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穆青顿了下,又续道,“经我一再追问,那村长儿子才对我告知实情,原来在若干年前,村中并无异状,然后有一日,随着一声轰鸣,天雷地火,山崩地裂,大火几乎烧毁了整座山林,之后就出现了这么个洞穴,里面尽是宝石,村里人以为是不义之财,生出贪心,聚集全村人诅咒发誓,宝石为村人所共有,有生之年守口如瓶,不予外传。一开始,由村长分配,每家每户只领几颗回去,藏在屋中,后来有人提出异议,又加了数量再次分发,于是家家户户都有为数不少的宝石,时常把玩…我想,这宝石,就是导致衰老的原因。”

“天雷地火…”秦惊羽喃喃地念,“莫非是…陨石?”

天降陨石,经历空中高速燃烧,大火冶炼,碎散成为洞穴中的奇珍异宝,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为何会致人早衰短命?

难道,这天外来石,具有某种致命的放射性…

穆青奇道:“何为陨石?”

“就是…就是传说中从天而降的石头。”秦惊羽一时解释不清,随口一句,即是转了话题,“那块红宝石,现在何处?可是已经丢弃了?”

穆青答道:“没有,我找了只桃木匣子装着,又裹了多层油布,一路尽可能远离身体,没敢带进宫来,连夜埋在城门外最大的那棵偷树下,树干上划了个圆圈作记号。”

若真是放射性物质,穿透而出,照样伤害身体,这木匣与油布便都是无济于事!

秦惊羽望着那银白的须发,心中酸楚,哽声道:“外公,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找到母妃的解毒药草,不让你再操心。”说完,不忍再看,转头就走。

出宫之后,与银翼快马加鞭,去了外公所说的偷树下,果然见得那一个圆圈记号,徘徊一阵,也不敢贸然去挖,又再上车去了暗夜门在京郊的驻地。

山庄里众人正结束操练,围桌吃午饭,一见两人到来,皆是惊喜,赶紧让座。

午饭过后,秦惊羽将要去密云岛求取七彩水仙的计划说出,并不讲理由,只言明事件。

与杨峥等人一番商议之后,当即在卫部与煞部之中选出五十名符合条件的健壮少年,有精通水性的,有擅长追踪的,有善于隐藏的,林林总总,各式各样。因为入选前提必须是童男之身,连同张庭吴峰之流都被淘汰,杨峥尚未成亲,素来自律,倒是符合要求,就是太过文弱,也被秦惊羽墨笔一挥,直接刷去。

人选确定之后,直接由银翼带去映日湖畔加紧练习潜游凫水,杨峥则是带了车马出门采购所需物事,等他们一走,秦惊羽又在名册上圈圈点点,派出数名来自海滨渔村的门人去往江陵踩点,提前准备合适的出海船只,原地待命。

一切安排就绪,就见张庭过来禀道:“四国嘉宾已经到了京郊驿馆,预计明日一早启程回国。”

秦惊羽点头道:“很好,命影部弟兄沿途跟着,查看有无异状,还有,追查这四国皇室来大夏之前的行踪,是否曾出过海,或是与来自海外之人接触,及时将讯息传回。”心中一直怀疑,那来自蛮荒岛的两名刺客,根本就是有人蓄意收买操纵,并为之设计铺路,一心要取父皇性命。这普天之下,也只有那四国皇室有此能力,只是这两人皆是死于非命,未留活口,线索断得干干净净,要想寻到确凿证据,实属不易。

也怪自己,先前太过自信,防范不够,才让人有机可趁,令母妃幼弟经历生死大劫,还累及外公不顾自身病体,忧心仲仲,过度操劳。

一念及此,又悔又气,也暗下决心,若是有朝一日查出真凶,定要对其同等相待,所有痛楚,千百倍还施其身!

张庭得复意见,却站着没走,又禀道:“向府最近几日大门紧闭,很是冷清,好似向老扳最近在天京生意不顺,在准备回北凉,飞鹰队也在收拾行囊,想必会一同前往。”

秦惊羽哦了一声,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唤道:“帮我安排下,叫刘吉明日一早来杨峥家见面。”

上回下毒加害之仇,终于找到机会报了…

从山庄出发归返,进城回宫,已经是夜幕垂下,万家灯火。

银翼隐在暗处,她独自出宫之事,想必守护宫门的侍卫已经上报,回返时刚验过腰牌,没走几步,就见那道英武挺拔的身影大步过来行礼,双眸微暗,面上有丝倦色。

“见过三殿下!”

来得正好,他不来找自己,自己都会去找他。

秦惊羽朝他拱了拱手,算作还礼:“怎么,你今晚当值?”

雷牧歌点头道:“是。”

感觉到他的沉闷,秦惊羽打起精神,勉强一笑:“谁得罪你了么?”

雷牧歌默然半晌,才哑声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穆妃娘嫉…”

“这不关你的事,应该怪我…”秦惊羽长声一叹。是她自己自视过高,放松警惕,对情势估计不足,否则若是一看出那戏者的异样,立时起身鸣警,又怎会有后来献礼的事情发生?

雷牧歌不明她的心思,微怔一下,即道:“你放心,老师已经将密云岛的详细路线图绘出给我,我一定拼尽全力,求回七彩水仙!”

秦惊羽听得一喜:“详细路线图?”

雷牧歌应声,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图样来:“我这一日带在身上,反复研习…”

秦惊羽不待他把图展开,急急拉他回了明华宫,将图凑到灯下,仔细辨识。

但见上面高山峡谷,河流滩涂,都一一标注,其中道路交错,洞穴密布,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岛屿西北部有处用朱笔点的记号,应该就是那岛主的庭院花圃所在。

秦惊羽一边暗地记忆,一边关切道:“这密云岛地势复杂,你一路要小心。”

雷牧歌听得双眸放光,俊脸含笑:“我会的。”见她低头看图,又道,“其实这密云岛之行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地势,而是巫族。”

“巫族?”是了,当初曾听韩易讲过,密云岛上巫族横行,世代奉一位名唤龙姬的女巫为祖神,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对,岛上之人大都会些巫术,什么降头,下盅,血咒…”雷牧歌见她听得乍舌,续道,“不过还好,老师与那岛主有些旧缘,言明我们按路线前往,恪守本分,不去惹是生非,必要时候就亮出他给的信物,应该不成问题。”

说话间,秦惊羽已经将地图记了个七七八八,默诵之余,好奇又问:“是什么样的信物?”

雷牧歌摇头道:“我也不知,老师说是临行前夕去他家中取。”

秦惊羽嗯了一声,将国样卷好还给他,一股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海船准备好没有?人手怎么安排的?”

雷牧歌见她甚为关切,也不隐瞒,回答十分详尽:“原本定在四日后的寅时,因为两位殿下参与,又延后了一日,船只是从江陵水师抽调,共有三艘,每艘可载百人,配有火箭铁弩等武器装备,由两位殿下与我分别带队前往。”

秦惊羽想了想,又问:“那海岛周围的洋流是怎么回事?”

雷牧歌蹙眉道:“这个老师倒是没讲得太仔细,只说由于大抵是因为日照潮汐等等原因,在江陵与两座海岛之间有些莫名旋流,一旦遭遇,驾船之人便无法按照自己意愿入港登岸,而是在海面上随之飘荡,无所着落。”

看来运气的成分比较多,说到运气,连穿越重生这样几乎不可能的事都被自己碰上了,谁又能与她相比。

左思右想,又絮絮叨叨问了一大堆问题,雷牧歌好脾气好耐心一一作答,直到时至子时,才行礼告退。

雷牧歌前脚一走,秦惊羽后脚唤出银翼,溜去燕儿寝室,将强记下来的地图原样绘出,再比照脑中印象核对一遍,查检无误之后,才长长舒口气。

把笔随意一丢,又将这一日的收获尽数告知两人,洋洋自得,心情大好:“快点,帮我想个出宫三月的正当理由,最多只能晚他们一日出发。”

这些古怪点子,也没指望狼小子,目光直射榻上仰躺的少年。

燕儿也不看她,扁嘴道:“不让我去,我这一整日茶饭不思,全身无力,想不出来。”

秦惊羽走过去,捏住他的面颊,恨声道:“你是病号,跟去做什么?听着,少给我添乱,留在宫里养好伤,回岭南把家事处理完毕,然后就来江陵给我们接风…现在,帮我想理由。”

“是,殿下。”燕儿垂头,极不情愿道,“殿下就说要去普度寺吃斋诵佛,修行三月,为穆妃娘娘祷祝祈福。”

“真是好主意!”

秦惊羽拍拍他的脸,唤了银翼,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道,“等我从密云岛回来,再好好补偿你…”

燕儿望着那道挺秀轩昂不输男儿的背影,眸光闪动,暗自低笑。

“但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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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命中之劫

转眼三日过去,由两位皇子殿下和郎将雷牧歌率领的大夏精兵,终于活浩荡荡踏上征程。天子秦毅与大将军雷陆一路相送,一直送出锦绣门外。

秦毅立在宫门前,朝众人深深一揖:“诸位珍重,朕在此等待勇士凯旋!”

“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一声过后,即将远赴海外的将士军姿昂扬,策马前行,两位皇子玉冠华服,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斗志昂扬,雷牧歌身着一身银白铠甲紧随其后,马蹄铮铮,忽而回头远望,送行队伍中仍是未见那一抹轩秀的身影,激情澎湃的心中,稍稍有了一丝惘怅。

还以为,那人会来送行…

他却不知,这三日当中,秦惊羽也没有闲着,去普度寺为母祷祝祈福的请求一经批准,即去杨峥家再次见了刘吉,将那红宝石的事情托付给他,随他自由发挥,形势不限,只要将宝石放置在向海天身边就好。

接下来,便是马不停蹄筹备远行之事,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位,待人手物事准备妥当,安排好门中事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到这最后一日,也没再出宫,而是规规矩矩守在穆云风榻前,端药倒水,寸步不离。

屏退了殿内宫人,看着那榻上消瘦的人影,眼眶一热,不知不觉,眼泪流了出来。

“母妃,我明天就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鼻子酸涩吸了吸气,轻轻握住那双清瘦素白的手,唇角扯起一个笑容,闷声道:“我有预感,一定是我亲手求得七彩水仙,回来救你和弟弟,所以,我必须要去的,你要保佑我,也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羽儿 …危险…别去…不要去…”

手腕一紧,似心有灵犀一般,穆云风竟幽幽醒转,反抓住她的手不放。

秦惊羽张了张嘴,惊喜低呼:“母妃,你醒了?!”转头朝向殿外捣药的穆青,大叫,“外公快来!”

穆青疾步进来,查探了体温脉息,微微叹气:“你母妃神智还迷糊着,我去煎药,你随便陪她说说话就好。”

秦惊羽点头,目送他蹒跚出门,眼见穆云风茫然四顾,凑近道:“母妃,你在看什么?”

穆云风眼中全无焦距”只是不住喘息:“羽儿,不去,不要去,我不要你去…”胡乱叫嚷一阵,又低呼道,“陛下,求你,不要怪责羽儿,欺君犯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

秦惊羽心头一酸,按住她不住挥舞的双手,哑声朝她保证:“母妃放心,父皇不怪你,我没事的,一定平安归来,一定!”

穆云风面上含笑,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太过疲惫,偏头闭眼,又沉沉睡去。

秦惊羽拉着她的手,伏在榻边抽泣一阵,也迷迷糊糊睡了。

“丫头,丫头,快醒醒!快醒醒!”有人一直在推她,又似乎是在将她拉起。

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此时一旦歇下,眼皮困涩得要命,简直睁不开:“走开,让我陪会母妃,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什么走!”那声音哭笑不得,竟有一丝熟悉,“别睡了,快起来,你听我说,你不能就这样到密云岛去,你还缺一样东西--”

秦惊羽没理他,甩了甩手”继续睡。

那人十分执着,拍上她的肩头,使劲把她的脸扳过来:“丫头,你看看我,看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我--”

秦惊羽微微睁眼,瞅准身影,一掌朝他挥过去,手掌到了半空,忽然停住一一

“啊,是你!”用力揉眼,眼眸睁得大大的,一张斯文好看的俊脸近在咫尺,没错,是他,是冥王!

“你…你怎么来了?”秦惊羽心头狂喜,冥王不是掌控生死轮回的大神吗,有他在,还怕母妃救不回来?!

“我施用法术到你梦里来,不能停留太久,说几句话就会消失,你听仔细了--”冥王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直截了当道,“你这位母妃命中有此一劫,我没法拂逆天意强行救治,我只是来提醒你,此去密云,路途艰辛,也是你的劫难,你必须带上一样辟邪神器,方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秦惊羽听得有点头晕:“什么神器?”

冥王耸了耸肩:“你前些日子不是拔出了那把什么琅琊神剑?”

“琅琊神剑?”秦惊羽脱口而出,“可我那是无意中拔出来的,兴许下回就拔不出了…”

“我要说的都说了,随便你,我该走了--”

“等等!”

秦惊羽眼疾手快拽住他的手臂,低叫,“不准走,你把话说清楚,那密云岛上到底会遇到些什么,七彩水仙能不能取回来,我母妃和弟弟…他们

冥王看着她,摇了摇头,启唇轻语:“天机难测,我所窥也不多,丫头你只要记住,命由天定,事在人为。你隐藏太久,也该慢慢展现实力了…”

想到他的身份,秦惊羽全然相信,急急道:“你别说这模棱两可的话,给我讲点实质性的内容好不,这四月时间太仓促了,我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羽儿一一羽儿一-”一边传来外公穆青焦急的唤声,另一股劲力在使劲拽着自己。

冥王听得声音,笑着掰开她紧扣的手指,朝她轻轻挥手:“好了,丫头,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哎,冥王,冥王!”自己被拽得连连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冥王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

见一面多不容易,怎么就这样走了?!

秦惊羽一个激灵,立时睁眼。

穆青满目担忧的神色映入眼帘:“羽儿,你方才怎么了,口中喃喃自语的,尽说胡话。”

秦惊羽抓了抓脑袋,站起身来,随口道:“我方才睡着了,多半是在做梦吧。”

穆青点点头:“羽儿,你这几日也没休息好,还是回房歇会吧,这里有外公照看着,没事的。”

“我没…”话到嘴边,想了想,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那就有劳外公,我这就过去。”

冥王,是导致自己穿越重生到这个朝代的关键人物,他的话,自然是要信的,那么,这仅有的大半日时间,还必须赶去落月山摘取琅琊神剑,若是晚了,就没法跟在装备精良的水师战舰之后出海,难度将会大大增加…

已经不敢去想冥王话中的深意,提起衣摆就往偏殿寝室奔去,只剩大半日时间,必须进入地下宫殿,赶在次日天明前取到神剑,救母弟要紧,是借非盗,大不了,届时再给他还回去!

刻意避过燕儿,招呼了银翼,趁着午后清闲,悄悄溜出宫去。

这初夏时节,大晌午的,街巷上冷冷清清,也没什么人在外游荡,路过一家店铺,秦惊羽唤了声停,独自跳下马车去,没过一会,就扛着只长长的匣子出来,继续上路。

在她不时催促下,那车夫快马加鞭,骏马撒开四蹄飞奔,一路朝出城方向而去。

凭着当初的印象,一路指点方向,大概行了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到了遇见雷牧歌军队的山口。

想起当时山石崩塌,地洞惊魂,燕儿带自己骑牛走出山谷的情景,不免唏嘘感叹,何曾想到,这么快自己就再度来寻,与当时的自由散漫相比,心境何等不同!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自己的福气,又在哪里呢…

进了山口之后,道路愈发狭窄,秦惊羽让车夫就地停车,将长匣背在身后,拉了银翼下地,指着那一片树林道:“我们要从这树林穿过去,进入落月山的山谷。”

银翼点点头,没一句多话,即是解开辔头缰绳,从马车扯出一匹骏马来,将秦惊羽推上去坐好,自己上前牵马而行。

一路都是熟悉的景致,密密树林,农家小院,田坎池塘,山坡平地,再往里走,便是那瀑布深潭,低矮果树,又隔这一月有余,果树上野果已经由青泛红,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果香。

这青山翠谷,世外桃源,银翼越看越是惊奇,却也忍住不问,一路跟着她穿过果树林,踏上石阶,推门而入。

重进地下迷宫,秦惊羽凭着过人的记忆力,在里面兜兜转转,绕来绕去,终于来到正殿神堂,立在堂前”凝望着架上光影迷离的古剑,轻轻吐气,一动不动。

“银翼 ”低唤一声,微蹙着眉头,沉吟道,“你去,试着把那剑拔出来。”

银翼侧头瞥她一眼,默不作声,大步上前,将古剑连同剑鞘一并摘下,五指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与当初燕儿拔剑的结果一样,剑身与剑鞘浑然一体,密合不分。

银翼咬了咬牙,使出一股蛮力,面上涨红,大喝一声:“起!”

剑在鞘中,纹丝不动。

秦惊羽两道英气的眉毛拢到一起。

连银翼也拔不出,难道这古剑真会自行认主?上次被自己轻易拔出,不知这回还奏效不?

秦惊羽边想边是取下背后所背之物,打开木匣,一柄古朴清幽的宝剑呈现眼前,竟与琅琊神剑颇有几分相似。

将匣中宝剑放入架上”手掌一摊,很自然从银翼手里接过琅琊神剑来,捏住剑柄随意一拉,只听得刷的一声,古剑出鞘,青光闪现,龙吟声不断,隐有欢悦之意。

“你…怎么…”银翼看得呆住,半晌没回过神来。

秦惊羽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古剑插回剑鞘,双手举过头顶,朝堂上恭敬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