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敏低声劝道:“陛下莫恼,魏大人想是有要事与陛下商议,微臣先行告退。”

魏长烟看着徐知敏躬身退去,大跨一步占据了她方才的位置,一抬头与岑睿薄怒嫌弃的眼神相接,备好的满腔话语登时噎在了喉咙里。他这是,很讨厌我?

魏公子,这件事你不应该从几年前你们掐第一场架就该明白过来了么?

岑睿搞不清楚他发了什么疯,又不好撕破脸赶人,索性当这人不存在。胳膊撑在桌上,手里转着杯清茶,低头继续想原先的心思。

魏长烟看岑睿不理他,有些气闷又有些莫名懊恼,无趣之下自己也倒了杯茶,喝茶间瞥到岑睿沉思的脸庞。冬日午后的阳光温而不灼,将那人的侧脸勾出一道皎洁温暖的弧线,鼻梁秀挺、眸如夜星,颌下一圈雪白绒领则衬得那张清瘦面容显出几分圆润可爱…

可、可爱?!杯子一歪,滚烫的茶水浇在魏长烟的手上,但他毫无所觉。他怎么会认为一个男子可爱呢!一定是这个窝囊废长得太娘们了!一定是!

岑睿听不见魏长烟乱糟糟的心事,在倒茶时却看见了他被热茶烫红的手:“…”看他仍有将剩下半杯茶倒上去的趋势,吱声道:“喂,茶翻了。”说完叹了口气,自语:“我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沙场上的刀光剑影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烫伤对魏小公子来说不足为道。只不过这一烫让他记起了此行的目的,胸中意气一提:“岑睿!”

岑睿被他吼得耳朵嗡嗡响,也吼了回去:“老子没聋!!!!好好说话!”

魏长烟气焰消了三分,又振了振士气,一鼓作气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排于桌上阴测测道:“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岑睿揉着耳朵,看清楚了,脸扭曲了下。

桌上的是一个锁扣,一张文稿。锁扣是岑睿让魏长烟送与龙素素葬在一处的;文稿是岑睿批给某个衙门的亲笔书函。

“好,你不说我来说。”魏长烟双手握拳,牙根咬得咯吱响:“我亲自去礼部查了,这锁扣是当年先帝赏给你的蟠龙扣。而这纸上的字迹,”魏长烟拎起文稿抖了下:“与龙素素央我引开傅诤帮你们出宫的那封信上的一模一样!当年你在山上救了我,故意给那家猎户留下错误的线索,误导后来我派去查找的人走偏了方向,让我以为救我的人是长乐坊里的某个姑娘。我说得对不对?!”

岑睿无奈地揉揉额,有些事情猜到了就不要拆穿嘛,这下一来她很难办的。唉,要不要找人去灭这货的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嗷!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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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拉拢

魏公子这几个月文官到底不是白混的,说起话来有理有据,而物证又摆在面前,岑睿有心糊弄过去也难得很。揉了会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岑睿干脆化身无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对,你说的不错,是我救得你,然后呢?”促狭地眯起双眸:“难道你想以身相许来报恩?”

然后…然后魏长烟被岑睿这一串问堵得哑口无言,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人和落进沸水里的螃蟹般,从上到下红了个彻底,一掌按在桌上:“老子不喜欢男人!”为了增强说服力,又加了句:“尤其是你这样娘们的男人!”

岑睿一点儿都不生气,懒着骨头往后一靠,嫌弃瞥过:“啧,我还看不上你呢。”又饶有兴味道:“这么说,要是不娘们的男人你就看得上了?”

“…”对面坐的如果不是皇帝,暴跳如雷的魏小公子此刻一定掀翻了桌施行武力镇压,极力按住暴起一条条青筋的拳头:“你别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类似于“你等着,有种放学后别走”的威胁,岑睿做小王爷时从魏长烟那听得耳朵都生老茧了,悠悠哉哉地咬着块蜜饯:“哦,那你能拿我怎么样?”

“…”所谓输人不输阵,魏长烟保持了会怒发冲冠的造型,突然阴森森一个冷笑:“昨日首辅与臣说道,陛下休养得差不多了,可以继续跟着臣习武了。”

岑睿一口痛咬在了舌尖上。这个小白眼狼,当初就该放任他死在山上喂狗!

魏长烟余怒未消地从宫门大步而出,坐在墙根下嚼草根的魏如急巴巴地过去:“公子公子!可确认当年是陛下救了您啊?”

魏公子蓦地止住步伐,眼前又冒出了岑睿那两弯似笑非笑的星眸,和他充满恶意的话语“难道你想以身相许来报恩?”。脖子上没完全褪去的红晕又蹭地蹿上耳根,手中的长鞭咯吱一声紧拧到一起,眼瞅着就要被他捏断了。

魏如的冷汗和瀑布一样从脑门冲刷而下:“公子淡定啊!不是陛下也没关系啊,咱再找就是了。”心疼道:“这鞭子好值钱的…”

赶在魏长烟暴走之前,魏果及时将作死而不自知的魏如小暗卫拖到了墙角里,并给了一记手刀和白眼:“缺心眼!”

魏如捂住脑袋顶,死鸭子嘴硬:“我心眼本来就不多…”

回了府,魏长烟仍深陷于“那个窝囊废居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样痛苦的认知中不可自拔,乃至于坑头坑脑进了屋许久都没有发现一直虎视眈眈着自己的魏老爷子。

魏老爷子清了清喉咙,被无视,又咳了声,还是被无视,终于跳了起来一拐杖打到了魏长烟身上,怒道:“你个小兔崽子没看见你爷爷在这么!”

魏长烟敏捷地躲开了第二杖,不解问:“老头子你来干嘛?”

“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孙媳妇?”魏老爷子虎着脸,郑重问。

魏长烟耳朵边一沾到“媳妇”二字就莫名烦躁,甩手一坐:“您老别添乱行不?想娶媳妇自己娶去!”

魏老爷子气得又要揍他:“你个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你,现在要你娶个媳妇你都和老子作对?”说着丢掉拐拄捶着胸口嚎哭不止:“老子这是做了哪门子孽哟!早知今日,就该把这小王八羔子扼杀在摇篮里!”

“现在说这话太晚了,老大人。”魏如蹦出个脑袋惋惜道。

魏长烟被这一老一小吵得火气直蹿,指着好欺负的魏如道:“再不给老子闭嘴,老子阉了你送进宫!”

“公子我错了!”魏如乖觉地缩回阴影里。

魏老刹那收回泪水,变了张正经脸:“孙子,你老实告诉你,你到底喜欢的是男是女?”

“…”魏长烟面黑如炭,嗤笑出声:“老子当然是喜欢…”话在口边打了个晃:“女人了。老头子你享享清福,别成日和魏如瞎胡闹。”

魏老却仍是严肃神情,凝重道:“爷爷没有和你说笑。你当知道,你是魏家嫡出的独苗,将来这家主之位爷爷也是要传给你的。可你没有子嗣,仅凭这一点已经招得族里长辈们的议论。我们魏家以武勋立族,可现在魏衍兵权在握,你不过是个三品秘书丞。爷爷担心,将来会出什么变数啊。”

这话戳中了魏长烟的痛脚,魏长烟收敛起怒色,把玩着桌上的茶盏:“谁做家主对我来说没多大区别,我宁愿率兵打仗也不愿去打理族务和同徐家争权夺势。”

“你这样想,可别人不和你一般心哪。”魏老长长叹气:“爷爷年纪大了,你还是好好想想爷爷和你说的吧。”

魏老走后,魏长烟死盯着杯子好像和它有不共戴天之仇,素来少言寡语的魏果突然开腔:“公子,老大人说得不无道理。衍公子近来行事高调,不管是族中还是朝里树了不少声望,与吏部那边也常有走动。”

满心糟乱,魏长烟拎起鞭子骤然起身:“老子又不是皇帝,兵权不还给老子,老子有什么办法。”

魏如颠颠地跟了过去:“公子您是要去打猎么?小人给您牵马,其实公子您有办法啊,您直接找陛下说一说呗。陛下平易近人,可和蔼了。”

魏长烟现在最听不得皇帝这类字眼,鞭子指着魏如:“你洗洗干净,准备进宫吧。”

“…”

因为藩王入京和晋国使者来访,岑睿恢复习武一事被无限期往后顺延,这让尚不知以何种态度面对岑睿的魏长烟松了下心,可心上又抑不住地怅然若失。这种怅然被魏如偷偷归结为少年思春,并且一不小心被魏长烟知晓了,下场悲惨。

不用练武,岑睿每日也照旧忙得团团转,找不到南北。秦英在户部顺藤摸瓜查到连家,线索忽然便断了个干净,连家的账面干净有序,觅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而襄禹那边,岑睿依傅诤的提示,暗中招来了钟疏。这名探花郎比之岑睿初见他时,已磨去许多凌厉锋芒,但在低头行礼间岑睿不意间捕捉到他眸里闪过的光芒…

岑睿没有开门见山说起政事,而另起了个不相干的开头:“侍御史钟疏,朕没记错侍御史是从七品?”

钟疏敛眸回曰“是。”

“从七品,年俸两千一百钱,粟七十石,可对?”岑睿又问。

钟疏低着脸,看不见面色,回的声音倒是稳妥:“回陛下,确是如此。”

岑睿简单算了下:“两千一百钱除去开支应酬,到手也所剩无几了。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钟疏摸不清岑睿话中的意思,只得如实道:“有一长姊及一幼弟。”

“哦…那负担不小啊。”岑睿转了下指中笔:“你们台主不止一次向朕夸你是美质良材,一甲出身的探花郎,这七品之位是委屈了你。”

钟疏慢慢抬起了头,对上岑睿的笑眸,岑睿慢慢道:“御史台主年岁不小了,辞呈也提了几回…”

钟疏心头一跳。

“别多想,台主走了是由中丞顶上他的职。”岑睿一笑:“不过那中丞之位可就空出来了。无功不受禄,没有政绩这个位子也不是谁都能坐的。朕给你一个机会,帮朕查一个人,就看你敢不敢查了。”

岑睿曾与傅诤讨论过钟疏这个人。钟疏的傲与秦英不同,他出身寒门,混在走两步就能碰见一个世家子的官场上,嘴上不说心里自卑忿然之感定是有的。愈是自卑,便愈是比其他人更渴望出人头地。现下的朝局,出人头地仅有两条路,依附一派世家或者直接向皇帝陛下表忠心。第二条路显见得更适合倨傲自矜的他。

拉拢了钟疏,岑睿没喘口气,一波麻烦紧跟着来了。金陵王带着妹子进京了…

早上接到金陵王安顿在京中别府里的消息,下午人就来拜见了。没能补上午觉的岑睿散发着浓浓怨气,这股怨气大部分缘于非常擅长给她找事的妹子。进了殿,却仅看见金陵王一人正襟危坐地候着在,一见她来立即行了大礼:“陛下。”

岑睿不见岑嬛,脸上阴霾顿时烟消云散,虚扶起金陵王,笑得也有了几分真意:“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多礼?坐。”

金陵王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看起来岑睿倒像是他的兄长:“陛下近日可好?”

两个人寒暄一通,岑睿看出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吹了口茶慢言:“兄长有话不妨直说,可是要为嬛儿指门好亲事?”关于金陵王势必要在今年嫁出妹子的豪言壮语,深宫之中的岑睿也略有耳闻,对他这份把妹子当女儿的辛苦很是唏嘘了一番。

金陵王将词句理好,道:“此番来京,臣遇到了个人。”

“嗯?”岑睿颇是意外。

“臣遇见了岑瑾,他如今过得甚是潦倒…”

金陵王是个本分人,心地又软,看见自家大哥温饱的生活水平都难以维持,就动了恻隐之心。他找岑睿,想替他大哥讨块封田,不行的话将自己的地盘割一块给他也成啊。

岑睿看着将割封地视为割白菜的金陵王,额际挂了几条黑线:“朕明白了,不过先帝的旨意将他贬为庶民,贸然封赏恐是不妥。回头朕和礼部商议此事再做定夺不迟。”看他还想再说什么,忙转过话:“嬛儿不是也来了么?人呢?”

金陵王吞吞吐吐:“陛下恕罪,嬛儿她…先行去找首辅去了。”

岑睿手里的瓷盖咔嚓在盏边上磕碎了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主题是:小岑子吃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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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壹】朝贺

一连数日,岑睿没见上岑嬛一面,与傅诤也就在早朝碰个面,寥寥几句官话,无多交集。岑睿堵心了,换做其他姑娘没准她还有兴致给傅诤保个媒,可偏偏是与她不对付的岑嬛。

来喜见缝插针地在她耳边吧啦吧啦,说首辅昨日又和公主殿下去哪游玩啦,今日二人又约着去哪对弈赏梅啊…一心想把岑睿从断袖的不归路上给拉回来。

岑睿小心眼一犯,笔一甩,迁怒到来喜头上去了:“你以为我很好骗吗?傅诤这两日去大理寺核查案底,有个屁的功夫和岑嬛鬼混!连我都敢忽悠了!去,面壁思过去!”

“…”来喜公公拖着两行宽泪,抱头蹲在墙角。陛下您啥都知道,还在郁闷个什么劲啊!

岑睿愁眉苦脸地画了小半日的鬼画符,把金陵王又给召进了宫。天南地北地侃了会大山,岑睿似是无意间提起:“朕听兄长说过,有意为嬛儿找门好亲事?”

岑嬛日日去缠傅诤的事金陵王亦曾耳闻,妹子大了不由他啊,说也说了,一回头人又没了个影。听岑睿这么一说,金陵王心底一凉,坏了坏了,陛下这不是要把嬛儿指给傅诤吧!

“这个这个…”金陵王额浮冷汗,不知要说是还是要说否,他中意的妹夫里头可没一个姓傅的啊!

岑睿不容他踯躅纠结,当机立断抽出一封早就备好的奏疏,郑重其事地将它硬塞进了金陵王手中:“嬛儿亦是朕的妹妹,兄长的心情朕感同身受。你看,这门亲事兄长合意不?”

折子一打开,上面写得是晋国请求缔结婚约的事宜。

来喜看着恍恍惚惚离去的金陵王,怜悯道:“陛下,金陵王看起来好可怜哦。”

岑睿摩挲着奏折感慨万分:“总觉得自己还是太仁慈了…”

“…”嗷!陛下,您被首辅大人教得越来越无耻了!

岑睿要把岑嬛踹出国和亲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有适龄公子的大人们纷纷扼腕,恨没能及时下手抢了这做皇亲国戚的好机会。奉行八卦娱乐精神的恭国人民很快对此做出了不一回应:

“陛下好狠的心啊!可怜公主这样小的年纪就要远走他国嫁为人妇。”——公主爱慕者。

“嘁!不就嫁个公主么?以前成祖陛下还嫁出过皇子嘞。”——习以为常者。

“金陵王占据鱼米丰硕之地,公主嫁与谁对陛下来说都是个威胁。不若嫁去和亲,一可消去此间隐患,又可稳固恭晋两国的双边友好关系。陛下这一手棋走得甚是巧妙哪”——国事爱好者。

“啊?其实我只是单纯地讨厌岑嬛那个妞而已…”茫然的皇帝陛下。

傅诤从大理寺的案子中抽身时姗姗得知此事,当即去找岑睿,没在御书房逮到她人,问了宫人,便往养心殿后苑而去。

后苑莲池边,岑睿端着个木钵子,捏了把鱼食对着池面想心思,躲在荇草里的胖鲤鱼探头探脑望了许久,始终吃不到食,急得鱼尾打得水面啪啪响。

在旁伺候的徐知敏看出岑睿的心不在焉,婉声道:“陛下还在想首辅与公主的事么?”

岑睿手一松,鲤鱼瞅准机会一跃而起,叼起鱼食逃之夭夭,擦了擦溅在脸上的水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凭一己喜好便将岑嬛嫁出去,过分了?可你不知道…”她看着因寒冷而微微泛白的池水:“她仗着我老子疼她,只要老子赏我的东西她必要抢去。还不止一次害得我差点丢了性命。小时候可以说是不懂事…”

支手抵住膝头,撑起没有笑意的脸:“可现在居然连傅诤也…”

“其实微臣看首辅对陛下…”

“陛下。”苑内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徐知敏霎地抿紧了唇,朝傅诤行了一礼,安静地退下。

岑睿翻手将木钵里的鱼食统统洒进池子里,没有理会傅诤。

傅诤看着不言不语的岑睿,他尚一言未发,她倒先闹起脾气来了。

“陛下。”傅诤走近,容色清冷。

岑睿别过身子不看他,后领陡然一紧,人被拎了起来,这才慌神道:“你要干嘛!”

傅诤提着岑睿,从上向下拍去她衣上的雪渍,淡责道:“陛下畏寒,还这样坐在雪中?”

“要你管!”

傅诤冷眼看着扭成个麻花想要挣脱他的岑睿,掌下一用力,重重拍去。

一股热血瞬然冲进岑睿的脑中,让她傻愣住了。苍白的双颊从浅到深染了层绯色,便听她又羞又恼地失声叫道:“傅诤,你居然打我屁股!”

听墙角来喜脚下一滑,一头磕在墙上。哀悼着自家主子所剩无多的形象,来喜公公捂着额角转过头,一脸严肃地对面色微红的徐知敏道:“你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

被打理干净了,岑睿缩成团阴影蹲得离傅老远,拿着个枯枝使劲戳着团雪。王八蛋!就会教训我!

傅诤也不去抚慰她受创的小心灵,从鲤鱼嘴边拨走些鱼食:“和亲一事兹事体大,陛下为何不与我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岑睿愤恨地摸了下自己受辱的臀部:“和你商量个鬼!”

“…”傅诤重咳了声:“陛下…”

岑睿用劲捣碎雪团,放炮仗似的一气道:“我就是看岑嬛不顺眼了怎么着?!我就是要把她嫁得山高水远,江湖不见怎么着?!我就是不想如她愿,让你娶她怎么着?!”

“臣从未说过要娶公主。”傅诤淡淡插了句提醒。

“…”无话可说的岑睿用砸向傅诤的雪球结束了这段对话,并换回了抄十遍文书的惨痛惩罚。

傅诤拂袖而去前,脚步略作一顿:“陛下以后还是不要喂臣的鲤鱼了。”

岑睿冷笑,放心,老子不喂它,老子要吃了它!

在岑睿与傅诤的冷战中,恭国迎来了晋国浩浩荡荡的使节团。两国邦交,最重要的就是讲究个面子,看人家晋国的使者们个个华衣丽服、玉冠缨簪,连武官们坐骑的马饰也是金玉相缀,彩络流垂。看得恭国百姓们直了眼,纷纷道晋国好有钱啊好有钱!

反观恭国这边呢,皇帝陛下突然追求起极简主义,马饰玉佩这种奢侈品就别肖想了,连套绣金丝的像样礼服都吝于施舍。朱笔一挥,负责接待的礼部与鸿鹄寺官员皆着黑衣红绦的宽袖深衣,其他打酱油的套自己的官袍就行了。

寒酸的两司官员看着对面的珠光溢彩,向天垂泪:把我们品位恶俗的皇帝陛下还给我们呀!!

六部里最高兴的当属锱铢必较的户部了:哎呀,今年的账面好看啦。

晋国仪仗中,一辆辇车悄然落下车帘:“殿下,都说恭国新帝挥霍无度、穷奢极侈,看起来并不如此。”

被称作殿下的人摇着羽扇,食指在唇上竖起,言语轻柔:“嘘,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在同僚们皆出去凑热闹时,秦英主动请缨留在衙门里看家,户部尚书大大表彰了下他的善解人意,并暗示这段时间他勤勉尽职有望升个职。秦英揖手道谢,待三三两两人走尽,踱回自己的座位,从箱阁底下抽出一本从库房中偷换出的账册,一页页翻过,当眼角掠过一个熟悉的姓氏时,他倏地停住了手…

正月初一,岑睿以国礼迎晋国皇子及一干使臣;初二在朝阳殿设国宴款待使节团;初三,上林苑设游礼,由傅诤陪同皇子游猎观景。为了弥补面子上的欠缺,礼部的官员得到岑睿应允后,将应在正月十五举行的通宵灯会提前数日,企图用盛大绚烂的烟火表演来折服可恶的晋国土豪们。

岑睿在初一、初二两次盛会上露面后,就再寻不到人影。众人皆以为皇帝摆起了谱,不过人家是皇帝,谱摆得再大也没什么人敢指责,这不还有个首辅在撑场子么?

“累死我了。”岑睿腰酸背痛地软在短榻上,任来喜给他捏着腿:“我以为咱家这帮臣子就够劳什子了,没想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晋国的人比他们还穷讲究。吃个饭吃到一半,非要比武赛诗看哪家姑娘更好看。至于么?”

“就是就是,陛下说的极是。”来喜符合着,又神气道:晋国那几位小姐还没我们首辅大人好看呢。”

岑睿:“…”

两人贫嘴间,忽有宫人传报:“陛下,户部的秦大人在殿外有急事求见。”

岑睿纳闷:“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去围观晋国小皇子的么?宣。”

秦英进殿,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眼来喜,意思不言而喻。

来喜公公立即摆出副“我很受伤”的表情。

岑睿咬了口栗子:“有什么就说吧。”

秦英从袖中抽出卷起的账册,双手奉上,神色凝重:“臣查到了一些事,不敢妄断,请陛下定夺。”

岑睿翻到秦英做了标注的那页,细阅了遍,掩上账册对来喜道:“把魏长烟给我找过来。”默了片刻:“再请首辅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