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牧歌,从来没觉得他如此难缠,简直就是个害人精......

清了清嗓子,决定先以皇子之尊控制局势:“那个,燕儿......”

正组织词句,忽然一阵狂风大作,震耳欲聋的野兽嘶吼远远传来,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附近山上猛冲而下。

老天,真有巨兽!

秦惊羽一愣神,座下马儿惊跳起来,四蹄撇开,雷牧歌纵马过来,大掌猛地按住马头,燕儿也是同时冲过来扯住缰绳,两股力量止住惊马,她才不至于被甩下地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

“护驾!护驾!”林外传来惊呼,脚步声马蹄声响作一团。

雷牧歌脸色微变,调转马头,直冲向前:“三殿下你退出林去,与陛下汇合,我父亲在那里,还有禁卫军——”

秦惊羽急道:“喂,你要去哪儿?”

那一骑已经冲出林子,往东南山岭而去,正是野兽出没嘶吼的方向,也是之前两位皇子策马所往之处。

见燕儿还抿着唇站在原地,秦惊羽一拍马臀,着急叫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快上来,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燕儿面色微缓,飞身上马,揽臂环住她的腰,手拉缰绳的同时两腿紧夹马腹。马儿嘶声鸣叫,如飞前行。

前方地皮震动,丛林灌木不住摇晃,咆哮声还在继续,伴随着羽箭破空之声,还有吆喝追逐声,越来越近。

哗啦一声,远远的,但见大片草叶分开,从中窜出一头周身纯白的巨兽来,体态如狮,包皮上却遍布虎纹,个头更是大的出奇,足有寻常虎豹的三倍大,实乃平生仅见。

“狮虎兽?!”秦惊羽下意识喊出,同时身形一僵。这样的巨兽,绝不可能出现在专人守卫的上林苑中,除非是......有人从别处运来!

惊疑不定,一道灵光在脑中闪过——

蛮荒......大白......

秦惊羽一掐大腿,暗骂自己好生迷糊,叫道:“快,跟上去!”

燕儿依言策马上前,无奈距离甚远,前方已有两骑一左一右更快突出,直追巨兽而去,玉冠华服的背影十分醒目。

嗖!嗖!嗖!

四周羽箭如雨,激射而出。

雷牧歌带领雨淋郎的精兵强将赶赴而来,撇开包围圈,形成天罗地网,讲巨兽围合于其中。

巨兽被射中一箭,颈上箭杆随着奔跑的动作兀自颤动,忽而回首,兽眼中透出一丝嗜血的红。

看清它的目光,不知为何,秦惊羽的心砰砰乱跳,直觉不对。

人不惹它它不犯人......

“大皇兄,二皇兄,别追!快退后!退后!”

没人理会她的警示,甚至没有半分停留,奔在最前方的两骑拔剑在手,朝着巨兽径直冲去!

吼声如雷,巨兽身形暴涨,扬头,甩尾,只在刹那间。

惨叫声中,有人从马背上滚落,队列炸开后又迅速围合,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时间,羽箭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普天盖地,情势不明。

“有雷牧歌在,局势应该能控制住。”燕儿一边驾马回撤,一边挥袖拔开射到马前的羽箭,护送她往林外奔去,低骂,“箭术太差,在这样射会误伤人的!”

秦惊羽听得冷笑:“羽林郎与禁卫军会差到哪里去?!”

那羽箭袭来的方位,散布在山林四周,现场太乱,根本没法辨清是哪路人马所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

“羽儿!”

林子外间,天子秦毅奔过来,一脸焦急:“你没事吧?”

秦惊羽被燕儿扶下马来,两腿打颤,故作惊骇:“吓死我了,真的有巨兽!幸好我就在林子边上,一听见喊声,赶紧跑出来了!”

随行的王公大臣搓手踮脚,往林子里不住张望。雷大将军与汤丞相一左一右站在天子身边,面色青白得吓人。

过了许久,才听见铮铮蹄声,一名羽林郎匆匆奔出,下马拜倒。

“禀告陛下,两位殿下都被巨兽撞倒坠马,所幸得身边侍卫相护,只是轻伤,并无大碍。巨兽企图朝山上逃窜,被雷少将军率部斩杀马前。”

秦毅听得松了口气,又问:“那其他人呢?”

“副将李一舟护卫大殿下,被马蹄踏中,手臂骨折,还有二殿下的两名亲卫......”那人嚅嗫着,被他凌厉一瞪,低道,“二殿下的亲卫被羽箭射中要害,当场丧命。”

秦惊羽与燕儿对视一眼,心头止不住的颤栗。

这场野兽之战,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巨兽之死,是结束,还是,仅仅只是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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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爱恨情仇 第十五章 棋逢对手

从越秀宫出来,已经走出一大段路,背后许妃的咒骂声仍是低低传来,钻入耳蜗。

“老大老二都堕马受伤,凭什么老三就毫发无损,陛下还调查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居然还好意思上门探望,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娘,你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再说,三皇弟也不是这种人。”

“凭什么不能说,我儿人也伤了,血也流了,难道说说都不可以吗?他不是这种人,那他是哪种人?!表面上笑嘻嘻的,背地里却尽出阴招!”

“娘——”

秦惊羽听得分明,叹口气,急急两步转过回廊,往远处去了。

燕儿跟在身后,低声问:“昭阳宫还去吗?”昭阳宫,那是大皇兄秦湛霆的住所。

秦惊羽摇头苦笑:“想必待遇跟越秀宫也差不多,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不去也罢。

许妃虽是在气头上,言辞难免激烈失控,但她说得也有道理,三人同去狩猎,两位勤勉习武的皇兄都受了伤,二皇兄相较受伤略重,还失去了两名忠心耿耿的死士,唯独不懂武功的自己却福大命大,安然无恙,换做是谁都不会相信。

要知道,若不是那两名亲卫拼死以身相护,树枝冷箭从不同方位射出,二皇兄秦兴澜必定性命危矣!

沉默一下,即问:“翡颜那边怎么说?”

“她确定那巨兽就是大白,但是她很肯定是将大白放在江陵附近的山林里,江陵距天京足有千里之遥,大白出现在上林苑,只可能是认为因素。”燕儿皱眉,又补充道,“我没告诉她二殿下受伤和大白被杀之事。”

“先瞒着吧。”秦惊羽点头,脚步微顿,调头朝宫门方向走去,“走吧,我们去瞧瞧那蒙古大夫。”

在这场变故当中,副将李一舟因为忠心护主成了英雄,堂而皇之享受工伤待遇,凭接骨治疗之名住进了太医署;而作为皇室安全保卫的总负责人雷氏父子,对于此次狩猎横生变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狩猎变故发生的第二天,两人便在朝堂上自动摘了官帽,引咎受罚。

据说天子秦毅有奖有惩,对李一舟赏赐不少布帛田产,俸禄也升了一级,那两名殉职的亲卫也是重赏厚葬;而念在大将军雷陆早年战功赫赫,只简单责备几句,免于处罚,至于骠骑少将军雷牧歌,则是降为原职,勒令整顿。

这样的决定多少有些迁怒的意味,但是依照当时混乱的情形来看,要追查出冷箭的元凶已经不太可能,只能借贬责雷牧歌之际,让这件事迅速平息下去,不致动荡人心,影响到即将到来的祭天典礼。

表面看来,是雷牧歌暂时背下黑锅,牵连受责,事实上,真正背下黑锅的却是她。

这幕后之人着实狡猾,既伤了二皇子秦兴澜,又贬压了大皇子秦湛霆的势力,轻轻一拨,便使得双方矛头一致对准她这个直接受益者,真可谓一箭三雕,其居心不言而喻。

随着时光流逝,身上的伤口或许可以结痂愈合,但是心头的猜疑忌恨,却会永远梗在那里,成为一根刺,一道坎,将原本薄弱的亲情隔绝阻断。

就如她之前担心的那样,这绝对,不是一个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太医署,坐落在锦绣门北侧。

刚走到门口,看见那一坐一卧的两道人影,秦惊羽微微一怔。

这两人,真是形影不离啊!

雷牧歌正在端着碗药汁递过去,李一舟单手摇晃,脸露鄙夷,忽然听得门边动静,抬眸望去,脱口说:“三殿下?”

听得这一声,雷牧歌霎时站起,转身过来,惊喜道:“你来了......”目光触到她身边的少年,眼眸微眯,冷芒在半空中凌厉对上。

燕儿淡淡看他一眼,眸光在他唇上停留半秒,即是眼睫垂下,身体不着痕迹朝秦惊羽贴近一分,伸手托住她的胳膊:“殿下,小心台阶。”

雷牧歌看着亲密相携的两人,眼里几乎瞪出火来,燕儿丝毫不觉,低着头,仍做小心搀扶状。

“咳咳!”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对立,秦惊羽清了清嗓子,大踏步走进去。

见李一舟斜靠榻上,心里对那日他帮着雷牧歌拐带自己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李一舟你当盾牌的本事不错啊,断只手其实不打紧,以后创建个独臂庸医的称号也蛮好——”

雷牧歌放下药碗,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独臂庸医......”

李一舟气的吹胡子瞪眼:“雷你还笑,要不是你只顾着你那三殿下,我好端端的会躺在这里动弹不得?”

雷牧歌瞟了眼一旁的秦惊羽,笑道:“是,都怪我,但你不是也因此升职了吗,还得了那么多奖赏,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李一舟撇了撇嘴:“我升职有什么用,你从骠骑少将军降回郎将,还被调去镇守西北边关,典礼一完就走,你就不觉得委屈?”

“调去西北?!”没等雷牧歌回答,秦惊羽禁不住低叫,“什么时候的事情?”

雷牧歌沉了眸色:“别听一舟胡说,还没最后定下......”

西北,那不是正好在魔鬼之洲的附近......

一念闪过,秦惊羽眼角偷瞟燕儿,后者唇角轻扯,似笑非笑。

“怎么,三殿下舍不得雷离京啊?”李一舟瞧着她的神情,不无揶揄,“我叫雷去找长公主帮着在陛下面前求情,雷就是不肯,不过三殿下若是去劝劝陛下,或许效果也一样......”

“你说够了没,快喝药吧,再不喝,就冷了!”雷牧歌俊脸上难得现出几分赤色,端起桌上已无热气的药碗又递过去。

一提起喝药,李一舟的脸又皱得跟之前一样:“好了,你就端走吧,那任太医接骨手艺不错,我要不了十天半月就好,不需要喝药的!”

雷牧歌将药碗凑近一点,笑道:“废话少说,当着三殿下的面,你难道还要我捏着鼻子灌你不成?”

秦惊羽听得有丝明白:“哈哈,李一舟你自己都是大夫,还怕喝药?”

李一舟悻悻然道:“大夫就该喜欢喝药吗?”

秦惊羽眼珠一转,笑道:“我们打个商量吧,你乖乖喝药,然后回答我一些问题,我就去求父皇打消外调的想法,把雷牧歌留在京师。”

“真的?”李一舟边说边朝雷牧歌眨眨眼。

“说话算数!”秦惊羽拍着胸脯,心中暗道,不把雷牧歌留在天京,她如何取道前往西烈?

听得她的保证,李一舟再无二话,苦着脸接过药碗,眼一闭,眉一拧,一口灌下,然后丢了碗,嘴唇紧抿,生怕要呕出来一般。

秦惊羽见得他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不觉笑出来:“我家元熙吃药都不像你这样,真是......哎,那天昭玉给我的好东西,分你一个——”走去榻前,顺手将袖底一颗蜜汁果脯塞进他嘴里。

“什么?”李一舟看得她的手指过来,下意识张嘴,满口苦涩的嘴里暮然一甜,有一种清淡的幽香,伴随着柔软的触感,恍然而过。

作为大夫,成天摆弄药草,侍候伤患,他的嗅觉比起一般人要灵敏得多——

怎么会这样香,这样好闻?

李一舟吸了吸鼻子,微微蹙眉,抬眼望去。

这个三殿下,身上到底抹了什么,闻着不像纨绔少年的脂粉气,却似空谷幽兰,清浅淡泊,令人沉醉,难怪某人会为他如此动心,不顾一切......

边想边嚼,不知不觉果脯入腹,嘴里充满了甜腻的味道,一直甜到了心里,望着眼前笑意吟吟的俊美少年,忽然回神,满面忸怩:“那个,谢谢......”

雷牧歌瞪大了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这心高气傲之人,居然会道谢?

燕儿适时摆好锦凳,秦惊羽退后一步,随意坐下,拍拍手朝雷牧歌笑道:“对了,听说你单枪匹马,一刀砍下那巨兽的头,是不是真的啊?”

“别听人瞎吹。”雷牧歌收回目光,如实相告,“那巨兽受了七八箭,体力不支,羽林郎盾牌长矛齐出掩护,我才能冲上前去,侥幸得手。”

秦惊羽嗯了一声,不经意道:“这上林苑里原来也有这样大的野兽啊,你们没在山上搜寻下,看看还有没有它的同伙?”

“这个......”雷牧歌与李一舟对视一眼,思忖下,还是没打算相瞒:“那巨兽不是上林苑土生土长的,而是从别处运来的。”

秦惊羽挑眉:“骗谁呢,那么大的个头,谁制得住?”

雷牧歌见她不信,从床下摸出一个布包来,小心打开,里面红红白白一团,血肉模糊:“这是我从巨兽身上割下的一点皮肉,一舟检查过了,它之前被人注入过麻醉药之类。”

果然如此!

秦惊羽眸光一闪,心里已有主意,打个哈哈道:“时候不早了,独臂庸医你好生休养,我日后有空再来看你。”想着自己空手前来探视,也有点不好意思,从袖里摸出余下的一小包果脯放在塌边,朝他扮个鬼脸,“这个给你,下回吃药就不怕了——”

“我去送三殿下!”雷牧歌扔下一句,疾步追去。

李一舟待他们走远,拿起布包打开,看清那包中之物,作势就往窗外丢。

“可恶,谁吃这小孩子的零嘴——”

终究是没有丢出去,说不清什么心思,骂骂咧咧,鬼使神差收入了怀里。

“三殿下——”

“听得背后急切唤声,秦惊羽放缓脚步,燕儿低头,知趣去往前方甬道处等候。

“有事吗?”

雷牧歌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我昨晚去见过老师,老师说着巨兽并非赤天大陆所有,而是来自蛮荒岛,是一种狮虎结合孕育的怪兽,体型巨大,威力无穷。”

秦惊羽没有反映,只侧头看他:“然后呢?”

雷牧歌苦笑道:“我这两日忙着加强京师防备,还没来得及着手调查......最近情势对你不利,你呆在宫里别出门,凡事小心些。”

连他都看出,所有矛头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秦惊羽叹气,一时意兴阑珊:“嗯,我知道了。”

或许可以从巨兽的运输过程着手调查,毕竟要搬运那么庞大的野兽,没个足够大的交通工具,根本不能实现。

见她表情冷淡,雷牧歌凑上前,压低声音道,“还在生我的气?”

依旧是剑眉朗目,挺鼻丹唇,只不过,那唇上的裂伤犹在,碍眼之极!

秦惊羽瞟了眼不远处静候的人影,朝他咬牙低哼:“你能不能让李一舟给你弄点药,几下弄好你那嘴巴?!”

都那么久了,他还保存着嘴唇上的伤痕,什么意思!想要提醒她记住那晚的糗事?!

雷牧歌微怔一下,朗声大笑:“关心我就明说,这么别扭干嘛?”笑起来又扯到唇间的伤,想忍难忍,甚是无奈,“谁叫你当时咬得那么重,险些破相,真是个狠心的小东西......”

秦惊羽瞪着他,真恨不得一脚踹去:“你再不闭嘴,我就跟你绝交!”

雷牧歌赶紧抿唇:“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这就回去上药——”话是如此,人却站着没动,那神情,活像是偷了腥的猫儿,又是快活又是得意。

秦惊羽懒得理他,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