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叫马氏与英娘一人一句得也说得心动,只怕顾氏不肯答应,英娘掩唇笑道:“到时由父亲母亲说去,他们齐家如何敢得罪承恩侯。”这话说得母女们都是一笑。

又说谢逢春叫佩琼那番话说得对马氏心结更深,若不是有圣旨在,连着她都不太想带进京,如何肯带月娘。还是英娘仔细劝道:“父亲也知道妹妹脾气,再不肯忍气的。若是您和母亲在,还有您们好说几句,如今您和母亲都进京去了,若是妹妹同姻伯母闹起来,如何收场?反叫人说咱们家得意猖狂倒是累了娘娘清名。倒不如您带着妹妹进京,有您看着,妹妹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谢逢春听了这些这才答应,亲自同齐伯年说了,齐伯年见谢逢春开口也不好回绝,只能答应,月娘看着不同顾氏打别,自是欢喜,不想进京后,堵心的事儿也不比在阳古城少,第一桩便是要进宫叩见昭贤妃。

第128章 王妃

要说乾元帝赏了爵位同宅子与谢逢春,与冯氏来说虽她在外头行走,人都高看她眼,可也有桩坏处,那便是婆婆马氏也要一同进京。马氏来也罢了,做人媳妇的总要伺候婆母,且马氏为人虽势利心胸狭隘,却也是知道好歹的,倒是不怕。可从阳谷城来的信上说月娘也要一块儿来,冯氏不禁犯愁起来。月娘性最直,眼皮子又浅,在京都这个地方举目都是富贵人的地方,只怕一张口就得罪了人去,自己还不知道。

待得谢显荣晚间从衙门回来,冯氏先请问了谢显荣用过晚饭没有,谢显荣道是在外头吃过了,冯氏又叫上茶,看着谢显荣吃了盏茶,这才将信与他瞧了,又道:“旁的也罢了,二妹妹那性子老爷也是知道的,她可不似京中这些女眷,一句话总要转几个弯,她哪里是人家的对手,旁的也罢了,只怕平白地给贤妃惹祸。”谢显荣也有些头疼,只不好当着冯氏的面儿埋怨自家父母,便道:“左右她才进京哪个也不认识,也不会有人递帖子请她,若是她要跟了你出去,你只叫她来问我。”

冯氏听着这话虽还是不放心,却也无话可说,只得到时再做打算了,就搁在了一旁,又就将儿子谢骥拿出来讲:“都会背‘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了,还说要背给爹爹听,无如撑不住就去睡了,还请您明儿早些回来罢。”谢显荣一笑道:“只看衙门里事多不多。”冯氏又问:“小殿下将满月了,圣上恩典,许妾进宫坐宴,你看给小殿下备什么礼好?”

听着冯氏问起宝康公主满月宴,谢显荣脸上才有了些笑模样:“凭什么是宫里不能有的,贤妃也不是个会挑理,你自己瞧着办就是了,只别送吃的。”冯氏答应,又笑叹道:“不是妾这里多嘴,都是一个爹生的,二妹妹与娘娘性子也差太远了,一个但凡说话就叫人替她愁;一个就太小心了,看着便叫人心疼,两个均均也就好了。”谢显荣轻哼了声,道是:“糊涂,这也是均得的?”一时看着已交亥时因谢显荣明儿还要上朝,就叫了热水来,夫妇俩梳洗了上床安歇不提。

转眼便是宝康公主满月,也是玉娘受封昭贤妃后头一回在如人前露脸。因玉娘这个贤妃前还有个封号:昭,是以看着是贵淑贤,实则这个贤妃比之贵妃也不差什么,是以一个满月宴,宫中内外命妇齐聚,其中齐王妃施氏也在人群中。

这位从前曾风光无限,众星捧月般的齐王妃,因着乾元帝不喜齐王的缘故,贺喜的命妇们中内命妇们少有人与她说话,便是外命妇们,也不过同她打声招呼便走开了。只齐王妃比齐王能忍耐些,任凭身边人来人往,只端坐在自己座次上。若是有人与她说话,齐王妃一样笑着回应,若是无人理她,她就只管慢慢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茶,脸上也瞧不出不耐烦来,倒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模样。

正吃第二盏茶时,就看着殿门前太监宫女们人影晃动,先是四个宫女手持长柄销金香炉走了进来,而后又是捧着拂尘、绣帕等物的太监们鱼贯而入,再后便是李皇后叫左右宫娥扶持着进来,虽是一身庄重,脸上却是不辩喜怒,身后一左一后落后三步跟了两个宫妃,左手那个年纪与李皇后仿佛,云髻高挽,长眉描画入鬓,琼鼻丰唇,体态风流,正是高贵妃。

高贵妃右侧那位妃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体态娇柔,顾盼之间流眄生姿。身上粗看不过是件妃子常服,也不见大打扮,可在座的哪个不是锦绣堆里出来的,只看她衣裳用料便晓得,这可是熟手工匠一日只好织一寸的云锦,再看她位次便晓得,必是今日的正主儿昭贤妃。

齐王妃这是头一回见着昭贤妃,不免多看了几眼,玉娘见有人瞧她,一样转眼过去,将齐王妃看了。说来若是真玉娘泰半不识得齐王妃,而沈昭华却是见过齐王妃几回的,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口角边掠过一丝笑影,又若无其事地将脸转了过去。

一时满殿的外命妇们齐齐起身,对着李皇后拜了下去,李皇后身侧的黄女官谕曰:“免礼。”而后李皇后升座,高贵妃与昭贤妃在她左右分坐了,外命妇们这才落座。

李皇后瞧了瞧昭贤妃,嘴角一动,听着玉娘生了个公主,李皇后自是庆幸,虽乾元帝将这四公主百般偏爱又如何,到日后不过是汤沐邑封得肥美广大些,难不成还立她为皇太女不成。而后她听着母亲唐氏这两回进宫,说着朝中有几位亲贵大臣因看乾元帝太过宠爱昭贤妃,只怕将来昭贤妃生个皇子出来,引得后宫长幼失序,兄弟阋墙,已有意请乾元帝立皇五子景宁为太子。只消乾元帝这会将太子立准,便是日后叫昭贤妃生个皇子出来,想谋大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只看乾元帝与齐王便知道。是以李皇后这些日子对玉娘倒是不如何气恨,当着内外命妇的面,愈发地端出副母仪天下的风范来,缓声道:“今儿是你们母女好日子,你只管放开些,很不用拘礼。”

玉娘微微笑道:“是,妾谢殿下慈爱关切。”李皇后缓缓点了点头,又转向下头的内外命妇们笑道:“可惜公主睡了,不然就抱出来叫你们瞧瞧,那孩子可是会生,面目像圣上,偏又和圣上一日诞辰,也怨不得圣上疼她,连我都忍不住多疼她些。”

李皇后这番话只说着“公主”,有意无意间将封号宝康两字略去,又说着公主像圣上和同圣上一天诞辰的时,叫人听着倒象宝康公主之所以得宠,全是为着这两桩的缘故,倒是将昭贤妃略去了,大有皇后体统,一时内外命妇们纷纷称诺。

虽高贵妃嫉恨玉娘夺了她的宠爱,可相对于乾元帝的宠爱,更叫高贵妃刺心的是徐氏椒房探视时告诉她知道的事,愈发心痛景淳平白遭李皇后护国公夫人陷害了,不然一个已长成的皇长子也未必抗衡不过才二三岁的皇后养子。是以听着李皇后这番话,忍不下气来,脸上强笑道:“是呢,圣上也说宝康公主生得巧。”

李皇后听着高贵妃咬着牙说“宝康公主”,自然不喜欢,就道:“好了,今儿是你贤妃妹妹的好日子,你多喝几杯罢。”高贵妃手上扯着帕子,脸上强笑道:“是,妾也是替贤妃妹妹喜欢。”说了将桌上的那杯梨花白一口喝尽了,心中愈发将李皇后恨得切齿。

上首皇后与贵妃间这一场小小的纷争片刻即散,莫说内外命妇们没留意,便是留意了也不敢露出痕迹来,倒是风波不兴地过去了。陈淑妃坐在玉娘下手倒是瞧个明白笑盈盈地喝了口酒。

这等酒宴,李皇后不过略坐了会就起了身,又向玉娘要起身送她,还关照了几句,只说是:“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你只管松快松快,不用拘礼。”玉娘这才答应,依旧恭立着目送李皇后出去,这才依旧坐下,因见齐王妃又看了自家一眼,心上一动,便向身后的珊瑚道:“扶我去更衣。”珊瑚答应,同辛夷两个一起过来将玉娘扶起,到殿后更了衣,出来时就推着有酒,要在外头散散,才走了没几步,果然见着齐王妃带了侍女也走了过来,见着玉娘倒是先站下脚:“昭贤妃。”玉娘微微颌首:“齐王妃。”

齐王妃便道:“我今日进宫,一来是给宝康公主贺喜,二来也是探望探望万贵太妃。时辰不早,想来万贵太妃也等急了,就先去了,昭贤妃勿怪。”说了领着侍女们从玉娘身侧扬长而过。

玉娘因问:“万贵太妃不是在礼佛吗?如何齐王妃好去见她?”珊瑚闻言便笑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是咱们圣上仁慈,因万贵太妃一心为先皇礼佛祈福,怕齐王挂念,故此准齐王妃一年探视两回。”玉娘听说,回头又瞧了眼齐王妃,见她身影纤薄瘦弱,亲王妃服饰压在她身上,倒有些不堪重负的模样,心上忽然一动。

又说谢逢春一家算是迁入京都居住,阳谷城的谢府中除着搬不动的都封存了,余下的金银玩物细软都装了车,又将大半的家仆也带了上路,是以车队也是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东安州的知州也是个懂事的,只怕谢逢春这支车队打眼,倒是遣了百十来人的一支卫队护送。

谢逢春不是头一回上京,这回因有承恩候的名头,走的官道住的驿站。虽他是因裙带得来的爵位,小官小吏们固然十分奉承,而正经从科举上出身的不太瞧得起他。可只要不是糊涂透顶、莫名其妙要挣个清名的迂儒,也不会来故意为难他,面子情尽到也就罢了。饶是这样,也比谢逢春从前行商进京时倒也便宜许多。

天明赶路,黄昏投驿倒也便宜安静,不过形程慢些,路上足足花了月余才到京都。

谢显荣带着谢怀德、齐瑱都在城外长亭等候,看着浩浩荡荡的车列过来,前头的引路牌上写着:承恩候谢,知道是自家人到了,忙迎上去,先给谢逢春马氏叩首问好。

谢显荣在京做得这俩年官,养移体居移气,早养出了一身的气派,谢逢春看着大儿子这般出息体面,早堆了一脸的笑,双手拉着,满口说着好。又看次子谢怀德同在家时一般的面目俊秀,举止潇洒,也喜得伸手去拉,再看女婿齐瑱,虽一样是个俊秀少年,可一想着他同自家女儿相见生厌,偏月娘还在身后的车上,就觉着头痛,可又不好不理,只得也伸出手去要将齐瑱扶起,却听得月娘的声音道:“爹爹,娘,可是大哥哥来接我们了。”

齐瑱听着月娘的声音,脸上的笑就淡了些,当着谢逢春的面儿也只装听不着,只请安道:“岳父岳母一路辛苦。”他这一开口就叫车后的月娘听着了。

月娘听着齐瑱的声音,起先有些喜欢,就要掀帘子,转念想着齐瑱待自己十分冷淡,从前两家门当户对自己尚且不受他的气,难不成如今做了侯府千金倒要奉承起他来了?便又坐下了,只等着齐瑱过来见她。不想片刻之后,车队又缓缓前行,只不见齐瑱过来,月娘自气得咬牙。

待得看见承恩候府钉有拳头大铜钉的朱漆兽头大门,门上更高悬匾额,上书五个金漆大字:“敕造承恩候府”时,月娘脸色才和缓了下来。

第129章 侯府

片刻到了一所庭院前,明三暗五,粉墙青瓦,福字窗格,便是马氏正房了。一时轿子停稳,冯氏先过来将马氏扶下轿子。

因知道马氏今日到,房里早烧了地龙,又摆有火盆,马氏一进房就觉得暖意融融,又将屋子看了回。因是新布置,屋子不免空了些。好在冯氏知道马氏脾气,一应摆设都朝热闹里布置,是以看着也不冷清,马氏脸上有了些笑,在铺着锦褥的罗汉榻上坐了,就问冯氏:“你妹妹府屋子你收拾好了吗?”

冯氏将月娘瞥了眼,见月娘侧身坐在马氏身边,微抬着下颌,背挺得笔直,脸上露些矜持,就微笑道:“收拾好了,在后头的留芳院,风景是极好的,待会儿媳妇亲自引妹妹去。”马氏听着月娘的屋子风景极好,先是喜欢,转而想着,即在园子深处,倒是不大好叫女婿齐瑱同住了,不然传出去不太好听,一时踌躇起来。

不待马氏说话,门帘子一动,冯氏的丫头进来,先给马氏与月娘见礼,又过来与冯氏道:“太太,牙婆来了。在花厅候着呢。”

冯氏听说,就转向马氏:“母亲,媳妇想着如今咱们家地方大了,家里带来的人怕不够使,所以叫牙婆领了些小丫头来,母亲过去掌掌眼可好?”马氏听说也就点了头,端出个老太太的气派道:“你年轻不经事儿,挑丫头,顶要紧是个眉眼干净,这等眼滑的头一个不能要,轻则不肯老实干活,挑轻怕重的,重则勾搭爷们儿,咱们过去看看吧。”

众人一时出了门,由冯氏领着向西一转,经过一道月亮门,过了石桥,又见一座倒座庭院,院子里站了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身上穿着酱色长袄,梳着溜光的低髻,插着银钗,眉目和顺,身后齐刷刷站着二十个十来岁模样的小丫头。

妇人见着冯氏扶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生得一张方脸,论起眉目来也端正,只嘴唇儿抿得紧,她是惯走高门大户的,一见马氏这个模样,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于的,忙过来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候夫人了,果然是一身的气派。奴钟氏给夫人请安。”一面说着就福了福身。

马氏听着这牙婆一口就叫出自己身份,眼角就露了些笑意,口中却道:“你这等口乖的人,我也见多了,若是带来的人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少不得打回去。”钟氏笑容满面,又道:“您放心,若是不好的也不敢往您眼前带,不然不是污您的眼么?”随着马氏进房时又见扶着马氏的月娘,看她眉目与马氏有几分相像,便知道这位必是侯府千金了,可又是妇人装扮,转念一想也明白了,自家爹爹做得侯爷,可不要回娘家来沾回光,她倒是个十分乖觉的,又笑道:“这位定是贵府上的千金了,这身气派可不和夫人一样么?”这话说得月娘也有了些笑容。

冯氏轻轻咳了声,向钟氏道:“将人带进来罢。”钟氏答应了转身出去,片刻就将小丫头们四个一批四个一批领过来与马氏瞧。

马氏将女孩子们看过,虽然又高又矮,有胖又瘦,倒都是些面目端正的,又随意问了几句,也是口齿清晰,倒是有些喜欢,又问月娘:“你喜欢哪个?”月娘依在马氏身边,随手点了两个,马氏也选了四个,这才同冯氏道:“你也挑两个罢。”冯氏就笑说:“媳妇人很够使了,等着日后不够使再说罢。”就叫丫头带着钟氏到外头与侯府长史立文书结算身价。

月娘看着事毕,正要叫冯氏带着她去留芳院,就听着外头脚步响,片刻之后就有个七八岁的小厮脚步匆匆地进来,进得门来双膝跪倒:“夫人,大太太,贤妃娘娘赏了东西下来,内侍已到了厚德堂,侯爷请您们快过去呢。”

冯氏听说忙道:“知道了。”又同马氏道:“母亲,我们快过去罢。内侍面前,不好轻忽的。”马氏听着内侍两个字,倒也来心生警惕,忙道:“是。是。”按着冯氏的手随着小厮就出了门,月娘看着马氏冯氏两个着忙,心上不忿,原想呆在屋子里等着马氏回来,到底想知道玉娘送的什么,也就跟了上来。

到得厚德堂,见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内侍持着拂尘站在堂上,谢逢春等人皆垂手肃立。冯氏忙扶着马氏过去。

原是冯氏接着谢逢春与马氏来京的信儿就请见了玉娘,将谢逢春何时到京,来了多少人都告诉了玉娘知道,是以谢逢春等人到家不久,玉娘的赏赐跟着到了。

一时看着人到齐,金盛一甩拂尘,从袖中抽出一折子来,在手上展开,念道:“昭贤妃赏承恩候:酱色貂皮袍一件、青缎灰狐皮袍一件、银执壶一对,每件重二十一两、银痰盒二件,每件重两八钱、紫檀座、青玉瓶一件、画嫦娥奔月五扇云母屏风一座。”待得念完,又笑盈盈地道,“娘娘说了,这屏风请侯爷细细赏玩。”他念一样就有个小太监将东西捧进来与谢逢春瞧,念到屏风时,谢显荣格外多瞧了几眼。

待得念完,谢逢春叩首谢赏,金盛又问:“候夫人何在?”冯氏忙将马氏轻轻一推,马氏只得膝行挪向前:“在。”金盛又念了一串儿赏赐:“金荷连螃蟹簪一对,金手镯四对,羊脂玉手镯一对、妆缎四匹、大卷八丝缎四匹、大卷宫蚰四匹、大卷纱二匹。”一样是念一样,小太监捧进来一样,马氏跪在地上听着倒也喜欢,念毕一样谢赏。

金盛继问:“齐谢氏何在?”月娘听着唤自己,忙道:“在。”金盛念道:“金芙蓉花簪二枝,嵌南珠二颗、金镶珊瑚顶圈一围、象牙梳一柄。”念完就将折子递到一旁的谢显荣手上,这才一甩拂尘,过来行礼,又堆了一脸的笑道:“咱家合欢殿内侍总管金盛见过侯爷候夫人。”谢逢春听着金盛身份哪里敢受他的礼,忙出双手去扶,又笑道:“内侍万勿多礼,娘娘可好?小殿下可好?”金盛就笑说:“回侯爷的话,娘娘产育小殿下时颇吃了些苦头,圣上都急了,好在佛祖保佑,母女们平安。”马氏就在一旁念了声:“阿弥陀佛。”金盛将马氏看了,也笑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月娘听内侍已同谢逢春马氏寒暄起来,不由上前两步道:“你这就念完了?金盛是何等样人,只听月娘说话就猜着了一两分,这位怕是在问“你这就念完了?就这么多?”这真是见过眼皮子浅的可没见过这样浅的,想贤妃在家时对着这位怕也没少头痛,当下微微笑道:“念完了。”月娘脸上涨红了,待要再说,却叫谢显荣一眼扫过来,不敢再说,只低头扯了帕子不出声。

叫月娘这一扰,金盛也呆不下去,就要告辞,谢逢春与谢显荣,谢怀德,齐瑱等送到福厚堂前,金盛笑道:“侯爷留步,咱家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谢逢春忙笑道:“内侍请说。”

金盛微微点头,将眼角朝着月娘一瞥:“这样的话传在外头,可是要叫人笑话的。若是为着娘娘好,还劳烦侯爷多少训诫几句。”金盛这话一说,谢逢春虽的老面皮脸上也有些红,弯下腰连连称歉,又从袖中取出个红封来要递在金盛手上,金盛哪里肯收,正推搡间,就听着福厚堂中传来月娘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总瞧我不入眼,不必借着这事儿笑我!你也知道说是自家姐妹,自家姐妹就送这么点儿,还要我跪下磕头!”金盛听着冷笑几声道是:“好一个自家姐妹,受教了。”将谢逢春的手一推,转身就走。

谢逢春再站不住脚,脚下飞快地回去,到了福厚堂中,看着月娘眼眉微微立起,正瞪着齐瑱。原是齐瑱看着月娘这副模样,一时忍耐不住,过来道:“娘娘与你虽是自家姐妹,如今也是君臣有别,你这样成何体统!”哪晓得月娘一来恼着在驿站时齐瑱没来与她说话;二来自觉自家如今身份高贵,是以不肯受齐瑱的教训,出口顶撞。

齐瑱瞧着月娘这模样,怒道:“简直不知所谓。”月娘哪里知道她的话叫金盛全听了去,还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看着她如今做了娘娘都奉承她,瞧我不入眼罢了。”话音未落,脸上已着了一掌,却是谢逢春过来了。

谢逢春把月娘指着道:“你这个畜生,你若是嫌娘娘赏的少,明儿进宫谢赏你就不必去了,省得你拖了一家子陪你一块儿死!”

谢逢春盛怒之下出手,打得月娘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耳中隆隆做响,倒是吓得哭不出来了,便是马氏在一旁也叫谢逢春这一怒唬着了,看着月娘模样到底心痛,不禁埋怨道:“月娘是把话说茬了,好在是自家家中,也没甚大碍的,你如何就打起人来了,还打得这样重。”说了又要去拉月娘,反叫月娘一把推在一旁。马氏全无防备,哪里站得住,脚下踉跄,险些摔倒,还是冯氏见机得快,忙将马氏扶着,又看月娘已奔出福厚堂去了。

第130章 引子

月娘这里奔出去,谢怀德同谢逢春交代了句,也要跟出去。谢逢春犹自怒道:“你管她去死!”马氏哭道:“月娘便是不懂事儿,也是你亲生骨肉,哪有当爹爹的这样看自己孩子!”谢逢春听说反更怒些,戗指点着马氏道:“都是你整日里宠她,才养成她这样糊涂不知进退!还当着这是阳谷城吗?你同我去告诉她,再这般糊涂,我就叫人送她回阳谷城去!你当娘的不舍得教训,就找个狠得下心的来!”马氏叫谢逢春骂得又羞又愧,即埋怨着月娘不懂事儿,又恼谢逢春当着一屋子的儿女辈也不给她留脸面,脸上又红又涨,拿着帕子拭泪。

谢显荣虽也怪着马氏将月娘纵坏了,看着马氏这样,到底也不忍,过来劝道:“父亲息怒,月娘那里且慢理论,金内侍已将话都听了进去,这会子只怕已见着了娘娘。他到底是合欢殿的人,再没有为着我们欺瞒娘娘的理。”想了想又说,“娘娘在家时性子和顺,也肯容让月娘,想必不会为这事儿发作,只明日母亲进宫谢赏之际,也要与娘娘分说,赔几句不是的好。”

马氏想着玉娘进宫前那些手段,可说声色不动,一击而中,心上就有些怕起来,一面拭泪一面去看谢逢春:“若是娘娘还生气呢?”冯氏只道:“娘娘福泽深厚,哪里会在这里计较。只是也不可再了。”马氏听说,虽中心惴惴也只得罢了。

谢显荣看着马氏这样,到底是亲娘,心有不忍,因同冯氏道:“你先扶母亲进去,将宫中事好好儿与母亲分说分说。”冯氏答应了,过来将马氏扶了进去。

又说,自乾元帝赏下承恩候府,收拾得之后,谢显荣与谢怀德都搬进了承恩候府。齐瑱倒是还留在谢显荣原先的住处,这会子看因自己几句话就闹得这样,虽不是自家过错,到底因己而起,到底尴尬,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转身告辞。谢逢春倒是留了几句,无如齐瑱从前就不喜月娘,如今看着她这番做派,更不入眼,很不愿同她共处一处,哪里肯留。谢显荣心知勉强不得,且还有要事与谢逢春说,故此反帮着齐瑱劝说了几句,谢逢春也只得罢了。

待得齐瑱出去,谢显荣以写谢恩折子为由将谢逢春引到书房,这才与谢逢春道:“父亲看可留意着娘娘赏的屏风?”谢逢当时将搁在堂中的屏风仔细,紫檀木架为底,云母为框屏风上画得的是嫦娥奔月的故事,画上嫦娥衣带当风,倒也是名家手笔,只这样的东西拿来赏与马氏、冯氏都合宜,赏与谢逢春未免不大合适。

谢逢春便问:“可是这屏风有名堂?”谢显荣因提起笔,铺开一张宣纸,落笔写道:“云母母;嫦娥奔月,嫦娥者女娘也;屏风者挡风也。”谢逢春瞧了,先道:“或许娘娘并无此意。”又想着月娘如今的做派,越发的糊涂了,这样的性子放在外头,可不是要惹祸。只得叹息道:“就照着娘娘的意思做罢。”想了想又说,“只明儿进宫谢恩是免不了的,你母亲去就是了,月娘那个孽障就不用去了,免得生出事来,当面儿惹得娘娘不快,倒是难收场。”

谢显荣也是意思,自然答应。转身出来回在自己房中,待要关照冯氏几句,却不见冯氏人影,等了好一会子才听着门外衣裙悉嗦,又见茜红绣富贵竹的门帘子一动,冯氏走了进来,脸上颇有些怒气,见着谢显荣在,这才收敛了怒容,到底挤不出笑容来,只说是:“老爷回来了。”

谢显荣同冯氏夫妇俩个颇有些举案齐眉的意思,看着冯氏不快,便叫房中伺候的丫头们都退出去,自己过来拉了冯氏到桌边儿坐了,因问:“可是母亲哪里给你话受了?你也知道母亲的性子,听过便是,很不用往心里去。”

冯氏听了这话就冷笑道:“左右我是破落户出身,哪里配得上你们侯门大户呢,受几句话也是应该的!”说了眼圈儿一红,落下泪来。谢显荣便递过帕子去,皱眉道:“哪个这么说的?”冯氏伸手接了,把眼泪拭了:“母亲到是没说什么,只是月娘。她以为她从前得罪过我,这些日子我时常进宫,必然在娘娘跟前说了她许多不是,故此娘娘才不待见她,正扭着母亲,要母亲替她做主呢。”

谢显荣听了,脸上也阴沉起来,只在今日之前,到底是嫡亲兄妹,谢显荣对月娘心中还有些愧疚,是以看着谢逢春说要带了她一块儿进京也没说什么,可叫月娘这样一闹,就将愧疚之情扫了个干净,冷笑道:“到是会抬举自己。她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人特意为难她。”

冯氏是个乖觉的,听着谢显荣这话,知道他也恼了月娘,越是如此倒越不好再说,也免得画蛇添足,便道:“母亲倒还公正,只说妾不是那样的人。”谢显荣就将冯氏的肩头拢了,笑道:“好了,咱们家娘娘倒是个明见万里的,知道月娘性子,今日特意提点了,不叫月娘往出走动,我们只管遵着娘娘令谕便是了。”

因冯氏家清贫,嫁妆单薄,进门后月娘就待她不怎么恭敬,这回更是话里话外提着她父亲是个削职为民,永不叙用的犯官,是以冯氏听着玉娘不愿见月娘的意思,心中称意,便道:“妾想着明日进宫谢赏,将四妹妹也带着罢,到底四妹妹在孟姨娘膝下也养过。”说来这四姑娘云娘在生母余姨娘死后就叫谢逢春放在了孟姨娘身边,而后虽孟姨娘一心礼佛倒还带着她,照拂周到,只这回举家进京,这才离了孟姨娘随着谢逢春进京。

谢显荣倒是无可无不可,只问:“母亲知道吗?”冯氏便叫了秋实过来,使她往马氏处走一回。秋实片刻即回,答到:“夫人说,只怕四姑娘年纪小,规矩上差了,平白惹祸。若是太太觉得无妨,带着便带着。”

到得次日冯氏先往卫姨娘处看着云娘起床,亲手替云娘梳洗打扮了,拉着云娘的手到了马氏房前。丫头们看着冯氏来了,纷纷过来请安,又打起帘子请冯氏进去。

进得房内,冯氏脸上的笑就淡了,却是月娘也在,想是昨儿留在了马氏房中,一会子一家子要进宫,只留下月娘一个,以月娘性子哪肯罢休,马氏又是一贯宠月娘,只怕就要出事儿。

冯氏正愁,就听马氏道:“你二妹妹脸上有伤,今儿就不跟我们过去了。只有几句话我也要嘱咐你。”冯氏听说,微松了口气:“母亲请说。”马氏将冯氏打量了眼:“你嫁来我们家这些日子,月娘待你如何,你心上也该明白。她虽性子急些,却是个有口无心的,心上还是敬着你这个大嫂的。”冯氏听着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话,心中虽有气,却是不敢辩驳,只笑道:“母亲说得是。”

马氏点了头又道:“昨儿你妹妹那句玩笑话,那个内侍没学与娘娘知道还罢了,若是学与了娘娘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总该知道怎么说话,大郎可是最心疼这个妹妹。”月娘坐在马氏牀边,手上玩着梳子,听着马氏这番说话,抬了头同冯氏一笑。

冯氏听着马氏说谢显荣最疼月娘心中一晒,脸上依旧做个恭顺的模样,温声答应。马氏这才由冯氏伺候着梳洗,按品大妆,临镜而照,自觉也是一身气派,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模样来,只道是:“别叫娘娘久等了。”率先走出门去。

又说昨儿金盛领着玉娘差使往承恩候府走了一回,虽早知道昭贤妃娘娘出身不高,家中人许不太有体面,还是开了回眼界。承恩候本人与侯夫人还罢了,虽是抖抖索索,大面上倒是没差。只那个齐谢氏几辈子没见过好东西一般,竟嫌着娘娘的赏赐少,还咋咋呼呼地嚷了出来。这样的事便是金盛不说,可一块儿到承恩候府的小太监还少了?自有人为着献殷勤跑去告诉昭贤妃知道。与其叫人说了,倒不如自家先说。

是以金盛就将月娘言行举止与玉娘说了,又劝道:“娘娘别怪着奴婢多嘴,那齐谢氏眼皮子浅,脾性又急,若是放着在外走动,早晚替您惹出事来。您走到这位置多少人看着呢。”

玉娘微笑道:“我那二姐姐自来就是这性子,我倒是惯了。只难为你倒是真替我想着。”金盛就笑道:“奴婢自到了合欢殿,生死就都是娘娘的人了,自然要为娘娘鞠躬尽瘁。且不瞒娘娘说,只凭着合欢殿的腰牌,就是出入未央宫,外头守门的军士和黄门也是客客气气的,这可是靠着娘娘才有的体面。”

玉娘听了金盛这番说话,也不禁笑了,正要说话,就见辛夷进来,脸上有些不耐烦,见着玉娘才收了,行了礼回道:“娘娘,赵才人求见。奴婢说看您歇着呢不见客,可她说她替小殿下做看几双小袜子,奴婢不敢自作主张,还请娘娘示下。”

第131章 相见

玉娘愈发觉着这赵才人有趣儿了,倒是来了些精神,坐直了身子,又将赵才人上下打量两眼,回头叫道:“珊瑚。”珊瑚听叫,几步出来:“娘娘。”玉娘将下颌朝着赵才人一扬:“赵才人有趣,赏她。”珊瑚笑道:“是。”转身就取来一对儿金宝莲花簪来,就搁在赵才人装小袜子的锦盘里,予玉娘看了眼,走到赵才人跟前,将锦盘奉上,赵才人只得谢赏。

玉娘就道:“你是个有趣儿的,我得空召你来陪我说说话,去吧。”

听着玉娘这些话,赵才人脸上露了些欢喜之色,答应道:“妾谨尊娘娘吩咐。”就捧着锦盘退了出去。

赵才人出去时,恰夜茴捧了盏枸杞金丝枣燕窝过来,将她瞥了眼,过来笑道:“这也是个有成算的,仿着咱们娘娘打扮呢。”辛夷过来接了,笑啐道:“就你眼尖,当谁瞧不见呢。”转身奉送在了玉娘面前。

玉娘伸手接了,口角也露了些笑影来,当着正主儿的面仿着她打扮,这行径可谓浅薄了,可要真浅薄了,有如何能在她面前说出那几句话来,前后不一,这人可不是有趣的很吗?

玉娘吃了两口燕窝,又同金盛道:“明儿取一匹五丝缎与赵才人,就说赏她针线功夫好。”

乾元帝过来恰听着玉娘这话,就笑道:“哪个针线功夫好?”一时间合欢殿中服侍的诸人跪倒接驾,玉娘也将手上的青白瓷绘墨出水莲盏搁在一旁的紫檀四足高几上,起身相迎。乾元帝只道:“免。”过来亲手扶住了玉娘,两个携手坐下。乾元帝细细打量了玉娘脸色,见她眼角眉梢比他早上上朝时舒展些,心上喜欢,就笑道:“你看着哪个手上针线功夫好,直接要到你这里服侍便是。”

玉娘就笑道:“是今儿有个赵才人,特特给阿琰做了几双小袜子,花纹儿绣得精美极了,妾看着就喜欢。想她没带过孩子不晓得,不到两个月的孩子,娇嫩着呢,只好穿松江三棱细布的,还得细细揉了,再煮过几回不伤皮肤的,她那样绣工精美,只好看着罢了。只她这样送了来,虽话说得呛人,倒是一片好心的,妾先是赏了对金簪给她,后头想想,她是个才人,分例上有限,就叫金盛再送匹五丝缎与她。

玉娘这番话说得花团锦簇,仿佛夸着赵才人,可细辨起来,里头倒是有些蹊跷,乾元帝又惯是个多心的,一手揽着玉娘的肩,一手将玉娘那只尖尖松松的玉手握在掌心,细问道:“怎么个呛人了。”玉娘就道:“也没什么,不过表了回忠心。”便将赵才人没得过天花等话都学了回,果然看着乾元帝眉头动了动,知道他也起了疑心,只做不知道,故意又说:“说来妾今儿赏了许多东西出去。”

乾元帝听着这句,哈哈笑道:“你赏谁了?又赏了什么?可是要我贴补贴补?”玉娘便瞧了金盛眼,金盛弯腰过来,将玉娘赏谢逢春夫妇的单子双手奉上,乾元帝接过看了,就在玉娘鼻子刮了下,笑道:“真是学坏了,知道拐着弯儿要我赏东西了。”就叫昌盛。

昌盛在合欢殿外候着,听着乾元帝叫忙进来,先见过乾元帝又给玉娘请过安,垂着双手肃立在一边儿,就听着乾元帝道:“赏承恩候乌木座汉玉仙山一件、紫檀座玉磬一件、赏承恩候夫人上用绫十匹、青玉瓶一对。”昌盛喏了声,正要退下传旨,就听着乾元帝又说,“左右承恩候夫人明儿要进宫谢恩的,东西先搁你们娘娘这里,明儿叫你们娘娘给下去罢。”

乾元帝直接赏下去是乾元帝赏给承恩候的,而通过玉娘的手再赏下去,这便是乾元帝看在玉娘的份上赏的,虽是转了个手,这是替玉娘脸上增辉,玉娘正要起身谢恩,乾元帝将她按着笑道:“罢了,空空的一个谢字我可不要。”玉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乾元帝:“那圣上要什么呢?”乾元帝俯身在玉娘耳边说了几句,玉娘的脸上立时红了,斜睇了乾元帝眼。乾元帝叫玉娘这一眼看得情动,直恨不得立时抱了玉娘共入鸾帐同赴巫山,偏宝康公主睡醒了,保姆听着乾元帝在,抱了宝康公主过来请安,乾元帝只得撒手,到底心上不足,看玉娘掩袖而笑,先俯在她耳边道:“你还笑,晚上再收拾你。”这才起身从保姆手上接过女儿。

宝康已将两个月,较自出生时已张开了许多,眉目清楚,脸盘儿仿佛和乾元帝脱了个影儿一般,唯有眼睛,眼仁极黑,眼裂又长倒是像足了玉娘。是乾元帝抱多了,宝康到着乾元帝手上一点子也不闹,红彤彤的小嘴儿还张了张,倒象笑了笑一般,乾元帝看着喜欢,转与玉娘笑道:“你瞧瞧,阿琰会笑了。”

宝康出生前,玉娘心上也是怕过,只怕这个孩子不像她也不像乾元帝,倒似了她的外祖父去,待得宝康出生,看着她眉眼同沈如兰没半分相像,这才放心。只看着宝康越来越似乾元帝,玉娘也是滋味难言,一面儿到底是她亲生骨肉,为着她吃了许多苦头,如何不疼,又是自己进宫是为着复仇的,看着宝康肖似乾元帝,不免不是很敢亲近。所幸乾元帝心疼玉娘这一胎怀得辛苦,生产时更是险些出事儿,只令她好生养息,倒是不许她多操心,是以看着玉娘不大亲近宝康,只以为玉娘是听着他的话,也不大在心上。

可这会乾元帝亲手抱着宝康与玉娘看,玉娘一瞧着几乎一样的大小两张脸,脸上险些笑不出,到底知道乾元帝性情,怕他起疑,只故意道:“阿琰可没笑给妾看过呢。”乾元帝果然不疑心,只笑道:“小心眼的孩子,这醋也吃。”又同宝康道,“好孩子,与你娘笑一个,省得她吃醋。”

宝康也不晓得是不是听明白了小嘴儿张了几张“呀呀”了几声。玉娘叫宝康这一叫,眼圈儿顿时红了,就从乾元帝手上接过襁褓来。乾元帝哪里晓得玉娘这番心思,看她眼红,只得哄道:“好了,乖孩子,你是当娘的人了,叫阿琰看见你哭,长大了笑你。”

玉娘只强笑道:“妾哪里哭了。”又将宝康看了看,心头也慢慢地软了。还是乾元帝怜惜玉娘身娇体弱,在生产时伤了身未全复原,怕她抱久了手酸,从她手上接过宝康递回保姆手上:“好生照应公主,不许大意。”保姆抱着宝康蹲身领旨,低头退出去。乾元帝因看玉娘盯着保姆瞧,就将玉娘拢在怀中哄道:“你好好地将身子将养好了才好多看会孩子。”玉娘身子微微一僵,又松了下来,靠在乾元帝怀中点了点头。

说来乾元帝也殊为不易,他正当壮年,玉娘又是他心爱的,难免情热。可自打玉娘受惊伤胎之后,一直素着,好容易熬到如今,楚御医吐口说有房事也可只是要节制,便开了禁。只不敢肆意,到底尝了回滋味,也是心满意足。第二日早晨,乾元帝醒来低头看着怀里的玉娘,经了昨夜,只觉得玉娘较之从前更加动人,虽依旧是纤腰一握,胸前却是丰盈有余,更兼肌肤洁如积雪,细腻柔滑,拊不留手,心中爱极,恨不得将人揉进心口才好。又看玉娘睡着,玉山倾倒云护香封,赏鉴了一回才起身,先沐浴更衣,又吩咐说贤妃身上不大好,不用去给皇后请安了,自己略用了几口早膳,又回来看了看玉娘,这才出合欢殿上朝去了。

昨夜乾元帝虽只要了一回,可到底玉娘身子还虚禁不住,先昏睡过去,待得醒来,早是红日射窗,乾元帝早不见了人影。一旁伺候的宫女们看着她张开眼,早取了寝衣来,围在牀前服侍着玉娘披衣起身。净房里头已备好了药汤,宫娥们簇拥着玉娘过去沐浴,玉娘在药汤里泡了一会才缓过神来,这才起身更衣。

在玉娘梳妆时,珊瑚过来道:“娘娘,承恩候夫人与谢安人已到了,正在前殿候驾。”原是玉娘做了昭贤妃之后,冯氏也因谢显荣得了诰命,如今已是安人了。

玉娘听着马氏到了,眉梢微微一动,她素知马氏为人最是势利胆大,这样的人给几分颜色便要作反,可只要将她压制住了,倒也不敢如何。只如今只怕还仗着母亲的身份呢,若是给了脸,日后怕是要闹出事来,故此要煞马氏性子,只叫宫娥慢慢服侍她梳头更衣。又传了早膳,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香汤漱口,这才缓步出来。

这时马氏已灌了半肚子茶水,已等得有些发急,奈何殿中侍立着许多宫娥太监,马氏再是性急不耐,也不敢出声,就拿眼瞧着冯氏,意思是问你以前进宫她也是这么叫你等的?冯氏知道玉娘这是晾着马氏,只有装个不明白,故意道:“母亲勿急,咱们进宫来一路上何等的体面,这可都是瞧在娘娘的脸上,您可别忘了娘娘如今的身份。”

到底合欢殿中地龙烧得热,又搁有两个大炭盆,马氏是穿着全套侯夫人的冬季命服,又不好脱的,等了这会子已热得很了,鬓角都见了汗,正是忍耐不住的时候,就看着后殿走出昨儿到承恩候府颁赐的内侍金盛来。

但见金盛将马氏扫了眼,把拂尘一甩唱道:“昭贤妃娘娘到。”

第132章 遇见

马氏听着这声忙抬了去头去看,便见玉娘叫宫娥们簇拥着从后殿出来,珠围翠绕,彩绣辉煌,虽还是一样的面目,一眼看过来,眼角眉梢带些威光,哪里还是在家时气象,倒是不用人招呼,已站起了身。

金盛见玉娘出来,便朝着马氏,冯氏,云娘三人喝声:“拜。”马氏略略迟疑,瞧着冯氏已然拉着云娘跪倒,也就随着跪了下去拜倒在地,金盛又道:“再拜。”马氏心中正要再拜,就听着女孩子的声音,道是:“娘娘谕旨,免。”就有人过来将马氏搀起,将她扶在一边,却是不叫她坐下。

马氏待要拿着母亲身份说两句亲热话,就听玉娘道:“母亲勿怪,身在宫中,规矩所至,也是不得已。”就将她到口的话又堵了回去,只得笑道:“娘娘说得是。”这也是临进宫前,冯氏怕马氏举止失措连累玉娘,千叮万嘱了宫中规矩,马氏倒也肯听从。

赐坐上茶毕,玉娘才叹道:“我进宫这些日子,常挂念父亲母亲,只恨不能相见。幸喜圣上隆恩,赏与父亲爵位宅邸,使我们母女得以相见,父亲母亲也要长念圣上恩德,谨慎行事,万勿辜负了圣上一番美意才好。”

马氏虽是个刻薄势利的性子,也不是糊涂到底,听着玉娘这话,知道她要扮个贤妃贤女样儿,便赔笑说:“娘娘吩咐,妾不敢忘。”又说:“妾也时常念着娘娘呢,母女们热拉拉分离了这些日子,当娘的哪有不心痛想念的。”又从袖子里抽了条帕子出来假意儿拭泪。

因有马氏这番说辞,玉娘说不得也将帕子遮了眼,做个哭泣的样儿来,身边服侍的宫娥们一看着她拿帕子,立时围过来哄劝,一时众星捧月一样。马氏几时见过这幅情景,倒是捏着帕子忘了哭,又转脸去看冯氏,冯氏有意要马氏知道玉娘得圣意甚深,故同马氏轻声道:“圣上不忍娘娘哭。”

一个“不忍”多少意思在内,马氏也就恍然,虽知自己这个便宜女儿得宠,却不想得宠若此,圣上连眼泪都不许她掉,一时倒是喜欢起来,也亏得她还知道身在宫中,脸上笑容一闪而逝。

玉娘叫人一劝也就收住眼泪,这才问马氏家中诸人情况,待说到月娘时,到底是马氏心爱的女儿,就将谢逢春的嘱咐放在了一边,道是:“好叫娘娘知道,月娘要陪她丈夫念书也进了京。她也想娘娘您呢,只可惜不能进宫,妾临出来前,月娘还巴巴地送到门前,叫妾替她给娘娘磕几个头。”

玉娘听着马氏多提着月娘,哪里不知道她心思。说来玉娘虽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不至于为些许小事儿便记了月娘的仇。只月娘这人的性子太浅,眼里心里只有她自己,几时看得见事,容得了人?若是叫她在外间走动,无事也要生出事来,平白的拖累人,便只做不知道,因看着冯氏身边带了个五六七岁的女孩子,一身红锦衣,领子袖口上都出着白风毛,小小一张瓜子脸,瞧着同余姨娘有几分相像,便知道是云娘了。

玉娘进宫前余姨娘失足将自己跌死,云娘就由谢逢春抱给了孟姨娘佩琼养育,也算是谢逢春照拂佩琼了。这会子看着云娘,又想起冯氏曾说,一家子进的京,唯有孟姨娘留在家中礼佛,不知这云娘如今养在谁的身边,旁人还罢了,卫姨娘却是不行。这人外存忠厚,内藏奸诈,叫她养了去,必然多生事端,故此笑道:“这是四妹妹了,我进宫前她才会说话呢,这会子都这么大了,倒是个好模样。过来我瞧瞧。”

冯氏听着玉娘问云娘,忙将她往前轻轻一推,悄声道:“莫怕,上头那个也是你姐姐呢。”云娘叫佩琼养了两年,佩琼是个果断的性子,即养了云娘便也真心相待,佩琼在谢府又是有体面的,是以云娘的日子倒是比在余姨娘身边时好了许多,倒叫佩琼养得大方了许多。她年纪虽小,也晓得美丑,先就觉着上头那个一身锦绣辉煌的女子十分好看,又言语温柔,心中爱慕,这会听着自家大嫂说这个也是她姐姐,立时就喜欢起来,珊瑚来搀她时就抓着了珊瑚的手,走到了玉娘脚前。

玉娘将云娘的手拉着,笑盈盈地问了云娘几岁,可识字不识字,平日爱吃什么,听着云娘说爱吃蜂蜜核桃玫瑰糕,掩了唇笑道:“这个容易。”就使秀琴往小厨房去走走一遭,叫他们现做。

马氏见自己讲着月娘,玉娘恍如不闻一般只叫了云娘过去说话,絮絮说了许久不说,更叫小厨房先做蜂蜜核桃玫瑰糕来,就知道玉娘很不愿意提着月娘,不由疑心着是那个叫做金盛的太监在玉娘跟前说了小话,有意分辨几句。说来马氏这一世见过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东安州知州,虽与金盛一般品秩,只金盛虽是个太监,却是久在深宫,见着的除了乾元帝便是王公大臣,日常天久,养移体居移气的,倒也养了身气派出来。马氏看着他板着脸,便有些心虚,迟疑了会,到底不敢开口,却拿眼去看冯氏,只望着冯氏替月娘说几句,冯氏却是笑吟吟看着玉娘云娘两个,只不拿眼看过来。

又说云娘原是不记得玉娘的,只看她貌美温柔才肯亲近,这会听着玉娘叫给自己现做蜂蜜核桃玫瑰糕来,愈发觉着玉娘好,就将身子靠在玉娘腿上,张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玉娘,倒像只小猫儿。玉娘便开始是做样,这会子倒也有些喜欢了,轻轻抚着抚云娘的头,笑问:“你可听你姨娘的话?”

她这话出了口,冯氏立时明白,玉娘这是要问孟姨娘,顿时将身子坐直了,只拿眼盯着云娘,却听云娘皱了小眉头道:“在家时听的,可我姨娘要礼佛,不肯跟爹爹进京,如今还在老家呢。”又张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玉娘道:“姐姐,云娘想姨娘了。”竟就扯着玉娘袖子哭了起来。

云娘这一哭,珊瑚,辛夷杜若等只怕她闹着玉娘,都过来要拉,叫玉娘止住了,却听玉娘道:“孟姨娘即在阳谷城,四妹妹跟着谁住?”冯氏早在云娘哭时就站起了身,听着玉娘这话,就回道:“回娘娘话,卫姨娘带着呢。”玉娘颦眉道:“我记得我进宫时,卫姨娘尚未有所出,她如何带得好四妹妹。”

冯氏这才恍然大悟,什么疼惜云娘,什么避了月娘不说,都不全是实情,不肯叫卫姨娘将云娘养了去也是真有的。细想倒也是有因的,余姨娘虽是自家失足跌死,到底孟姨娘也脱不了干系,卫姨娘又叫孟姨娘欺压了这十数年,难免衔恨,要云娘养在她身边,多半儿会将余姨娘的死归咎在孟姨娘头上。到时,一面是卫姨娘的抚育之情,一面是生母余姨娘之死,只怕孟姨娘就要有个死仇。到底玉娘是孟姨娘所出,嫡亲骨血,虽不能认她,自然不肯看着她吃了亏去。

冯氏想在这里,忙笑道:“娘娘说的是,是妾等疏忽了。若是娘娘放心,四妹妹日后便跟着妾罢,妾必定好生教养,不敢叫她糊涂了。”

玉娘听着冯氏这般说话,知道她明白了,也就点了头,又转向马氏笑道:“好叫母亲喜欢,昨儿圣上听着父亲母亲到了,也赏了些东西给你们,东西就搁在我这里,你们瞧瞧。”说着看了金盛眼,金盛就将昨儿乾元帝赏的清单念了回,又有小太监将东西搬了过来,叫马氏冯氏看了。

马氏原先见玉娘要管云娘下落,却不肯问月娘好坏,有些不喜,待得听着玉娘这番话,先是与冯氏一块儿跪倒谢恩,又拿眼去看那座玉山。见那座玉山足有四五尺高,通体洁白莹润,精工雕琢得山峦层层,处处分明;楼阁亭台,错落有致,足见精美,顿时喜笑颜开,满嘴夸道:“这都是仰赖娘娘恩德。”玉娘笑而不答。

一时小厨房里将现做得的蜂蜜核桃玫瑰糕送了过来,玉娘叫拿个食盒与云娘装了,又同金盛道:“你使几个老成的将圣上赏的这些与承恩候夫人送回去。”马氏与冯氏听着这话便立起身来,珊瑚也将云娘带回冯氏身边,三人拜退。

待得出了合欢殿,马氏瞧着身后几个小太监抬的玉山、玉磬、玉瓶,脸上止不住的笑,便是在云娘说着:“今儿这个姐姐仙女一样,可比二姐姐好看多了,又和气。”时也不恼,只笑道:“你也知道好看不好看吗?”

一行人走了一会,就听着身后有人道:“前头是谁?淑妃娘娘在此,还不闪开些。”

冯氏是知道陈淑妃其人的,看着光风霁月,性子却是深沉,玉娘叫黑猫扑,十有八玖是她的手笔。虽玉娘顺势而为将李皇后与高贵妃扯到了一起,到底吃了次不大不小的亏。听着是她,忙站下脚步,又将马氏拉着,一行人闪在一边。

片刻只见一个持着拂尘的太监走在最前,身后跟了四个宫女,各自捧着罗帕、拂尘、而后便是四个小太监抬了一顶暖轿,轿帘深垂,轿边又有四个宫女随行。暖轿行到冯氏等人身侧时忽然停住了,就看个宫女看过来,脸上笑盈盈地道:“原来是谢安人,那这位一定是承恩候夫人了?”

说话的正是陈淑妃身边的璎珞,冯氏见她开口,也只得笑道:“正是妾等。”随着冯氏的话,就见璎珞将轿帘子一打,露出里头的陈淑妃来,云髻高挽,带着昭君套,身上裹着墨绿底绣翡翠色菊花缎面水貂皮的大氅,生得长长的脸儿,柳眉秀目,杏靥桃腮,神色温柔,虽是年纪稍雅,也看得出年轻时是个温柔佳人。

见陈淑妃露了形容,冯氏只得引着马氏与陈淑妃问了安,陈淑妃端坐在轿中,脸上露了些笑容,道是:“原是承恩候夫人在此,夫人年长许多,若是知晓是夫人,我也不能叫夫人让路。”

马氏只觉得这位陈淑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兜了好几圈,就有些忐忑,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冯氏身后让了让。还是冯氏笑道:“娘娘尊贵,自然是要请娘娘先行的。”陈淑妃脸上一笑,又说:“承恩候夫人这是要回去了?”

第133章 端倪

待得陈淑妃一行去得远了,冯氏这才起身,先将马氏扶了起来,再给云娘擦眼泪,又哄了她几句,看着云娘收了眼泪,这才同马氏道:“母亲,想是淑妃娘娘自家只有儿子,看着女孩子就喜欢,没什么的。”说着又捏了马氏的手,马氏这才定下神来,也挤出笑来:“能得淑妃娘娘喜欢,也是云娘的福气。”婆媳两个互相搀扶了向着宫外走去,方才的欢喜得意已去了许多。

陈淑妃与马氏冯氏的这段说话,是当着秀云的面的。秀云待得将马氏冯氏送出宫门,立时回来见玉娘,就将陈淑妃的那段说话学与了玉娘知道,又道:“娘娘,奴婢看着淑妃娘娘这番做派,只怕是要生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