团俊俏,她个女人瞧着都有些怜惜,况乎男人,当时她便来同自家这个小姑子说过,小姑子只不放心上。当时趁着她立足不稳,就将她压下去,哪里有今日!

高贵妃便冷笑道:“嫂子放心,我也不是那等糊涂的,这话我尽知。我请嫂子来,便是同嫂子商议的。她不是有个哥哥在外头么?圣上才升了他官儿,还是什么吏部选部司的,嫂子请两位哥哥留意,叫她哥哥坏事!一个犯官的妹子,便是能往上去,也有限!”

徐氏听了,只皱眉道:“你大哥哥你也知道,是个闲职。二哥哥在兵部呢,那谢氏的哥哥是吏部的,就是好卖官,只消不是个蠢猪,一时也不敢的。”能考中榜眼,虽有乾元帝看着他妹子份上抬举,自家也不能是个蠢的,徐氏说到这也叹了声。

高贵妃便笑道:“我听着他家眷都未来京呢。”一个男人这些日子来都没个女人在身边儿,只怕打熬不住。大殷朝虽未明令禁止官员女票女昌宿女支,然一个官员真叫人捉着了把柄,御史弹劾起来,少说也是降职除官,何况姓谢的还是个榜眼,更是丢了读书人的脸面,绝难善了。且那姓谢的是乾元帝超拔的,真出了这样的事,何尝不是打了乾元帝的脸。乾元帝叫人这样下了脸面,莫说那姓谢的要倒霉,便是昭婕妤那妖精,也讨不了好。

徐氏听着高贵妃的话,也是心领神会,因笑道:“娘娘这主意甚好,妾这就回去同娘娘的哥哥们商议商议。”高贵妃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把徐氏看着道:“嫂子费心。”徐氏忙站起来道:“妾等身家性命全赖娘娘,为娘娘奔波也是应该的,如何敢当娘娘个谢字。”

少顷徐氏回到家中,就叫了留在家中的丫头秋霞:“老爷回来了吗?”秋霞道:“回夫人,老爷回来过,见夫人不在。换了衣裳又出去了,说是同人吃酒去了,叫夫人自管用饭,不用等了。”徐氏听了,微微点头,倒也不心上。只这一等便等到了入更,高鸿才回来,脸上还带些酒色,徐氏过来接了,一面领着丫头们服侍高鸿脱了外头衣裳,取了家常衫子来与高鸿换了,又取热水来替高鸿擦脸洗手,口中埋怨道:“老爷也太心大了。妾今儿见着娘娘,娘娘可委屈着,对了妾哭了好一会,妾都心疼,老爷倒是放得下。”

高鸿把徐氏看俩眼,将她脸一摸,笑道:“我知道你心疼娘娘。可你也别怨我,你道我去同谁吃酒了?”徐氏又叫丫头去煮浓茶来,自己扶高鸿坐了:“妾哪里知道老爷去见谁呢?老爷说了,妾也有娘娘的吩咐要告诉老爷呢。”高鸿就道:“那你先说罢。”徐氏答应一声,就将高贵妃的谋划同高鸿说了,不想高鸿听着,倒是哈哈笑了几声。

徐氏因问:“老爷这是笑什么?莫非这主意行不得妾倒是以为做得呢。”高鸿便笑道:“我笑到底是兄妹呢。你道我今是同谁在吃酒?”徐氏想了想,就道:“莫非就是那姓谢的。”高鸿就说:“可不就是他。”

原来高鸿高鹏俩兄弟不过是军中的低阶军官,因为高贵妃得宠,受了乾元帝提拔,才一个做得归德将军,一个做得兵部部侍郎,在外头行走,人看在高贵妃同两个皇子的份上,对他们也加以颜色。忽然出了个昭婕妤,乾元帝对她偏爱的厉害,她那个哥哥谢显荣中的那个榜眼便有讲究,更何况入仕不足一年就入了吏部,还是油水最多的选部司,一下就是从五品。因此从前奉承高氏兄弟的,就有转向去奉承谢显荣的。

更何况,昭婕妤愈得宠,便是高贵妃愈不受乾元帝看重,而他们一家子的富贵前途,全系在高贵妃身上,高氏兄弟便是为着自己也不能叫昭婕妤得意下去。昭婕妤在宫里头他们动不着,可谢显荣在宫外,他们还动不着吗?

高鸿同高贵妃两个想的大同小异,高贵妃想的是引得谢显荣去青楼楚馆,好坏他名声,连带着叫昭婕妤也没脸。高鸿倒是做了几年官,想得比高贵妃更深些,女票女昌宿女支这样的事,若是事后描补些,未必不能成个红袖添香,才子佳人的“佳话”,倒不如卖官来得好,只消一桩,撤职查办都是轻的。故此高鸿便有意同谢显荣结交。

虽说谢显荣同高鸿两个原是没什么交情的,且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在朝堂上,文武向来不同道,好在,两个还有个相同之处,便是都有妹子在宫里。高鸿有意亲近谢显荣,便以这个为引子来同谢显荣说话。

起先谢显荣虽也客客气气,可一瞧就是面子情,待得高鸿与他多来往了几回,这才有些熟络,今日便是高鸿做东,除了他们弟兄两个,还有朝中几位官员,当今兵部梁丑奴、吏部侍郎姜文华、左寺丞臣陶朱、员外郎杨茂仁,又来请谢显荣。谢显荣推不得,只得过来吃酒。从来酒桌上最好拉交情,这一顿酒吃下来,高鸿同谢显荣倒是熟悉了不少。

徐氏听着,抚掌笑道:“老爷真真能干,娘娘知道了必定欢喜的。妾倒是有个主意哩,想他谢家做了几世人的生意,家里只怕有钱,哪肯冒险,倒不如依着娘娘的话,带着他往青楼去,教他认识几个红倌儿,哄得他把钱流水一样的花出去,到时再引着他卖几个缺,那才稳当呢。”高鸿听了果然笑道:“夫人最知我。”

他们一家子算盘打得极是如意,却不想谢显荣看着高鸿过来亲近,他又不是个蠢的,自家三妹玉娘在宫内专宠,旁人还罢了,这高贵妃是玉娘进宫前的宠妃,因为玉娘失的宠,她的哥哥如何能同自家交好其中定然有蹊跷。可若真的不同他来往一二,一来只怕要叫人说他眼里没人,二来,同这高鸿来往一二,也能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是以在高鸿高鹏兄弟来寻他时,倒也虚与委蛇一番,这回高鸿摆酒,谢显荣因看梁丑奴同吏部侍郎姜文华都在,倒也不怕他捣鬼,故此赴约。

这一顿酒吃下来,谢显荣愈发觉着高鸿太客气了些,反常即妖,愈发的警惕。

第87章 喜欢

自谢显荣中了榜眼,又授了翰林,谢家次子谢怀德,女婿齐瑱都中了举,至此谢家已算改换门庭.更何况如今他们家在宫里的那个三女儿正得宠,如何得宠呢?那便是进宫不足两年,已从八品秀女升到了四品婕妤,如今正怀着身孕,若是叫她生个皇子出来,日后少说是个郡王,谢逢春便是郡王的外祖父,何等风光显贵,故此谢家隐然已成了阳古城第一家,莫说五服以内的亲眷有来投奔的,便是出了五服的,也有找上门来的。这还罢了,还有本城农户携家带口来投奔的,宁愿做谢家佃户,好免了赋税。谢逢春风光得意,一时就欠了考虑,竟是来者不拒。

谢怀德看着不像,悄悄同谢逢春讲:“父亲好糊涂!婕妤在宫内虽有圣上看顾,奈何上头还有皇后殿下、贵妃等,宫中还有旁人,个个盯着婕妤,巴不得她犯错呢,好将她拉下来。父亲不说替婕妤争些光彩,如今倒是递把柄与人呢。若是宫中贵人拿着这些与婕妤发难,连累了婕妤,父亲后悔不来!”谢逢春听了这话,他本来就不是十分糊涂,也就明白过来,知道若是连累了玉娘,自家也没好处,倒是谨慎起来。

只是谢逢春这些日子倒是又纳了个新宠,姓宋,小名叫做巧儿,比玉娘还小两岁,是阳古城领城丰安城大财主家的庶女,生得中等身材,一张鹅蛋脸,一双水杏眼,也有五六分颜色,正得谢逢春喜欢。

早在玉娘得封才人之后,宋巧儿的父母为着攀附谢家,便想将她嫁给谢怀德为妻。因知道宋巧儿虽有颜色,到底是个庶女,谢怀德大着几岁,虽是次子,倒是嫡出,身份上不大般配,就情愿厚厚陪送嫁妆,许下上千亩良田,十数家店铺。

无奈谢逢春这回倒是拎得清,只觉得玉娘得乾元帝喜欢,日后肯定还能向上的,谢怀德又是个秀才,人又聪明,早晚好中举,高门大户的嫡女娶不着,庶女还能娶不着吗?自然不肯答应。

等到玉娘做了昭美人,宋家攀附之心更强些,打听着谢逢春的正妻马氏一直病着,等闲不出来,余下的两个妾,一个也是病秧子,一个徐娘半老,都不好同宋巧儿比,也就改了主意,情愿把巧儿给谢逢春做妾。谢逢春这回倒是答应了,宋家一样将良田店铺陪送,谢逢春自得了新人,自是将孟姨娘放低些。

便是此时,玉娘因有孕而晋婕妤,乾元帝厚厚赏下金帛玩器,同时谢显荣的信也到了,信上依旧教谢逢春要谨慎,不好亏待了孟姨娘,另又嘱咐说:“勿令孟氏见着外人!”谢逢春也知玉娘同孟姨娘有几分相像,倒是不用谢显荣说,等闲不叫她出自己的院子。这回看着谢显荣来信再次吩咐,更是小心,又嘱咐孟姨娘道:“你要什么,只管与我说,多少钱我都买了来给你,千万不要出门,没的连累婕妤!”

孟姨娘从前把谢逢春看做衣食父母来奉承,见他有新宠也不嫉妒,这回索性笑道:“老爷何必如此,婢妾还能不知道?婢妾倒是有个心愿,如今婕妤有孕,婢妾愿吃长素替婕妤祈福,保佑她一举得男。”谢逢春听了,心中倒也觉得,皇后即无子,玉娘又得宠,若生个儿子,大位也不是想不着的,到时真真的是皇亲国戚,贵不可言,一口就答应了。孟姨娘这一吃素,竟就洗净铅华,在家修行起来,只留了从前的一个丫头在身边,竟是连谢逢春也不见了。谢逢春也劝过两回,只劝不转,又有宋巧儿在,便也就罢了手,只供养起来也就罢了。

又说谢显荣要接冯氏母子们进京团聚,马氏那里只说是“丈夫在京为官,当人媳妇的哪有不伺候公婆的理”拗着不肯答应。无如冯宪是来了两回,同谢逢春长谈了回,谢逢春也就肯了,偏马氏那里还是不理,只哭说:“好容易养个儿子,做了官,不晓得接娘进京享福,只把老婆带了去,这样不孝的东西,也配做官吗?”唬得谢逢春差点打她,只骂道:“你昏头了!你若到了京都,进不进宫?你这脸同玉娘哪里像了!”马氏依旧不服气:“天底下母女不像的也多了,有甚奇怪。”还是谢怀德来劝:“娘可是愿意给婕妤磕头请安?天地君亲,走到哪里可都是先论国法再说人伦的。”这才将马氏哄住了。

因冯氏年轻,一儿一女又极小,不好单独进京,就由谢怀德护送,谢逢春又备了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一半儿是给谢显荣的,一半儿是要送进宫去。

那宋巧儿父母原是为着攀附谢家所以才宁愿把个女儿给年纪同自己差不多的谢逢春为妾,这回听着谢家的女儿当了婕妤,还怀了龙子,更是着紧奉承。看冯氏要进京,倒也送了五千两银子过来,谢逢春都给了谢怀德,又与谢怀德择了吉日上路。

到得吉日,谢怀德拜别父母,带着嫂子冯氏同侄子谢骥,侄女谢阿宁,并丫鬟婆子们就往京都去了,因带了女眷孩子,一路晚赶路早投宿,行程颇慢,直花了四十余日才到了京城。

谢显荣早在城外驿站接着,先兄弟见面寒暄了回。冯氏才由丫头们扶了,过来见谢显荣。

要说谢显荣名利心甚重,为人也有些狡猾,可同冯氏也算得伉俪情笃,久别重逢,四目相对之际,倒也有些心酸。冯氏又将谢骥拉了来见谢显荣。谢显荣赴考时谢骥才得两岁,如今已过去年余,已然不认得谢显荣了,只将谢怀德的腿抱着,不肯叫爹爹,更别说两人的次女阿宁才八个月,正在乳母怀中,更不认得人。

冯氏看着这样,自是鼻酸,很是落了几滴泪,引得谢显荣也伤了心。还是谢怀德劝谢显荣道:“嫂子同阿驹一路也辛苦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也是一样。”谢显荣拭了泪,亲自扶冯氏上车,一行人就到了位于长宁街的谢宅。因谢显荣独个儿在京,虽谢宅有三进五间,倒是大半空着,更没个女眷在,连个收拾布置的人也没有。

冯氏看着谢显荣在京这样朴素,心上感动不提,又将她父亲冯宪在她上路前送来写与谢显荣的信交给了谢显荣。

又说玉娘自得了乾元帝的喜欢,,乾元帝便常宿在她的殿中,别的还好虚与委蛇,只在房事上有些难熬。偏乾元帝在这儿又格外的有兴,与玉娘来说简直是磨折。如今有孕,御医说了节制房事,倒也算意外之喜,玉娘便以此为借口,要请乾元帝往别处去。不想乾元帝只以为玉娘贤德,不肯专美,便笑道:“没良心的孩子,朕哪里对不住你,巴巴地将朕往出赶。旁人巴不得朕过去呢,朕不干犯你便是。”依旧在合欢殿住着。

然而玉娘有孕以来,虽有御医日日请脉,到底心绪纠结,一时觉着孩儿无辜一时又觉着是仇家血脉,若是生下他,爹爹地下有知,未必喜欢,因此看着乾元帝便觉得厌烦,偏还不能露出痕迹来,实在为难。这一为难,旁的还罢了,只在饮食上疏懒起来,如今她正是一人吃两人用的时候,如何当得起这个,便一日日地瘦下去,以至面目清减,肢体柔弱,仿佛风吹即倒,倒是不损颜色,反更见娇柔可怜起来。

乾元帝也见过几个孕妇,几时见过这样的,不由心焦,私下里将御医一个个叫来问,一个说是胎儿过于强盛,导致母体衰弱;一个说忧思过甚,郁结与心,以致三焦失调的,竟是没个定准。因定不了准,这药方子也开不下来,且孕妇用药又得谨慎,故此只好用些温补的,吃下去直如泥牛入海一般,全无效用。

乾元帝不由恚怒,只说白养了这些庸医,竟要治罪,还是昌盛进言道:“圣上若治了这些人的罪,知道的是御医们无能,不知道的,只怕要以为是婕妤恃宠生娇,还请圣上三思。”乾元帝这才罢了,到底还是罚了俸,又说:“若婕妤母子平安,还则罢了,若有万一,休怪朕无情。”御医们暗自叫苦,只得抖擞了精神伺候,一张方子总要再三斟酌才敢开下来,虽说心病难医,好歹昭婕妤没继续消瘦下去。

只玉娘这一不爽快,未央宫中虽不好说人人称快,倒是乐得瞧热闹的多。偏未央宫中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来,只说是昭婕妤这一胎贵重,是以鬼神作祟,遮了昭婕妤五感,此乃鬼神作为,再吃药也是没用的,驱了鬼神便好了。乾元帝正为玉娘焦心,听着这个竟是信以为真,就说:“朕是圣天子,百神庇佑,有朕在,还护不住她们母子吗?”竟是不脱日子在合欢殿歇着了。

要说皇子皇女哪个不贵重?如何非要特特传说昭婕妤这一胎?要晓得从前凌才人生的那个五皇子,虽养在李皇后身边,乾元帝可一直没吐口叫李皇后抚养呢,且皇长子景淳以十三了,尚未封王分府,更不见乾元帝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这样看来以昭婕妤之宠,若她腹中是个皇子,只怕真是贵重非常了。

第88章 破局

昭婕妤腹中孩子贵重的流言传扬开来,看着固然是对昭婕妤母子都有好处,可细细推敲起来,传播这个流言的人可谓其心可诛。

如今乾元帝太子未立,而一说婕妤腹中孩子贵重,皇子生来贵重,而至贵重莫过于太子,这岂不是便是冲着太子位去的?且昭婕妤这一胎纵是皇子也行六,从来太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若要真要谋太子位,那便是说昭婕妤连皇后位也在觊觎。只要乾元帝也动了这样的心思,昭婕妤失宠指日可期,她一失宠,生下的无论男女,都不足为虑。若是乾元帝依旧宠爱昭婕妤,莫说李皇后不能放过她,便是现今有子的几位妃嫔,哪个肯放过这个昭婕妤去。且这样的“贵重”之说,从来最难辩白,也无从辩白,巴巴地去解说,无私也显弊。

虽玉娘在合欢殿少出来,到底也听着了这样的话,她长与算计,只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背后的用意。只这样的传言若真要查,倒是同当日传说皇后去母留子是一个路数,颇有师法故智的味道,就是乾元帝亲自吩咐,也未必能摸着根儿,不过白打杀几个人罢了。

玉娘沉吟了会,便得了主意,因叫了自家合欢殿的太监宫女们都过来,只同他们道:“外头的话你们都听着了,不管哪个到你们眼前说了,你们只不许应承,也不许替我说话,更不许辩驳。”又同合欢殿总管太监金盛与掌事宫女珊瑚道:“若是有人违了我的话,我精神短,不耐烦同他们说话,只问你们。”

金盛是玉娘晋了婕妤后新从内侍省拨过来的,才入宫时在跟在陈奉身边,直呆了七八年才去了别处,为人倒也有些像陈奉,听吩咐不多话的,闻言躬身答应,自领着太监们出去训话。珊瑚到玉娘身边这些日子,看着玉娘从个采女走上来,对着她的能耐深有信心,一样也答应了。

又因玉娘的吃食衣物等都是宫女们操持的,珊瑚又怕诸妃们恐惧流言,借着送吃食衣裳来害婕妤母子,倒是还吩咐了声:“外头送来的东西,除了圣上赏的,一律不许往婕妤跟前送。若是违了我这话,闹出事来,便是婕妤肯放你们过去,也得问问圣上能不能答应!”合欢殿的宫女们哪个不知道乾元帝看重昭婕妤,也看重她这一胎,若真有个差池,自家决计活不了,齐声答应了,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玉娘这里只不搭理,乾元帝依旧象往常那样待着玉娘,传流言的那个仿佛就有些坐不住,过了十来日,就在从前的流言里又添了些内容,便是说昭婕妤如今不能伺候乾元帝,又怕乾元帝叫别的妃嫔笼络了去,故意将这样无稽的流言私下传说,一来为着是为腹中孩子造势,二来,也是借机邀宠,好叫乾元帝因子及母,更将她看重些,好霸住乾元帝不叫他往别处去。

有了这样的话出来,待得乾元帝那日下朝过合欢殿时,玉娘便命人紧闭宫门,不许放乾元帝进来。乾元帝自得了玉娘后,一直和颜悦色,连一句重话也没对她说过,自她有了身孕之后,更是爱护,只把好颜色来对着她,看她关了宫门,也不当真,就命昌盛过去叫门,不想才到了门前,只见殿门一开,珊瑚打里头出来在殿前一跪,回乾元帝说:“婕妤今儿身上不好,不敢将病气过于圣上,请圣上移驾。”

乾元帝上朝前玉娘虽吐了会,倒是没旁的不爽,这会子忽然说生病,乾元帝哪有不急的,就道:“可宣了御医没有?御医说你们婕妤是什么病?朕去瞧瞧。”说了还是要进去。珊瑚膝下挪了挪,依旧跪在殿门前,含泪磕头道:“请圣上移驾。”

乾元帝到这个时候要不明白,也就是个蠢货了,知道玉娘怕是听着宫中那些流言,她素来娇怯,自然受不住,害怕了也是有的。便不理跪在外头的珊瑚,又一指随自己过来的昌盛等,只叫他们不许喧哗,自己大步进去,才到合欢殿正殿,就听着寝宫里头传来声音,听声气仿佛是玉娘身边叫秀云的那个宫女。

那秀云正劝道:“婕妤别哭了,那些人嘴碎要传说什么,您又管不住,何必那些无稽之谈伤心,还拦着圣上不叫进来,白叫人瞧了笑话去,倒像您怕了她们一般。”又听玉娘哽咽道:“她们说我也就罢了,如何说我孩子贵重,非嫡非长,且不知男女呢,哪来的贵重!真真置我母子与水火!”那秀云又道:“她们说什么,打什么紧呢?奴婢说句胆大的,圣上怎么想才有用呢。”

乾元帝听了这话,倒是喜欢,哈哈笑道:“这话说得好,朕有赏。”玉娘猛然一抬头,见乾元帝走进来,一边道:“圣上如何进来了。”一面儿做势起身寻珊瑚,“珊瑚呢”。想是起得猛了,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摔了下去,还是秀云在一边儿扶得快,才稳住了。乾元帝叫玉娘这一动也吓着了,从秀云手上接过玉娘,将她上下打量了回,见她眼儿都有些肿,连着鼻尖都是红的,方才还有些怪她将自己往外赶,看着这个模样,哪里还怪得起来,就道:“朕说过不叫你受委屈的,你为着几句话就将朕往外赶,你这是不信朕吗?”玉娘这才委委屈屈地道:“妾不敢。”

乾元帝只一瞧着玉娘露出了委屈的模样,便不忍与她计较,又心疼她哭得可怜,倒是将她拉在怀里抱了,因道:“好了,好了,朕也没怪你。你有什么委屈不能和朕说呢?只消你说了,朕还能不替你做主吗?真真可笑,朕不过多疼你些,就传了这样的话出来。她们既说这孩子贵重,朕就让这孩子比景淳景和他们都贵重!”后头的话便是为着“贵重”那话发怒了。

玉娘将头搁在乾元帝肩上,轻声道:“妾也不想着贵重,妾只要他平平安安地,妾于愿足矣。”脸上掠过一抹笑容。

原是玉娘听着头一波流言之后,便知有人要与自己为难。旁的流言也就罢了,隐晦地牵涉到大位的流言,难以辩驳。若是贸贸然上前辩说自家不曾肖想过,倒叫人多想。且流言这类,出我的口入你的耳,又没抓着现行,自是难以追根究底。是以玉娘先压制合欢殿的人不许动。一来,若是合欢殿的人在外头辩解“贵重”两字,皇子皇女生来就是贵重的,为着这个辩,自是越辩越错,反叫容易叫人抓着错漏。二则也是为着麻痹那背后的人,以不变应万变,方能转明为暗,叫背后那人暂时按兵不动。

只要对方一缩手,玉娘下头的就好行动。是以有过了些时候,因合欢殿的人不出声,乾元帝依旧宠她,那流言便渐渐淡了下去。玉娘便如法炮制,一样使了人,私下里将传言又添了几句,又往自家身上添了些罪名,这回加上的罪名却是狐媚惑主,可从来狐媚惑主这等事,只消皇帝自家不觉着有什么,且能在后宫说出狐媚惑主这样话的,自是宫中失意的妃嫔。这个流言一传播开来,连着前头那个“贵重”的流言也成了为着争宠而造的谣,只不想乾元帝竟是犯了左性,格外要抬举,也算是意外之喜。

到第二波流言在未央宫中流传之际,陈淑妃便知自己这番图谋白费了,一时猜不准后头那话是谁编排出来的。

只看手笔粗疏,倒像椒房殿那位,若是为着乾元帝没将皇五子交到她手上,使出这样画蛇添足的手段来,倒也不奇怪。至于高贵妃,这回倒不太象她手笔。可她为着拿景明邀宠,叫乾元帝下了脸,倒也有动机,左右她是尝着了“皇后去母留子”这一手段的甜头,这回顺水推舟也未可知。可若是合欢殿的昭婕妤本人,因势利导,反将一军的话,就是好手段好心计!她这才多大,心思就这样缜密,下手果决,更有帝宠,真叫她生个儿子出来,就是心腹大患。

陈淑妃一想着这个,便有些不安,待要探听个虚实,竟有些胆怯,不敢贸然往合欢殿走,想了想,倒是去了椒房殿。

若是在流言初起之际,无论是查还是压,都在李皇后的权柄之内,可李皇后如今一心只在皇五子身上,且自玉娘查出身孕,乾元帝便似得了珍宝一般,将本来就不太在他心上的皇五子忘得干干净净,虽一直在她椒房殿养着,乾元帝却是一直没吐口将孩子放在她的名下。

乾元帝不吐口,皇五子的中宫养子身份便是虚的,又结合了宫中的两波流言,李皇后暗自以为流言所说许是真的,乾元帝正等着瞧合欢殿那妖精腹中是男是女呢。是以李皇后听着流言,不独不查,这装个不知道,由得流言在宫中传扬,只要看昭婕妤的笑话。

因李媛是无宠的皇后,陈淑妃是无宠的妃子,又都是乾元帝做太子时就进了东宫的,有十几年的相处,是以平日倒也说得来。是以这日看着陈淑妃忽然过来,李皇后倒也不奇怪,反笑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第89章 翠楼

陈淑妃来见李皇后,先是行了礼,李皇后赐坐,陈淑妃谢座,见李皇后脸上带些笑容,倒也吃不准她的心思,想了想就把皇五子拿来说话,因道:“妾是来瞧瞧皇五子的,听着黄女官说,都长牙了。”李皇后脸上笑容就和气了些:“都长四颗牙了,米粒大小,就是爱流口水。”陈淑妃便笑道:“小孩子长牙都流口水呢,等长完牙便好了。”

又因李皇后瞧着陈淑妃顺眼,景和又一贯的不冒尖儿,且又有掐尖要强的景淳对比着,李皇后待景和倒也慈爱,又问了景和:“景和也快十二了罢,你也该留心起来了,若是有你瞧上眼的,说与我知道,我也替你留心着,旁的不好说,替你打听一二还是使得的。”陈淑妃不意李皇后竟是说这个,忙站起来谢道:“殿下慈爱。”李皇后只摆了摆手道:“从前我也不在意,自打五儿到了身边,我才知道当娘的心肠。且到底我也是景和嫡母,终身大事上替他操心也是应该的。”陈淑妃又笑道:“总是殿下一片慈母之心。”

因说起了这个,陈淑妃少不得和李皇后说了些儿女经,也就无由说起宫中流言,又看着李皇后露了些倦容,也就起身告退,才走到椒房殿前,就见着昌盛疾步过来,见了陈淑妃,脚下一顿:“奴婢请淑妃娘娘安。”

陈淑妃见人从来客气,尤其昌盛是乾元帝近身的人,更不敢怠慢,因笑道:“原来是昌盛公公。”昌盛也笑道:“不敢当娘娘公公二字,奴婢奉了圣上口谕,往殿下处传一句话。”陈淑妃点头道:“公公请便。”昌盛微一躬身,就往椒房殿里去了,陈淑妃瞧了他背影一回,也转身走了。

到了次日,陈淑妃也就知道乾元帝往椒房殿传了什么口谕。

原是冯氏、谢怀德到了京都,谢显荣便告了三日假,因此乾元帝也就知道了,随口同玉娘一讲。玉娘正愁如何叫高贵妃同李皇后缠斗起来,到底高贵妃家十数年,在朝中也有些人脉,真要和护国公府对上,多少能叫护国公府头痛;只要护国公府一动高家,她才好做下一步。听着这话就有了主意,故意笑道:“妾在家时,嫂子待妾关爱呢。”又有意无意地讲了同月娘不大和睦,还是冯氏从中周旋的话。

乾元帝同自家兄弟们也不太和睦,是以听着玉娘和她姐姐有些矛盾,倒也不奇怪。且人心都是偏的,他如今看玉娘正是无处不可怜无处不可爱无处不合心意的时候,自然觉得都是拿月娘的错。只怕是嫉妒玉娘美貌温柔,是以无理取闹。不想玉娘从来不说无用的话,这样提着月娘与冯氏,一来是知道月娘性情是瞧不得自己好的,若是将来齐瑱做了官,月娘跟进京来,还不定会闹出什么来,预先在乾元帝跟前下个注脚也好;二来,因有冯氏从前待她关爱的由头,只怕不用她开口,只需做几个郁郁寡欢的神色来,乾元帝就能自己提着叫冯氏进宫开解她。

只冯氏还未请诰命,便是请了诰命,谢显荣才从五品,冯氏的诰命是随着丈夫的,一样不得进宫,乾元帝又不好召臣妻入宫的,必然要示意李皇后宣召,李皇后那样恪守规矩的,又不喜自己,要她网开一面,只怕要答应她些什么才好说话。

果然乾元帝看着玉娘偶尔露出些郁色,当着他的面又是若无其事的模样,显见得是不愿意他知道的,因不肯逼迫玉娘,就叫了珊瑚秀云等来问。

玉娘在珊瑚秀云等跟前也是露了思念家人的口风的,又不曾禁令他们不许说,且禁令了,乾元帝问话,她们也没不说的理,故此都回说:“婕妤说进宫快两年了,也不知侄儿是个什么模样,她进宫前,那孩子还不会走路呢。”

乾元帝听了,只以为玉娘如今自己也有身孕,格外想着孩子些也是有的,果然亲自问玉娘:“若是玉卿寂寞,只管叫了你嫂子来陪你说说话儿,你那侄儿还小,带进宫也无妨。”玉娘听说,便故意道:“妾听说,我大殷朝凡三品以上外命妇还好请了殿下懿旨入宫的,妾嫂子还没诰命呢,就是有诰命也才五品,使不得的。”乾元帝便笑道:“法外施恩也是有的。”玉娘更推道:“虽说律法不外乎人情,可也不好为妾使殿下为难。”这话儿在乾元帝耳中就成了“就是能法外施恩,可皇后也会为难我的。”

虽说乾元帝可径直令李皇后宣吏部选部司郎中谢显荣之妻冯氏入宫,可到底乾元帝想着玉娘这一胎辛苦,有家人时常陪伴总好些,若是强令了,只怕日后生出事端,反倒不美。所幸将李皇后一心要的给了她,左右那孩子养在她身边也这些日子了,虽无中宫养子之名,也算有了中宫养子之实。是以叫昌盛去传了口谕,令李皇后抚养凌才人所生的皇五子,又以李皇后的名义宣了谢显荣之妻冯氏进宫。是人都瞧得明白,叫李皇后抚养皇五子,不过是乾元帝为着叫昭婕妤的娘家人进宫而安抚李皇后罢了。可到底皇五子有了中宫养子的名头。

果然便如玉娘所料,高贵妃听着怒气勃发,一来嫉恨乾元帝这样偏心,哪个女人不能生孩子,独这个昭婕妤这样多事!二来,较乾元帝偏心玉娘更叫高贵妃警惕的,是皇五子如今名正言顺归了李皇后抚养。中宫养子,还怕朝中没趋炎附势的小人来奉承吗?!在两桩事中,高贵妃更看重后头个,到底玉娘腹中是男是女且不知道呢,只也不肯轻易放玉娘过去,便捎信给嫂子徐氏,叫她抓紧动作了。

高鸿与谢显荣这些日子,走得更勤快些。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谢显荣为人皮里秋阳,知道高鸿必定有所图谋,索性将计就计,顺着高鸿的意思,两个人竟走动起来。倒是冯氏不知道谢显荣意思,知道高鸿底细后,还悄悄劝道:“老爷同他交往,千万小心着,别连累了婕妤。”谢显荣笑道:“你也太小看为夫了。我们家富贵虽不靠在婕妤一人身上,到底婕妤是我嫡亲妹子,我还能对不住她吗?”

原是谢显荣在翰林院时,同僚们都爱做个清贵不流俗的模样,暗里多有觉着他那个榜眼不实的,虽不至于当面儿就说破,可相处中多少有些端倪。谢显荣到底也是读书人出身,总有些不顺心,不想到了吏部,四部之首,同僚们看惯了人情世故,倒是觉得谢显荣即有那么个妹子,自家又不是蠢货,前途尽有,对他倒也客气,就是背后的酸话也没有了。更有乖觉点的,看着高鸿同谢显荣示好,还悄悄提醒一二,谢显荣到得此时,才真真晓得了有个宠妃妹子的好处。

又说高鸿看着同谢显荣渐渐走得进,吃酒听曲儿的,都不避讳,竟是称兄道弟起来。高鸿只以为谢显荣到底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多少市面,上了他的当。是以听着乾元帝为了召谢显荣妻子进宫陪昭婕妤说话,将个皇五子给了李皇后养,就要给昭婕妤些颜色瞧。

这日从衙门里出来,就拉着谢显荣要去听曲儿,谢显荣原是推辞的,高鸿只笑嘻嘻地把眼斜着他:“愚兄听着贤弟的夫人到京了?莫不是贤弟惧内。”这话一说,谢显荣愈发觉得高鸿不怀好意,便笑道:“从来好汉惧内的也多,不独小弟一个。”高鸿就笑道:“你一读书种子,哪里算得上好汉。”只拖着谢显荣道,“那女子唱得好曲儿,只卖艺不卖身的,不辱没你。便是尊夫人知道了,也不能怪你。”

谢显荣叫高鸿纠得没法,只得跟随身小厮松青说了声,自己跟了高鸿往东城去了,七拐八弯地到了一条僻静的街道前,见一道窄巷,白墙黑瓦,零星开着几扇小门。高鸿便使小厮去卿卿家拍门,少刻,门一开,就出来个使女,脸圆而眼大,正是曲儿。

曲儿见着高鸿先是一笑,一转眼见着谢显荣眼生,倒是一愣。高鸿就笑道:“去准备了,这位可是今科的榜眼谢大人。”曲儿又将谢显荣看了眼,满脸是笑地引着两人进去。

谢显荣起先还未察觉,待得进门,见庭院虽小,却是陈设静雅,心知这里是个暗门,口内不言,心中更是加了警惕,随着那个使女曲儿进得房门,小曲奉上茶来,又放下房内的帘子。只听得帘内铮铮调弦声,过得片刻,就听人唱了一曲儿,倒不是寻常红粉香艳曲调,其词曰:

蛩吟罢一觉才宁贴,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何年是彻?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爱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人问我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且虽是女声,又带些沙哑,倒也有些风格。

谢显荣能中得榜眼,虽有乾元帝青眼的缘故,到底本人也有才,听着不觉精神一振。

高鸿那里冷眼瞧着,见谢显荣有些入港,故意同曲儿道:“这唱曲的仿佛不是你姐姐,倒是哪个?”小曲就笑道:“这是我家姐姐的干妹子,唤做翠楼,因姐姐前些日子伤风了,嗓子疼,谢大人又是稀客贵客,这才出来的。”高鸿故意道:“曲儿都唱了,就请出来一见罢。”曲儿笑道:“高老爷为难奴婢了。翠楼姐姐原是不唱的,今儿已破例了,只高老爷即说了,奴婢替高老爷问一问罢。”说了转身进去。

只听着帘子后有轻轻说话声音,片刻之后曲儿复又出来,含笑道:“翠楼姐姐说盛情难却,还望高大人,谢大人不要嫌弃她容貌逊色。”说话间,里头就走出个二八年华的女子来,生得腰细身长,柳眉秀目,也是个美人态度。高鸿就把谢显荣瞧了眼,果见谢显荣脸上就有惊诧之色。

第90章 买妾

谢显荣见着从屋内走出的女子,起先不过是瞟一眼,因觉着眼熟,仿佛哪里见过,不由自主地又瞧了眼,竟而惊觉眼前这个女子的面目同宫内的婕妤竟是有四五分相似,或是说与家中的孟姨娘像足了七八分,脸上就露出了惊诧之色。在谢显荣看来,只以为这高鸿故意找了个同婕妤面貌相似的妓家来羞辱自己,一时间又羞又恨,朝着高鸿瞧了眼。

高鸿又不曾见过玉娘,哪里知道眼前这个翠楼同夺了他妹子宠爱的昭婕妤相似,只是来卿卿这里吃酒的时候偶尔遇着,那时翠楼还叫着调儿。高鸿还拿着她的名字同卿卿调笑,说是:“你一个曲儿、你一个调儿,卿卿和哪个未成曲调先有情来着?”卿卿倒也不以为意,就便将调儿的来历大约同高鸿说了回,不过是一时怜悯罢了。

说起来调儿也是个秀丽佳人,前头在那个粗汉子手上受了些磨折,以至容颜憔悴,到卿卿这里之后,吃得甚好,也不用做许多活,慢慢地就调养了过来,待得高鸿第二回见着调儿,已俨然是个美人。彼时高鸿正想着要拉谢显荣下水,谢显荣到底是一榜探花,寻常庸俗脂粉自不能入他的眼,这调儿生得秀丽单柔,举止也娇怯温婉,倒象个良家,仿佛是天赐下来做成他的一般,就中意起来,频频拿言语去哄骗调儿。只说调儿似个故人,不忍她在这里吃苦,要引个贵人与她。又说那贵人自己是朝中新贵,年才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家里又富有,只得一个妻子远在家乡,若是贵人喜欢她,纳了她为二房,同人家正头夫妻又有什么两样?

调儿性子单纯,在卿卿这里又看了些迷眼的“富贵”,便受不得清冷寂寞,叫高鸿说得心动起来。高鸿便使卿卿调理调儿,教她唱了几支曲子,又教了她梳妆打扮,更将名字改为翠楼,取自唐人王昌龄的《闺怨》中那句“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近日翠楼曲调学成,高鸿亲自试了试,无论人品还是态度果然都是个招人疼的。这会他倒是改了主意,与其诱使谢显荣卖官,不如先送个内宠到他身边,也好挑唆得他内宅不和。再有谢显荣若是真纳了翠楼,有了翠楼在中调和,他同谢显荣岂不是更亲近些?日后要挑唆谢显荣做些事儿,内外合应,也更容易些。是以今日高鸿便引着谢显荣往卿卿这里来,有意将翠楼送到谢眼前,果然见谢显荣一见佳人脸上就失了镇定。

高鸿见状,便凑过来同谢显荣笑道:“愚兄可骗你不曾?这翠楼姑娘唱得可不是那等香艳俗调,尤其她卖艺不卖身,还是个女身呢,也算得出淤泥而不染了。”说到女身两个字时,格外将声音压低了,脸上还挂了些笑容,瞧在谢显荣眼中,自是刺目。

谢显荣定了定神,只装没瞧出那翠楼同婕妤相像,转头同高鸿笑说:“高兄这样夸赞翠楼姑娘,莫不是想纳为如夫人?”他口中玩笑,心头却是鹿撞一般:若真叫高鸿纳了这个翠楼去,他夫人是时常进宫的,哪日带在身边进了宫,与婕妤便是好大一场羞辱,若是再将她背景那么一传,婕妤如何还能见人!

若不是送个人给谢显荣,好拉拢他,高鸿倒还真舍不太得将这娇滴滴的调儿放过去,听着谢显荣这样讲,也就顺口哈哈了两声,就道:“家有悍妻,家有悍妻。”谢显荣听着这话,又朝那翠楼看了眼,见翠楼的眼光也朝自己溜了过来,一见自己看她,忙将眼光又转了开去,心中就有些不耐烦,只高鸿在一边儿虎视眈眈,只不好露出痕迹来。

高鸿看谢显荣同翠楼两个眼光动来动去,只觉得这谢显荣看似正人君子,果然也是个寻常男人。寻常男人哪有不喜欢美人儿的,何况还是这样娇怯怯的美人儿。高鸿的心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妻子徐氏提着那昭婕妤时说的那段话:“倒是披着一张美人皮,说话行动都软绵绵娇怯怯地,说话大声一些都要吓着她一般。可那心思千回百转,又狠又毒,只委屈了我们贵妃娘娘,那么一个说是说,笑是笑的爽利人,怎么能是她对手。”

高鸿见谢显荣又溜过眼去瞧翠楼,只以为他对翠楼有意,就哈哈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想尊夫人才进京,愚兄原不该扯你过来的,一会子尊夫人发怒起来,倒是愚兄的不是了。”说了倒是要走。只他这一番作态,谢显荣是心虚的人,愈发的以为高鸿是故意将他带了来这里,好叫他见一见同婕妤相像的一个妓家,只忘了,高鸿虽是高贵妃的哥哥,却是进不去内宫的,即进不去内宫,又如何见得着婕妤。

因高鸿要回去,谢显荣便也留不得,随着高鸿一起出来,这回是翠楼同曲儿两个将他们送到门前。谢显荣走在巷口时还回头瞧了眼,为的是要认门,可看在高鸿眼中,自以为谢显荣中计舍不得那翠楼,自是暗暗得意。

谢显荣到家,冯氏来迎,带着丫鬟们服侍谢显荣更衣,才伸手触着谢显荣衣襟就叫谢显荣将手握着了:“你们都下去。”冯氏只以为谢显荣情动,脸上一红,轻声道:“老爷,骥儿还没睡呢。”谢显荣却是手一扯,将冯氏抱在怀中,在她耳边道:“夫人,这回要劳动你了。”冯氏含笑啐了谢显荣一口:“老爷胡说什么呢?”

谢显荣道:“我想了许久,这事非夫人不能行。”冯氏见谢显荣说得慎重,断不似情动的模样,又挥退了房中服侍的人,便知道这事许不好对人言,因道:“老爷有话请说,妾必当尽力。”谢显荣就将高鸿今日引了他去哪里,见着什么人都与冯氏说了,又轻声道:“那人与婕妤相像,若是落在高鸿手上,带了进宫,婕妤脸上如何下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