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还不能最终确定,但我总觉得,当年风氏兄弟在雪山获救的经历有些不对劲,那秘洞中肯定发生了些外人不知道的事,具体为何,也只有那当事人才清楚…”似乎就是从雪山获救归来,北凉政局就开始慢慢改变,风如镜越来越消沉,风如岳越来起突出,恃宠而骄,野心勃勃,简直到了匪夷所思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世上没有哪个皇帝能允许旁人凌驾于君权之上,即使那人是自己的骨肉兄弟!

为何风如镜对他王弟的所作所为会无动于衷,放任自流?

风如岳手里到底握着一张怎样的王牌?

那面具后的神秘国主,与人前风光的狠厉亲王,会不会根本就是…

想得满心困惑,看着面前愈发成熟稳重的女子,只数月不见,竟比过去多了几分娇媚的韵味,稚气全消,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秦惊羽忆起一事,忽然转了话题:“你妹妹梅朵呢?”

王姆怔了下,清淡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改变,她咬着牙,轻轻颤抖着挤出一句:“她死了。”

“死了?”

“是的,死在半路上,那时我们已经看到王庭的城墙,只差一步。”王姆说得很慢,声音很冷,其中怨恨懊悔却是不容置疑。

秦惊羽识趣闭了嘴,没再追问。

噬魂之术。

当初若不是自己回去找卓顿,答应帮忙寻回圣水,同为人祭的轩辕清薇也是一样的命运。

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风如镜病入膏盲,你这国师一职,是风如岳给的?你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

没指望她的回答,不想却听得她淡淡道:“你既然能寻来这里,应当知道我的新名宇。”

仇复,复仇。

原来如此。

梅朵生来就是人祭,又死在了卓顿的噬魂之术上,王姆对这十妹妹有着异于常人的情感,那么,她复仇的对象,就是卓顿,摩纳族的大祭师卓顿。

“我告诉风如岳,我是摩纳族圣女,我知道族中的许多事情,他就让我当了这什么国师,高高在上,衣食无忧。他早年服过本族圣水,原本可以身无痛感,长年不老,却不想前几年出了点意外,新生白发,动作迟缓,重新有了衰老迹象。他这回被人伤了眼睛,更是着急得不行,对我的身份,他全然相信,丝毫不疑。”

意外?

难道是当初她让刘吉放在他身边的那块软泥发挥了作用,竟慢慢压制住了圣水的灵性?

风如岳就是察觉到不对,又没法确定是谁在搞怪,这才大开杀戒,将整个飞鹰队的成员全部屠杀?

心头一痛,她深吸一口气:“风如岳,他不在这王宫之中?”

王姆摇头道:“他走了,我给他画了本族入口的地图,我骗他说,卓顿那里有是药,就是那长明灯的灯油,有延年益寿之效,他就急急忙忙走了,我想,他现在只怕已经到了。”

“你!”秦惊羽瞪着她,“你这是引狼入窒,要害了你的族人!”

“这是报应,哈哈哈,报应啊,他们没给梅朵留条话路,现在我也不会给他们留活路,我要他们自相残杀,我要他们给梅朵陪葬!”王姆不住冷笑,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低喃道,“你们不知道,梅朵死得多惨,她一直吐血,我拼命去捂她的嘴,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样瘦,那么小的身子,竟能吐出那么多血来,把一大片雪地都染红了,她说她不想死,喊着我的名字,叫我救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慢慢不动了,我最亲的妹妹,就死在了我怀里,我发誓要报仇,报仇!”

秦惊羽无奈叹息,瞟了眼床榻上的人道:“风如岳让你在这里照看他?”

王姆哼道:“算是吧,你也看到了,他也就是捱日子而已,我只须每晚来看看他死了没有。”

秦惊羽不由得问道:“你那么恨大祭师和你的族人,为何不跟他一起去?亲眼看着他们死伤无数,岂不快哉?”

王姆眼光闪烁几下道:“我不想再回去了。”

一直沉默的萧焰突然开口:“南越大皇子萧冥可有来过这北凉王宫?他如今人在哪里?”

王姆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不过前一阵有人进宫行刺,惹恼了王爷,砍了不少人头,听说,都是南越人。”

萧焰眉毛一挑没说话,秦惊羽瞅着他的面色,又问:“尸首在哪里?”

“城外有座乱坟岗,你们可以去找找。”

“希望你没有说谎。我们走!”

秦惊羽一个眼神过去,架在王姆颈项上的刀立时撤下,众人依言退出大殿,朝来路而去。

殿中只剩下那幽幽光芒,以及光焰中孑然独立的人影。

“这个王姆很有心机,她的话,只能信一半,银翼你派人看着她。”秦惊羽回头看她一眼,压低声音吩咐。

“是。”银翼冷静作答。

说话间,几条黑影脱离队伍,隐入宫墙阴暗处。

众人悄然出了王宫,坐上事先备好的马车,密闭的车厢,幽暗的环境,倒适合她一路胡思乱想。

说实话,要不是那么多男子在场,自己又是扮作男儿身,倒很想再问一个问题——

那个王姆,既然与风如岳之间是场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易,又何必多此一举,委身于他?

要知道,风如岳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祖父!

那样十几岁的小女子,真要喜欢,也应该是喜欢像多杰那样的英俊小正太才对啊…

好不容易停下思绪,忽觉身边那人身姿微僵,不由侧头低道:“你很担心?”

萧焰轻轻摇头:“没有。”想了想,又道,“我大哥那个人,心智武功均属上乘,这些年来还没人能战胜他,别的不怕,就怕风如岳诡计多端…”

秦惊羽暗自撇嘴,要说诡计,他萧冥一肚子坏水,诡计还少了吗?

不过这两人也实在没什么可比性,萧冥虽坏,但对这个弟弟却是真心实意,爱护有加;而风如岳对他那王兄却是居心叵测,他在北凉一手遮天,想必得罪了不少人,便故意将风如镜假扮自己留在王宫,又放松警惕,减少守卫,那不是明摆着要将其往刀口上送?

原因无他,只一个权字。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等已经站在王姆所说的乱坟岗上。

夜风寒凉,鸦声阵阵,就着启明星的微光,萧焰与一干侍卫举着火把,在旷野中翻来翻去,细细寻觅,查找。

数百具身首异处的尸体从土里刨出来,虽然是极北之地,气温凉爽,却也有些异味散发出来,旁人不察,对于五感超常的她而言,却是嗅在鼻中,苦不堪言。

“你就不知道站远点吗?真是麻烦!”银翼在她身边低骂。

“没用的,站远了还不一样闻得到。”秦惊羽小心掩着口鼻,眼光一瞬不眨盯着那群人。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搜寻工作才宣告结束。

晨光中,萧焰朝她走过来,如释重负:“没有。”

“哦。”泰惊羽点头,失望的问时,也小小松了口气。

尸首大都是萧冥的手下,甚至还有几十是萧焰的死士,却没有萧冥本人。

这个祸害,算他命大!

“你不是说他武功高强,心智过人吗,说不定是躲起来了,他不知你也到了陵兰,自然没法现身,倒不如回王宫去守着风如镜,顺便帮我找找那圣水,那个,你不是想要头雪兽吗?”

秦惊羽随口说着,本是想着安慰他,没想到他却黑眸一亮,轻笑:“我就知道,你开口讨要雪兽是为了我。”

“少臭美,我才不是。”秦惊羽哼道。

“真的不是吗?”萧焰放柔了声音,眼波流转,目色如水。

银翼轻咳两声,不满低道:“话说这还是在乱坟岗上,你们俩少眉来眼去的,收敛点行不?”

“你吃醋就明说。”说话之人,并不是她,竟是萧焰。

秦惊羽听得呆了,好家伙,居然这样的话气对银翼说话,而且对方居然还买他的账,一声不吭就朝一边去了。

乖乖,这是什么状况?

玩笑归玩笑,众人整理一阵,坐上马车返城,还没到城门处,就见火光冲天而起,不断升腾,竟在王宫方向,火光中隐隐有道碧焰闪耀不定。

三人几乎同时脸色骤变:“糟了!”

那碧色光焰,乃是暗夜门特有的暗号,不到危急时刻,绝不轻易使用。

只有一种可能,留在王宫中的侍卫…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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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凤舞九天 第三十八章:孽缘孽情

王宫起火,自然不是件小事,街头百姓纷纷走出家门,面色惊恐,奔走呼号。

好在天快亮时簌簌下了场雨,在天时与人力的扑救下,仅仅是烧了半个时辰,就逐渐变小,直至熄灭。

趁着宫内宫外乱作一团,一行人等返回城中,然而得到的讯息却令人着实费解。

这场火灾的缘由很简单,是一名小宫女打瞌睡踢到了油灯;结果却十分糟糕,不仅烧掉了一大座殿堂,殿中卧床养病的北凉王风如岳也未能幸免,烧成了骷髅,闻讯前来救援的国师仇复和数名宫人侍卫亦是葬身火海,尸骨不辨。

城中不时发生骚乱,抓捕镇压了不少人,显然北凉朝堂对这一事件预料不足,又苦于国主在外,朝中无主,多年来一人揽权的弊端便呈现出来,怎一个乱字了得!

留下来监视王姆的四人,两名轻伤,一名重伤,还有一名失踪。

银翼动用了所有带来的人力去找,终是一无所获,最终只得放弃,又或许,那人已在火海中殉职。

安置好伤者,三日之后的深夜,乔装打扮,重重努力,秦惊羽终于站在了失火现场。

昔日繁华的宫殿如今只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干净,只剩下被熏黑的墙体,烧成黑炭样的门窗,横七竖八倒地的房梁。

“大火是从内朝外烧起来的,所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就像是有人故意在里面封死了一般,属下无能,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冲到那大火中央,但我可以保证,绝对没人从殿里逃出来…”

想着那受伤侍卫的话,秦惊羽吸了吸鼻子,没放过空气中那一丝淡淡的异样气味,虽然已经被大水洗涤,清扫完毕,但却逃不过她超常的嗅觉。

那是,桐油的味道。

不是天灾,连人祸都不是,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火灾中央位置,那十几具烧焦的尸体几乎是合在一起,肢体相连,骨肉相融,哪里还分得出谁是谁?

好一招火遣之计,也愈发说明对方心里有鬼,风如镜也许是真的死了,毕竟他的存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王姆,却极有可能是借此逃匿

放着好好的国师不当,富贵的生活不过,她在躲什么?

“她到底在躲什么呢?”秦惊羽蹙眉低语,尽管在雪山的时候这小女子自私凉薄,撇下他们不管,自己带着梅朵逃之夭夭,但她这回见面不也没责难不是?

风如岳此次前往摩纳族,她应该被留下来坐守王宫,如果没有与他们碰面,她是不是就会一直呆在这里?

“我感觉,她瞒了我们一些事情。”萧焰眼眸里晦色流动,缓缓道,“也许,我大哥在她手里。”

银翼听得嗤笑:“这女人傻的吧,难不成她是想用萧冥来要挟我们?”

全天下都知道大夏与南越势同水火,大夏天子秦惊羽对南越大皇子萧冥恨之入骨,这个人质捏在手中,实在没甚作用。

现在的王姆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瘦小羸弱的小小侍女,天下局势,她多少应该清楚一些,便没必要做这无用功。

“她傻与不傻,都不关我们的事,关键是要把萧冥找到,活要见人,死要--”秦惊羽望向萧焰白净的脸颊,墨黑的眼眸,淡淡道,“见尸。”

“我大哥不会死的。”

听着他的低喃,秦惊羽不觉冷笑:“他凭什么就不会死?心狠手辣,作恶多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要来收他的命。”

萧焰轻叹一声:“可是,即便他再不好,也总是我的家人,我的嫡亲兄长。”

秦惊羽别过脸去,不想再听。

一遇到萧冥的事,两人之间的矛盾就凸显出来。

这原本就注定是个死局,要想拼力化解,寻到活扣,谈何容易?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下一步做什么,你们想过没有?是去追风如岳,还是继续寻找萧冥的下落?”银翼不耐发问。

见两人都沉着脸不说话,禁不住又自嘲一笑:“算我没问,继续找人吧。”

萧焰抬眸看她,眼中有微微的光芒在闪动,她明白他的心思,尽管不情不愿,还是点头道:“那就继续找吧。”

此次前来北凉,目的不外乎有二,一为萧冥,一为风如岳。

他们已经晚了一步,现在赶去雪山早已来不及,要发生的事情终归已经发生,倒不如留在陵兰等着风如岳回来,何况,她确实也想知晓萧冥的下落。

想了一会,沉吟道:“我要更为详尽的王宫地图,一间屋一间屋地找。”

那受伤侍卫笃定说没人从火场逃出去,而火灾当晚城门紧闭,然后全城戒严,只进不出,王姆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要想出城,那是比登天还难。

她毕竟有些小聪明,也没理由去硬碰硬,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找地方躲起来,躲上一年半载,等事情平息下去,再设法脱身。

那么,最好的躲藏之地,就是北凉王宫。

这座在国人心目中接近于神堂的宫殿,坐北朝南,东西两翼成哑铃样分布,其中宫墙高耸,塔楼无数,房间更是成千上万,根本就是座迷宫,若是熟悉地形之人事前做足准备,随随便便找个地方躲起来,那寻找之人花上十天半月也奈何不得。

“你觉得那女人还在王宫当中?”银翼忍不住道,“她明知我们在找她,怎么可能还留在陵兰,而不去雪山找风如岳寻求庇护?”

“直觉吧。”秦惊羽揉了揉额头,“我总觉得她跟风如岳…那个,嗯,不太对劲。”

这场火,不该是出自风如岳的授意。

独揽大权这么多年,他的政敌应该不在少数,这回他丢下国家大事匆匆奔赴雪山,将病入膏肓的风如镜以他自己的名号留在王宫大殿,也许就是树立个靶子,引蛇出洞,一箭双雕,将上下之敌全部铲除。

他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刺客,就像那些南越军士一样,斩草除根,不留祸患,而不是这一场莫名而来的野火,引得多方猜疑,不断生出混乱。

王姆躲起来,除了躲他们,会不会也是在躲他?

她跟风如岳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利害关系?

疑点太多,困惑太多,种种都是猜测,没人能给出最终答案。

解谜的过程可谓艰辛,趁着风如岳还没回归,接下来的日子,昼伏夜出,全力寻人。

王姆藏匿在王宫只是个猜测,命中率顶多百分之七八十,这漫无目的一间间一处处搜寻,争分夺秒,仔细查检,还要避开北凉王宫侍卫的巡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

一夜一夜过去。

萧焰的脸色也越来越灰暗。

所幸秦惊羽向来甚准的直觉到底没有退步,到第七天晚上,走在一处曲折迂回的甬道,她突然停下脚步,聆听着那隐约传来的细微之声。

那是人的呼吸声,听着有点耳熟。

循声而去,高墙后方是一道铁门,门上还上了锁,在旁人看来只是座废弃之地,但她确定,那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就在墙内不远。

秦惊羽凝神倾听了一阵,边听边是轻轻敲击着墙体,一连串有序的声响传出,那呼吸声骤然一顿,继而沉重起来。

“有工具么?凿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