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青主忽地感觉,怀中的小楼,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一惊,低头去看。

却见,一股血红,自那人嘴角,缓缓地冒了出来。

步青主心胆俱裂,大叫一声:“小楼!”

怀中的人不应声,只是身体一直在抽搐,一边抽搐,一边缓缓地蜷缩起身子来,而嘴角的血也流的更急,血中混合着恐怖的血沫,看的他双眼刹那也跟着血红。

“小楼,小楼!”顾不上,只大声地叫着,伸手将她的腰硬生生揽了起来,不顾她身体蜷缩的如婴孩一样,伸出手掌,抵向她的后心,滚滚的内力向她的体内传去。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心底慌乱地,只这一个念头。

与此同时,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了,一股强大的风冲入进来,将那帘子吹得向着两边翻飞开去,似蝴蝶张开的两扇翅膀,而在门口,一道皎然不群的人影冷冷地站在那里,衣袂翻飞,那一双金眸,明净如泛着金色波光的水流,正也看破夜色,看向这边,似看穿了一切。

上下之争卷 263 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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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能逃得过他明镜也似双眼呢?

那人依偎时候曾几度说:“紫耀哥哥你的眼睛,好像能看到人心底去。『声音娇媚,是不变的撒娇气质。

他只是笑而不语,目光闪闪看向别处。

那人又说:“所以我每每都不敢跟紫耀哥哥对视,不过,幸好我也没什么亏心事,那我所有的心事紫耀哥哥你应该都懂吧啊?”

第一句起的平常,第二句,还有些得意洋洋,到了第三句,却有些小心翼翼,瞄起眼睛来瞅他,十分期待的神色。

他终于忍不住,笑着摇摇头,那双金色的能洞察人心的眸子,瞅她一眼,又重新转开去。

是啊…

窗外景色阑珊,湖光点点,远处的金阁殿,光辉耀然,他看的鲜明。

手掌贴在她温热的身上,却不敢再动。而金紫耀当时心底曾想:“你有一双全天下最为美丽的眸子,的确,我一眼就能看到你的心底去,你心底没有别的事情,装的…全是…全是…”面上微微一红,锐利的金眸里,多了一丝柔情蜜意。

“…可是…”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心想:“可是你可知道,不敢同你对视的,是我。你的心底没有亏心事,可是我…”他幽然喟叹一声。

“紫耀哥哥。你干吗不看我…你不懂么?”而身边之人却不敢大声抗议。小声地说着。那声音说着说着。也便低了下去了。仿佛失望了一样。

他看着她地神色。感觉到黑暗中注视着这边地不怀好意地目光。只好仍旧是铁硬着心肠。只当什么都不懂得。当真都不懂得。

当眼前地阻碍全无。他也当真鼓起了勇气想要说一声自己“懂得”地时候。她却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心头只装着他地人了。

她地心底。装下了更重地东西。

而他竟然开始放不下这样地她。

所以宁肯千里迢迢。披星戴月。关山万里。他自雪中来。带一身寒霜飒飒。藏一颗红心暖暖。只为看她一眼。

本该,是会一眼看出其中不妥。

不,就算是不看,金紫耀心想:“我也该,一下子就听出有什么不对。”

看到溪灵惨象的时候,他蓦然醒悟。

她,出事了。是真的出事了。

他人在局中,被情被仇被恨所迷,一时冲动,失去了理智。

其实他老早就该听得出,若是那屋内两人做的是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没有道理,一个的呼吸沉重急促,另一个,却和缓沉静如常。

他只是,被眼前的假相所迷,说透彻点,他的心底,只是怯懦,生怕自己会亲眼看到这么一幕。

尽管早在心底习惯接受她已经“嫁给他人”的事实。

他只是下意识的不想要自己亲眼看到,仿佛,只要不是亲眼看到,她依旧,是当年那个依赖着他死抓住他不放手地小楼,而他…

步青主!

被愚弄的感觉,让他心头愤怒难忍。

而就当金紫耀一把推开门地时候,原先悄无声息的周围,刹那闪出了五六条影子,包围过来。

果然如此!

他嘴角噙着一丝修罗魔魅般的冷笑:果真如他所料,步青主他,根本就是算准了他会来,所以故意命人让路,好让他,目睹这么一幕动人的夫妻恩爱场景!

他以为如此,便能逼自己默默离开么?

这个混蛋!卑鄙无耻的家伙!

此刻见他蓦地回头,便才又露出底牌来,只是他以为,凭着这帮人,可能拦得住他?

他先前心头积着的怨愤,可还没有泄出来!

睥睨周围之人,他蓄势待。

然而就在一瞬间,面前那床上之人,嘶声喝道:“都退下,不得无礼!”

金紫耀一怔。

那双金色地眸子,在瞬间也望见了床上的情形。

心头一痛,有种不敢相信自己双眼地恐惧降临。

那个小小的身影偻着,低着头,长散乱遮住了那张脸,他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甚至不知她是醒着还是昏迷,可是却知道大事不好。

先前滚滚地杀气,顿时压下。

身边本来包围过来的秦天护卫,悄悄离去。

金紫耀一步一步进入室内,房门在他身后关闭。

而床上,那人沉沉地喘了一声,将手心最后一丝内力度入小楼体内,头一仰,喉头闷闷响,那一股腥甜,终究强忍住没有喷出来,尽管心已经好似要炸裂一样,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不能吐,不能吐,现在他地血,是药,不能浪费。

步青主,向后倒下。

他的手兀自揽在她的腰间,带着那小小的身子也随之向后倾倒过去。

金紫耀刹那闪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到了床边。

风带起他的衣袂翻飞,床帘翻飞。

他一手伸出,按上了小楼的肩头。

手碰上那瘦弱肩膀的时候,阖然心凉。

她身上的温度,很低。

他一手按着她肩,一手勾起她的下巴:“殿下!”

无人答应。面前那张惨白的小脸,双眸紧闭,牙关紧咬,嘴角带着一抹叫人触目惊心的血痕。

“殿下!”他的声音忍不住再度出口,却已经带一些颤抖。

旁边,步青主原本高大挺拔的身子,微微一晃,重新坐起身来。

他伸出手臂,想要继续,却又无能为力。

“你对她做了什么?!”愤怒地喝问,若他愿意,一根指头,也能将面前这男人杀死,可是!

步青主望一眼身边之人,脸上只是带着一抹难言的苦涩。

金紫耀心头愤怒滚滚,心凉之余,恨不得毁天灭地,而回头望见跟前小楼昏迷不醒的一张脸,却又生生压下了滚滚恶意,一撩袍子,上了床迅速盘膝坐定了,一手仍旧按着小楼肩头,不让她倒下,右手掌心向前,轻轻地贴在她的胸口。

温暖的内力,缓缓度入。

三千无明业火暂时任由他们烧着,我只要先保全你一个。

身旁,步青主望着这一幕场景,无奈闭上双眼。

略微调息了片刻之后,他才有余力重新坐起身来,胸口想要呕血地冲动却仍旧压抑不住,他只好死咬住牙关,缓慢地伸出手来仍旧要运功。

当他的手掌将要碰到小楼后心的时候,金紫耀放在小楼肩头的那手却飞快地掠过,将他的手挡住。

步青主微微惊愕,他的手却又迅速闪了回去,依旧握住小楼的肩膀。

步青主默默看了一会儿,终于没有再勉强自己。

他静静盘膝,开始运功调息自己耗损过度的内力。

金紫耀双眸看似紧闭,却在刹那,将眼前之人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怎会不知?

步青主从昔日地神俊到现在宛若落魄情形,让一个武学高手在短短时间内显出“油尽灯枯”般的神色,应该是他内力耗损过度造成。

方才见他对小楼出掌,乃是一副运功疗伤的姿态,就知道,他在她身上,耗了太多内力,而且必定是好几天一直如此。

何况,看他血色枯竭的样子,呼吸沉重不稳,偶尔有咳,方才伸手抵住了他地手,温度诡异的很,恐怕也正病着,而且,病地不轻。

可是…目睹昔日战神,憔悴如此,却仍旧…

不可原谅,仍不能原谅。

金紫耀在心底想:“她在你身边,你就该好好地保护她才是,为什么,居然会让她受了这般重的伤,就算再弥补又能如何,万一她因此而丧命,你步青主又要如何挽回?!”他在心底百思不得其解,各种念头滚滚而过,一会儿想到是镇北王拓跋山海重新作乱,一会儿是想到小楼胡闹任性又惹了祸端,却总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之所以闹成如此,乃是因为他们夫妻,从前几日才真正对面认了夫妻,却也正是因此,而惹这一场弥天之乱。

他们两人在室内静静无声。室外的十方上将,却个个绷紧了神经。

顷刻诸葛小算亦到,侧耳倾听一番,问道:“毫无动静?”

“是的,军师。”

诸葛小算皱眉深思:“那两个男人,若是相遇,按理说是天雷勾动地火,不死不休天崩地裂,可是今日的情形,却委实的可疑。”

“对了,方才门开之时,属下多余向内看了一眼,似乎,似乎殿下地情形,不容乐观。”

诸葛小算挑了挑眉:“你是说,殿下的情形方才又恶化了?”

“不错,似乎又咳血了。”立刻得到肯定回答。

诸葛小算皱眉一想,终于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猜到,为何这房间之内,一派安静,毫无拳脚交加之声了。

心头不由地充满了异样地情绪。

殿下,殿下,你就算是昏迷之中,亦不愿他们两个对上么?是怕…谁伤了谁??可,不管你冥冥之中有感知没有,可是…多谢你。

虽然觉得自己这么想很不应该,但是诸葛小算仍旧悲戚地想:“若非殿下的伤势忽然又恶化,恐怕国师大人地双掌就要毫不犹豫地拍到王爷身上了,而此刻,八成…是因为关心情切,先压下男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救那该救地人去了。”

只是…诸葛小算仍旧觉得有些忧愁:“这几日,全凭王爷倾心护着,才能保殿下一条命,可长久如此,对王爷的身体却是极大地损伤,恐怕日后再多的妙药圣品,都补不回来,可是大秦之中,还有谁比王爷的功夫更精更纯,那样的内力,恐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而神风国师的忽然‘袭击‘,虽然是大秦以及神威王府地一大危机,然而…从另一方面来想,因为那个男人对殿下有着一种‘深厚情谊’,必定会先她之急而急,为了救她,必定会全力以赴,暂时按下私人恩怨,不至于掀起再大的波澜。所以这么想来,国师大人的驾临,竟好像是神兵天降,一来可以先缓和一下王爷的操劳,二来,对那位殿下么…更是禆益良多啊。”

没有人知道,走廊下,诸葛军师心头刹那想过这么多念头。

“军师,你说该如何是好?”

“对啊,王爷方才不许我们动手,可是王爷受伤那么重,若是一个人对上那位,恐怕是要吃亏。”

“军师一直不语,莫非是有良策?”

几个人,亮晶晶的眼睛渴望地看向诸葛小算。

诸葛小算点了点头:“良策么,倒是不敢当。”

众人慌忙问道:“请军师快讲。”

诸葛小算手中的扇子一动,缓慢说道:“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以礼相待,顺其自然。”

这是什么话?几个人听得身子一晃,几乎都昏倒过去。

有人叫:“军师,这算什么良策?”

诸葛小算笑眯眯地,说道:“我也早说过没什么良策。”

几个人气鼓鼓地,一起瞪向他面上:这厮倒真是坦白的很小人呢。

诸葛小算倒是镇定,被这么多人怨恨的眼睛瞪着,依旧泰然自若,看了看夜色,忽地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今儿大家就到这里吧。”

“啥?”几个人都愣了眼。

合着这人没有什么好计策,在大敌当前如猛虎在侧的时候,他居然还要大家都放松戒备?让现在没什么抵抗力的王爷一人对着那“猛虎”,这这这…这人该不会是有弑主谋逆地心吧?!!!

那边诸葛小算身子一晃,悠悠然已经下了台阶。

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而如今,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啊呸呸,不是这么说的,被人听到,可是会怒呀…”咿咿呀呀,胡说八道,径自去了。留下十方上将之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其中意思,又暗暗生气,不敢擅自就离去,只好依旧竖起耳朵,认真地听里面动静,生怕步青主有什么闪失。

事情果真如诸葛小算料想,十方上将忍着冷风在室外等候了一夜,睡得

风,天明时候爬将起来,细细倾听室内,仍旧一点儿。

却顾不上埋怨辛苦,只觉得心安。却正在这时侯,望见一抹青衫,摇摇晃晃,十分刺眼地来到,正是诸葛小算。

众人见他出现,立刻以白眼向天,假装没看到这毫无心肝之人。

诸葛小算倒是笑容依旧,身后跟着二十八宿两人,手中端着托盘,盛放着各色的丰盛早餐吃食,诸葛小算笑眯眯,说道:“几位一夜劳累,赶紧去吃点东西吧,王爷这边,就由我来照看。”

细心之人早看出,今日送的早餐量,比以往要多,心底惑,却不愿意出言询问这狐狸,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仍旧有些不放心,说道:“罢了,我等不累,还是多守一会。”

诸葛小算见他们几个如此忠心,如此固执,不知要说什么好,脸上浮现一丝似笑非笑表情。

几个人也不理他,站在一边如木桩子。却正在这时侯,里面传来步青主地声音:“你们都下去歇息,这里有诸葛先生就可。”

几个人一怔,王爷的话可不能不听,而听到了步青主地声音,也算是放下一颗心来,急忙齐齐躬身,说道:“属下等遵命!”

转身离开。诸葛小算望着几人背影,啧啧称奇:“合着我地话就是废话不成?唉。”

这才走到门口,说道:“王爷,送餐。”

里面沉沉一声“嗯”。诸葛小算这才推开门,两位宿主垂着头,目光沉沉只看向地面,依次的将托盘送入,又鱼贯退出,安静的一声不吭。

诸葛小算目送他们先离去,才关了门,转过头来。

他虽然算是步青主的贴身亲近之人,可是自从步青主藏身此处,便也不曾再同他见面,此刻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垂着的沉沉帘幕,忽地见帘子一挑那高大挺拔地身影迈步走出。

诸葛小算一怔,旋即看的清楚,走出之人,正是步青主,而在他身后地床上,那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一手抱着神风小楼,一边靠在床柱上,隐隐地如个睡着地样子,神情淡泊如神人。

诸葛小算心头清明,想到:“这人装模作样,摆出一副无情无欲样子,却摆明在吃豆腐,而且还是在王爷跟前,吃的如此光明正大。哼,以他地功夫,哪里会睡着,示威罢了。”又忍不住看向步青主,目光在他头顶扫了一周,想道:“王爷你竟然能忍得下心来让他就这么吃啊…唉,想当年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就急得跟什么似的,这下倒好,人都爬到床上来了,居然都不怒,啧啧,看这和谐的氛围,真叫人羡慕。”

步青主对上诸葛小算打量的双眼,问道:“你在看什么?”

诸葛小算咳嗽一声,说道:“没,我在想,王爷地气色不错。”

自然是有点起色了,若非金紫耀接手,此刻还能下床来同他言语,就是怪了。

步青主走到桌子边上,诸葛小算的目光仍旧在透过那帘幕,向内窥探,心头仍旧忍不住想:“王爷怎么能这么放心,让那人…跟她在床上,他们两个可一个郎情一个妾意的…”

步青主却是一脸坦然,在桌边坐下,先将放在自己跟前那一大碗黑漆漆冒着白气的药汤喝光。继而又吃起东西来。

诸葛小算枯站了一会儿,只好问:“不知殿下地情形如何了?”

步青主顿了顿,说道:“还好。”

诸葛小算想了想,说道:“那今日开始,王爷你就不用再割腕喂血给殿下了吧?”声音淡淡的,目光却瞥向步青主地手腕上,扫了一眼,立刻移开,浑身却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床上的那位…应该也会听得到吧?

步青主却并不回答,只顾吃着东西,风卷残云一样,很快吃光。

诸葛小算皱着眉,说道:“王爷,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

步青主躲不过,只好“嗯”了一声。

诸葛小算问道:“‘嗯’是什么意思?”

步青主说道:“就是听到了的意思。”

诸葛小算又问:“听到了不代表答应吧?”

步青主又“嗯”了一声。

诸葛小算啼笑皆非地望着这固执之人,正想要继续开口,忽地面色一怔,紧紧闭嘴。

旁边,帘子一动,却是那白衣金眸的人,掀开帘子,冷冷地走了出来。

诸葛小算猜的没有错。

金紫耀地确是没有睡着。

可是,也并非如他所想:是在向步青主示威或吃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