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算算自己得到了什么呢?

造出了小陶罐,于是白得了一百亩地,还有一个县子的身份…好了,这样一算,心情顿时开朗许多。

礼部官员还没说完,县子的爵位虽然很小,但也是有仪仗的,按制县子府的马车可驾双马,可以少,但绝不能多,多了要被治罪,国公府才允许驾四马,想在自己的马车前多添两匹马,这辈子就得奋发图强,不断上进,争取在活着的时候当上国公,若是死了以后追封国公,陵墓里的陪葬陶俑当然也可以把四马埋进去,反正你开心就好…

李素绝没有驾四马的意思,这辈子驾双马足够了,如果死后一定要埋点什么东西进陵墓,可以在临终前跟皇帝陛下申请一下,把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礼部官员埋进去…

与礼部官员道别后已是下午时分,李素急忙策马出城往家里赶。

东阳一定还在河滩边等着他,这个女子看似柔弱,却有一股子执拗劲,说了等他就一定会等他。

李素策马飞驰,迎着灼热的夏风,嘴角却露出了笑容。

有人等着他的感觉,真好,仿佛心里忽然间有了归属,任何时候都只想赶快回到归属于他的人身边去。

赶到太平村时已是傍晚时分,李素正要策马往河滩而去时,却赫然发现老爹李道正在村口的路边来回踱步。

李素急忙下马迎上:“爹,您咋在这里?”

李道正笑了笑,随即脸一板,道:“有事跟你说,白天你走得急,没来得及说。”

“啥事?”

“你出征的这段日子,我给你定了门亲事,还是泾阳县许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蹊跷亲事

“定亲”二字震得李素半晌没说话。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骑在马上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忽然被一记九天神雷劈成了焦炭一般。

“泾阳县许家?我出征的时候定的亲?”李素盯着李道正问道。

李道正点头,神情有点郁卒:“亏咧,那时你刚出征,不知道你会封爵,所以答应了亲事,毕竟那时咱们家配许家算是门当户对,没想到你会立功封爵,有了爵位身份不一样,娶商人家的女子说出去不好听…亏咧!”

虽说如今大唐百姓里士农工商一体,但只是政治口号,商人终究还是被鄙夷的,地位属于最低等,李素没有封爵以前,李家只不过是一个拥有二十亩地的小地主,当然,暗地里印书,卖酒等等,也干一些商人的勾当,所以李道正对与商人结亲并不排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李素有了爵位,尽管只是比男爵高一点的末等爵,那也是爵啊,而且正经以军功封的爵,身份比官员还要高,这下李道正不满意了,觉得许家高攀不上李家了。

无法指责李道正的势利,天下的父母心总是自私的,吃也好,穿也好,娶亲也好,总要把最好的留给孩子。

李素急忙道:“亏了就悔亲啊!我找人去说…”

李道正摇头,一脸黯然道:“悔不得了,已然和许家换了生辰,送了聘礼,连日子都定下咧,县衙扈司户保的媒,悔了亲我们父子这一世做不得人了。尤其是你刚被封了爵,马上就悔商人亲事,传出去怕是会被骂,朝里的言官不会放过你的。”

李素面孔迅速失去了血色,一脸苍白地盯着李道正。

“可以悔亲的,大不了不当这破爵了,我去找人说,双倍,不,再加十倍聘礼送去,算是赔偿…”

说完李素转身便跑,却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死死揪住胳膊。

“谁说要悔亲了?悔了亲我李家的脸还要不要?商人的闺女又咋样?说出去不好听,但也比悔亲强!不准悔!亲事照办,就定在下月。”

李素脸色由苍白迅速化为铁青。

充血的眼睛盯着李道正,李素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要跟老爹吵,更不要发火,这是大逆不道,然而还是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乱窜。

使劲甩掉揪住自己胳膊的手,李素压住了火气道:“爹,如此轻易把我的一辈子决定了,你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李道正呆了片刻,他没想到这件事令李素如此不满,印象里,儿子似乎永远都是温吞懒散的模样,永远不曾见过他生气的样子,然而此刻,李道正分明从儿子的眼中看到两团燃烧的火焰。

可是,十六岁的少年了,不正是成亲的年龄吗?他到底气什么?

“哪里草率?不草率,聘礼,媒人,生辰,该有的都有,你气啥?再说许家闺女也不错,泾阳县有名的淑德闺女,扈司户还把她的绣活拿给我看过,绣得确实好,那么好的姑娘人家,不计较以前害你的谣言,还主动上门求亲,你说我咋能不答应?”李道正话说得硬气,还是多少有了几分解释的意味。

李素皱了皱眉:“主动上门求亲?许家?”

“对,许家主动求亲,当初县城里说你逛青楼不给钱,坏了名声,许家当时是退了亲的,后来不知咋的,又请了扈司户上门说合,说是再商议商议,商议几句就定下咧。”

李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事透着蹊跷,很少听说女方主动跟男方求亲的,更何况求亲的对象还是他这个逛青楼不给钱的混账,——但凡脑子没被门夹过没被猪亲过的女方家长,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混账女婿吧?

李素忽然察觉这事不简单。

回想昨日回家路过泾阳县青楼的时候,恰好遇到许家老爹,当时他不但脸红了,而且表情很奇怪,现在想来,应是有原因的。

李素发现麻烦找上门了,这是个很大的麻烦。

尽管这桩亲事里面有太多的疑窦,然而终究日子定了,聘礼下了,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想要改变它,很难。

天已黑了,李素急忙跟老爹说了一声,然后往河滩跑去。

东阳一定还在等他,这傻姑娘若没见到他的人,等到天亮都不会走。

跑到河滩边,一群黑影站在离东阳不远的树林边,那是公主府的侍卫,出了结社率的事后,侍卫们再也不敢让东阳单独外出。

熟悉的大石头上,东阳静静坐着,手托着腮,天色太黑看不清眉眼,却能看见月光映在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两块浮在半空的宝石。

喘着粗气跑到东阳身后,东阳转过身,看着他笑。

“还以为你被父皇召见耽搁了时辰,出不了城呢。”

“我不来你还等我吗?”

东阳点头,理所当然的模样:“等啊,说好等你的嘛,等到天亮,城门开了,你自会来这里找我。”

李素默然叹息。

心里如同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与许家结亲的事李素不想对她说,或许,努力一下再把这桩亲事退掉,那么一切仍和以前一样,这桩事便没有提起的必要。

“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东阳敏感地察觉到不对。

李素强笑:“没啥,刚才出城回来的路上丢钱了,心情很不好,你不知道丢钱的感觉,想一头撞死又怕疼,活着又没意思…嗯,对,就是这样。”

东阳愕然,宝石般放光的眼睛在夜色中渐渐眯成了一条缝。

“你这人…贪财贪到令人发指了,幸好父皇只给你封了爵,若是让你去当官,三五天就把官库贪空了,非得被父皇杀了不可…”

李素好奇地道:“你的公主府不缺钱么?实食邑三百户啊,那得多富裕…”

说起实食邑就伤心,县子跟公主没法比,投个好胎比个人本事更重要。

东阳捂嘴轻笑:“谁像你这么贪财,我府上不缺吃穿,能给下人发俸禄就够了,要那么多余财有甚用?”

这话说的,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浓郁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令李素恨得牙痒痒。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登门悔婚

今夜与东阳在一起,李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爹无端为他决定了一门亲事,而他却一无所知,若真与那位未曾见面的许家闺女成了亲,他与东阳是不是今生再无可能了?

河滩边只坐了半个时辰,李素与东阳告别后匆匆回家。

一夜辗转反侧,李素睡得很不踏实,天刚亮他便起了床,正准备去泾阳县城一趟时,屋外听见一阵很矫情的“哇哈哈哈哈”。

程处默穿着一身墨绿短衫,后面带了几名程家部曲,部曲手里抄着弓箭和长刀,一副上门打劫的样子,从笑声到姿势完全抄袭他老爹,抄又抄得不像,笑得跟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似的。

“哇哈哈哈哈…李素兄弟何在?昨日进了长安城为何不找哥哥我?封了爵便看不起人了么?”

李素睡眼惺忪地看着这群强人进门,然后程处默很亲密地搂住了他的肩,使劲拍了两下。

“我就知道我这双眼睛没看错人,兄弟果然是有本事的,头一次出征就挣了军功回来封了爵,啧啧,十六岁的爵呢,再过十几二十年,怕也和我爹一样当国公了,了不起!”

程处默越说越高兴,巨灵掌高高抬起,眼看又要落在李素肩上时,被他飞快闪开。

“抱歉得很,昨被陛下召见,出宫时天色已晚,怕误了出城,只好匆忙走了,未至府上拜望程伯伯和程兄,恕罪恕罪。”李素急忙赔礼。

程处默又哈哈大笑,顺手一勾李素的肩膀:“废话不多说,今就来找你作耍的,走,与我一同游猎去!”

“慢着,程兄,小弟今有事,真有事,无法…”

“屁事!县子就是混吃等死的,国公也是,当程某不知么?”程处默一语道破残酷的真相,令李素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人生价值,以及…帮程咬金怀疑他的人生价值,如果能帮程咬金抽他这个不肖子就更好了。

李素叹气,不是装的,他是真想叹气。

“县子自然也有事的,比如心事。”

见李素郁闷的样子,粗神经的程处默终于察觉不对劲了:“咋了?到底啥事?”

李素让程处默挥散了部曲,拉着他到自家前院的槐树下坐着,然后…开始聊人生。

“程兄,今生能交到你这样义薄云天的朋友,委实是小弟的运气。”李素表情很严肃,语气很煽情。

程处默愣了:“啊?”

“朋友是什么?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曾子曰: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那啥…乎!”

“乎啥?说人话!”程处默面现恼怒之色,他觉得李素在羞辱他的文化。

“意思就是说,朋友有难,一定要帮忙,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什么的,程兄认为呢?”

程处默斜眼瞥着他:“说了半天屁话,就是为了要我帮忙是不是?”

“程兄你悟了…”

“悟个屁!有事直接说事,你有难俺老程怎会袖手旁观?用得着说这些鬼话糊弄?”

李素放心了,铺垫半天终于听到了想听的答案。

刚露出笑容,程处默仿佛被过路的神仙顺手点醒了似的,忽然慢悠悠地道:“先说好,啥忙都可以帮,唯独上次要我帮忙搅和你亲事那种混账事俺老程可不再干了。”

李素的笑容僵在脸上。

程处默拍了拍他的肩,义薄云天得一塌糊涂:“说说,要我帮什么忙。”

李素脸颊抽了一下:“帮我再搅和一次我的亲事。”

程处默拂袖而去,他发现自己有点受不了这个混账了。

友尽!

李素死命拖住了他,这事还真得借用一下卢国公府的招牌,少了程处默怕是成不了事。

程处默虽然外表粗犷,想必内心还是很文艺的,李素说了不少好话后,终究心软了,单手高举对天发誓这绝对绝对是最后一次干这种混账事,若再有下次…教老天降道神雷把李素劈死。

这誓发的,自己完全不吃亏。

二人领着程家部曲骑马赶到泾阳县城,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许家商铺。

许家商铺占地不大,里面卖的是寻常的丝绸绫罗,生意颇淡,进出几个客人皆是零售,毕竟这里离长安太近,胡商们千里迢迢从丝绸之路而来,采买大宗的货物不会选择这座小县城,而是去长安的东西两市。

商铺里,许老爹正与客人谈买卖,李素和程处默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许老爹满脸笑容送都客人,转眼一扫看见了李素,许老爹不由一愣,很快堆起了笑脸。

“原来是贤婿来了,快快进来,可真是贵客临门…”许老爹笑得满脸褶子,非常热情地将二人迎入店内。

李素强笑着朝他施了晚辈礼,许老爹回礼之后将二人请到店铺后院里。

没心情跟他寒暄,李素直接道明了来意。

“许伯伯,晚辈今日贸然登门实在唐突了,此番只为家父与您所定的亲事而来…”

话没说完便被许老爹打断:“你这娃子,还生分个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常来常往的,哪里说得上唐突?你爹送来的生辰老夫请了玄天观的道士掐过咧,道士说是天作之合,正相匹配,果然是命中有缘呐,哈哈…”

许老爹仰天大笑,一副快慰平生的样子。

李素心情愈发沉重了,莫名其妙间,事态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

“许伯伯,是这样的,关于这门亲事,晚辈想先跟伯伯赔个不是,虽说儿女婚姻之事,全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晚辈毕竟毫不知情,那时我正随军出征,回来便定下了亲事,晚辈的意思…意思是…”

许老爹敛起了笑容,捋须缓缓地道:“老夫听明白了,你欲悔婚?”

李素没来得及回话,旁边的程处默终于长出一口气:“说了半天废话,可算说到正事咧,没错,悔婚!”

第一百三十章 退亲失败

程处默一句话将气氛由尴尬推向…更尴尬。

李素和许老爹的脸都有点难看,仿佛被人冷不丁扯掉了身上最后一丝遮羞布,大家赤裸相对,毫无转圜。

扭过头看一眼程处默,李素目光很想杀人。

悔婚啊,多么含蓄多么艺术的事情,被这家伙一句话全毁了,很奇怪,早上带他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许老爹脸色更难看了,表情越发冷淡:“悔婚是你爹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李素只好老老实实道:“我自己的意思。”

“这就不对了,你爹已送了聘礼,保媒的是县衙的官媒,生辰也掐过了,连日子都定好了,两家忙了这许多天,你一句悔婚就不作数了?”

李素理屈,只好陪笑:“实在抱歉得很,这事是小侄做得不地道,只求伯父能应允,小侄愿以十倍聘礼赔偿…”

许老爹失笑:“我家不缺钱。”

“终归是要赔礼的,伯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小侄全然答应,至于婚事,令千金是泾阳方圆出了名的淑德良女,无可挑剔,小侄年少荒唐,性子浪荡,唯存一丝良知,既然配不上令千金,也不忍误了令千金终生,还请许伯父明鉴。”

话说得很含蓄,明白的人自然明白。意思就是说,我这种嫖姑娘不给钱的人渣拿来当女婿,活生生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这样真的好吗?

许老爹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他听懂了,而且确实不大乐意让这样的人渣当女婿,哪怕这位女婿是新晋的县子。

见许老爹犹豫,李素不由大喜,然而没过多久,许老爹神情忽然坚定起来,重重地道:“不行!悔了婚我女儿的名节算是完了,既然亲事定下,绝不能悔,悔也可以,让你爹和扈司户来说,你来退婚没用。”

李素心凉了半截。

许老爹看着他,叹道:“这不是你和我女儿两人的事了,是两家的事,如今聘礼已下,生辰已换,泾阳县内的亲朋好友全知道了,你若悔了婚,不仅我女儿没法活,全家都没法活了,李公子…姑且这么叫你吧,老夫知你是新晋的县子,而许家是商贾之家,说来确是配不上你,若早知你随军出征竟能立下军功封爵,老夫真不会攀你这门亲,可当初定亲的时候,你家亦只是太平村的地主,那时的许李两家可是门当户对的,现在你封了爵,看不上许家自是情理之事,然而,说好的事情反了悔,怕是说不过去吧?许家脸上无光,你们李家莫非有光?”

许老爹的话很不客气,整件事掰开揉碎了,只差没直接指着李素鼻子骂他势利。

李素苦笑,他可从来没有任何看不起商人的意思,能把一首首绝世好诗当商品卖出去的斯文败类,怎么可能会歧视商人?简直应该视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亲人才是。

退婚的意思很单纯,只是因为东阳,然而这个原因终究无法说出口。

李素朝许老爹施礼,苦笑道:“伯父误会了,真没有看不起商人的意思,半年前李家还是三餐不继的穷庄户,为了挣钱什么都干,哪里敢看不起商人?”

许老爹摇头:“穷庄户和如今的泾阳县子是不一样的,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不说这个,反正退亲不成,真有退亲的想法,叫你爹和扈司户来。”

谈判失败,许老爹仍旧很客气的将李素和程处默送出门,商人的礼数确实比寻常人家更周到,哪怕他想杀你全家,表面上仍是一脸把你当亲人的和善笑容。

李素和程处默就是被许老爹这种笑容送出门的,脸没撕破,大家都很客气,不过笑容里的虚假连瞎子都看得出,令李素和程处默很别扭,这种笑容…还不如撕破脸吵一架呢。

走出许家商铺,程处默和李素漫无目的的闲逛,程处默忍了很久没说话,终于忍不住道:“李素,你真看不起商人?”

李素瞪他一眼:“别人可以这么说,你好意思这么说吗?当初卖诗,开印书坊,卖酒…我干的桩桩件件都是商人的勾当,我会看不起商人?”

程处默点头:“说得也是…”

随即反应过来,程处默两眼一瞪:“好个狗贼,竟敢冤你,我先揍他一顿再把他家店砸了!”

李素乐坏了:“快去快去,砸的时候报我的名字,我在这里等你凯旋的消息…”

程处默很快冷静下来,斜眼看着他道:“砸老丈人店铺的混账事,怕也只有你能干得出来了。真当我傻吗?你们的家事我掺合什么?话说,你没有看不起商人,许家闺女又是有名的淑德女子,你为何非要退掉这门亲事?”

李素沉默,其实,自己也只是竭尽全力的坚持而已,这种坚持连自己都觉得渺茫,就算退掉亲事又如何?能拉近他和东阳之间的遥远距离吗?如今所坚持的事情,只是努力不让东阳离他更遥远而已,然而,终究还是很遥远啊。

也只能坚持了,不管结果如何,将来老了,坐在摇椅上追忆此生,不会因为年轻时没有为心爱的女人坚持过努力过而后悔,终究还可以带着笑容告诉自己,曾经年少时我曾爱过一个女人,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只为拉近与她的距离,后来或许失败了,但毕竟努力过了。

不想回答程处默的问题,真实的答案是个禁忌,绝不能说出口。

李素转移了话题,道:“程兄,你觉不觉得事情有点奇怪,若你是那位许伯父,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嫖完不给钱的败类吗?”

程处默哈哈大笑:“这种败类敢来我家提亲,我非把他撕碎了不可!”

说完不怀善意地瞥了李素一眼,李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二人沉默良久,程处默的表情渐渐变得讪然,他忽然想起来了,所谓嫖完不给钱的败类形象,其实是他亲手炮制出来的,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李素把他撕碎了才对。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危机暗伏

“败类的事情想清楚了吗?”李素斜眼瞥着程处默。

程处默咧嘴笑:“想清楚了。”

“好,这个事情揭过了…慢着,还是先别揭过,坏我名声这事得算钱,十贯钱不过分吧?记住,你欠我十贯钱了,月底从卖酒的帐上扣。”

程处默:“…”

李素自顾道:“回到刚才的话题,你觉不觉得那位许伯父有点奇怪?当初退了亲,现在又主动提亲,这次死活不愿退了,而且根本不在乎我曾经的坏名声,若说他家看上我的爵位也不合理,定亲的时候我还没被封爵…”

程处默挠头:“你问我啊?”

李素叹气,为自己刚才的对牛弹琴。

“程兄,这事还真得靠你帮忙了,程家有没有那种…呃,打探消息之类的人?小弟想请程兄打探一下这个许家的底细,包括许家的族人,产业等等。”

程处默奇怪地看着他:“我程家怎么可能有这种打探消息的人?很犯忌讳的。”

李素刚露出失望的表情,程处默又慢吞吞地道:“不过这种小事根本用不着特意打听,程家这些年在长安积累的人脉不小,随便问问便知,只是…真有这个必要么?”

李素点头:“有必要。”

回到太平村等程处默的消息,恰好这两日又有喜事。

王桩要成亲了。

其实早在年初时,李素便给王桩送了两贯钱,靠这两贯钱,王家爹娘终于给王桩定了一门亲事,邻村周家的闺女,嗯,同样也是扈司户保的媒,这家伙一辈子做的媒不少,积了不少阴德,说不定活得比李素还长,如果允许活人殉葬的话,李素临终前一定指名道姓让扈司户陪葬。

后来王家兄弟俩偷偷跑去从军,哭得王家老娘晕过去好几次,所幸有了李素的照应,王桩和王直还能捡条命回来。

回来的那天自然不是什么亲人久别重逢抱头痛哭的煽情场面,事实上王桩和王直刚进家门,王家老爹便抄起一根木棍,抽得兄弟俩哭爹喊娘,没过多久老爹抽累了,然后老娘上前,说他爹你累了,歇歇,我来抽…

男女混合双打,抽了王家兄弟足足半个时辰,兄弟俩的惨叫声半个村子都听得见。

打完以后,王家爹娘神清气爽,整个人充满了施暴过后的满足和快感,然后王老爹恶狠狠丢下一句话,王桩的亲事提前,马上就办!

成了亲的男人才叫真正的男人,从此有了责任和担当,不会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于是,王家兄弟回来的第四天,王家开始操办喜事了。

喜事过程颇为简陋,不过该有程序一样不少,纳采,问名,纳吉等六礼全有,两贯钱算是聘礼,周家很痛快把女儿嫁了,至于喜事有点寒酸,周家倒无所谓,都是庄户人家,彼此的底细都清楚,关中人朴实,不会干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把钱浪费在喜事席面上跟扔进井里没区别。

李素自然不能缺席,王家爹娘将李素奉为上宾,礼数周到得把他当成了长辈似的。

倒是跟李素的身份没关系,这两日断断续续听王桩说了松州之战的经过,王桩身受重伤而第二天还要去攻城,眼看要把小命交代在松州城下,是李素想出了办法,等于救了王家兄弟一命,再加上以前闹天花瘟疫的时候,也是李素想出了法子,把瘟疫治好了,对王家来说,李素是确确实实救了他们全家的命,而且不止一次。

菜肴虽简陋,但酒却是好酒。

程李两家合伙的酿酒作坊就开在太平村里,李素叫人搬了几坛,乡亲们很快喝得醉醺醺了,问起酒的名字,李素自豪地说名叫温柔岁月时,一致搏得乡亲们满堂鄙视,无奈只好说它叫五步倒,顿时引来轰然喝彩。

该吃的吃完了,该闹的也都闹腾过了,新娘没见着,一直待在洞房里,王桩却喝醉了。

坐在王家大院里,王桩醉醺醺拉着李素说一大堆感激话,从治天花,到给钱帮他定亲,再到松州之战,使劲拍着胸脯说这条命以后就是李素的,什么时候要,只管拿去。

喝醉的男人很作死,当着老爹老娘的面,王桩大声说起了上次在泾阳县逛青楼的感受,细节描述得很生动,王家爹娘气得浑身直抖,李素眼尖发现洞房内的烛光簌簌摇摆不已…

很好,今晚王桩的洞房花烛夜一定很刺激。

最后,酒劲上头的王桩却说起了李素最不想听的话题。

“李素,我看得出你这辈子前途敞亮,你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但是,你不能喜欢公主,会要命的…我大唐的公主很多,陛下一般都许配给邻国的王子或开国功勋之后,从来没听说许给一个小小的县子,立再大的功都不行…上次回村路上,我见东阳公主站在山包包上等你,就觉得不大好,会出事的,出大事!李素,你莫犯糊涂,会要命的咧…”

喝醉的王桩语无伦次,但意思李素还是听懂了,心情不由愈发沉重。

“总要争一下的…”李素喃喃道,不知是说给王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王桩嗤笑:“争过以后,会是怎样的结果?陛下的女儿,只能由陛下决定她们的婚事,你若跟陛下求亲,你觉得会有什么结果?功劳是功劳,为大唐立功劳的人太多了,陛下会对你高看一眼?你和东阳公主现在一切都好,那是因为事情没泄露出去,一旦传到陛下耳中,你和她都好不了…”

压低了声音,王桩满嘴酒气凑在他耳边:“…你们这算是私情,传进天家,是要命的大罪!立了多少功劳陛下都会把你抹了。”

李素笑笑,不置可否地道:“王桩,莫在背后议论陛下,你喝多了,快醒醒。”

王桩打了一个冗长的酒嗝儿,努力睁着醉眼,忽然嘻嘻一笑:“不,该醒的人是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峰回路转

李素发觉喝醉酒的王桩忽然变得很睿智,连笑容看起来都像是深思熟虑智珠在握的高人形象,特别是最后一句“该醒的人是你”,逼格高得简直令人无法仰视,李素忍不住怀疑王桩其实是个聪明人,小时候中了某种诅咒,这种诅咒只有酒精能暂时解除,一旦酒醒便恢复痴呆傻…

玄幻的情节在李素脑海里不断放大,肃然起敬地看着醉醺醺的王桩被爹娘扶进房,王家老爹歉意地朝李素笑了笑,然后关上了大门,紧接着里面传出抽打声,以及王桩凄厉的哭叫声…

看得出王家爹娘忍很久了,抽他的原因也不是因为醉酒,而是把逛青楼这种事抖落出来了,所以说,男人逛青楼这种事,不论任何时候都应该低调点,可以做,但不能乱说,特别是当着爹娘的面,否则后果很严重。

抽打声停歇了一会儿,王家老爹开门走出来,满脸歉意地朝李素笑:“见笑了,呵呵,真是见笑了…”

李素很诚恳地道:“王伯莫把我当外人,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该怎么抽就怎么抽,小侄只会喜闻乐见王兄弟成材,怎会见笑?”

王老爹笑得更开心了:“果然是封了爵的人,说话文雅得很,一张嘴就知是个有本事的…”

犹豫了一下,王老爹朝屋里喊道:“李家娃子不是外人,既如此,把大门敞开了抽。”

李素欣然赞曰:“甚善。”

然后李素便全程欣赏王桩被抽的过程,王老爹抽得很用力,农户家孩子逛青楼不是好兆头,必须彻底教育,王桩被抽得醒了酒,惨叫哀嚎时见李素好整以暇坐在院子里看热闹,百忙躲闪中伸出一只手扒拉着门框,死死揪住不放,凄然喊道:“李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