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说有的话,或许丈夫对她没有感情这一点,才是最令她受伤的。在最初结婚的半年里,他们两人就像是工作伙伴的关系,默契有余而亲密不足,甚至在床上时都很难完全地融合在一起,总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一直到一年之后,这种情况才算是有了改善,变得和谐了一些。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助养了阿延,开始学着怎么为人父母。

阿延穿着他那身漂亮的童装,整个人又变得自信了起来。他一手拉着白忻卉,一手拉着段轻哲,提出要去吃冰淇淋。

于是在商场里,非常惹眼的一家三口一手一个蛋筒冰淇淋,坐在店门口摆着的桌子边慢慢地吃着。阿延吃得又快又急,好几次都把冰淇淋弄在新买的衣服上。害得白忻卉只得不停地拿着纸巾给他擦。

段轻哲在旁边看了,慢悠悠地笑道:“早知道,还不如穿刚刚那一身。”

白忻卉气得瞪了他一眼,噎得说不出话来。随即就听阿延在旁边咯咯笑道:“爸爸妈妈,你们真的好相配哦。就像那个电视里说的,天生一对哦。”

10、偷拍 ...

通常小孩子说的话,大人总是很少放在心上。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那都是没有营养不具备参考价值的话。但孩子有时候总有成年人想不到的聪慧与敏锐,即便他们说话的语气有些幼稚,表情有些调皮。但他们总能看到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并且毫不避讳地把它们给讲出来。

阿延这话一说出口,旁边陪着的两位成年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特别是白忻卉,她几乎立马就觉得脸颊发烫,强自镇定地装作没听见,默默地将头转身一边。像是突然对面前走过的行人产生了兴趣,想要好好研究一番。

段轻哲看起来要比她好一些,只是突然摸出了手机,像是看了看上面的时间,然后拍拍阿延的肩膀,说道:“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阿延一听到段轻哲这么说,就忘了要替父母拉红线的事情,转而开始对今天的午饭期待起来。

段轻哲一早就在附近的一家餐厅预定了位置,这会儿便带着老婆孩子往那里去。那家餐厅味道很不错,是他跟朋友聚餐的时候发现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餐厅店面比较小,没有包厢,只能在大厅里堂吃。

餐厅为他们预留了靠窗的一张桌子,等人到了人便把那张reserved的牌子给拿了,先是上了一壶玫瑰茉莉花茶,又把餐单给送了过来。

阿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和白忻卉共看一张菜单。这么一早上相处下来,他已经没有起先的那种羞涩与不安,大大方方地凑近了菜单,开始挑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偶尔也会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点着上面精美的图片,跟白忻卉小声道:“妈妈,我要吃这个。”

这种感觉真像是一家三口一起过周末,其乐融融令人羡慕。段轻哲坐在他们两人对面,看着他们母子说笑的样子,不由觉得心里很暖。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想要过这样的生活。他不喜欢父母那种相敬如宾面和心不和的状态。母亲每次看到三弟时,总会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打量他。而父亲每次看到三弟时,心情也会受到影响,或许是从三弟的身上看到了他亲生母亲的影子。

因为三弟的存在,他们家永远没有真正和谐的时候。段轻哲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对于拥有一个普通而温馨的家庭,比起一般人来有着更大的渴望。

但偏偏他的婚姻却非常地不如意。他在和初恋女友交往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那个女人。但她偏偏像一阵龙卷风,把他的生活刮得一团乱,转身离去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自己收拾。

因为这场失败的感情,段轻哲很长时间都没能从这种阴霾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和白忻卉的婚姻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仓促地构筑的。根基不稳、结构松散、用料马虎,以至于这栋婚姻的大楼在最初的一年里,摇摇晃晃几欲倾塌。

就在他收拾好心情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好好经营那段婚姻时,他生命里最初的那股龙卷风又重新刮了回来,再次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在离婚后的一年里,段轻哲总是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梁婠婠和白忻卉,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命定的女人。还是说,她们都不是,那个人还不曾出现?

是不是也有可能,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段轻哲的视线落在菜单印刷精美的图片上,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不知何处。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对面的阿延突然手滑了一下,手里的茶杯摔在了桌上的小碟子上,当的一声响,几乎立马就把段轻哲从自己的思绪里给拉扯了出来。

白忻卉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孩子往旁边一拉,以免茶水流下来滴到他裤子上。段轻哲微微起身,身子凑到了对面,一面拿纸巾擦茶水,一面抬手叫服务生。

阿延脸色青白地站在那里,喃喃道:“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你有没有被烫到?”白忻卉仔细检查了孩子的手,擦掉了那一小片茶水渍。

阿延摇了摇头,目光似乎往旁边瞟了瞟。段轻哲注意到了他这一细节,低头拿纸巾擦了擦手,走到阿延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弯下腰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能不能跟爸爸说说?”

阿延犹豫了一下,又一次偏过头去,向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张望了一下。他看着段轻哲鼓励和善的目光,深深地咽了口口水,凑近到他耳边低声道:“爸爸,那边那个人,好像一直在看我们。他,他好像有拍照。”

阿延是个非常敏感的孩子,和福利院里大多数孩子一样,他既脆弱又怯懦,和普通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有着很大的不同。今天这个事情如果换了一般孩子的话,注意到有人在拍自己,大概早就大叫了起来。

但阿延不同,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知道说话要小心,或许一句话说错,就会给自己带来小小的麻烦。所以即便面对段轻哲,他也不敢随心所欲想说便说,总要在心里多想一想,才会做出决定。

段轻哲听到阿延的话后,便顺着他的目光向那边望去。正巧那边桌上那人突然把相机收了回去,似乎是刚刚结束拍摄。他把脸转过去的时候,表情里明显有几分心虚的意味。段轻哲向来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没在做好事。

他赞许地拍拍阿延的头,将一桌的凌乱交给服务生处理,自己则理了理衬衣袖口,慢慢向那人走去。他的神情异常平静,目光也有所收敛,没有显出平时该有的凌厉来。他是如此的和颜悦色,以至于身边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手背上的青筋已有些微微暴起。

段轻哲现在,其实已有了打人的冲动。

他走到那人面前,望着那家伙心虚的背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你好。”

那人本来是想找机会溜的,结果没溜成,弓着个背把外套微微拉起来,想要遮住自己的脑袋装不存在。可惜段轻哲没给他这个机会,毫不留情地,几乎是用命令地口吻道:“麻烦你把相机里和我家人有关的照片删除。”

说着他便伸手去拿那相机。那人却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一把夺过相机,拼命护在怀里,一脸紧张地盯着他:“你,你想要干什么!这是我的私人财产,你不能随便碰。”

“好,我不碰,那就请你自己删吧。”

“删,删什么啊。谁说我在拍你们了,我就拍拍这餐厅不行啊。你又不是老板,管那么宽做什么。”

这人说到最后,明显显出了几分无赖的气息。段轻哲却依旧好脾气地微笑着,指了指他怀里的相机:“你敢说,这里面一张和我家人有关的照片都没有?”

“你凭什么说它有,有本事你就证明给我看!”

段轻哲点了点头,一面从口袋里摸手机,一面漫不经心道:“好吧,那我就找个人来开张证明,合法地搜查你这个相机里所有的东西。我相信,除了我和我家人的照片外,应该还有不少有卖点的东西。”

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不是狗仔队就是私家侦探的。这让段轻哲多少有些迷惑,他自认他们这三个人没什么值得别人拍的地方,既不是明星,又不闹离婚分家产,似乎哪一种人都不应该找到他们头上来。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人的脸色立马就变得很难看。他似乎有些知道段轻哲是什么人,知道他有多大的能量,也知道他并不是在吓唬自己。堂堂段家二公子,在全北京城说出来都是个响当当的名字,要对付他这样一个人小物,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他开始犹豫起来,在金钱与性命之间权衡轻重,一时想不好要不要把刚才拍到的相片给删了。就在这气氛紧张的一刻,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白忻卉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脱口而出道:“大江,怎么是你?”

那人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有个完美的借口,脸色顿时和缓了起来:“啊,是小白哪,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真的是你于大江?你在这里做什么,偷拍我吗?”

那个叫于大江的立马讪笑起来:“没,没有。就是好久不见了,见你们一家三口这么高兴,忍不住拍点照片,想拿给以前的同事看。”他说到这里,打量了阿延一眼,不由又乐了起来:“啊小白,你儿子都这么大啦。当初你辞职结婚的时候,没听说你怀孕啊,这孩子来得可够快的。”

这话说得白忻卉一阵尴尬,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段轻哲在旁边道:“忻卉,既然这是你的朋友,那我便不追究了。不过照片还是要删掉,阿延年纪还小,我不希望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被人擅自拍下照片。这位于先生,对不起了。”

说着他一把将相机从于大江的怀里扯出来,拿出里面的记忆卡,迎着照进窗内的阳光,“啪”地一声将那小小的卡片,拧成了两半。

11、动真情 ...

因为段爸爸比较粗暴直接的做法,导致了孟延小朋友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一直坐立难安。他大约心里在想,如果自己哪天不听话的话,是不是也会被段爸爸直接拧住脖子,轻轻一用力,就给折成了两半。

因为这么想着,他好几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细嫩的脖子,看得段轻哲不由直乐。四五岁的小男孩,清秀而可爱,看着就讨人喜欢。段轻哲想起刚才那个于大江的话,要是自己跟白忻卉一结婚就生孩子的话,估计这孩子长到现在,也不会比阿延小多少了。

吃过饭后,段轻哲去买了电影票,带着孩子去看电影。最近正巧有部卡通电影上映,小孩子都喜欢。他就总听他那些同事们说自己的孩子,吵着闹着要去看。像阿延这样的孩子,去电影院的机会是非常少的,所以对他们来说,看电影就成一件奢侈的事情,是值得在小朋友面前炫耀好久的光荣。

看电影的时候,阿延坐在中间,两边分别是白忻卉和段轻哲。他手里抱着可乐爆米花巧克力还有一大袋薯片,吃得不亦乐乎。有时候也会乖巧的把东西往父母那边塞,让他们一起吃。

电影院里几乎坐的都是小朋友和他们的父母,像他们这样一家三口的组合非常之多。电影开始之后,整个放映厅里就不时响起大家欢快的笑声。白忻卉坐在那里,好几次听到段轻哲自然而低沉的笑声,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印象里段轻哲是很少这样笑的。他的脸上终年带着温和的笑意,但却很少发自内心。有时候甚至让你觉得,他的笑不过是一种敷衍,一种体现他从小受到的良好教育的途径罢了。他这个人,表面上谦卑有礼极具绅士风度,内里却是高傲尖锐自尊心极强。

从他今天把于大江的记忆卡随手毁掉可以看得出来,他这个人,其实非常自我。他认定的事情,无论有什么阻挠,都会坚定地去完成他。一旦成为他关注的目标,想要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一个男人,就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当他安静的时候,可以隐没于丛林之中。一旦他开始发力跳跃,便没有人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

以前白忻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除了爱情外,还对他有些许的畏惧。这细微的一点不和谐的感情,她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她相信自己一旦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他的父母也好朋友也罢,在他们的眼里,段轻哲就是这个世界上好男人的典范,是楷模、是标兵。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绅士风度的男人,他的老婆居然会有点怕他。

所以白忻卉今天听到他放肆的笑声时,不由愣了很长一段时间。电影依旧在往下播,她却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后半段的内容根本没有细看。当他们走出电影院时,她只能听着他们父子兴高彩烈地谈论刚才电影的精彩之处,自己却有些插不上嘴。

看完电影后阿延又吵着要吃冰淇淋。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虽然相交其他孩子来说成熟了不少,但一看到周围小朋友个个手里拿着冰淇淋的样子,他就有些按捺不住。

段轻哲今天似乎脾气特别好,对待孩子极有耐心,真正做到了有求必应。他甚至没有对阿延做什么教育,直接就给他买了一大盒冰淇淋。然后又拐去了旁边的蛋糕店,几乎是无原则地买了所有阿延想吃的口味的蛋糕。

他这样的举动,看得白忻卉简直目瞪口呆。她想起段轻哲以前是个多么注重健康饮食的人,因为一出生就对花生过敏,他在饮食方面几乎达到了苛刻的地步。很多美味他都不能尝不能碰,小的时候当别的小朋友在那里大吃零食的时候,他已经学着克制自己的欲望,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白忻卉几乎没见他吃过任何零食,连糖果都不曾碰过。他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大多以蔬菜为主,偶尔吃点肉食,也不怎么碰酒,烟也从来不抽。要不是这仅有的一点肉食,白忻卉几乎要以为,他就是个清心寡欲的出家人。

但今天他显然像是变了一个,不仅亲切和善,而且还有些纵容孩子。当他站在那里,用最真诚的微笑望着柜台后面满面飞红的女服务生,用他那充满男性磁性的嗓音说着“这个,对,还有那个,请帮我都包起来。”来时,真让人觉得他像是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

段轻哲从女服务生那里接过那好几袋重重的蛋糕,然后转过头来,就见白忻卉以一种见鬼的表情望着自己,不由乐了:“怎么了,给儿子买点东西,你不乐意了,吃醋了?”

听到这样的调笑,白忻卉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她勉强咽了口口水,挤出一点笑容:“没有没有,你尽管买,别客气。”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没什么好计较的。

段轻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拎着那几大袋蛋糕走出了蛋糕店,又带着老婆孩子去吃烧烤。这一整天的行程安排,简直就是一波接一波,一刻都不曾停歇过。阿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那一天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到最后甚至还大胆地缠着段轻哲,非要坐在他的肩膀上。

当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白忻卉默默地将头转向了一边。她不忍心看到儿子被揍的惨相,却不料当她把头转回来时,阿延居然真的坐在段轻哲的肩膀上。他那沾了泥巴的新鞋毫不客气地在段轻哲名贵考究的羊毛大衣上来回蹭着,搞得上面一片土黄的颜色。

段轻哲甚至都懒得去拍土,就这么顶着儿子一路走到停车场,直接打开车门,将阿延塞了进去。阿延坐进去的时候,段轻哲还趁他不注意在他腰上挠了几下,惹得孩子哈哈大笑。

白忻卉努力找回自己已经掉落在地的下巴,带着一种被噎到了的神情坐进了后排座位,把阿延拉过来,悄悄问他:“告诉妈妈,爸爸刚才是不是挠你痒痒了?”

阿延边笑边点头,一头扎进了白忻卉的怀里。白忻卉看着前排司机坐上的段轻哲的后脑勺,不由感叹:“真没想到,段家二少爷也会跟孩子玩这么疯。”

段轻哲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你以为我今年多大,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吗?”

“难道不是吗,你不就是个长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行为做派却像个退休老干部的不解风情的男人吗?”

段轻哲在前排听得直摇头:“真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形象。不过谢谢你夸奖我长得年轻,这多少让我心里觉得有些安慰。”

白忻卉心想我这只是为了作出对比,并没真想夸你。但她嘴上并没说什么,干笑了两声就把这个事情给掩了过去。

段轻哲于是先开车送阿延回了福利院。车子到开门口的时候,阿延已经睡着了。他这个二十四孝老爸于是便把孩子抱回了宿舍,亲手替他换上睡衣,掖好被子,然后才和白忻卉一道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宿舍大门。屋子里还这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让人平白觉得略微温暖了一些。

白忻卉隐约间似乎听得他轻叹了一声,但那声叹息实在太过微妙,以至于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转过头去,借着走廊上昏暗的光线,只看到段轻哲如白玉一般的侧脸。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实在长得很好看,比起他那两个兄弟来说,他的长相更偏中性化,有一种柔和的美。

白忻卉当年就是让这张脸给迷住了,以至于在政治婚姻的博弈里率先举白旗投降。这或许就注定了她最后会输得一败涂地。如果没有爱上他的话,也许事情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她不会在知道丈夫对前女友余情未了时,坚定地做出离婚的打算。她会和所有貌合神离的夫妻一样,依旧维持着婚姻表面的光鲜亮丽,然后在背地里各过各的,各玩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说,在感情里,谁先动真情,谁就输了。

一直到坐上段轻哲的车,她的脑子里还残留着刚才看到的段轻哲的侧脸。两人一路上都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在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里,车厢里除了安静轻缓的音乐外,只有两人平静的呼吸声。

车子开到了白忻卉家门口,她正准备下车,却见段轻哲先她一步跳下车来。他下车后直接走到后排,拿了几个纸袋子出来,又绕到了副驾驶座上,替白忻卉开了门。顺便把手里的那几个袋子递了上去。

白忻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刚才买给阿延的蛋糕。她以为送阿延回去的时候,段轻哲把蛋糕全都给他拿回了宿舍。这会儿看到居然还有几袋留了下来,不由有些吃惊。

“这是干什么,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你和儿子一人一份。”

“干嘛给我买蛋糕,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以前不就喜欢这种东西吗?那时候因为我的缘故,你很少吃,怕吃到坚果会对我产生影响。现在不用担心了,你可以慢慢享用了。”段轻哲说着,把纸袋往白忻卉手里一塞,又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进去吧,外面风大,晚安。”

白忻卉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走进了自己家的大门。段轻哲倚在车门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又重新坐回了车里。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喂”了一声,只听对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轻哲,是我,我是婠婠。”

12、回不去 ...

深夜十点钟,段轻哲开着他那辆银灰色Jaguar XF在路上疾驶。大约半个小时后,他将车停在了某高级住宅小区的楼下,双手插袋走进了楼下大厅。

保安见了他之后,立马立正站好,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里多少有几分巴结谄媚的味道。但段轻哲是个对陌生人非常友好的人,不像很多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干公子哥儿,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他冲那保安回了个笑容,径直去搭电梯。梁婠婠在这里租了个两居室,一个人住,在许多北漂一族中,她这样的应该算是混得相当不错了。她这几年当律师攒下不少钱,段轻哲即便不和她接触,偶尔也会从朋友那里听说关于她的事情。

他们圈里的人都喜欢管她叫美女大状,学香港人那边的叫法。每每谈起她的时候,啧啧称赞的背后总忍不住要加一句:“就是人太冷,连约出去吃个饭都不行。上次趁机摸了摸她的手,从此以后再也不接我的任何case,真是个傲气的小妞。”

在段轻哲的印象里,以前的梁婠婠并不是这样的。他们两人大学里恋爱的时候,她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型的女生。说话轻声细语,语调从容平缓,偶尔还喜欢扮萌撒娇。段轻哲当时总在想,就她这样的,怎么可能成得了律师,一张嘴说话声音那么小,上了法庭能有几个人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没想到一转眼几年的功夫,她已经脱胎换骨,成了这个城市里最受欢迎的事业型女性,兼之又长得漂亮,不少富少公子哥儿都对她竞相追逐,大有要把她娶回家去的气势。

不知道最后,这朵娇艳的花,会落入谁家。

段轻哲停在梁婠婠家的门前,按响了门铃。大约过了几秒后,就听得里面传来了她的声音:“来了。”随即那厚重的大门“咔嚓”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

梁婠婠的打扮非常清凉,几乎已经到了衣不蔽体的程度。她大约刚洗完澡,头发湿湿地披在肩头,身上只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脚上甚至没穿鞋,就这么光溜溜地站在了大门前。她的脸上带着以前惯有的天真表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强悍能干的女律师。

她一看到段轻哲,便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对不起轻哲,这么晚了把你叫来。我,我家的水管突然爆了,我洗澡洗到一半,实在处理不了。你看家里,都快被水给淹了。”

段轻哲这才注意到,梁婠婠家确实有种水漫金山的感觉。昂贵的驼色羊毛地毯喝饱了水,他只轻轻一踩,就有水从里面流出来,沾湿了他的黑皮鞋。

梁婠婠一脸抱歉的神情,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太晚了,不好意思啊,你知道我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在北京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只能来麻烦你了,不耽误你明天上班吧?”

“不耽误,明天周日,我休息。”段轻哲说着身体往旁边微微一让,指了指自己的身后,“我知道你肯定搞不定,所以请了专业人士来弄。你放心,他技术很好,今晚应该能搞定。”

梁婠婠顺着段轻哲的手势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拎一工具箱,正带着一脸憨厚笑容地望着自己。

“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打扮,吓得尖叫一声。那声尖叫还没落地,段轻哲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直接披在了她的身上。梁婠婠只觉得有阵冷风吹过,紧接着身上便是一暖。那衣服还带着段轻哲的体温,没来由地竟让梁婠婠鼻子有些发酸。

那个水管工是段轻哲特意找来的,以前也帮他家里做过活。这深更半夜的把人突然叫出来,段轻哲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给了他三倍的工钱。那小伙子是个山东人,很直爽很老实,收了人家这么多钱,也不能干站着不干活,当即就冲梁婠婠笑道:“大姐,嫩家水管哪里漏了,能带俺去看看吗?”

梁婠婠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把人让进了屋里,顺便带他去到浴室,把漏水的地方指给他看。那小伙子二话不说蹲下来就开始工作,目不斜视绝不乱看,梁婠婠那两条白皙的长腿对他来说就跟商场里的塑料模特儿没什么两样,完全不敢起一点邪念。

梁婠婠把他扔在浴室里,自己则转身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当时段轻哲正坐在客厅里,脚下还踩着湿漉漉的地毯,手里却悠闲地翻着一本法律方面的杂志。他看到梁婠婠换了衣服出来,脸上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阿杰手艺不错,你不用太担心。不过我看你这地毯大概得全换了,让水一泡,估计报废了。”

梁婠婠苦笑一下,在他身边坐下,微微叹息道:“是啊,得找人来重新铺一下。家具什么的一泡水估计也完蛋,我还真是损失惨重。”

“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听说你接了秦墨的案子,应该能赚不少。”

“消息很灵通啊。”梁婠婠略有深意地望着段轻哲的侧脸,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那天去给他签法律文书,还遇上了你前妻。这个世界,未免真是小。”

“嗯。”出乎梁婠婠的意料,段轻哲的语气平静无比,一点儿也没有动怒,就像两人正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怎么,你不关心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吗?”

“既然能让你看到,肯定不会做什么私密的事情。”

“是啊,确实不太私密,不过是一起吃顿饭罢了。那个餐厅秦墨挺喜欢的,听说经常带朋友去。”

段轻哲转过来头,一双眼睛在梁婠婠的脸上认真地扫了几下:“你找我过来,是为了修水管,还是为了跟我打小报告?”

“都不是。”梁婠婠的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突然她伸手挽住了段轻哲的手臂,整个人快速地凑了上去。就在她的嘴唇即将贴到段轻哲的唇边时,一只手及时出现,挡在了她的唇上。

段轻哲冲她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只是朋友。”

梁婠婠并没有生气,反倒笑得更欢:“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接吻的情景吗?当时我也对你说,对不起,我们只是朋友。但你根本不听,直接就把我按倒吻了上来。事后你对我说,吻过了,就不再是朋友了,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了。还记得吗?”

段轻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梁婠婠见机立马又开口道:“所以…”

“所以,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改变一些东西,也可以改变一些人。”

“是吗,你已经变了吗?我记得我们分手的时候,你说过,你不会变的,会一直等着我的。现在你是想要告诉我,聪明绝顶无所不能的段轻哲,也开始改变了,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段轻哲微微闭了闭眼:“我不是神,我也只是个人罢了。我也会犯错误,以前我以为可以的事情,其实现在事实告诉我,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一直在变,又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呢?几乎不可能吧。”

“轻哲!”梁婠婠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她的手还挽在段轻哲的手臂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用一种几乎哽咽的声音道,“对不起,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但是我们还可以把它变回来不是吗?即便变不回来,重新培养也是可以的吧。”

“婠婠。”段轻哲推开了她,突然站了起来。他低下头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梁婠婠,“你告诉我,你还可以变回到以前那个样子吗?像我们恋爱时的那样,不是女律师梁婠婠,而是女大学生梁婠婠。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难道我变成现在这样,就不值得你爱了吗?即便当时我们没有分开,经过这么多年工作的磨炼,我也不可能还是那个大学时代的梁婠婠。人都是在成长的不是吗,难道因为我的成长,你就不要我了?”

“当然不会。”段轻哲抬脚往门口走去,他每走一步就踩出一滩水渍来,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听上去有些刺耳。

他走到门边,手刚摸上门锁,又转过头来道:“关键不是你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我们谁都会成长,我也不可能再变成当年的那个段轻哲。只是婠婠,有些事情如果没有亲身经历的话,是很难接受的。你的成长是自然而然的东西,但是很可惜,我没能参与其中。时至今日,我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你。你明白吗?”

说完之后他轻轻拧开了门锁,正准备走出大门,梁婠婠却突然站起身来,快速地冲到他面前,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隔着毛衣和衬衣,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道:“轻哲,别这样,难道我们就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吗?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再给我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以前那个没有了,我,我一直…”

梁婠婠的声音非常好听,完全不像她在法庭上那般咄咄逼人。带着几分女性特有的柔媚与温情,就像是一泓温泉,慢慢地流进段轻哲的心头,试图温暖他整颗冰凉的心。

虽然梁婠婠语气极为平和,但段轻哲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他微微转过头看,借着余光扫到了梁婠婠满头的黑发,不由眉头微皱。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身后一个明显的山东口音在那里叫道:“俺说大姐啊,嫩家里的水龙头总闸在哪里啊,俺…”

那声音突然嘎然而止,就像一把锋利地刀瞬间割开了一张白纸。随即那山东口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结结巴巴的感觉:“俺,俺啥也没看到,俺真的,真的没看到。”

13、相亲 ...

这个时节并不是北京的雨季,但这几日不知为何,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的雨,总不见停。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总觉得满头阴云密布,永远也没有个放晴的时候。

秦墨坐在他专属的私人办公室里,身体大半窝在真皮沙发内,两脚随意地搭在茶几上,手上捧一杯热咖啡,悠闲地慢慢喝着。

屋外雨下得正欢,噼哩啪啦打在窗户上,平时极其讨厌下雨的他,突然间却觉得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美妙的感觉,并不像以往那样的令人烦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