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边正摊着一个信封,是秘书刚刚进来拿给他的。他还没看,不过心里很清楚那是什么。他不急不徐地把杯里的咖啡全都喝完,然后才把脚放下来,凑过身去顺手拿起那个信封,随意地抖了抖。

里面装着的东西七零八落堆放在玻璃茶几上,一时间显得非常热闹。那是一堆照片,大约有二十多张。秦墨随手拿起其中的一张,放在面前细细地看着。

照片上有三个人,男人女人和孩子。那男的长得一脸斯文白净相,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那女的容貌出众气质娴静,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和普通人家出来的女人有些许不同。

至于那个孩子,则是一脸天真无邪样,看着有几分羞涩。容貌姣好眉清目秀,只是眉眼间和那两个成年人并无相似之处。

秦墨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久到整个人几乎都要风化成一尊雕像,才突然动了动。他的脸上慢慢弥漫起丝丝笑意,眉目流转之间尽显风流妖孽的气息。片刻后,他冲着照片微微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段轻哲、白忻卉、孟延。还真是幸福和谐的一家人。”

说完他重重地将那照片往茶几上一扔,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顺手拿过旁边放着的外套,大步走出了办公室。秘书正坐在外面接电话,一看他出来了,赶紧站起来问道:“秦哥,您要出去吗?”

“嗯,有点事情,今天我很忙,没事别打我电话。”他说话的时候脚下一步也没停,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撞见经纪人方品城。对方似乎有话要跟他说,但刚一张嘴,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秦墨挥手打断了。

“我这会儿有事,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方品城勉强咽了下口水,看着自己手上最红的艺人如阵风一般从面前刮过。就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方品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哀怨地大声问道:“你这会儿去哪里?”

“相亲!”秦墨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方品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上万根针同时扎中,连呼吸都在瞬间暂停了几秒。

大约十来秒后,他转头看向刚走过来的秘书,不置信地问道:“你刚刚听到了吗,他说什么,他是不是说他要去相亲?”

秘书小姐一脸便秘的表情,在方品城怪异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秦墨不理会那两人震惊的心情,径直走到楼下停车场,钻进了自己的那辆GL550,一路扬长而去,带着他一贯的嚣张与华丽。

他没有撒谎,事实上他真的是去相亲的。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堂堂电影巨星秦墨,一招手就会有无数女人主动扑上来的抢手货,居然也会玩什么相亲的破烂游戏。不过他却对此十分满意,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一路上猛踩油门,差点儿就让警察给拦了下来。

他到了一家会所门口,将车停了进去,然后绕着雕花楼梯一路往上,来到某间房间门口。他和对方约的是中午12点,这个时间离12点还有五分钟,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大约已经到了。

漂亮的女侍应生站在前面,优雅地替他把门打开,把他请了进去。在他走过身边的时候,还抬眼偷偷看了几眼,大约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天王巨星,真人和荧幕上有什么区别。

秦墨根本没把那种爱慕的眼光放在心上,径直走进了包厢。不出他的所料,和他约定的相亲对象果然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坐在那里喝茶。

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那女人只露出半张脸,微微低头的时候只能看见眼睛下面的部分。她喝茶的样子很漂亮,从容淡定不慌不忙,像个上层的贵妇人。这和她平时工作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丝毫没有那种风风火火的急躁感。

秦墨就这么站在门口,仔细地望着那个女人。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带着一脸疏远而客套的笑容抬起头来。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在见到秦墨的一刹那,微微变了脸色。

看得出来,她受到了极大的震惊,虽然极力掩饰着情绪,但整张脸依旧呈现出一种即将崩坏的趋势。

秦墨忍不住笑了笑,大步走上前去,拖开一张椅子大喇喇地在对方身边坐下,欠揍地举手挥了挥,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亲爱的学姐。”

对方脸上的表情迅速崩坏,拿杯子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秦墨,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们相亲不是正合适吗?学姐,见到我不高兴,难道我长得不符合你的预期?”

如果可以的话,白忻卉现在真的很想把手里的那杯茶泼到对面那个男人脸上。他那笑容充满了欠扁的气息,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可恶,几乎能让人在瞬间暴走。

秦墨却毫无这方面的意识,依旧在那里呱噪:“学姐,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挺有缘。我难怪接受个专访就碰上你,第一次相亲也碰上了。对了学姐,你确实是来相亲的吧,你的婚已经彻底离了吧?我虽然不介意和学姐你相亲相爱,却很介意你还是别人的老婆。”

白忻卉气得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当”地一声总算还有点气势。她真想开口骂人,可从小受到的良好教养让她没办法轻易把三字经挂在嘴上。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学弟,无论他现在如何功成名就,在白忻卉的心里,那就是她的小辈,她这个做学姐的,有责任和义务给他竖立一个良好的榜样。

她忍了又忍,终于在喝光了一杯茶水后,将情绪控制在了正常范围内。她望着秦墨那张光芒四射的脸,咬牙道:“是,我确实是来相亲的,不过,我没想到会是你。早知道是你的话,我是不会来的。”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吗?还是说学姐你歧视演艺圈的人?”

“我没有歧视你,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太合适。”白忻卉说着起身要走,却突然被秦墨给按回了椅子里。他的脸瞬间凑到她的面前,只差几公分的距离。这时候要是有个人推门进来的话,一定以为他们两个正准备接吻。

白忻卉对这样的亲密接触非常过敏,立马抬手用力推开他,跳起来后退了两步,有些恼火道:“秦墨,你来干什么,你真的想和我相亲?”

“当然是,不然我为什么要抽时间出来?要知道我今天的通告排得满满的,来跟你见一面我会损失很多钱。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发展感情啊,学姐。”秦墨笑得一脸贼相,那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几乎为零。但他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并且迅速收起了他脸上贱兮兮的笑容,无比真诚道,“学姐,你看我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的,出来相个亲认识一下,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即便最后成不了,交个朋友也是好的嘛。”

白忻卉看他那一副大灰狼样,忍不住摇了摇头:“我想象不出来,你这样的人为什么需要相亲?以你的条件,如果真的想要结婚的话,应该大把的女人愿意吧。”白忻卉虽然不怎么管娱乐圈的事情,但最近这段时间也听说了不少关于秦墨的花边新闻。这个平均每两个月换一个绯闻对象的妖孽男人,怎么可能沦落到要靠相亲来解决终身大事?

更何况,娱乐圈的人向来晚婚,他年纪比自己还小,至于这么着急上火吗?

秦墨重新坐了回来,又冲白忻卉招招手:“学姐你别总站着,坐下来吧。我们边吃边谈,别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我可是费了不少劲才找到朋友替我们拉了这条线,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吧。”

白忻卉将椅子往旁边拉了拉,尽量坐得离秦墨远一点。她仔细琢磨了一下秦墨刚才的话,觉得那里面似乎有点深意:“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难道这场相亲,是你故意安排的?你一开始就知道是要和我相亲?”

秦墨翻着菜单,头也不抬道:“那是自然。若是换了其他女人,我可没兴趣。学姐你看我像是到了要相亲的年纪吗?”

“确实不像,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对白忻卉来说,相亲不过是个权宜之计。若不是母亲大人天天在家唠叨,都快把房顶给念塌了,她才不会来相什么亲。上一段感情尚且没有理清楚,又哪里来的精力去应付别的男人。

这次会来相亲也纯属意外,正巧部长夫人突然得了场小病,躺在床上眼泪汪汪地望着女儿。白忻卉自小就孝顺,心又软,见母亲都这样了,哪里还能拒绝,只能答应着先来见上一见。

她来之前甚至都没细细打听对方的情况,名字照片一概没有,介绍人只给她说了个时间地点,她就过来了。如果早知道会在这里遇上秦墨的话,打死她她也不会来。

秦墨倒是一脸的自然,笑着和她商量午饭吃什么,一会儿推荐这个,一会儿又看中了那个。白忻卉看他那样子,恍惚间觉得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不免有些感慨,轻声问道:“秦墨,你为什么要来和我相亲?”

“因为我喜欢你呀。”秦墨放下手里的菜单,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真诚。那柔和的目光几乎能将人生生看融化了。白忻卉面对这样的眼神时,突然就有了一种往事如烟的错觉。

14、狭路相逢 ...

因为秦墨的一句话,白忻卉几乎落荒而逃。她甚至没顾得上吃饭,就从相亲宴上匆忙离开,连借口都懒得找。

秦墨望着她离去的慌乱背影,笑得愈加欢乐。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张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相片。照片里那三个人的笑容总令他觉得分外刺眼,分分钟都像是在刺痛他的心脏。尤其是段轻哲那颀长的侧影,总令他有一种想要把这个人毁灭的冲动。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杯子,身子歪斜着靠在桌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自言自语道:“白忻卉、段轻哲,你们两个还真是令人纠结。”

白忻卉这会儿确实有点纠结。她十分后悔好好的周末不留在家里睡觉,跑出来去和人相亲。白白浪费时间不说,还受了一通惊吓。

她根本不认为秦墨说的话有任何可信之处,他整个人就像他所处的娱乐圈一样,谎话连篇、虚伪圆滑,根本谈不上什么真心什么感情。在那样的圈子里混过的人,还会有真感情存在吗?今天和这个上/床,明天和那个恋爱,换partner比换衬衣还要勤快。

这个秦墨或许昨天还在和某个女明星卿卿我我缠绵绯恻,今天却可以厚着脸皮来跟自己谈什么喜欢不喜欢。这样的男人,简直比段轻哲还要不可靠。段轻哲至少还算是衣冠禽兽,在外面偷吃了还知道要擦干净嘴巴,知道在老婆面前掩饰一番。

至于这个秦墨,白忻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绝对是那种能当着你的面偷吃,事后还让你帮他擦嘴巴的极品。和这种人结婚,除非脑子是被驴踢了,否则就是有被虐倾向。实在不行大约只能是女同志,为了打掩护才和他和平共处,顺便拿他做掩护,各玩各的,各找各乐子。

和这样一个男人相亲,白忻卉只觉得像是吃了只苍蝇,而且还咽不下去,卡在喉咙口说不出的难受。她本来离开之后就想回家,但转眼又想起今天妈妈在家,没去医院陪护,这会儿回家的话一定会被揪着不放。

虽然无论她几点回家,都逃不脱耳朵被蹂躏的命运,但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她还是希望能逃一会儿是一会儿。

白忻卉从相亲地点逃出来后,发现这附近离她以前常去的一个公园很近,便直接打的去了那里。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有几分值得回忆的意义。她和段轻哲刚相亲那会儿,就曾经来过这里。后来两人结婚之后,偶尔也会来。

虽然第一次是段轻哲约的这里,但以后那几次都是她主动提出要来的。她很喜欢这个公园的景致,觉得和北京大部分充满着浓重商业气息的公园不太一样。这里人不太多,周围也没有高楼大厦,树木的栽种也比较随意,没有刻意营造一种绿化地带的感觉。反倒给人一种轻松惬意的感觉。

白忻卉下了车后,一个人在公园里慢慢地走着。她以前就经常一个人出来逛街,吃吃饭买买东西,像所有和她一样的官太太一样。她的生活里除了逛街购物之外,似乎再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

她其实也不喜欢上街,也想安静地一个人待着。可是在面临离婚的那段日子里,她真的无法一个人待在家里。那空荡荡的别墅,总给她一种牢宠的感觉,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里面的小鸟,无法得到主人的喜爱,而面临即将死亡的威胁。

她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着那装饰华丽却毫无人情味的房间,总有一种想要尖叫的冲动。所以她总是在街上晃,去到商场里,去到电影院。总之哪里人多她就会去哪里,刻意营造一种融入人群的假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令人窒息的不愉快。

那段时间,她总是早上就出门,一直在外面晃到天色都暗了才回家。有时候是去见朋友,有时候就一个人闲逛。令她不解的是,段轻哲还经常会给她打电话,关心一下她的行踪。每当接到电话时,白忻卉就会想,他这会儿是在干什么,是不是刚和前女友分开,良心发现了才想起自己来了。象征性地安慰她一下,给她一点丈夫的温情,好麻痹她的神经?

每每想到这个,白忻卉都会把自己给恶心到,甚至考虑过回家后要和段轻哲大吵一架。但每次一回到家里,看到对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喝茶看报纸,那神情那姿态,真真就是一个模范丈夫的样子,让白忻卉怎么也无法和他吵起来。

就好像和这样的一个人吵架,会令到心里十分罪过一般。这种感觉让人不爽,却无法摆脱。白忻卉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他那些上庭被审判的罪犯,每次看到他时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心里不服气,却无法当着他的面发作。

段轻哲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掌握气场的主动权。

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今天总是忍不住想起他来。大概是来了这个公园,勾起了记忆里一些美好的往事。比如他们第一次在这里牵手,第一次在这里接吻。甚至连决定结婚的事宜,也是来这里商量的。

段轻哲没有正式向她求过婚,戒指什么的也是定了婚期之后才去买的。当时他就是把她带到这里来,两人坐在某棵大树前的长椅上。他一面整理着风衣的下摆,一面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

这话问得真是相当随意,事后白忻卉才知道,段轻哲当时是受了父母的压力,或许也有一些自暴自弃,才会主动提出和她结婚。白忻卉那时候对婚姻也有些可有可无。她从小接受了母亲的教育,又看多了身边同类人的婚姻状态,似乎已经习惯了嫁给一个门当户对而没什么感情基础的男人。

因为抱有这样的结婚态度,加上段轻哲各方面确实很不错,她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这么潦草的求婚。

她其实也不太清楚段轻哲和他前女友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只是后来听说当年两人曾为此事坚持了很久。

从上大学起就在一起的两个人,在那个时候就遭受了来自外界的巨大阻力。白忻卉也深知她那个前婆婆是个怎样的厉害角色,想必没少给这两个年轻人苦头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两人还是一路坚持到了大学毕业,想来感情应该非常深厚。

就像已经成为了血亲的两人,突然被硬生生地分开,怎样想都有一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感觉。白忻卉到后来甚至有些同情段轻哲,这样一个寡言少语冷静自持的男人,据说当年为了和前女友在一起曾经绝过食挨过打。

每每想到这一点,白忻卉就觉得自己这个婚还真是离对了。这么用情至深的男人,如果被他爱上的话,一定会非常幸福。但他若是把心放在了其他女人身上,作为妻子的那一个就会很受伤。

白忻卉不幸充当了这样的角色,幸好她及时转身,没有泥足深陷。虽然转身的时候难免会撕扯伤口,令人觉得钝痛不止,但若是走出了这一段迷惘,再回头的时候,便会发现带着新长出的皮肉,其实也可以活得很好。

她本来以为自己来这个公园会引发几许伤感,没想到一路这么走下来,她的心情竟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春天的气息愈发浓厚了,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她撑着伞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两人曾经坐过的那张长椅旁。

她站在旁边向那里望去,只见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从侧影看应该是个美女,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手里拿一把碎花小伞,很有一点女大学生的清纯风情。

她似乎正抬头望着树上的鸟巢,整个人显得孤单而寂寞。突然她像是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便将头转了过来,与白忻卉正好四目相接。

那一刹那,她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惊讶。白忻卉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碰到相熟的人。先是秦墨,再是梁婠婠。

而且他们看起来都和平时有些不同,都在做一些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比如说秦墨,他就不像是个会去相亲的人。而梁婠婠,在她的印象里,也绝对不是那种下雨天里打把伞,跑到公园里来看风景的女人。

印象里她是很强势的,精明干练的女律师形象。上次和秦墨吃饭的时候遇上她,她非常干脆又自然地否认了与自己相识这一事实。

从这一点看,她应该很讨厌自己,或许她根本就不希望再见到自己吧。白忻卉突然想起来,这里是段轻哲以前和女朋友约会过的地方。那个女生应该就是梁婠婠。没想到她们两个居然选择在同一天,来到同一个地方,缅怀和同一个男人相爱的过去。

这个场景应该叫做什么,大奶与小三的正面交锋吗?只是白忻卉有点分不清,她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大奶,谁才是小三?

她正这么寻思着,就看见梁婠婠慢慢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她今天穿得很随意,毛衣牛仔裤,下面一双白球鞋,还真像个女学生的样子。白忻卉本来以为她会转身走掉,没想到她非常没有转身,反而直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一直走到自己面前,突然伸出手来,客气而友好地微笑道:“你好白小姐。”

“你好。”白忻卉伸手握了一下那只手,只觉得冰凉无比,像是没有一点儿人气。她看着梁婠婠略显苍白的脸孔,忍不住关心道,“你冷吗?”

“不冷。”梁婠婠不在意地摇摇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珠,冲白忻卉道,“白小姐有时间吗,我请你喝杯茶吧。”

15、耍酒疯 ...

窗外,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玻璃上,连成一注水流,快速地流淌下来。雨水把整块玻璃弄得模糊不清,里面的人看不清外面的景致,外面的人也窥不得内里的光景。

小茶馆里气氛不错,还打着微微的暖气,配上一杯正在冒白汽儿的绿茶,令人觉得十分温馨。店里还放着中国传统乐器演奏的音乐,恍惚间让人有了一种回到小桥流水人家的年代。

身处这样的环境里,白忻卉那原本有些七下八下的心,渐渐地也安定了下来。

她对面正坐着梁婠婠,素面朝天非常干净的模样。看得出来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而且很内敛,完全不具备杀伤性。这样一个时而柔情时而强悍的女人,令白忻卉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她还记得那天她当着秦墨的面,面不改色地说不认识自己的情景。

当时她的演技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就算是以演技出名的秦墨,估计也看不出她是在撒谎。一想到这个,白忻卉不由觉得有些可笑,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了几分笑意。

梁婠婠像是知道她在笑什么似的,主动提出抱歉:“那天真是不好意思,当着秦墨的面,我不想把事情搞复杂了。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好奇心旺盛,要是知道我们认识,肯定要追根究底。我们两个说起来,关系也是挺复杂的,实在没必要让他知道。白小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当然不会。”白忻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腹腓。仔细想想,她确实也没什么理由可生气的,她们本来就不熟,说不认识也正常。谁会愿意认识自己丈夫的前女友,又有谁会想要跟前男友的太太交朋友呢。她们两个所扮演的角色,注定了她们很难和平共处。不打起来已经算是万幸了。

梁婠婠拿起面前的乌龙茶,慢慢喝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觉得她喝茶的样子似曾相识,举手投足间总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过来。梁婠婠喝茶的动作神情和段轻哲很像,不知道是她刻意模仿对方,还是因为他们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已经慢慢地被彼此同化了。

也许段轻哲的某些举动,也会带上梁婠婠的影子吧。只是她没跟梁婠婠接触过,无从比较起。

“你今天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白忻卉客气地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

梁婠婠突然显出几分抱歉的意味来:“对不起白小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跟轻哲离婚了。对此我感到很抱歉。”

“你为什么需要抱歉,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我听说,你们是因为我才离婚的。白小姐,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必须得和你解释一下。我跟轻哲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如果你是怀疑我们两人有什么私情而提出离婚的话,其实大可不必。”

在跟梁婠婠来这里之前,白忻卉其实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她一直在想,对方会跟自己说什么?是耀武扬威地向她宣布以后段轻哲是她的人了,还是会居高临下地警告自己,让她以后离段轻哲远一点?在白忻卉的心里,梁婠婠无非也就会跟她说这么两件事情。

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一开口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听上去她似乎在急于解释什么,好像比自己还要紧张她和段轻哲的那段婚姻。难道她不应该是这场离婚大战最直接的受益人吗?

梁婠婠是当律师出身的,察言观色是她的拿手好戏。她只扫了白忻卉一眼,就立马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于是便继续解释道:“白小姐,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和您先生之间并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没错,我们以前是恋爱过,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分手以后我们就再也没在一起过,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我或许可以相信你,却未必能相信段轻哲。白忻卉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段轻哲自从参加完大学同学会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太对劲儿。虽然他极力想要掩饰什么,但作为他的枕边人,白忻卉不可能迟钝到如此地步。

她不止一次在段轻哲的手机里看到梁婠婠的短信,虽然内容并不太清楚。有好几次她睡到半夜,起身一摸旁边是空的,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口,贴着门板就能听到段轻哲在外面走廊里打电话的声音。

或许很多局外人会说这些都没什么,是她这个作妻子的太过敏感。但白忻卉并不这么认为,她相信女人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任何一个妻子,在发现丈夫有这些举动时,都无法做到泰然处之。除非你根本不爱这个男人,否则你永远不可能说出什么给他足够的自由空间,不介意他私底下在做什么这样的话来。

如果对方没有事情想要隐瞒你的话,不可能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夫妻本来就应该互相信任互相扶持,若是真的遇上了麻烦,也不需要如此遮遮掩掩。白忻卉有时候上网,听某些男人的论调,说什么要给彼此相对的私人空间,不能过多干涉这样的话,不由就觉得可笑。

一个男人若真爱你,只会恨不得整天粘着你缠着你,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一旦提起什么所谓的隐私、空间的时候,大约就是他们想要动花花肠子的时候了。

白忻卉自认不是个恋爱经验丰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方面却颇有些心得。大约是身边有不少朋友婚姻都亮起了红灯,给了她一些警示。总之那个时候她每次发现段轻哲和梁婠婠联系,心里便会有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就像是滚雪球,越滚越大,终于到了某一天压在她心头令到她喘不过气来,才最终决定要把它一脚踢开。

如今碰上了梁婠婠,旧事重提之下,当时那种压迫着无法呼吸的感觉,似乎又有些涌上心头。白忻卉不由有些烦躁,便摇头笑道:“算了梁律师,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事事非非什么的多说也没什么意义。不管你跟段轻哲有没有关系,总之我跟他是没关系了。”

“白小姐,”梁婠婠突然凑了过来,一脸神秘地望着她,“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跟秦墨是不是在…

“我们只是工作关系。”看出她误会了什么,白忻卉赶紧解释,“那天我是去采访她的。我现在在报社当记者,我们没有别的关系,你别误会。”

梁婠婠听了这话,豪爽地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很好看,一点儿也不做作,竟不怎么讨人嫌。白忻卉本来想要端起架子好好恨她一回的,结果搞到最后,不仅跟她喝了茶,两人在那里聊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时分,两个女人都不打算回家,竟还相约一起去酒吧喝酒。这对白忻卉来说,简直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她向来是个乖乖女,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她从来没去过。别说去酒吧,就算是酒她也很少喝。

酒精会让人迷醉,会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出很多事情来。通常清醒了之后,都会对那些事情感到后悔。以前的白忻卉在这方面是很理智的,从小的家庭教育让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现在她却有些厌烦了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她偶尔也想要放纵一下,想要不顾一切的释放自己的情绪。

于是她才会答应跟梁婠婠去酒吧,而且一喝就喝得酩酊大醉。她本来就不胜酒量,根本不会喝酒,加上心情又有些郁闷,三两杯啤酒下肚,就开始要耍酒疯了。

这期间她还接了一个电话,也不记得是谁打来的。当时她正跟梁婠婠拼酒,一口酒喝下去,大半口都洒在了衣服上。两个女人又笑又闹的,吵得不行。她随便应付了对方几句,就匆匆把电话挂了,随即将手机往桌上一扔,再也没去管它。

那电话后来又响了几次,但酒吧里声音实在太吵,两个女人又醉得有点厉害,尤其是白忻卉,已经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偶尔站起来想要干点什么,还没站稳就直接又摔回了沙发里。

她这个样子要是让熟悉她的朋友看到,一定会大跌眼镜。但是在酒吧里却是再正常不过了,这里每个人都这样,都到这里来了,还一副上流社会贵妇人样,那就没意思了。十成十会让人看成是装逼。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疯了多久,隐约间只觉得头晕晕的,有种提不上力气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放在了她的额头上,刺激得她一个激灵,瞬间变得略微清醒了一点。

她努力睁开了困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那个人看。那眼神既无辜又勾人,有一种复杂而矛盾的吸引力。

段轻哲当时就忍不住把手从白忻卉的额头上拿了下来,直接一把抓停住了她的下巴,若有所思道:“白小姐,请问你玩够了没,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16、扛回家 ...

段轻哲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从酒吧里把自己的老婆带走。虽然那是他的前老婆,但毕竟也跟他一张床上了睡了三年,更何况白忻卉还是一个如此有教养守规矩的女人。他敢肯定,在今天以前,她一定连酒吧大门朝哪里开这种事都不知道。

他是接到白梓枫的电话后才知道,自己那个离了婚的老婆居然跑到酒吧去喝酒了。当时白梓枫听起来声音有些焦急。他是这么说的:“姐夫,你说我姐会次会是想不开啊。她不会一个人跑去酒了吧,那可不行啊姐夫。我姐这么漂亮这么年轻,万一在酒吧里喝醉了让人占了便宜,那可怎么办啊?”

段轻哲当时很想面无表情地吐嘈一句:白梓枫,你真是够了,你需要时时刻刻让人知道你是个多么单纯的男人吗?

白梓枫其人,从出生到长到现在,一直以一种极为单纯内向的方式活得无忧无虑。他和一般的官家子弟不同,不懂得仗势欺人,也不懂得利用父辈的权势为自己谋好处。他就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乖孩子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寡言少语安静平和。

如果说段轻哲的绅士是装出来的,那么白梓枫的斯文绝对是天生的。像他那样的人,从来就看不见这个社会黑暗的一面,也无法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一个人。他永远生活在白日里阳光下,永远保有一颗最纯真透明的水晶心。

所以连他这样的人都开始往那种污七八糟的方面想了,由此可见白忻卉去的到底是什么样不纯洁的地方。

段轻哲当时接了电话后,不由摸了摸鼻子,然后笑了起来。说实话,他确实有些担心白忻卉会让人给占便宜,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她怎么突然就想开了,会去那样的地方了?这还是那个以前去个私人会所,让人男服务生捏了捏手骨就害羞到脸红的白忻卉吗?

挂了电话后,段轻哲开始满北京城寻找白忻卉的踪迹。他先去了几家比较有名的酒吧,一走进去就觉得乌烟障气,完全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他捏着鼻子走进去找了一圈没见人影,就匆忙给退了出来。

段轻哲是那种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却很有原则轻易不堕落的人。他不是没去过酒吧,不是没喝过酒,但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

他一直遵循着自己的原则,过着他自认为很舒心的日子。酒吧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太过嘈杂喧闹,他走访了几家之后没有收获,便觉得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些单薄。于是就给他三弟打了个电话,找了他在北京商业圈里的几个熟人,开始从上往下找人。

当他找到白忻卉所在的酒吧时,离白梓枫给他打电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当时白忻卉面前摆着大约五六个空杯子,清一色全是啤酒。段轻哲见状不禁好笑,觉得她真是本性难改,就算出来疯,居然也只点啤酒这种酒精浓度最低的酒。

他甚至在想,要是这里也卖可乐的话,说不定她真会点上一大扎,然后豪气地将它们全都喝完。他正准备坐下来,和喝得晕乎乎的白忻卉好好聊聊,一斜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梁婠婠。

在那一瞬间,像段轻哲这种平生冷静到令人发指的家伙,居然也萌发了一种想死的心思。他万万没有想到,拐带他“前妻”去喝酒的,居然会是他的前女友。

梁婠婠看起来也喝了不少,面前的酒杯酒瓶都空了。但她酒量显然要比白忻卉好很多,喝了那么多,虽然也有些昏乎乎,但还保留了起码的神智。她见到段轻哲的时候,明显也愣了一下,大约不会想到他也会来这种地方。

她慢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段轻哲喃喃道:“轻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