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做。”月娘赶紧道,疑心自己跟戚珑雪太迟钝了,竟是要等月事迟迟不来,才能知道。

“拿我的先给她吃。”瞽目老人伸出手。

玉破禅赶紧把他的手按在金折桂肩头。

“……厚实了不少,瞧着,像是坏了个会吃的小子。”瞽目老人拍了拍金折桂的肩膀。

金折桂先还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地环绕着,听到“厚实”二字,心一坠,不禁拿手去掐自己的胳膊。

“厚实点好。”戚珑雪同是女子,更明白金折桂的心思,赶紧把她的手拿下来。

金折桂只是稍稍担忧了一下,随即便把身材等等抛在脑后,笃定自己胖得均匀,绝不难看。

第176章福祸难料

什么人呀……

玉破禅欢喜之余,更感无奈,琢磨着这么个种种感官都敏锐过人的金折桂,他该怎么伺候着,才能叫她舒舒坦坦地把孩子生下来。

“破八太不贴心了,委屈了折桂了。”瞽目老人听见金折桂刺溜吸面条的声音,就先带头批判玉破禅。

蒙战点头道,“就是,竟然连老婆有喜了也不知道。”

阿大虽没说话,但一双虎目看向玉破禅,也在无声地谴责他。

“我们不知道就罢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月娘这会子也帮不了玉破禅了。

玉破禅抓耳挠腮,瞧着金折桂吃着面条时的满足模样,心说她上一次葵水过去才十天就叫嚷有了,后头又不肯叫他碰她,他哪里能知道她是当真有了?

“小前辈,这有了以后呀——”戚珑雪想教导金折桂一点子御夫的法子,又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出口,于是瞥了眼蒙战。

蒙战会意,立时张罗着众人出去干各自的事去。

“你要吃点什么,兔子……”

“不能吃兔子。”月娘立时道。

“獐子?”一心要靠着打猎将功补过的玉破禅又问。

“不要獐子,獐头鼠目,总不是好词。”梁松道。

那喝鸡汤,还有个小肚鸡肠呢。玉破禅说了两样都被否定,不禁有些失落,绞尽脑汁地想着此时做点什么,能证明他是贴心的好丈夫。

“算了,你去打只狐狸来,把狐狸皮鞣了,准备着,”金折桂掐着手指算了起来,“来年,一月二十七、或二十八日就要用。”掰着手指头,反复地算了算,最后肯定道:“就是一月二十七八日,那会子天冷得很,正用得上。”

戚珑雪、月娘连连咋舌,她们只能囫囵算出个月份罢了,金折桂连哪一日都算得清清楚楚。

“你连日子都算得出来?”玉破禅额头蒙上一层冷汗,因金折桂算得精细,显得他更加粗心,就越发地惭愧了。

“……我算得出来。”金折桂抿着嘴笑,心里隐隐有些心虚,虽她内心不想承认,但是上辈子太过恨嫁,乃至于她把如何推算产期记得一清二楚。

“……好,我去打狐狸。”玉破禅脚步有些虚浮。

戚珑雪站在金折桂身后也有些讪讪的,心说金折桂这么“老道”,自己给她传授孕期的御夫之道,是不是有些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玉破禅随着蒙战、梁松、阿大等人出来,此时众人不再非议玉破禅粗心了。身为人父,蒙战、梁松二人双双怜悯地看向玉破禅。

“难为你了……小前辈不好伺候,你得多多用心,才能显出你的好处来。”梁松拍了拍玉破禅的肩膀,想那会子月娘有了,他虽笨拙,但尽心尽力,也显得他不是那么的敷衍。可是,玉破禅怎么瞧着都像是细心的人,愣是被比他更细心一百倍的金折桂衬托成了个马大哈。

玉破禅嘴角动了动,忽地露出激动的神色,满脸喜气地对瞽目老人道:“爷爷,一月二十七、二十八是个好日子吗?那一日,是生女儿好,还是生儿子好?”搓着手,眉宇间神采飞扬。

好可怜的八少爷,离开了小前辈才能露出欢喜的神色……阿大、阿四双双在心里念叨着,怎么瞧着,都觉得玉破禅被金折桂的细心压制住了。

瞽目老人当即伸手掐指算了起来。

玉破禅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地瞅着他那满是褶皱的手指,就等着他来一语定乾坤。

瞽目老人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又摇了摇头,“日子是好日子,生男生女都好。”

玉破禅激动地道:“不愧是桂花,连日子都挑得比旁人好。”

还能夸点什么不?阿大腹诽道,听玉破禅嘴里念叨着好日子就要去后山打猎,赶紧快步跟上去,“八少爷,那,慕容那边,范神仙、郁观音两个该怎么着?”

“朝廷都要换他们了。就看他们自己能不能熬到现在,要是能,定然没有大碍。”玉破禅很是肯定地说。

“八少爷,京城金老夫人给小姐送染坊的工匠来了,还有这几个纺线的,据说深得玉九少爷真传,是玉九少爷的嫡传弟子。”拓跋平沙领着十几个工匠到来。

“不愧是桂花,才叫阿五给她把过脉,好事就上门了。”玉破禅欢喜道。

还能再夸点什么不?梁松、蒙战只觉得玉破禅快把金折桂捧成半仙了,这事只是巧合罢了。随后又疑惑玉入禅不是忙着做皇帝的亲信吗?怎地还有工夫教出几个嫡传弟子来?

“属下去跟小姐说一声。”拓跋平沙要领着人进最顶上的瞽目老人的屋子里跟金折桂说。

玉破禅赶紧拦住他,“她正吃面条呢,叫人跟着我去染坊、织坊瞧瞧去。”

拓跋平沙不解其意,听梁松低声说了一句“你家小姐有了”,就立时欢喜道:“恭喜八少爷、贺喜八少爷。”

玉破禅待要说同喜,又觉不对劲,冲拓跋平沙拱了拱手,便领着工匠们去染坊、织坊去,准备叫人染出好颜色后,给金折桂一个惊喜。

金折桂有喜的喜讯,冲散了众人对郁观音、范康二人的那点子担忧。

且说这二人被绑回慕容部落后,昔日艳冠群芳,人人以得她青睐为最高荣耀的郁观音因青春不再、年老色衰处处受人奚落,其中,老慕容王最后剩下的几个老妃嫔,最是把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日日带着一群风华正茂的二八少女来奚落她。

万幸,他们师兄妹二人一起来慕容部落的,是以,这两人在稍稍受到一点鞭刑后,便故技重施,把在金折桂、玉破禅跟前说过的话,又在老慕容王跟前说了一通。

昔日,郁观音就把自己的师门渲染的人人都是智慧过人的人中吕布,于是老慕容王听了,便信以为真,盘算着既然郁观音、范康二人的师兄弟们都已经在朝堂出将入相,且是冒名顶替才能做官的,那自己如今也握着他们的把柄了,与其为了泄愤杀了范康、郁观音二人,倒不如物尽其用,拿着他们辖制朝廷的大官。

“父王,中原人素来奸诈,不可信。”慕容七昔日曾拜倒在郁观音的石榴裙下,但此时,他依旧是个精壮男子,郁观音却垂垂老矣,如此,就叫他在内心鄙夷自己年轻那会子的鲁莽。为叫那段不堪入目的历史再无人提起,巴不得老慕容王把郁观音立时正法。

跟柔然、玉破禅勾结的慕容十三却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道士在中原不是等闲之辈,父王求的,不过是九哥平安归来。父王不如去信给范康、郁观音口中的师兄弟,叫他们劝说中原皇帝拿着九哥来换他们两个。若此事能成,岂不是表明,他们两人嘴里的话是真的?谁不知道中原皇帝年轻,登基的仓促,是因为他兄弟们的死了,他才能做皇帝的。那样的人,哪里压得住朝臣?只要有人一起上书,他一准答应。若是皇帝不答应,那就是他们两个扯谎,就算立时杀了他们,也不可惜。”

“父王不可,冒然给朝廷命官去信,若是叫他们知道父王急等着九哥回来,他们一准狮子大开口,要勒索咱们不少东西。”慕容三立时道。

昔日,郁观音离开慕容部落的时候,搅合得慕容部落四分五裂,王子们各自带着亲兵离开慕容王城,彼此屠戮;慕容九王子披荆斩棘地从一众王子中脱颖而出后,众王子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才得到缓和。待慕容九大破郁观音、柔然,抢来郁观音昔日偷走的黄金后,他俨然成了下一任慕容王,在慕容部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其他王子畏惧他战功显赫、彪悍过人,也不敢闹着自立,纷纷重新回到慕容部落。

此时,慕容九又没了,老慕容王心知儿子们心思各异,未必没人想趁着慕容九不在,篡夺王位,如此,听了三个儿子的话,就觉慕容七、慕容三不肯叫慕容九回来的意思太过露骨,慕容十三倒是言辞恳切,一番斟酌,决心投石问路,就道:“先叫范康给京城写信,把信送出去后,若没回音,便立时把他们二人千刀万剐。”再看慕容三、慕容七,不禁满腔怨气,亏得他们鲜卑人也有父死,儿子继承其妻妾的规矩,是以还没气到立时跟那两个逆子恩断义绝的地步。

范康原是扯谎,此时慕容十三当真叫他写信,他不禁就慌了。

“范神仙,快写信吧,等朝廷那边答应用我九哥来换你们两个,你们就算逃过一劫了。”因有旁人看着的,慕容十三不好直白地说出玉破禅已经替他们跟朝廷求情的事,只以眼神,催促范康写字。

范康一生起起伏伏,只觉自己势必要死在这里了,盘算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就胡乱写信叫人送去,这信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个多月,能多活两个月,也是好事。于是当即写信给他认识的朝廷官员,想起自己曾救过金阁老的命,就连金阁老也不放过,挥毫洒墨给金阁老写了一封感人至深的信。

这信寄出去后,范康能见到郁观音的时候,就偷偷对她道:“好歹能多活几日。”

郁观音精神不大好,皮肉伤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是,瞧见昔日容貌不及她一半的女子,因衣食无忧、日子波澜不惊,如今保养得,竟是比她显得美貌得多。这般打击,才正中要害,叫郁观音越发颓唐起来。

“……这模样,叫南山瞧见了,可怎么好?”郁观音念叨着,再次成了阶下囚,不禁感伤起来,“也不知道我的部下会来救我不。”

范康瞧她认命了,当即冷笑道:“不到死到临头那一日,且可轻言放弃?况且,不过是些皮相,哪里值得要死要活?”

郁观音一哂,“师兄,你到底不懂女人。”

范康眼睛扫向门外,郁观音会意,当即顺口道:“难怪八师姐情愿跟着三师兄去做妾,也不肯搭理你。”

“三师兄那将军是假的,总有揭穿的那一日。到时候瞧见小师妹满脸泪痕地后悔,也是一桩美事。”范康道,这师兄妹二人开了头,便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揭伤疤”,伤疤揭得越多,越叫人对他们的门派好奇不已,恨不得立时笼络住他们那位教出一群足智多谋弟子的师父

就这般连说了两个月谎话,朝廷的旨意终于送到慕容部落了。

听说中原皇帝要放慕容九回来,慕容七不禁破口大骂道:“中原皇帝一点男儿血性都没有!软骨头,人家都去他的地盘上收买他的大官了,他还把人放回来!果然是个被朝臣握在手心里的傀儡!”

慕容三口中,皇帝虞之渊也是个孬种,连连骂了虞之渊几个时辰,才赶紧去瞧老慕容王要处置这旨意。

“……原来那两人嘴里的话是真的。”老慕容王不明就里,只当是范康送信后,他的“师兄弟”们唯恐东窗事发,便卖力地替范康周旋,撺掇着皇帝跟他交换人质。

“父皇,不能换人。扣着他们两个,岂不是把朝廷的股肱大臣的把柄全握在手心里吗?”慕容七道。

慕容三此时跟慕容七默契得很,连声附和道:“正是,中原皇帝不敢把老九怎么样。”

老慕容王瞅见这两个儿子狼子野心,想把慕容九取而代之,便赶紧去问慕容十三:“十三以为呢?”

“儿子以为,还是该把九哥换回来。除了九哥,咱们慕容再没有能够协助父王成就大业的人物。”慕容十三剑眉微蹙,嘴唇因担忧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老慕容王叹息一声,便叫慕容十三扶着他,亲自去见范康。

此时,范康正蹲在牢中舒展筋骨,听人吆喝一声“王上来了”,这才停住手脚。

老慕容王不禁在心中为范康喝彩,只觉得他心智过人,越是如此,越忍不住问:“乐水的剑,果然是十几年前挂上去的?”

“是,确实是十几年前挂上去的。”范康道,又见老慕容王身后的人捧着陈年佳酿、烤乳羊等菜肴,只当老慕容王要送他归西了,额头急出了汗珠,琢磨着该怎么着,才能再苟延残喘。

“你们皇帝的圣旨。”老慕容王心叹那当真就是慕容九命不好了,毕竟此时,范康没有扯谎的必要了,上下打量着范康,叫慕容十三把皇帝的圣旨给范康。

范康不明所以,接过圣旨看了,见里头言简意赅地写着用慕容九来换他跟郁观音两个,指尖不禁颤抖起来,认定了是皇帝知道他满腹才华,才肯拿着慕容九来换他,不然,皇帝大可以拿着慕容九换黄金。因这么想,范康觉得自己出头的日子到了,心里又有了希望,当即精神振奋起来,只等着回到中原后,一展宏图。

老慕容王叫人摆下酒菜后,开门见山道:“朕对范神仙的师兄弟们好奇得很,不知范神仙可否把他们的事再说一说?”

还想要朝臣们的把柄,范康淡淡地抿了一口酒,心道既然老慕容王想知道,他就告诉他,指不定能把慕容埋在京城的探子揪出来,如此就又立了一功,于是口灿莲花地胡乱扯了起来,简直除了皇帝,满朝文武里出类拔萃的人都是他的师兄弟。

老慕容王不疑有他,认定了范康就是瑰宝,有了他,入关抢了中原人江山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当即放软了话,先为早先曾对范康用刑赔不是,随后道:“范神仙,虽说你们的皇帝要赎你回去,可是,你们中原人才济济,范神仙若回去了,定然要再次被埋没。”

莫不是要留下他做国师?范康眸子中精光一闪,却按住心中兴奋,摇头道:“是范某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

老慕容王拍手击掌,叫人把黄金拿出来。

放在托盘上的金钻耀花了眼睛,范康神色柔和了一些,赶紧把脸转开。

“范神仙只要为慕容部落效力,慕容部落绝不会亏待你。至于郁观音,范神仙也把她带走吧。”老慕容王再如何老花眼,此时也把郁观音看清楚了,就如多少年的美梦破碎一般,老慕容王也想不出自己当初为何去跟拓跋抢郁观音了,此时对她再无留恋,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她交出。

范康嘴角的褶子动了动,眼睛又滴溜溜地转向金子。

虽范康什么都没说,但他的意思,老慕容王明白了,哈哈大笑后,叫人留下金子,便领着慕容十三去了,因信不过旁人,便叫慕容十三带着范康、郁观音去西陵城外二十里处跟朝廷的人去交换人质。

西陵城外,秋风席卷而来,虽草木依旧葱葱,但凉意已经沁入肌肤。

郁观音瞄见了金将晚,就叹又有一个昔日的裙下之臣被惊醒美梦了。

果然,金将晚带着人把慕容九推出来,然后看向范康,先冲范康拱手,见范康并无大碍,略松了一口气,再看郁观音时,先有些疑惑——在他眼中,郁观音昔日瞧着比沈氏还显得年轻一些,但这几年来,沈氏变化不大,一头青丝还在,反而是郁观音鬓发灰白,许久,才认出她来。

交换了人,目送慕容十三带着慕容九走后,金将晚便叫范康、郁观音二人上马。

郁观音留意到金将晚的神色,甚至听得见他一声叹息,满心抑郁,却又琢磨着回京了自然能见到南山,自己此时不该为皮相苦恼,该好好地想一想见了南山如何说。

郁观音进了马车轿子里酝酿着重振旗鼓,范康才要也进了轿子,蓄精养锐,却见一堆人把他团团围住。

“范神仙,请进轿子。”几个操着西北口音的官员亲自搀扶着范康进轿子。

“且慢,慕容老王上为收买贫道,送了贫道一些金子,贫道岂是为了那腌臜东西丢了大节的人?还请金将军替贫道把金子呈给圣上。”范康眼瞅着众人殷勤小意,就好似唯恐得罪了他一般,不禁想自己出将入相的日子指日可待。

“范神仙果然品性高洁,无怪乎首辅大人对您老人家赞不绝口。”

“是呀,范神仙不愧是活神仙,据说京城无着观里日日都有人去进香祈福。”

“范神仙神机妙算,比瞽目老人段数还要高上几分。”

……

“哪里哪里。”拂面的秋风化作了一阵阵和煦的春风,陶醉在春风中,范康心想这就是福祸相依了,只把那首辅当成了金阁老,因此也不诧异为何首辅会替他说情。

“还请范神仙回府后,给小儿相个面。”一位老爷暗中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给范康。

荷包虽鼓,但不重,显然是塞满了银票。

范康摆了摆手,自觉既然要出将入相了,就不该再做给人算命的行当,于是掂着荷包沉默不语,只觉得自己才说过看不上金子,这人就送银票,未免太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了。

“范神仙……”送银票的人战战兢兢,“您大人大量,千万别生气。”范康纳罕,疑惑这人怎地那般怕他,于是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见自己笑后,那人果然松了口气,越发认定了自己这次发达了。坚持不肯上轿子,上马后,跟金将晚并骑,一路犹如跨马游街一般进了西陵城,待客套地打发走了那群人,才遮遮掩掩地向金将晚打探:“那些老爷们为何那样怕贫道? ……也不知道,回京后,圣上要如何处置贫道。” 言辞惶恐,但心里笃定自己因祸得福了。

“如何能不怕范神仙您老人家,若得罪了您,谁知道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藏把剑,十几年后趁他们没防范,就把他们害了。”金将晚也有些忌惮范康,虽不是怪力乱神,但范康行事邪乎得很,不得不防着,“至于圣上那边,圣上赐给您一块匾额,挂在无着观呢。”

“什么匾额?”

“第一神算。”

“还是个算命的?”范康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把这话说出口,脸上笑容渐渐苦涩,虽自己终于把瞽目老人比下去了,但是若早知道一辈子都是个算命的,那他早先上蹿下跳又是瓜州又是出塞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看爸爸去哪儿的后果,就是晕乎乎的,满脑子飘的都是森蝶~~~~~~~~~

第177章 一生卑鄙

绞尽脑汁夺《推背图》,上蹿下跳流窜于子规城、柔然,为的就是出将入相,如今,竟然还是个算命的……

范康骨子里的倔强与坚持一瞬间化为乌有,竟然苍老了许多。

“金阁老是怎么替贫道说的,”范康不认为金阁老那样的人,会在朝堂上说些什么“范神仙乃是个活神仙,他算命比瞽目老人还准,该用慕容王子把他换回来”等无稽之谈来劝服皇帝。

金将晚见范康似乎挨了晴天霹雳,虽不解,但因范康曾救过瞽目老人,对他还有些敬意,就说,“家父早已告老,如今据说与家母日日指点工匠修建家中园子,并不曾替范神仙说过什么。阮首辅、林次辅等倒是按着皇上的旨意替范神仙说过不少好话。范神仙回京了,切记要去那几位老爷家登门道谢。”

“皇上的旨意?”范康又呆住。

金将晚捋着胡子,很是自豪地道:“莫因我那女婿看着老实就小看他,他一早就跟柔然王还有慕容十三王子勾结了。只怕,如今慕容九王子已经落到俟吕邻云手上了。”

范康先是一头雾水,随即想起听闻慕容九要回来后,慕容众王子的脸色,不禁恍然大悟,心知慕容九这么一回来,慕容部落就大乱了。再一想玉破禅重情重义,既然肯护着逃犯,那护着他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把他送出去了。原本觉得他不厚道,此时又想明白原来玉破禅还有后招。摸着脖颈,不禁后怕地想:若是自己落到慕容部落的时候就破罐子破摔了,如今怕是早死了。

因被算计的人是他,范康对玉破禅佩服不起来,但当着金将晚的面,嘴上说:“玉八少爷果然是少年英雄,若换做旁人,指不定只能想到拿慕容九换银子呢。”随着金将晚进了西陵城金家,又瞧见郁观音已经抖擞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便与她一同向金家里头去。

没走几步,便觉察到金家这宅子里有些异样,细细观察,便发现如今院子里没按着沈氏的喜好摆上时令花卉。

“令夫人莫不是有些微恙?”范康问。

金将晚先不解,随后见范康用下巴指向廊下墙角,这才茅塞顿开,朗声笑道:“范神仙误会了,金某上折子告老还乡,皇上已经准了。家父家母年迈,金某回去也好照顾父母双亲。”

“是随着贫道一起进京吗?”范康问。

“正是。”金将晚道。

范康嘴唇动了动,心说如今打仗的人全部换了一个遍,早先跟郁观音的算计,只怕也要改一改了,才回头去看郁观音,却见郁观音又呆住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沈氏领着小女儿出来了。

沈氏因挂心金折桂、玉破禅,要从范康、郁观音口中打听他们的消息,便牵着小星星出来。只见她虽也上了年纪,但这两年不在婆婆身边伺候、金将晚也无力再去风流,如此她心宽体胖,容貌便显得恬静温柔,况且牵着年幼的小女儿出来,远远瞧着,更像是个少妇。

玉观音才振奋的精神又萎靡下来,腹诽道:这女人这会子正笑话她呢。对上沈氏颇有些怜悯的眼神,当即挺直了背脊,不肯叫沈氏看轻。

范康、郁观音离开黑风寨也有些日子,沈氏问了几句,只听说金折桂还在倒腾染坊、织坊,就道:“我们家老夫人送工匠过去了,想来,她当是没什么难处了。”再问金折桂、玉破禅两人在山寨日常做什么,范康、郁观音又不知道,沈氏见此,心知问不出什么来,便又失望地领着小星星去了。

西陵城附近的乡绅名士一窝蜂地重金请范康给他们算命,范康先自持“身份”,不肯,随后终归是被银子打动了心,这才替人算命——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把慕容王给的金子交出来。

在西陵城里盘桓了几日,金将晚、沈氏便带着范康、郁观音二人上京去,因这府邸要交给新来的将军,金洁桂夫妇二人便搬了出去。

上京路上,每到一处,都有人捧着绮罗绸缎、金砖银锭、古玩玉器请范康算命,得了那么些东西,范康复又振奋起来,闲时,将自己得来的东西算了算,先搂着一对罕见的足足有几百年历史的黑凤红漆木盘在怀中兀自傻笑,随后又觉饶是自己抱着那些个东西,依旧觉得胸前空荡荡,再抬眼去看自己得来的东西,不禁懊丧起来,扪心自问道:若是他想过那纸醉金迷、挥霍无度的日子,早几十年,自己不就能过了吗?自己又无子嗣,又不喜那日日楚歌的腐朽日子,得了这么些金银,又有什么用处?况且,他是被皇帝钦点的第一神算,又是被皇上赎回来的,此时再去塞外做柔然慕容的国师,岂不是显得他不知感激皇帝恩情又再次以身犯险?

这般觉醒后,范康虽还给人算命,但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怡然自得,脸色一日比一日沉重,叫来请他算命的人都以为自己命中劫数难逃。

进了京,范康想起昔日要先见过老太上皇,才能去见太上皇,于是就问金将晚:“是不是要先去明园?”

“不必,听说太上皇年后又吐了几次血,皇上说,不许人去打搅太上皇。”金将晚道。

这么说,就是太上皇被软禁了。范康心道。

金将晚见范康把两车子收来的财物都叫人带着去面圣,就道:“范神仙,并非金某鄙薄范神仙,实在是,出家人在俗人眼中,就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若是叫皇上知道范神仙收了银子替人算命,岂不是会小看了范神仙?”

范康坚持道:“多谢金将军替范某思量,但范某心中已有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