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年,你在乱说什么,我是真关心孩子。”

“呵。”

余笑轻轻笑了一下。

“之前除了你们闹到我的面前,不然我都不管,可现在不行了,因为你们夫妻两个人的人品实在太差!

从今以后,我不希望你们插手任何我孩子的事情,注意,是任何事情,这是第一。

第二,大概你没跟这些堂姑表姨们说清楚吧?我,已经结扎了,而且也没打算解开,也就是说,褚褚是我以后唯一的孩子,不需要二胎,我不要你们对我的孩子指手画脚,不要你们在我孩子面前说什么弟弟。

第三,那个人他为了别的女人可以开口就要从亲生儿子手里骗走几十万。你却还像个奴才一样把他的话当圣旨来跟我传,我又为什么要听呢?

我已经把每个月的钱都给了你,如果这样你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日子过好,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真冲到什么西厂,把他从杨寡妇的床上揪下来。”

儿子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儿说自己的父母人品太差?!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已经结扎!说自己的爸爸出轨还为了小三骗狐狸精的钱!

“轰!”

整个病房都陷入了爆炸后的沉寂里。

只有褚年的妈几次想要打断却未遂,整张脸都在空白后变得扭曲。

“卧槽!”最先出声的是褚年邻床的那个待产孕妇,她嘴里咬着苹果,一脸看八点档看到了狗血翻转时的激动。

这一声,唤醒了许多人。

褚年的妈妈撕心裂肺地说:“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每个字儿都像是从牙缝里被挤出来的,她的浑身都开始颤抖。

“他都是胡说的!”

瞪大的眼睛看着其他人,看着那些被自己带来的“亲戚”,褚年的妈妈抬起一只手,神经质地从头发上抓了一下。

“他都是胡说的!褚年、褚年他…他累坏了,对,他累坏了,他糊涂着呢,你们…”

余笑看着褚年的妈妈,微微摇了摇头,又说:

“那个人就是个垃圾堆,但是,只要踩着你,他就有人帮他遮掩所有令人作呕的龌龊。之前我问你,为什么要一直踩着余笑,贬低她,折磨她,你跟我说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低下头来伺候我。可你不也是一样么?你明明在经历世上最恶心糟糕的事情,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的同样的龌龊恶心而沾沾自喜。”

坐在床上的褚年已经惊呆了。

他又听见余笑说:

“你们以为你们的玩儿法能千秋万代么?生了个女儿,却从小让她不安,天天对她说等你爸妈再有个弟弟你怎么办呢?然后再给她一个弟弟,让她学着照顾弟弟。她学习好,就说她将来会学习不好。她工作好,就告诉她将来还是要为家庭服务的。

明明同样是人,你们硬是要让她每走一步都小心惶恐不安,让她知道自己从生下来就不如别人,让她不知道什么是被爱着的,让她学着低头、谦让、沉默。

将来嫁给别人,她再成了另一个你,另一个从前的余笑,另一个明明长在垃圾堆里还要甘之如饴的人?

不可能的,她是我的孩子,从一开始,我就不许你们把一点儿肮脏和下作带给她!”

第86章感谢和真话

“她是我的孩子。”

听着这句话,褚年的心里一疼。

像是有人把一个刺猬团成团, 直接打在了他的心上。

“褚年啊, 你…”

一位亲戚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因为刚刚接收的信息量太大, 她似乎丧失了切入话题的能力, 叫了一声之后就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安静了下来。

“今天让大家看热闹了,我要陪着孩子,就不送你们了。不过我这个人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在我的家里, 我不想看别人的颜色, 猜别人的意思。”

“呵呵。”褚年的堂姑家的表姐干笑了一下,用极力缓和气氛的语气说,“这、这、我表弟真是当家做主了…那个,舅妈,一代人跟一代人想法不一样…”

话说到一半,这位表姐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您这话说的没错, 一代人就是跟一代人不一样,上一代受的罪,上一代受的委屈,不把它留给下一代, 才是一代人该有的样子吧?”

上一代人受了什么罪?

上一代人受了什么委屈?

是她母亲的歇斯底里, 是褚年母亲的为虎作伥, 是无数窗子后面被看不见的伸出的手。

是她余笑今天站在这里, 要挡住的暗影和潮涌。

就从这一刻开始。

它们不属于她的下一代, 也不属于她。

“啪啪啪!”隔壁床的孕妇拼命鼓掌,她的老公一直跟她说别激动,生怕她一高兴就把孩子当场生出来了。

褚年的表姨眼神儿凉了几分,假笑着说:

“我们真的,今天就是来看看孩子,怎么听你的意思,我们还有了坏心了?还助纣为虐了?”

“哐!”是褚年坐在床上锤了一下自己的病床,他一手捂着肚子,提着气说:

“好心?我在床上好好躺着,你们一群人跟解剖尸体似的围着我,研究我的肚皮,还让我脱裤子,就这样还叫好心?臭流氓都干不出来的事儿你们都要干了,这也叫好心?”

有人正要说话,褚年又捶了一下病床的床栏,咣咣作响。

“你们是来看我的吧?东西呢?来了八个人,除了表姐这一篮子水果还有什么?看我这个病人得拿东西吧?怎么全是给小孩儿拿的衣服啊?

啊,就几件衣服还说等着烫好了送过来,我这都生完孩子多少天了!她连块尿布都没给孩子换过!就来送过一次鸡蛋,还是我生完孩子的第二天!第二天!她怎么不等着鸡蛋变成鸡了再给我送过来?!

我麻药劲儿刚过,她就跟我说让我再生个儿子,你们告诉我,她要是好心,她要是好心能做出这种事儿么?”

话说一半儿,褚年抽了一口冷气,说话气儿用得太多了,他肚子不舒服。

“将心比心,你们要是个孩子,刚睁眼几天,你长辈都在说怎么给你弄个弟弟,你以后知道了,你难过不难过?

你们要是个产妇,顺产转了剖腹产,刀口还没长好呢,一群人要看看你能不能再生第二个,还要扒了你的裤子看肚皮,你难过不难过?啊?

女孩儿生下来是得多惨?生了个女孩儿是得多惨?你们不都是女的么?

我信、我信你们千里迢迢跑过来不是为了给我添堵的,可你们做的事儿就是不地道,好心办坏事,难道不该挨打?再说了,我…我老公,她说错了吗?没说错你们在这儿酸什么呢?”

所有人都看着褚年,包括余笑。

“老公你真棒!”

褚年对余笑这么说,变脸似的笑容灿烂,两只爪子还并在一起“呱唧呱唧”地鼓掌。

褚年的妈妈捂着脸,从她儿子揭开了那层皮的时候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掌声里,她慢慢放下手,看看自己的儿媳,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动了动嘴唇,她刚想说话,她身后褚年那个堂姑就先开口了。

“嫂子你怎么是回事儿,男人管不好,儿子也管不好,儿媳妇也没管住,今天是让我们来看笑话的?还是顺便来上课呀?哪有这么处亲戚的?”

听了这句话,褚年的妈妈呆了两秒,撕心裂肺地干嚎了一声就往外跑。

她跑,其他人都去撵,只剩下褚年那个表姐在门边儿站着不动,不光不动,还对着“褚年”笑:

“我家女儿过了年就上小学了,咳,那个,你们现在孩子还小,等、等过两年我带着孩子来看舅舅舅妈,或者你们你们方便了就来我们那儿玩儿吧。”

她还掏出了手机,跟她“表弟”加了个微信。

做完了这些事儿,她才要走了,走之前又说:

“没事儿,舅妈那边我看着呢,你好好照顾余笑,刚刚真是对不起了。”

这下,人才是真的都走了。

对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余笑长出了一口气,再看褚年,发现他还精神奕奕地看着自己。

余笑走回去,他盯着,余笑坐下,他盯着,余笑忍不住了,开口问:

“你怎么了?”

褚年对她眨了眨眼:“我要是生的是个儿子,你今天会说啥?”

余笑好像被褚年的动作给恶心了一下,低下头揉了揉额头,她说:

“一样。”

褚年又追问:“可是生男生女是真的不一样啊,你在说什么一样。”

“对他们抱着一样地期待,不就一样了吗?”

“什么是一样的期待?”

“当个好人。”余笑想了想,右手一根一根揉着左手的指头,又说:

“自尊,坚强,会爱别人…也拥有让自己快乐的能力。”

刚好五根手指数完了。

“哦。”真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褚年的反应很平淡。

慢慢靠回到枕头上,他一直看着余笑,过了很久,久到余笑又给他切了一个苹果,他才轻声说:

“那些我都没有。”

“什么?”

“没什么,我可以学。”他指了指那个小小的婴儿床说,“我一边教她,一边自学。”

余笑看着褚年用被子掩着嘴角在笑,有些不明所以。

“赶紧吃苹果吧。”

“好。”

晚上,褚年的爸爸给“褚年”打了个电话。

余笑没有接。

看着“嗡嗡作响”的手机,褚年对余笑说:

“谢谢你。”

“我又不是为了你,有什么好谢的?”

褚年只是笑,还笑得挺好看。

“我是谢你…”

无论多么巧言善辩,褚年都说不清楚自己在谢的是什么。

是谢谢余笑保护孩子?还是谢谢她在保护孩子的时候顺表保护了自己?又或者是,谢谢她不仅自己从泥泞不堪的境地里走出来,还愿意看见属于“褚年”的痛苦?

褚年说不上来。

那天夜里,余笑晚上十点多给孩子换了一次尿不湿才回家,走得时候轻手轻脚。

褚年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迟迟没有睡着。

清晨,他临床的那个孕妇发动了,中午的时候,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嘿嘿,咱们出院了还得常联系,等孩子长大了,我得鼓动我儿子追你家女儿。”

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这位有趣的新妈妈还在唠叨着。

“不行。”

褚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开玩笑,他家小褚褚这么好,哪能让人这么早就惦记上!

“等孩子长大一点儿,我得赶紧教她一些道理,从三岁就开始教!”

余笑出去扔了垃圾回来,就看见褚年自己下了床,抱着孩子不撒手,对自己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教什么道理?”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余笑:???

和之前的腥风血雨相比,傅锦颜应该是这些天让人最喜欢的客人了。

“宝宝看看干妈~”

手里拿着自己买的小玩具,傅锦颜哄着宝宝,一惊一乍。

“她的手好小!”

“她是不是要哭?”

小褚褚并不太哭,余笑和晚上值班的护工都看她看得很仔细,她只要一出声,就是利落地检查尿布或者喂奶。

褚年到现在也就是个奶瓶的作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学习照顾孩子的热情空前高涨,把孩子放在他怀里,他就研究着给小家伙穿了衣服再脱了,弄好尿不湿再扒了…

现在眼巴巴看着傅锦颜在玩儿着自己的女儿,褚年打开了一个礼物盒子,又关上了。

看一眼余笑,他开口说:

“锦颜,你带的礼物太重了…”

“重什么呀?我给我干女儿打个金锁金镯子不是应该的吗?孩子满月的时候我估计又得被关哪儿改剧本了,这就是满月礼了。”

除了金三件儿,傅锦颜还带了两套孩子的小床品,她提前要了婴儿床的尺寸,东西都不出错的。

谁对孩子是真心地喜欢,真是一对比就看得一清二楚。

“小宝宝长得真好,哎呀,我的心肝儿啊!”

余笑送傅锦颜出来的时候,就看着自己的闺蜜捂着胸口,脸上还是对小褚褚的花痴。

听到这样的赞美,余笑也只是笑,又说:

“谢谢你,一直没少操心。”

“你跟我有什么好谢的?倒是你…我之前就想说,余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很想要这个孩子?”

余笑的脚步停住了。

傅锦颜侧过脸看着她。

“你一直在外面表现得对孩子很冷淡,因为这样,褚年才不会借着孩子生事,乖乖地把孩子生下来,对么?”

“对。”

余笑的声音有点沉:

“其实,上次没了那个孩子之后,医生就告诉我,我的体质很难再自然怀孕。所以,我确实是故意的,我故意让褚年一个人去面对两边家庭的不幸,让他知道他没有什么能能够依仗的。

我也故意地不停让褚年去做流产,因为我知道,每当我这么做,褚年就会想到孩子是他现在唯一的筹码,他要保护她,不能放弃她。”

长长的,空寂的医院走廊的尽头,小小的、灯光昏暗的楼梯间里。

是余笑低声说出的真话。

除了傅锦颜,没人会听到,甚至想到。

第87章我从不自卑

“祖宗啊祖宗,我叫你祖宗!”

抱着孩子喂奶, 褚年再次疼得吱哇乱叫, 眼泪都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给孩子喂奶真是比他想象中要疼十倍, 一方面是他现在乳汁分泌多, 孩子吃不完, 每次都要自己再动手挤一下,本来就有胀痛感的胸部每到这时那真是跟受酷刑也没什么区别了。

另一方面,小褚褚的嘴小,他奶孩子的姿势虽然也学得挺认真, 可实际操作的时候还是偷懒, 总之吧,不管什么原因,他喂孩子的那个“勺儿”,皲裂了。

出了问题的是右边那个,也就是褚年经常先喂奶的那一边,妈呀, 每次喂奶的时候褚年很喜欢的那张小嘴儿就成了刑具,本来就很敏感的神经忠实地反映着每一点痛楚,哪怕经历了生孩子的疼,褚年还是得说这种痛能忍下来的都是天下第一猛士。

“给。”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喂完了奶, 褚年红着眼睛先把孩子递了出去, 一会儿又接过了余笑递给自己的热毛巾。

“用之前擦一擦, 消毒, 用之后擦一擦, 这叫啥?洗碗,哈哈哈。”

都这样了,褚年还不忘了拿自己打趣,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毛巾往那儿一擦。

“嘶。”热毛巾敷上去,又烫又疼,褚年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