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悟了什么?”金折桂赶紧问。

“贪嗔痴恨爱恶欲。你把他当做疯子,他就是疯子,你把他捧为圣人,他就是圣人。”瞽目老人道。

“什么?”金折桂没多少墨水,听了一遍不知瞽目老人在说什么。

玉破禅登时吓了一跳,“他要出家?”

“……是否出家,老朽也不知。那孩子自小便作茧自缚,不是善妒就是妄自菲薄,不是愤世嫉俗,就是学种种小人陋习。如今能看破,也是一桩好事。”瞽目老人笑了。

人变得太快,金折桂有些头晕,但她素来就知道玉入禅聪慧得很,不然,他什么好事都没做过,怎地先立下大功,后成了皇帝心腹?指不定为难之时,玉入禅想通了什么事——大抵是类似自我麻痹的事,于是乎自以为悟到了什么“道”。

“我去看看他。”玉破禅拔腿就去追玉入禅,黑风寨的天牢他鲜少来,一路追过去,恨不得玉入禅还跟早先一样时时处处需要他收拾烂摊子,跑到天牢外,衣襟上已经沾满了白霜,一步步走进去,便见拓跋平沙并看守天牢的守卫莫名其妙地把他围住。

“八少爷。”

“怎么了?”玉破禅生怕有人拿着玉入禅当人质。

拓跋平沙蹙眉:“九少爷在里头。所有的囚犯,都听他说话呢。”

“说什么?”玉入禅问。

狱卒道:“先看见九少爷跟蒙武说话,说得蒙武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然后其他狱卒破口大骂,九少爷又跟他们说话。”

“把他们也说哭了?”玉破禅问。

狱卒哽咽一声,擦了下眼角,点了点头,“小的往日里也觉自己命苦,总想着但凡家里的老父老母有些能耐,如今我也不会是个区区小卒。方才听九少爷一席话,小的顿时觉得早先种种都是小的错了。眼下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够小的过了的了。”

“他到底说了什么?”玉破禅催着问。

“姐夫进去听听不就行了吗?”金蟾宫锦帽貂裘,不知何时已经跟严颂二人站在玉破禅身后。

玉破禅向内去,见玉入禅盘腿坐在蒲团上,登时就觉不祥,脱下皮衣给他披上,见他不言语了,赶紧把他搀扶起来,手在他膝盖上一摸,果然见他在地上坐久了,腿上冷得很,再看包括蒙武在内的囚徒,个个一脸祥和。

“蒙武愿意伺候在九少爷左右,任凭九少爷差遣。”蒙战身边的蒙武,不像早先那么癫狂地叫喊蒙战等人都抛弃了他,五体投地地冲玉入禅跪下。

“你若愿追随我,那便来吧。”玉入禅道。

“玉九哥,你……”金蟾宫拉了拉玉入禅的袖子,总觉得玉入禅哪里不一样了,因玉破禅待玉入禅小心翼翼,便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

蒙战待玉破禅点头,搀扶起蒙武,看蒙武谦卑却又祥和地跟着玉入禅,总算松了口气,也是因戚珑雪说的一句“蒙武跟老九一样心思不正,老九若真的想开了,一准会开解开蒙武。”

“蒙战混小子,哥哥若早来找你就好了。”蒙武用力地在蒙战背上一拍,眼泪顺着脸上伤疤落下,“经九少爷提点,哥哥终于想明白了。”

“九哥好厉害。”严颂不明所以,但蒙武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对他臣服了,可见,玉入禅很厉害。

“走吧,出去吧。”玉破禅拉着玉入禅出去,想带着玉入禅见识见识子规城里的贪嗔痴恨爱恶欲,再把他变回以前上蹿下跳的惹事精模样。

“九少爷,再来看我们!”囚徒们跪在地上齐声喊。

玉入禅笑着点了点头。

“老九,你说了什么?”出了地牢,玉破禅忍不住问。

玉入禅道:“八哥,我只是将自己昔日胡闹的事说出来,倘若我知晓自己在战火四起时离经叛道是为叫八哥来找我,我便不会离经叛道;倘若我知晓自己阻挠八哥跟嫂子的亲事,是自己为情所困,我便不会阻挠八哥跟嫂子的亲事。人都是先被自己迷惑,才会被他人迷惑,最后才会落入尴尬窘迫的境地。”

“姐夫听明白了?”金蟾宫低声问。

玉破禅摇摇头,严颂道:“莫非,这就是人生境界的不同?”瞧,就连蒙武都明白了。

“九少爷,铁钗公主亲自送吃食来了。”半斤堆笑着迎过来。

“铁钗来了。”玉入禅脚步轻快地随着半斤去,路上不忘低声对蒙武道:“我不喜欢铁钗,可也不讨厌她。既然如此,她一片好意过来,我为何要闭门不见?兴许下面是一段良缘呢?这正如你,你妻子虽粗鄙不堪,但她对你不离不弃,肯为了你的仇铤而走险。这样的女子真心待你,你为何要对她不闻不问?”

蒙武连声称是,终于记起做稳婆的妻子,立时看向蒙战。

“哥,我带你去看嫂子。”蒙战说着,领着蒙武去了。

玉破禅一路尾随,见铁钗公主果然带来了饭菜,跟严颂、金蟾宫在门外看着铁钗公主贤良淑德地服侍玉入禅吃早饭,既纳闷铁钗公主为何过来,又疑惑玉入禅是真要出家还是怎样。

铁钗公主也是满心疑虑,替玉入禅夹了小菜后,有些提心吊胆地问:“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还疼,但我已经找到法子,忽悠别人不疼了、让别人疼。”玉入禅道。

“啊?”铁钗公主一呆,呆滞地转头去看玉入禅,她今日过来,一是心内惭愧,生怕素来跋扈的自己没个轻重,当真把玉入禅弄伤了;二是若他不曾疯傻,嫁他又未尝不可,这么一位洁身自好的谦谦君子,哪怕自己伤了他,他也只是咬她一口……

“我亲手做的饭菜,可能有些药味落进去,公子别嫌弃。”铁钗公主只稍稍诧异,就把玉入禅的话丢开不管,琢磨着他说什么与她何干?反正他不是撒癔症就好,护国公主当过了,她现在要当贤妻良母。

“原来是忽悠啊。”严颂脱口。

玉入禅淡淡地一嗤,对“忽悠”二字很不以为然,“众人都陷在自己设下的局里走不出去,我发现了如何破局,告之旁人,岂是忽悠?”

“如何破?”玉破禅问。

“告诉八哥就不值钱了。实不相瞒,”玉入禅扭头看了玉破禅一眼,“我眼红花爷爷、范神仙很多年了,这两个老东西,轻巧地说了两句话,就有人送上大把的银子。皇帝不要打仗,怕我的前途也有限,不如一边做官一边发点小财。”手按在铁钗公主柔荑上。

“啪!”铁钗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

玉入禅却不恼,满足地揉了揉脸,一夜未眠,这一巴掌叫他依旧保持清醒,“从今以后,小弟也只要轻飘飘地说几句话,就有人送银子来了。”

好贱!铁钗公主有些迟疑了,可这位不在乎被不被女人打,又似乎很适合她。

“你胡扯,花爷爷、范神仙怎跟你一样?”严颂不服气了。

“你怎知不一样?金祖母手上有瞽目老人年轻时候的传记,我看过,一模一样。瞽目老人也是这么着从个平庸的瞎子顿悟成了活神仙的。”玉入禅道。

金蟾宫已经呆了,玉破禅更是呆若木鸡,不明白玉入禅在说什么。

“九少爷,您把狱卒、囚徒都说哭了的事传出去了,寨子里几个爷们都要听你说话。”半斤提着一只羊腿,示意玉入禅这就是那几个爷们给的。

“八哥,我去了。”玉入禅整理衣冠,昂首阔步出去。

铁钗公主手指疼得很,抱着手,犹豫一番,莫名地出口:“你中午要吃点什么?”

“把这只羊腿收拾了。”玉入禅丢下一句,便向外去。

“好。”铁钗公主有些羞涩,觉得玉入禅语气太亲近了,再一瞧围观的玉破禅几人没发现玉入禅语气的事,又暗恨这三人不识趣,此时不该是冒出几个人来打趣打趣她的吗?

“好潇洒。”金蟾宫道。

“的神棍?”严颂接上。

“吓死我了。”玉破禅抹了下额头的汗,庆幸玉入禅只是顿悟到了依样画葫芦发财的路子。

第193章 回去

冬日的小雪飘飘悠悠地落下,原本黝黑、丑陋的山脉,不知何时,就成了足以入画的罕见雪景。

玉入禅的“顿悟”震撼了所有人,直到半个月后,朝廷来的官员才醒过神来,铁钗公主没了,子规城里还有其他部落的闺秀,照样能够给金蟾宫挑选一个何时的妻子。

官员们忙碌了一个月,只见铁钗公主果然有手段,放进城的闺秀皆是入不得金折桂、金蟾宫法眼之人,于是思虑了半天,只能对金折桂道,“金小姐,只怕,要挑选出合适的人,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金折桂道:“等就等吧,总之,这事事关重大,不能滥竽充数。”怀中抱着官爷,见官爷此时正懒散地打哈欠,便问:“玉老九呢?”

“玉大人被秦王爷请去吃酒了。”官员回答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秦王爷是逃匿的钦犯,玉入禅是钦差,就这么叫他们大咧咧地见面,果然真没事吗?

“姐,我不急着娶,星儿还没长大呢。”就如同金折桂自小教导金蟾宫不得肆意杀生,沈氏、金将晚的家信里,也总提起叫金蟾宫等小星星长大了再娶,于是金蟾宫对这事记得清楚,望见门外大雪纷纷,不禁想起暮雪助消峭,玉尘散林塘一句,比之娶妻,更巴望着出门去玩一玩那白皑皑的大雪。

官员见金家姐弟不急,便也不急着粗出去。

“姐,你出去吗?”金蟾宫问。

金折桂捧着官爷给金蟾宫看:“你外甥不能挨冻,你也穿暖和一些出去。”

“姐还真成贤妻良母了。”金蟾宫笑了,拿着手在官爷正打瞌睡的脸颊上一戳,立时就见官爷睁大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金蟾宫,半天嘴里发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打!”

“好小子,果然有官威!”金蟾宫笑了。

金折桂得意道:“那当然,也不瞧瞧谁生的。”望见玉破禅披着大氅进来抖雪,赶紧问:“可有人家的屋子被压垮了?”

玉破禅道:“下雪前就听你的叫人通通把城里城外的屋子检查了一遭,偏有几户不肯叫人查看,如今他们的屋子垮了,只能跟相熟的人挤在一起。”

金折桂点了点头,把怀里的官爷掂了掂,略想了想,就问:“我的染坊、织坊,你可去瞧了?”

“去了,虽有火龙,但谁知今年的冬天是长是短,也不敢随便乱烧柴火,女人们手都僵了,织不动了。”玉破禅道。

朝廷来的见冬日里玉破禅忙得很,因好奇子规城里如何过年,便没立时离开。

“八少爷,城里又有两处屋子塌了,有人埋在里头了。”阿大在外头说了一声。

玉破禅闻言,赶紧道:“叫阿五一起去。”说着,裹着还没来得及脱下的衣裳,便又向外去。

金蟾宫并众官员闲在房中也是无趣,便跟随玉破禅一起去瞧瞧。

“哎,你娘的织坊、染坊彻底停下了。”金折桂叹了口气,掂了掂官爷,见他实在困得厉害了,便将他放回屋里床上。

到了外间搓了搓手,想起官爷因天冷了,也有足足七八日没痛快地洗澡了,叫了半斤、八两、初翠、初丹来。

初翠一听就急了,忙道:“这么冷的天,水一会子就冷了。官爷又爱水,进了水盆里就不肯出来,若冷到了,那可怎么办?”

“一直烧着水?”金折桂道,“我见过人家一边烧着火,一边洗澡的。”

“断然没有这样的事。”半斤道。

金折桂不信这话,敲着头,琢磨着那洗澡的澡盆到底是什么做的,不说官爷,就连她一到冬日要洗澡也难,虽有丫头们,但叫她们辛辛苦苦提着的热水进了门就凉了,她心里也过意不去,“肯定有。”

“肯定没有,烧过水的锅子都是 的,哪里还能进去个人?”初翠觉得金折桂太过异想天开了。

金折桂笃定道:“一定有。”听见官爷在屋子里哼哼,睡着时候,一只小手探出被子费劲地抓脖子,心疼地想:一准是几天没洗澡,身上不自在了,叫初翠、初丹几个看着官爷,自己向厨房去,略坐了坐,只见一口大铁锅架在炉灶上,那锅才用过,果然边缘轻轻一碰,就烫得手指上火辣辣的疼。

“瞧吧,不能用。”半斤觉得金折桂是憋的,像她这种往日里四处乱走,什么事都做的女人,如今老实在家带孩子,难免会憋得胡思乱想一些事。

金折桂坐着小马扎,蹲着看厨娘们开始烧锅煮饭,细细看了一遭,见这灶台下宽大得很,竟是大半个锅底都烧得通红,琢磨了半天,待一个灶台出娘们不用了,就往里头加冷水,摸着水不烫了,蹲□子看,却见铁锅的底还是红的,拿了一块半径砧板放在锅里,待要试一试,就见严颂施施然地走来。

“桂花,你越发贤良了,这是要给破八加菜?”严颂问,不自觉地耸了下肩膀,俨然是许久不曾洗澡,痒痒了。

“严少爷,少夫人要把小少爷放锅里煮。”半斤觑了眼严颂,赶紧告状。

“……桂花,你要不要,跟老九聊一聊?老九新近越发长进了,听说镖局的头头都被他说哭了。”严颂赶紧问,他今日过来,就是想瞧一瞧能不能收买几个厨娘给他烧一锅洗澡水。

“严颂来的正好,手借我一用。”金折桂赶紧拉着岩松过来,将他袖子使劲向上撸起。

“折桂!万万不可!”严颂不明所以,但见自己白嫩的膀子露了出来,很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

“你把手伸到锅子里。”金折桂道。

严颂错愕道:“折桂,我跟你无冤无仇,这锅底下的柴火还噼啪响呢!”

“你伸进去,我就叫人从我今年的柴火分例里分出一些给你烧水洗澡。”金折桂道。

“果真?”严颂有些迟疑了,金折桂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且,他自信自己的伸手还算了得,烫一下,快速地把手提出来,然后再洗个热水澡……踌躇再三,见锅里的水并没有沸腾,便大着胆子,快速地将手伸进去,快速地提出来。

“摸到里头的砧板了吗?”金折桂问。

严颂摇摇头。

“你摸到砧板再把手拿出来。”严颂将信将疑,只觉方才将手伸进去也不见怎样,便又大胆伸进去,手碰到砧板上,探了探,得意道:“我摸到了,你可得言而有信,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一山的木柴,冬日里还要分派分例。”

“你没瞧见山上已经空了一片了,再不分派,若有个雪崩、山崩,谁都别想活。”金折桂心想这法子可行。

“哎呦!”严颂叫了一声,赶紧把手提起来,“到了砧板外就烫了。”

“谁叫你往砧板外摸的,你往锅底瞧瞧,砧板才多大,大半个锅底都是红的呢。”金折桂道。

严颂闻言果然蹲下去看锅底,起身后,又就着水把那条膀子洗干净,洗完了,只觉得身上舒坦了一些,被厨娘瞪一眼,赶紧把袖子拉下来。

“咱们是不是有一口傻猪时用的大锅?”金折桂问。

严颂先不明所以,随后恍然大悟道:“你是想弄口大锅,把木盆放里头,再把官爷放木盆里头?”

金折桂点了点头,对严颂笑道:“等官爷洗完了,你再洗,用我分例上的柴禾,怎么样?”

严颂想想官爷那么个小人,洗过的水能脏到哪里去,就点了头。

金折桂赶紧叫人找锅子,等山寨里吃完了饭,就拿了锅子在厨房里烧水,见严颂对这锅热水虎视眈眈,略一琢磨,就问:“你说,咱们在山寨里弄个澡堂子如何?万一哪天破八养不起家里,就靠澡堂子赚钱?”

严颂点了点头,主动指点道:“弄口大锅,重新葺个灶台。大锅里用木板葺个木盆。”

“再弄间小屋子,免得屋子大了热气没了?”金折桂道。

严颂抓着脖子点头。

“别抓了,抓得人都痒痒了。”金折桂抱怨了一声,大东西里,洗澡可是件奢侈的事,等水烧开了,小心地试探再三,才叫人抱来官爷,本要关上厨房门,谁知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瞽目老人、月娘、阿四家的,甚至一直不出门的金兰桂、虞之洲都过来了。

入冬没几日,金兰桂的柴禾分例就用完了,此时,金兰桂、虞之洲夫妇二人,用艳羡的目光盯着一锅热水,眼巴巴地看着金折桂给官爷脱衣裳,然后把胖胖的官爷送入铁锅中。

金折桂再三试探了水温,干脆蹲坐在灶台上卷起袖子给官爷洗澡。

“哎,少夫人……”初翠、初丹二人不忍目睹,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早些年,金折桂对洗澡也没这么执着。

“咯咯!”官爷哈哈笑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成了被人虎视眈眈的唐僧,怯意地在盆子里扑棱水,已经会翻身的人,一会子趴在盆里,一会又要站起来。

金折桂只钳制他,就累得一身是汗,“水再烧一烧,只加一根柴禾。”

“……当真加?”半斤问着,就把柴禾放进去了。

“小子,舒坦吗?”瞽目老人看不见,听着动静逗弄官爷。

“爷!”官爷叫了一声,又一连爷了四五遍。

“这么小的盆,也就只有官爷能洗吧。”金兰桂抓了抓脖子,若不是她跟玉妙彤撕破了脸,此时她巴不得去文城洗过痛快。

“不用什么盘,我琢磨着,把灶台葺高一些,只用木板垫住下面被火烧烫的锅底就成了。”金折桂道。

金兰桂原是想出点力,免得将来蹭澡的时候不好意思,拿着手挠了挠官爷突起的小肚子,心里后悔起来,头一次是为跟金折桂争宅子,第二次是为了捉奸,若没那两次,此时……

“空屋子还有几间,悯郡王也是闲着没事,就跟我们一起葺炉子吧。”严颂道。

虞之渊赶紧答应了。

金折桂摸着水热乎了,盆子却不烫人,便细细地替官爷 起来。

“小胖子,这么多人看你洗澡,高不高兴?”瞽目老人问。

官爷只管咿咿呀呀地喊爷,丝毫不将一群看他的人放在眼中。

“折桂,你把官爷煮了?”咣当一声,厨房的门几乎掉下来,玉破禅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快关门。”女人们喊道。

玉破禅赶紧关了门,走进后,瞧见官爷果然是坐在铁锅里的,见灶下还有火,当即慌张了,“快抱出来。”

“没事,等会严颂还要洗呢。”金折桂道,把官爷提出来,只见他浑身上下冒着热气,就好似才出锅的白馒头,递给半斤、八两后,才从灶台上跳下来。

“……有人要看我洗吗?”严颂瞅了眼女人们。

阿四家的骂道:“胡扯什么!”带着一群女人包括金兰桂就向外去。

金折桂一群把官爷包裹得严严实实,给他擦干了头发,便离了厨房,剩下的瞽目老人、玉破禅等站立不动,看严颂也不动,催促道:“你快一些,叫我们瞧瞧怎么煮活人呢。”

严颂到底被几个人盯着,不敢动弹,虞之洲忍不住了,就道:“我来。”说罢,便先去脱衣裳,旁若无人地迈步进了大锅,挤在小小的木盆里,下锅后,不忘说一句“水再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