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是我先来先得,要走,也该是你。”

那灌木丛的前方本事一大块平整略斜的岩石,不失为一处观星赏月的好去处,偏生他四脚朝天这么一躺一占,再幽静的环境,再美好的气氛,也给破坏得干干净净。

秦惊羽只觉得雷牧歌已是身躯僵硬,怒气渐生,生怕他们又起冲突,急忙拉下他的衣袖,目光恳切:“你去前边等我,我跟他说几句就来。”

雷牧歌有丝错愕:“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秦惊羽推着他:“你就别管了,我自由分寸。”

雷牧歌面无表情看看那边灌木,再转头回来看着她,眼神变得柔和,点一下头,疾步走开。

秦惊羽站立一会,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朝那仰躺的人影慢慢踱过去。

萧焰听得她的脚步声,几乎是惊跳起来,带着天大的惊喜之色:“你…”

秦惊羽望了望天,无奈开口:“萧二殿下。”

“叫我名字,萧焰。”萧焰看着她缓缓摇头的动作,不禁苦笑,“明明在那雪谷都是好好的,我们和睦相处,那么自然,那么融洽,为何一出来就什么都变了呢?”

“没变,只是重新回到正轨而已。”秦惊羽别过眼去,淡淡道,“萧二殿下是个聪明人,当断则断,就此放手吧。”一阵风来,吹得声音有些抖。

忽然手腕一紧,却是被他牢牢箍住:“如果我说…不愿放手呢?”

“够了!”秦惊羽微一扬声,“雪谷是吧,最后那几日,你的腿伤已经大好,行走如常,却瞒住不说;你半夜悄悄出洞去查看路径,白天却装得跟没事人一般…你是根本没打算带我出谷,你巴不得永远在那谷中不出来,你承不承认?”

“你…都知道?”萧焰眸光跳跃,脸色亦是变了几变。

趁他一愣,秦惊羽甩开他的手,逃命般地急急下山。

雾色迷离,前方等候的人影静静伫立,她奔过去,递手在他掌中,相视一笑。

下山的路上,夜风飘飘渺渺,风中传来低如呢喃的声音,几不可闻,也只她这般超常的耳力,才能隐隐闻听

“既然已经知道,又为何要默许我的行径;既然当我是敌人,又为何要阻止他与我动手,口是心非,自欺欺人,殿下…又承不承认?”

题外话

花了一天时间来推翻,来修改,只能说,修文比写文更痛苦。

有亲已经知道央的习惯了,没标题的章节,一般都是初稿,极有可能有改动的,以后就不再提醒了。

给大家带来不便,抱歉,但愿比之前感觉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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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雪原长空 第四十章:宿命不改

从山坡下来,也再难有星夜散步的闲情,秦惊羽借口困乏,与雷牧歌早早道别回帐,不是没看到对方难掩失望的目光,但她又能如何?

想起那人那两句轻柔却执着的追问,一夜辗转难眠

该死,他凭什么那么笃定,那么愉悦地一再追问,凭什么?!

次日一早,帐外就有人来请,说是大祭师相邀去碉房做客,顺带商议要事。

秦惊羽心头明白,做客只是借口,议事才是主旨,事过一月,双方也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关于血祭的善后事宜。

当下稍作整理,唤上雷牧歌一起,随着那带路的族人朝半山腰的碉房走去,刚转过一座帐篷,就见前方人影一闪,那族人停住,躬身行了个礼:“多杰少爷。”

秦惊羽也停下脚步,打量着面前身着兽皮衣袍的少年,心底暗暗戒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否又要生乱,却见他神情自若,朝那族人随意挥手道:“你忙去了,我带他们去碉房。”

那族人也没多想,鞠了一躬,转头去了。

多杰待那人走远,这才哼了一声,对她板着脸道:“那天只是想开个玩笑,是你自己傻,真的往下跳,还好摔下去没死,不过就是摔死了,也是你自找的,怪不了我…”

秦惊羽听了半晌,这才有些明白,他是来找自己解释当时情景,听这话里的字句,隐约有道歉的意味,只不过,大概是他以前极少向人低头,是以这语气怪怪的,别扭得不行!

哈哈,真是个可恨又可爱的小正太!

秦惊羽看着他微赧的面色,一时心情大好,走上去拍拍他的肩:“没事,我大人有大量,不会放在心上的,再说要不是你那雪兽,我困在山谷里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出来,就算是扯平了。”末了,又善意补上一句,“我家里有个弟弟,就和你差不多年纪。”

四皇弟秦昭玉生得粉嫩细致,面如冠玉,而这多杰则是眉目明朗,少年英武,虽然是不同的类型,却都具备日后发展成为超级美男的潜质。

这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多杰的袖管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一团金光从那袖口蓦然跃出,张嘴欲咬!

“阿金!”

多杰脱口低唤的同时,秦惊羽也是倏地缩手,跳到雷牧歌背后,只探出头来瞪着那跳到半空中被多杰召回,立在他肩头躁动不安的金毛小狗。

一人一狗眼神对上,见得它眼珠乌溜溜转动,满目仇视,甚至还有丝吃味的意思,秦惊羽不禁扑哧一笑:“我不过是个表示友好的动作,又没对你家小主人怎么样,你干嘛那么大的反应?”

阿金像是听懂了一般,朝她呲呲牙,继而别过脸去,却是一副全然漠视的表情。

秦惊羽直觉抚上面颊,对着雷牧歌低问:“我是不是变丑了?这么不受欢迎?”没道理啊,闻名天京万人追捧的秦家三少,到了这穷乡僻壤,再是掉价,也不至于连只小狗都对她摆谱上脸,不屑一顾!

雷牧歌看看她,在看看那阿金,若有其事想了一会,凑到她耳边,道出结论:“那是个母狗。”

多杰正气恼她之前的动作,此时见得她与雷牧歌亲密的举止,心中莫名愤懑,没好气道:“我下月就满十四岁了,你才多大,就自称大人?!”

秦惊羽拍手笑道:“人家说三岁一代沟,我十八,足足大你四岁,自然比你长了个辈分。”

“你都十八了?”多杰张了张嘴,疑惑看她,“怎么这么瘦?”族中十八岁的女子,长得壮实丰腴,早都是孩子阿妈了。

秦惊羽挺了挺平坦的胸膛:“我比你还高半个头呢,瘦点有什么关系,玉树临风你懂不懂?”因为自己身材较一般女子高挑,所以扮起男人来还不算费力,至于这体型,纤腰细腿,怎么吃都吃不胖,但是该大的地方大,该翘的地方翘,种种女性特征,绝不含糊,她从来都是引以为傲呢,没想到却被他嫌弃,真是,小正太模样生得俊,眼光忒不咋地!

多杰的眸光一闪,在她胸前飞快掠过,下意识摸向腰袋,不知怎地,脸色微微一红。

雷牧歌开始还是淡淡含笑,后来越听越觉得怪异,年纪,高矮,胖瘦都比过了,下来又来比什么?想着这主子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斑斑劣迹,再看看那少年略显稚气却初具风情的脸庞,心头一动,正色提醒:“多杰少爷不是要给我们带路吗?时辰不早了。”

多杰瞥他一眼,脸上红晕淡去,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他大步走在前方,秦惊羽急急跟上,只觉得那少年像是憋了一口气似的,不管平路山路都是走得飞快,实在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那阿金趴在他肩上,时不时朝她露露尖牙,晃晃爪子,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秦惊羽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传说中的狗腿子一角,她算是见识到了。

见得不远处碉房耸立,多杰停步,转头过来:“到了,你们自己进去吧。”

“谢啦,小正太,有空找你喝酒!”秦惊羽朝他挥挥手,径自往前走,雷牧歌笑了笑,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走在一起,一个高伟刚健,一个轩秀细致,看起来倒也和谐养眼,多杰看在眼里,没顾上她那句特别的称谓,脱口而出:“等下!”

“还有事吗?”秦惊羽回头笑问。

多杰被那惑人的笑容惹得微微失神,低喃道:“大祭师不是凡人,你小心些,有话好好说,莫要惹恼他。”

秦惊羽这回笑得真诚:“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话音未落,就被雷牧歌推向前去:“走吧,别让大祭师等久了。”

多杰又站了一会,眼见他们进了碉房,这才转身下山,边走边是从腰袋里掏出团物事,低头细细嗅着,言语中带着快活的笑意:“阿金,这回多亏你了,给我找来个我自己喜欢的…”

阿金呜呜几声,似是感叹自己多事,十分委屈。

多杰揉了揉它的头,皱眉念叨:“你说我回去找阿爸,说我要退婚,他会不会同意?”

“汪汪!”这回不是示弱,而是坚决表示反对。

哪只它这主人沉浸在自己思维中,根本顾不上它:“大我四岁呢,有点麻烦,说实话,我并不是那么想早点当爹,小孩子很麻烦的…”

“…”不知道怎么发声了,阿金撇嘴,无语望天。

八字还没一撇呢,主人啊主人,你是不是也太自恋了些…

重回故地,心境却是不同,王姆自然是不在,却另有两名摩纳族服饰的少女在外静候,引领进门,那楼下的大厅已经规整过,侍女带着她与雷牧歌绕开木圈,径自上了二楼。

房门虚掩着,那侍女在门前轻声唤道:“大祭师,客人到了。”

“请他们进来!”声音不大,却甚是威严。

秦惊羽在门外已经听得里面有两道节奏截然不同的呼吸声,知道屋中除那大祭师外,还有一人,但门一开,眼尖瞥见那背对自己的挺直身影,仍是没忍住,微微吃惊。

竟又是他,萧焰。

人生何处不相逢…

想起他昨晚戏谑之言,不禁暗地苦笑,这相逢的频率也未免太高了些吧?

定了定神,再看那对面端坐宝莲座上的老者,身着红黄相间的长袍,脸颊枯瘦,其貌不扬,头发稀稀拉拉扎在脑后,一双眼轻飘飘望过来,带着种脱离尘世的飘渺意味,竟是看不出年岁几何。

秦惊羽不敢小觑,上前一步,拱手道:“见过大祭师。”雷牧歌在旁也随之行礼。

“我叫卓顿,你们叫我卓顿就好。”老者朝他们点点头,目光在秦惊羽身上停顿一阵,又落在面前的矮几上,蹙眉道:“两位请坐,待我先给这位萧公子摸一摸。”

摸…什么?

秦惊羽微怔一下,看着萧焰恭敬起身,走到卓顿面前跪坐躬首,卓顿一只手摇着个金光灿灿的摇铃,另一只手缓缓落在他头顶,默然按住,闭目不动。

过得片刻,铃声停止,卓顿睁开眼,收回手来,对他做个请坐的手势,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之色:“萧公子的命相,很是奇特。”

萧焰哦了一声,平静归位,不甚在意道:“还请大祭师明示。”

卓顿思索一会,沉声道:“看萧公子的命格,位列皇族,身世尊显,自身也是颇有奇遇,虽也有艰险损伤,却终得贵人相助,化险为夷,只不过…”

“不过什么?”萧焰含笑问道。

卓顿摇头叹道:“公子天资奇佳,聪颖睿智,可皇权在握,更上高处,可惜在这情字上看不破,郁结于心,纠缠不止,以至…命短福薄,英年早逝。”

“多谢大祭师教诲,却原来,我竟是个短命鬼。”萧焰语气淡淡,仿佛说的是旁人,不是他自己。

秦惊羽已在一旁坐下,听得此话,不觉朝他看去,不想他也正好对她投去一瞥,目光相触,她低头避过,他却是微微一笑,嘴唇轻动。

垂下眼睫,不自觉想着他的口型,他说的是:“我身体很好。”

秦惊羽耸耸肩,很是无语,她不过是随意看他一看,竟被他认为是担心他,还来这么句莫名其妙的回答,他身体好不好,短命不短命,跟她有什么关系!

卓顿沉默了下,突然道:“命虽如此,却也不是不能化解,就看你愿不愿意。”

萧焰挑眉:“大祭师有话不妨直说。”

卓顿轻咳两声,方才言道:“以萧公子的资质,若是能拜在我门下,继承我的衣钵,随我身处世外,潜心修行,再大的祸患也将消除于无形,将来为天神所庇佑,参透天机,羽化登仙,也并非不可能…”他见屋内几人抿唇而笑,不以为然,不由抬高声音,“你们笑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哼哼,你们可知我今年的岁数,不妨都来猜猜。”

这个年代,古稀老人尚不多见,雷牧歌想着老师韩易的年纪,试着猜测:“大祭师已过杖朝之年?”

卓顿轻轻摇头。

“那是耄耋之年?”雷牧歌又道。

卓顿淡淡笑道:“原来在世人眼中我竟这样年轻。”

此话一出,连同秦惊羽都吃了一惊,肃然起敬:“大祭师已经年过期颐高寿?”乖乖,真是没看出来,头发都还没白,竟然过了百岁高龄了!

“期颐,又算得了什么。”卓顿仍是摇头,见几人已经石化,笑道,“其实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花甲重开之时我还经常掐算自己的圆寂之日,自从过了古稀双庆,这岁数于我只是个数字而已,记它有何用?不记不想,不知不觉,又是悠悠数十载了。”

古稀双庆,一百四十岁,真的假的?

秦惊羽脱口道:“莫非大祭师已是神仙?”

卓顿摇头,正色道:“我不是神,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神的人。”

无视几人惊悚的目光,他直直看向萧焰:“我有心收你为徒,你怎么说?”

萧焰轻笑:“谢大祭师抬爱,可惜我已有师父,恕难从命。”

卓顿蹙眉道:“我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怎么如此不珍惜?有了师父又有什么关系,弃了便是!”

“大祭师此话差矣,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没兴趣投改他门。”萧焰眸光流转,忽然指着不远处的雷牧歌道,“这位雷公子天资卓越,文武双全,乃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比我不知强了多少倍,大祭师何不考虑下他?”

秦惊羽听得哭笑不得,这人可真会转移矛盾,自己不愿倒也罢了,还非得把旁人也拉下水!

卓顿之前注意力全在萧焰身上,闻得此言,目光转移,先看她一眼,微微有些怔愣,再徐徐看向雷牧歌,上下打量,眼眸倒是又亮了一亮:“你叫什么名字?”

雷牧歌抱拳朗笑:“大祭师有礼,在下雷牧歌。”

卓顿见他态度不卑不亢,心里生出几分好感,点头道:“你想拜我为师吗?”虽然资质稍逊,倒也差不太多,一日之中竟见到两名少年英才,实在难得!

这回答有些难度了,肯定不能答是,但是如果拒绝,折其颜面,也是大大的不妥,须知那少年多杰的一个玩笑就险些让人送命,而这位大祭师在族中地位崇高,被族人敬若神明,要是连遭拒绝,当场发怒,后果想必不会太好!

只见雷牧歌面露歉意,淡然道:“并非雷某不愿,只是雷某一介武夫,早年从军,历经百战,性情暴烈,身上的血腥杀戮太多太重,只怕会玷污大祭师的清修净地,还是萧公子淡泊如水,仙人之姿,更为适合一些。”微顿一下,看看萧焰,又道:“大祭师有此心意,萧公子自当惜福,又何必拒绝?”

一脚皮球,又给他踢了回去。

萧焰呵呵一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的正是雷公子。”

雷牧歌丝毫不让:“无牵无挂,有空有闲,萧公子一身轻松,必定事半功倍。”

他二人唇枪舌剑,争辩不休,那卓顿在旁听得不怒反笑:“哈哈,这些年来,族中不知有多少优秀少年跪在我门外,想拜我为师,都被我断然拒绝,就连那族长之子多杰,我也嫌他天赋虽好,但灵气不够,都只送他个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的袖狗,而没有收下他…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却被你们当做烫手山芋推来推去,是何道理?”

秦惊羽赶紧赔着笑脸:“小子不懂事,大祭师莫要生气…”

卓顿摇头:“我没生气,收徒既是命定之缘,又须心诚自愿,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他看了萧焰一眼,长声叹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你今天不愿跟我修行,化解血光之灾,他日生死大劫,到那个时候,莫要再来埋怨后悔!”

秦惊羽眼皮一跳,听他这口气,说得有板有眼,难不成将来真有其事?

眸光不自觉投向萧焰,但见那俊脸上已不再是初初坠崖时的苍白,而是一种健康的浅麦色,看来那鹰血鹰肉很是养人,他的伤势已经大好,再看他身姿端直,气质内敛,举止优雅中又暗蕴力度,怎么看也不像短命的人!

再说,以他的武功,世间难有敌手,这血光之灾,从何说起?

正想着,却听得他一声淡笑,眼神飘忽,轻轻启口。

“不怨,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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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雪原长空 第四十一章:复生之谜

卓顿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生气,只轻叹道:“如此资质,可惜,真是可惜!”

萧焰淡淡一笑:“人各有志,大祭师的美意,我只能心领了。”

卓顿望着他,不无遗憾:“我三个月之后会有一次极其重要的闭关,很长时间都不会出来,要不你再考虑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萧焰摇头笑笑,再不言语。

卓顿不再勉强,只摇动着手中的金钢摇铃,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铃声停歇,他似微有惊疑,又道:“你虽然福薄命短,你的子嗣却是洪福齐天,身份地位还在你之上,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