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了。”

“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勉强了,想做什么就去做,江山想给谁就是谁。天下在你的手里。”他艰难道,话音刚落紧紧蹙了眉,身子旋而一陡,栽了下来,*向我,而我却承不住他的重量。

我以为他累了,鏖战多日,他早就该体力不支。直到他倒下去,守在他身后几个红着眼圈的侍卫让我疑惑了,四下张望,看到被几个侍卫团团围住的庞戬,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染红了的双手,我恐惧了,我不敢去想。

那支箭,就在我走下城楼时,庞戬于暗中悄悄张弓对准我的那支箭,此刻就立在陆泓的身后。他纵身下马,疾步走来,用大麾护我于身下的那一刻,也替我迎下了那支箭。现在箭身穿透他的肺腑,他却依然在浅笑着喋喋不休。

“我和她一直很想在城郊建一个茅屋,屋前要种桃林。容家三个女人,惜月是牡丹,你是海棠,她则是桃花。”他痛得直咬唇,“不过,我就喜欢桃花,都说桃花俗气,可我偏觉得她脱俗。”

我想告诉他别说了,颤抖着手不敢去拔他身上的箭。

他的力气越发微弱,颤抖着手伸过来,我忙托住,展开他的手心,竟是一枚粉碎的棋子。

“我做到了,告诉她,我做到了。”他笑着,唇际颤了颤,赫然阖眼。

我握着碎棋子的手紧了又紧,泪,仓皇而落。

雨渐渐大了,他身下的血汇聚着,流淌而去,混着千万战士的血,不知流向了何方…也许那个地方有成片的桃林,满园的芬芳…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手握天下

庞戬迎上我凄厉的目光,此刻,我执弓以对。我想要以一箭穿心发泄心中的恨意,想要他死千万回以换陆泓的重生。

庞戬突然笑了,“以此得到了天下,你值吗?”

执弓的手竟在颤抖,我缓缓放下,亦对上笑意,“如此冠冕堂皇的死法,你值吗?”

他的唇边猛然一陡,笑得僵硬,我却笑意更浓,把弓递回给身后的杨维,“我不杀你,不代表你不会死。”

说罢转身离开,杨维几步跟上,我知道他要说他以命人将宫城团团围住,如今皇帝的和解之意已跃然纸上,只是对于这份没有任何忏悔之心的降表我不肯接。

我要去接一个人了,他在对岸站了太久,凝望了太久,亦痛了很久。

我和他之间相隔的金桥缓缓放下,他疾步走来,连马都没有牵,几乎是跑着。他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只是跑向城下车上静静沉睡的陆泓。他的哥哥死了,那个自小陪伴他在东宫长大的手足,就这样死在了他眼前,只隔了一座江,他却握不到他。也许,陆泓倒下的那一刻,他心里在嘶吼,比谁都痛。

我再看到她,她依然疯癫如常,埋身花丛中捉着虫蚁,一身浅蓝色的裙衫泥泞不堪。我走过去,临着她蹲下身子,一手撩开她凌乱的额发,轻拭了沾泥的脸颊,缓言,“他留了东西给你…”

她毫无反应,手下一快,捉到了一只白虫,兴高采烈着手舞足蹈。我忙握上她的另一只手,她看着我眼中的泪也只是愣了愣,一把甩开我的手,沾着泥浆凑上我的脸,为我拭去唇边的泪,“不哭,乖,不哭。”

我握着那枚碎了的棋子,展开她的手,把碎片一粒粒放在她手中,我感受到了她微微的颤抖。芰荷捧着棋子的碎片,猛然放至口中,狠狠的咀嚼,直到磨破了嘴,嘴角渗出血迹。她哭了笑,笑了哭,边一手拭着唇边的血,一边道,“他是不是走了?!”

她悸动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个清晨安静下来,她只说想见我,她净了脸,化了妆,不再满脸憔悴。我走了几步,却听她开口,“我早上一醒来,突然记起了一个多年前的故事,想讲给你听。”

临着桌边坐下。并不*近她。怕乱了她地情绪。静静地听她说了下去。

“很多年前。家里来了个女人。她是父亲娶进来地第三个小妾。很奇怪地女人。不爱说话。无论母妃怎样对她。她都冷言冷语。后来有一天。那个女人肚子里地孩子死了。我看见父亲抱了一个死婴埋在后院地老槐树下。她发疯一样质问父亲是不是害死了他地孩子。父亲什么也没说。那个女人身子还没养好就偷偷离开了。在除夕夜。那年地春天。母妃生下了一个女孩。父亲却说那个孩子胎死腹中了。我明明看见母妃生下了孩子。可父亲偏偏说我说谎。我问母妃。她只是苍白着脸。什么都不说。有时还会流泪。原来…父亲把母妃地孩子送走了。当做是那个疯女人地孩子送走了。”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周身一切都可笑了。

容芰荷眼神中是绝然地快慰。她步步走上。立于我身前。故意说地很慢。以让每一个字都能刺进我地骨髓。“世上根本没有纳兰清浅。”

东边划过刺眼地闪电如鬼魅。雷声轰天动地。芰荷闪出一抹诡秘地笑意。“我从小讨厌你。明明知道你同我们都一样。都是母妃地孩子。偏偏。所有都给了你。父亲眼中只有你。姑姑也是。母妃…更是!”

我笑了。所有地呼吸都被夺走了。如同堕入噩梦。不愿醒来…

雨下了一天一夜,似乎没有了尽头。

端坐在镜前,洗去易容的脂粉,露出本来的面容。手里紧紧握着姑姑留给我的指环,镜中的女子淡淡微笑着,却让我觉得陌生。容惜月一身素衣走上来,轻轻搭上我的肩。

我微笑着回头,“都带上了?”

身后的人一点头,我接过她怀里的灵位,映入眼帘的是那些早已刻印在心底的字…

父容豫承,母陆氏,长兄容靖,次兄容陵。

坐在轿中,抱紧了怀中的灵位,一路夜色,心中空无一物。

站在朝阳大殿前,我冲含笑站在门边的杨维点了点头,他轻轻一让,我看到他身后满殿的萧离。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冷笑了一声:“颜筝,纳兰清浅,容昭质…除了你父亲,朕终于遇到了不凡的对手,你的面目还真是多啊。”

我抬头看了看大殿中央那尊雕龙金漆的紫桐棺木,它在灯火通明中高高端坐,我笑了:“您给自己准备了这个吗?我可以告诉您,暂时还用不上。我不需要您的命,就连您留恋的皇位,我也不屑了,我本想把它送给你的儿子陆泓去做,可他不在了。”

皇帝紧紧闭眼,只两个字却是艰难的穿过喉间,“逆子!”

“你的儿子,一个个都在觊觎那个位子,偏只说他一个逆子。似乎对他不公平。如果你曾对他公平一分,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切。是你把他送给皇后做容家的棋子,你封他为太子,赐给他容氏之女,一切都是何等荣耀,只你心中清楚,你亲手扶他,终将亲手废他。你在等,等你积攒了抗衡容家的势力,第一步就是要废了这个做人棋子的儿子!你说他没有为天下君主的风范,可你有真正看过他一眼吗?他到底有没有资质,他是优柔还是武断,你真的在意过吗?没有!你根本不会去在乎注定要被废的他!你恨他作了容家的棋子,真的是我们愿意去做吗?敢问到底是谁推他去做了那枚棋子,引他至万劫不复!”我摇了摇头,忍住泪,“是你!他至死都最爱最敬的父亲!”

皇帝紧闭着双目,却在颤抖,久久不曾开口。

“我只要庞戬的命,只要容氏一族的清白…其余的都会还给你。姑母死后,我便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可我还是要挣扎,要活下去,为我自己,为我的女儿,更为…容家。我恨你,恨作为丈夫的你,恨作为父亲的你,却不恨身为帝王的你。如果我是你,我也许会同你一样,只是我不会防范我的发妻,不会逼死子媳;就算我要集权,也不会给一代忠臣扣上叛国的罪名,更不会斩草除根。”我猛然看着他,目光定然,“你能告诉我,姑母逝去的时候,你是更痛心失去了妻子,还是更痛心你少了一份力量来挟制容家?你的眼中没有家,没有夫妻之情,没有骨肉之亲,没有手足之义,没有君臣之信。一切只是为了你的社稷,你的天下存在。这一点,你竟同那个人如此像,所以你选择了他。”

他猛然睁眼,血丝涨目,坚定地看着我,“你懂何为天下吗?”

“不要跟我提及那两个字,我不懂,也不想懂。你们眼中那至高无上的东西在我眼里只是粪土,我拼了命的活下来,就是为了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笑了,“天下二字不能做借口!只要我活着一口气,容家就在,你双手的鲜血永远不能以江山大义为由随意抹去。”

他轻狂的笑了,回身摸向龙位,“天下啊!”

我控制着自己不要流下泪水,“陆泓差一点就得到了,可我相信,他会把夺来的天下再次交到你手中。他夺天下,只因他想在你面前证明自己,他期待你能认真的注意他一次。他就像个缺乏关爱执拗不堪的孩子,他不贪恋那份权贵,却惟独在意你的一个眼神,你的一句肯定。现在,我如他愿,把天下还给你!只是陆泓一片赤子之心,你真的能握住吗?我真的想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痛?!那么你呢…现在的你有多痛,是否比他还要痛!”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瞳中,没有愤怒,没有疯狂,没有…任何感情。瞳孔深处一抹流光生涩的掠过,血珠子从他的眼角掉了下来,他只是那么呆呆的,不是落泪,亦不是震惊…而是难以置信的绝望。

他缓缓转身,微微烛光下,仍能清晰地看到鬓角灰白的发丝。

他背对着我,朝着内殿一点点挪着步子,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我心中似有什么一酸,愣愣的出声,“你的头发——”

他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走着。

他颀长的影子拖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远去,直到完全消逝在黑暗中。

我终于喃喃地出声:“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拖着沉重的双脚迈出朝阳殿,内殿中猛然迸发那一声撕心裂肺近乎崩溃的嘶喊,几乎要震碎屋顶。

我丧失所有力气倚着殿门缓缓蹲了下去,凉凉的风进入了喉间,我低低的咳着,咳出了一脸泪水。

天佑二十四年七月十九,这一天的阳光出其明媚。皇上忍痛斩将,亲笔书下长恨赋,昭明天下自己的悔意,自此,庞家之势土崩瓦解。容氏牌位回到了祠堂,淮南王府解封,容家再不是判党,淮南旧部得犒赏,皇帝封杨维为大帅,执掌帅印,杨家与容家联手,从此容氏权倾四朝的局面又要出现,只是容家香火已断,再没有一个容家的人能接应淮南王的爵位。

天恩圣命,由容家长女惜月接管淮南产业家田,赐封淮南长公主。特赐公主之嗣容姓,继承祖业,世袭王位。恢复容氏三女昭质郡主,宁硕王妃的嫡室身份。

自此,浩浩荡荡历经三年之久的淮南之变终于落下了帷幕,这一次角逐中,没有胜者。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闹剧

一场变故之后,整个宫闱都冷寂了下来。庞氏一门卒亡与皇帝的中风,让皇宫回到了天佑二十一年容氏覆灭皇后仙逝的萧凉中。皇帝满头银发苍老了许多,谈笑间虽从容高旷如旧,却再不复从前的傲岸神奕。也许老去,会让人变得软弱。我选择了就此放手,放过他,放下一切仇恨。每一次他看向我的目光都是那么迷离,仿佛我一转身就能变回从前的颜筝。

没有什么颜筝了,容家的三郡主已然回来了。

易容水再不需要了。缓缓起身,推开门,看到院落里已然跪了一地容氏的家臣,流觞立身跪在最前端,冲我磕下一个响头,“主子,奴婢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还不及扶上她,只看见廊下倚门而立明艳如花妩媚入骨的娇艳。她望着我,我亦望着她,二人隔空而忘,恍然一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的吩咐,“去请南宫姑娘进内屋说话。”

说罢,回身走近满地的家臣,一一扶起,句句宽慰。

直到院落中的人群散开,我走回内室,推门进入,南宫瑾正斜躺在床榻上。

“呦,回来了…”他笑眯眯的坐起。

我瞥了他一眼,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喝茶。

“我从你的床上闻到男人的味道…”他继续说着。

我冷笑,对于这般的话,还是不答为好。他直接跳下床窜过来,在我耳边叨念,“从前,你对我可没有那么好,我碰你一个指头,你都哇啦哇啦半天。难道,我不如陆离男人吗?”

我看了看他一幅美到极致的女人装扮,摇摇头,笑着说:“你是不如他男人。”

南宫杏眼直瞪。说他不像男人地确是他地禁忌。

“你是来带我走?”我直接道出了他此行地目地。能惊动他南宫瑾。恐怕只有这一件事。

“你还想赖着不走吗?”南宫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不要告诉我你还有情。怕早就磨尽了吧。该做地你做尽了。还有什么留恋吗?”

“不是留恋。我没有资格跟你走。”我笑着把这句话当做玩笑说出口。

南宫一怔。明显了悟我地意有所指。却不直接应对。反提及了陈年旧事。“当日你也是不情愿地嫁进京城。我可记得你在我地肩头哭泣说你不想去——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你对我发誓说终有一天接我回山庄。你地诺言我没有忘。”

“我现在就来带你走——”

“我不。”

“昭儿——”

我摇了头,苦笑着,“南宫,我终于明白,你从不肯唤我纳兰,只叫我昭儿。因为那两个字,你唤不出口,这世上本就没有纳兰清浅,我亦不是纳兰!”

南宫持杯的手怔住,唇边再没有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落在指尖。

我掏出腰间的纳兰令,摸索了令牌上的字,猛然扔出窗外,南宫下意识的站起,不看窗外,只盯着我,“你疯了!”

“那是假的,我从小佩戴,从外祖父手中接过的纳兰令是假的。”

南宫看我的眼神有些恍惚,“不错,是假的。所以呢,你要忘却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要生生隔绝这一切,真真假假就那么重要吗?”

“本不是我的,我要不起!”说着紧紧握了拳。

“好,就算不回山庄,跟我走,好吗?”南宫猛然拉起我的袖子,认真的语气竟让我觉得不是他了。

“一个月前…西夏太子死在中原。而我是叔父唯一的亲人,他们要我回西夏。”

我最不想听到的…他还是说了…是啊,我险些要忘了,南宫是西夏人,是从小寄养在纳兰山庄的西夏皇储。当年西夏王与我朝征战大败阵前,皇帝不仅掳过西夏的国母,且一同挟持当时身为西夏太子的南宫。西夏的国母被封为元妃,就是陆修的母亲。据传太子南宫在押解途中失散流落民间,实则是被当时纳兰山庄水宫宫主水无泪救出,而后外祖父为他更名南宫瑾,所以他自小便是我的书伴。

“然后呢——”我面无表情,“你该不是要说,你要回西夏做什么狗屁太子,然后再向我朝开战,争夺失地,报杀父挟母之恨,以宣泄你隐姓埋名隐忍多年的委屈,出你们西夏被我朝长期压制的恶气!你是想说,尽管你也不想,但还是不得不做我们的敌人,是吗?南宫瑾?不——西夏王储。”

“我没有。”

“你有——你父亲同我朝打了一辈子,打到死!你母亲被我朝逼死,你那叔父做了傀儡西夏王终日胆战心惊,如今你太子堂兄亦死得不明不白,就连你——你习得高深剑术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行刺皇上?还用我继续罗列下去吗?我竟然傻到要学外祖父护你,就算知道你是我朝的敌人,也还要你变成女人留在我身旁。你没有忘记吧,我说过如果想留在我身边继续做我的朋友——就一刻不要提你的身份!看来,你现在已经打算好做我的敌人了。”

他抓住我的双肩,声音痛苦。

“听我说——我绝没有要做你的敌人,我想你跟我回西夏——”

我怔怔的望着他,不解。

“我有信心能够阻止仇恨,和亲,皇朝郡主以和亲的方式嫁到西夏,就是大白天下西夏和中原从此交好,也当是给叔父一个颜面…”

我挣脱他的手,哭笑不得。

“怎么?给你的西夏王叔父一个颜面,要我嫁给他还是嫁给你——”

“他。”南宫狠狠咬了牙,“按照西夏的风俗,他死后,你就是我的妃子。”

“就是说——我最终还是会嫁给你。”

“是。”

“慕容呢?你最爱的慕容琦…你要放弃吗?”

“这是命,我和她都只有认命。”

“南宫瑾——你把慕容当成什么了,把我又当成东西了吗?当成是岁币,当成贡品,是可以给你们西夏增颜面的东西吗?我不是东西,我是人,如果让我以和亲的方式,嫁到蒙古,嫁给辽人,我都可以——唯独不能以这种方式嫁给你,因为虽不及慕容对你的真情,可也是真的喜欢你!不能以这种方式可笑的把自己当成东西嫁给你——我已被当成东西无奈的嫁了一次,弄得浑身都痛——你们都把我当成物件,一个个都利用我,利用我控制皇帝,利用我夺得大权,还有…你…保住西夏的颜面。你们有问过我的想法吗?是——我喜欢你们——我轻贱——硬要喜欢不能喜欢的人——这样的我真得很卑微,但我还没有卑到——无知。”

我一把将他推远,破门而出,却迎面撞上一堵人墙,是他…他何时竟站到了门外,就连南宫也没有发觉…

陆离低头看了我一眼,进入了内室,我跟在他身后,哑然的看着他脸色铁青。

“呦,我当是谁呢,王爷可是想再让瑾娘解下三个衣扣。”南宫掩住悲伤之意,勉强地笑着调侃。

陆离看了我一眼,淡然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对他讲…”

“他的事,我想知道。”我整了整衣服,平稳了情绪。

他的脸色一沉,转而盯着南宫,南宫漫不经心的坐下来,自顾自地倒酒。

“你没权利带她走!”陆离几步走至桌前,稳稳坐定,言一出不怒自威。

“她与我相识甚久,情谊之深,远在你之上,我怎能没这个权利?”南宫昂首而笑,“容昭质果真还能回来吗?王爷不觉得荒唐吗?你是她什么人?是打死也不愿再往来的故人吧…敢问你我二人,谁伤她至深?你还愿她继续为人棋子,受之利用?或者王爷你…也需要这枚棋子!”

陆离“哗”的一声摔袖负手,永远平淡的他几乎从来没有如此震怒过,犀利冷酷之极地看着南宫。

“她是我的妻。”陆离一字一字严胜霜雪,摄人心魄,“我若活着,便不允她随你走!”

南宫脸上变色,陆离冷冷地看着他,“她不怕遭人利用,只因她已习惯受用,她只求一时一刻的快意,被骗也好,自欺也罢,都无谓。纵然被骗被利用千万次,但她看得破人情冷暖,因为她比任何人都在乎那份情谊。就算你利用她争夺中原,她也不会恨你,她只是在乎你——对她的情谊是否会因为这天下的争夺而变。”陆离语气渐渐缓和,最后一句竟向我投来了目光,“她只在乎她身边的人是否会因这天下一一弃她而去。”

南宫缓缓站起身,直直的望着陆离,终于开口:“你既然明了她坦然面对所有伤痛,然知道昭儿所恨何物——为何一再因天下弃她而去。”

陆离恍然怔住,我呆呆站在一旁,没有泪水,没有言语,只是苦笑。

“我不会让你带走她——”陆离冷言,“这是我朝的尊严,亦是我的尊严。如果不服,就带兵来攻,我定不会怕你。”陆离说罢甩袖淡淡的离去,不曾看我一眼。

南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眯上双眼,淡淡的说:“昭儿,他兴许是…爱着你的,表面上的淡然,只是骨子里积存着挣扎不休的痛苦。”

我点点头:“我知道——”

“你们——既然都知道彼此竟——”南宫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你大老远来,就为了演这一出戏?!”

南宫大笑,重回桌边,摇着杯中琼浆,“我知道你不会同我走,只是不同我回淮南,你还能去哪?我见这府院不错,你就此离开怎能忍心?倘若能有个人能拦你就再好不过了。我自然要回趟西夏处理事端,和亲,随便一个女人便可,为何偏偏死了心认了你不肯罢休?”

南宫总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他无意逼我回淮南,又知我留京的挣扎,他总能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影响我,就像此刻,他想劝我留下,逼迫陆离脱口一个“妻”字。于是在我扔出纳兰令时他看到窗外走来的陆离,就笃定要上演这一番和亲的闹剧。

他想让我明了,陆离并非不懂我…

正文 第一章 悄然

送走南宫,在一个燥热的午后。我扬着扇子看他的马车绝尘而去,回身望着宁硕王府的匾额,第一次发现它竟如此刺眼。

燥热了好几日便是一场暴雨,雨意方歇,只看见窗外秦兰若揽着执儿一步步走来,窗檐下淅淅沥沥坠下雨滴,那两个身影竟然恍恍惚惚不真实了。

兰若揽着执儿一同向我行礼后,便坐在一边看着我,执儿被她紧紧圈在身边。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似乎更像是一对亲母女。兰若犹豫着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却被执儿抢先了道,“母亲,她是谁?”执儿一手指着我,看向兰若,话语满是疑惑。

兰若忙拉下执儿指向我的手,声音涩涩的,“你认得她的,她从前是你颜筝姑姑。”

执儿回身细细打量了我,只是摇头,“不是,她不是姑姑。”

兰若一怔,小心翼翼打量着我的神色,声音更轻,“不许胡说。”

“你颜姑姑死了。”我端了茶,说的毫不经意。

兰若一惊看向我,忙站起身,按着执儿一同跪下。

我看着如此谨慎的秦兰若,不禁想笑,尽量缓和了语气,“姐姐?”

兰若浑身一颤,面容更僵。

“你…”我愣了愣,恍然点了头,“也是怕我了。”

兰若看着我地眼神满是复杂。偏身忙对执儿道。“执儿。她是你母亲。快念母妃!”

执儿不明所以。摇摇头。“我不认识她。她不是我母妃!”

声音刺耳。带着稚气。却好似掏空体内地肺脏。我轻不可闻地笑了。“姐姐糊涂了。我何时生过女儿呢?”

兰若苍白着脸。看着我。一肚子地话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