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李世民正要转身,李素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陛下,臣以为,迎敌先以步卒为先…”

“为何?”

“攻打大行城之前,臣遣部曲勘察过附近地形,发现大行城附近多山地沼泽,骑兵在这个地方难以展开冲锋,反倒不如步卒,若贸然用骑兵迎敌,臣恐事倍功半,反增伤亡。”

李绩这时赞许地看了李素一眼,道:“臣也派人看过地形,确实沼泽山地居多,骑兵不可施为,反不如步卒轻快。”

李世民点点头,道:“那就改一下军令,懋公领四万步卒迎敌,道宗贤弟领精骑随后压阵,快去吧…”

二将领命而去,李世民转身回帅帐,李素看着李世民的背影,显得尤为孤独,仿佛在这一瞬间,他的精气神全已消逝殆尽,整个人苍老了十岁。

敌军突袭来得很快。

事实上当李素策马前往中军报信时,敌人的兵马已经杀到了后方。

不得不说,下手很准很毒,首先便直接冲着后勤的粮草而来,兵法里断敌军粮草一直是上策,敌军虽是异国蛮夷,显然也是读过中原兵法的,一下手便找准了唐军的要害。

敌军约三万人马,几乎全是骑兵,每个人手里还握着一支火把,凶神恶煞冲进后勤粮草大军后,首先便是四处放火,火把扔到粮包上之后才抄起刀剑杀人。

这股敌人的打扮很怪,身上披着兽皮,脑袋前额全秃,后面的头发编成好几股精致的小辫子,有的还在辫子上插了几只雉羽,脸上涂着各种颜色的油彩,看起来跟美洲的印第安人有点像。

后勤大军里也有府兵将士,专门保护粮草的,当李素示警时,将领们便赶紧喝令民夫转移粮草,然后组织府兵将士列阵,只不过负责后勤的府兵大多是步卒,当敌人的第一轮冲锋杀到时,步卒根本不是骑兵的对手,仅仅第一轮冲锋,府兵的阵型便被冲乱了。

将领们不屈不挠,继续组织残余的将士再次列阵,手执长矛斜举向天,待敌人的第二轮冲锋快到眼前时,将领大声下令,排列成阵的长矛动作整齐地往前一刺,无数敌军骑兵就这样被刺下马来,摔落在地后,又被后面的骑兵毫不留情地踩踏,最终死在自己人的马蹄下。

敌军打扮很怪,不是高句丽国人的穿戴,寻常的府兵士卒不认识,但终归还是有许多见过世面的将领,敌军两轮冲锋过后,将领们看着远处拨转马头准备第三次冲锋的敌军,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后,唐军将领明白了,顿时震惊地大声道:“靺鞨骑兵?”

“狗杂碎!靺鞨部敢叛我大唐,不怕陛下灭他们的族么?”

府兵人群里一阵痛骂声,自古以来,骂人似乎是一件很解气的事,原本遇到突袭有些慌乱的后勤府兵,现在冤有头债有主,众人痛骂了一阵后,心中荡漾着一股激昂之气,士气竟在不间断的骂人声里莫名其妙地高涨起来。

“干死他们!”

“教他们知道,咱们大唐就算是后勤运粮草的府兵,也不是他们这些蛮夷猢狲能轻易对付的!”

“全军,列阵——”

不仅是府兵,就连运粮的民夫们也纷纷抄起了石头或木棍,学着府兵的样子列出一串歪歪扭扭的阵型。

后勤原本只有不到五千人的运粮府兵,阵型被敌军第一轮冲锋冲垮后,随即便被敌军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此时算是各自为战,根本没有统一的指挥,全靠一些中层将领将队伍集结起来,无论是不是自己的麾下皆拉入队伍中集结成阵。

“全军,进!”

随着将领再次下令,府兵们一往无前地朝前迈步踏进。

对面百丈之遥,敌军骑兵吃惊地看着不远处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的府兵,这些靺鞨骑兵不太明白,为何明明处于劣势之下的唐军府兵还敢主动朝前进攻,这些人明明只是步卒,他们哪来的勇气朝骑兵进攻?

吃惊归吃惊,战场之上不会给双方留下任何思考人生的时间。

随着后方一声高喝,靺鞨骑兵再次催马发动,朝百丈外的府兵步卒冲过去。

说来话长,实则从遇袭开始,到后勤运粮府兵被全部冲垮,直至大部伤亡,总共不到一炷香时辰,勇气只是勇气,骑兵永远是步卒的天敌,数千府兵在中军援兵到来之前,永远倒在这片冰冷的雪地上。

后勤大部被灭,靺鞨骑兵肆无忌惮开始放火烧粮,至于那些勇敢抵抗的民夫,他们对靺鞨骑兵的杀伤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能指望他们杀多少敌人?

一车车的粮草冒出滚滚黑烟,扶摇直上,火势越烧越大之时,靺鞨骑兵继续朝中军发起了突袭。

骤然遇袭,唐军中军陷入一片混乱,李绩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点齐了兵马,朝后勤方向推进,而这个时候,靺鞨骑兵已开始在各个大营杀人放火了。

人喊马嘶,伴随着惨叫声,痛骂声,大哭声,整个大营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中,李绩领着四万步卒匆匆赶去时,唐军大营已被烧了小半。

第九百零三章 压阵挽澜

混乱是大败的开始,尤其是大营内的混乱,一旦乱起来,下面的士卒沉不住气毫无目的的到处乱跑,中低层的将领四处找不到自己的士卒,无法发号施令,更无法阻止有效的抵抗,于是混乱越来越乱,最后中低层的将领也无法沉住气,跟着普通士卒一起到处乱跑起来,很多历史上的大败就是这么开始的,比如三国吴蜀之战,陆逊火烧刘备十里连营,便是因为大营火起,蜀军大乱,而导致大败。

现在唐军的大营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了。

整个大营全乱了套,府兵们狼奔豕突,将领们厉声喝骂,只见人影幢幢,偶有下面的校尉或火长组织起百十人的队伍,好不容易拿好武器列好阵,可前面的府兵挤过来,刚列好的阵型马上就被冲散了。

这个时候能依靠的只有老将,老将才是整个大营里的中流砥柱,比如李绩。

李绩点齐兵马后,迅速朝后勤方向压过去,从中军到后勤尚有好几里,李绩骑在马上亲自领队,四万人手执弓箭盾牌长矛,阵型丝毫不见散乱,迎面遇到的溃逃府兵,见己方兵马严整的阵型后,慌乱的心情顿时安静下来,仿佛有了传染似的,但凡李绩所部经过的地方,再混乱的场面都能无声地平息下来,然后溃散的府兵安静地寻找各自的将领,将领再组织起各自熟悉的部下,安静地拿起武器,安静地集结成阵,最后紧紧跟在李绩所部的后面,朝前推进。

一场即将发生的溃败,在李绩的威望下,在四万步卒安静从容的神态下,竟然奇迹般地挽回了败势。

此时,靺鞨骑兵仍在唐军大营的后方肆无忌惮的杀人放火,骑兵放火烧粮后继续向前突进,速度很快,到李绩率领兵马与靺鞨骑兵遥遥相对时,唐军的小半大营已经火光冲天,伤亡无数了。

距离靺鞨骑兵百余丈时,李绩下令停步,列阵。

眯眼看着远处靺鞨骑兵静静列成的阵型,李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靺鞨部?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哪来的胆子敢叛我大唐?”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敢叛唐的原因大抵只有两种,一是化解不开的仇恨,二是足够动人的利益。

静静观察片刻后,李绩忽然瞠目大喝道:“弓箭上前,盾阵列后,准备进攻!”

将领挥舞着令旗往后跑,一边挥旗一边传令。

很快,弓箭方阵队伍走到阵前,后面紧跟着一个盾牌方阵,盾牌的后面,则是长矛长戟方阵,各个方阵之间泾渭分明,严丝合缝,此时的战场上一片寂静,旌旗迎风猎猎摆动,将士们则像一支支钉入地底的钢枪一动不动。

良久,靺鞨骑兵的后方传来首领的大喝声,靺鞨骑兵闻令而动,催马朝李绩冲杀而来。

隆隆的马蹄声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敌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从百丈到五十丈,然后是三十丈,二十丈…

最后当敌人的战马已驰进了弓箭的射程范围时,李绩终于下令了。

“放箭——”李绩大声下令。

嗖嗖嗖——

对面人仰马翻,无数敌军中箭倒栽下马,但大部分仍在策马飞奔。

李绩有些遗憾地皱了皱眉,继续下令放箭。

刚才事发突然,点兵太急,而且中军混乱,召集部将不易,若是能召集出一队投雷手,几百颗震天雷点燃了同时扔出去,这第一轮恐怕就会收获不少敌军的尸首,更重要的是,还能有效地打击敌军的士气,制造敌军内部的恐慌。

思虑之间,靺鞨骑兵已抵近了唐军的前阵,弓箭手再次放箭,第二轮箭矢过后,也不管射下多少人,毫不犹豫地抽身后退,接着便是盾牌方阵上前,盾牌兵双手顶着盾牌,脚下呈弓箭步,每个人的额头青筋暴跳,弓着身子咬着牙,只等靺鞨骑兵冲来,盾牌猛地向前一顶,一时间人仰马翻,无数盾牌兵被疾驰的战马撞倒,同时靺鞨骑兵的冲势也因为盾牌的阻挡而缓了下来。

然后,在将领的指挥下,盾牌兵很快撤了下去,接着上前的是长矛方阵,这个方阵是专门为了对付骑兵而准备的,当骑兵的冲势被盾牌挡下来后,长矛长戟便登场了,他们双手握着长矛,随着命令声动作整齐地朝前一刺,收回,再刺…

敌军顿时出现了混乱,无论人还是马,被长矛刺中后发出尖锐凄厉的惨叫声,最后翻身倒下。

这支骑兵也不简单,前部伤亡过大时,后部却迅速地再次集结,然后朝唐军方阵发起第二次冲锋。

李绩远远看见,眉头不由一跳,到了这个时候,杀手锏也不得不拿出来了,所谓的大招,大多都是用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

“传令,前军退下,陌刀营上前。”李绩语气冰冷地下令。

随着将领们的命令声,前军的弓箭手,盾牌手,长矛方阵全部如潮水般退下,黑压压的人群退下后,战场中间唯独还剩下一支奇怪的队伍,这支队伍穿着重铠,身材普遍的高大魁梧,每个人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奇异的大刀,刀柄长度盈尺,刀刃宽,刀身长,重量大约二十多斤左右。

这支队伍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两千余人,早已整齐地列好了方阵,随着令旗挥落,这支方阵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上前,方阵的排列也有些奇怪,人与人之间相隔大约两柄刀身的长度,相隔很宽。

令旗再次舞动起来,队伍里的两千多余动作统一,双手握着刀柄,同时开始舞动,令旗挥落之后,队伍一边舞动,一边向前缓缓推进。

远处的靺鞨骑兵莫名其妙地看着这支奇怪的队伍,不过其中也有些见过世面的,仔细观察半晌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大嘴一张,失声惊呼。

“陌刀营!唐国的陌刀营!”

陌刀的厉害,只有亲身尝试过的人才最清楚,当然,真正尝试过的人,基本都已含笑九泉了。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大唐的陌刀营便是战场上最犀利的方阵,如同一部机器一般,只要陌刀舞动起来,任何人畜虾蟹进入方阵全是被绞得稀碎的下场,不仅死得快,而且死状十分难看,不管长得多英俊,被陌刀整容过后,全成了一堆烂肉,碎肉,掺点韭菜就能直接做成饺子馅了。

名副其实的战场绞肉机,上下千年,唯有大唐陌刀营有这个资格当之。

看着远处的陌刀营舞动起来,李绩悄悄松了口气。

大唐上至君王,下至寻常士卒,对陌刀营的信任是毫无条件毫无保留的,事实上陌刀营也从来没让任何人失望过,但凡参与战事,无论多么骁勇凶残的敌人,在舞动的陌刀面前只能停步,如果想强行冲过去,基本就是被绞成碎肉的下场。

只是陌刀营的组建成本实在太高,而且条件特别苛刻,不仅工匠打造陌刀的过程很繁琐,更重要的是,陌刀手的选拨更难,一柄二十多斤的陌刀挥舞起来并不难,难的是需要不停的挥舞,一边挥舞还要一边往前推进,将领若不下令,挥舞的陌刀便不能停下来,这就需要非常大的力气和耐力了,寻常府兵根本做不到,只有天生蛮力者能担之。

因为陌刀营太珍贵,如同千年后国家培养的飞行员一样,每一个都是花了大价钱大工夫培养出来的,所以陌刀手轻易不会被动用,君臣将领们对陌刀手异常珍惜,不到火烧眉毛时势即倾的生死存亡时刻,陌刀营是不会有作战任务的,他们平日的任务就是吃肉,练刀,练阵型。

今日李绩终于下令动用了陌刀营,可见战场情势已经非常危急,到了不得不动用的关键时刻了。

陌刀营舞动着陌刀,缓缓向前推进,远处的靺鞨骑兵呆住了,他们中间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这支队伍究竟有多厉害,表面看上去,这只是一支挥舞大刀的队伍,按常理估计,如果骑兵对他们来一次冲锋,拼着损失些许人马,便能将他们的阵型冲散,战场上一旦阵型溃散了,这支队伍基本也就算是没有战斗力了,个人的勇武和战力,在整支军队面前是非常渺小的。

于是有些不信邪的靺鞨骑兵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没等将领喝止,一支数百人的靺鞨骑兵猛地一催马,扬着刀朝陌刀营冲过去。

陌刀手们仍然按照将领的节奏挥舞着陌刀,对冲过来的靺鞨骑兵浑然无视,眨眼之间,靺鞨骑兵已冲到了陌刀营的前方,他们发出如狼一般的嚎叫声,扬刀便朝前劈下。

可惜,这个动作仅仅只是扬起,便到此为止了,连生命都到此为止。

两尺多长的刀身,寒光闪烁之后,便只听见一阵惨叫声,数百名靺鞨骑兵瞬间同时死在刀下,随着陌刀的继续推进,倒在地上的尸首被陌刀一刀一刀地切割,很快,人和战马的尸首变成了一堆分辨不出的碎肉。

第九百零四章 乱后反击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事实上从靺鞨骑兵对后勤发起突袭开始,一直到李绩领兵来援,甚至不得不动用了陌刀营来压住混乱的阵脚,整个过程的发生不到一个时辰。

后勤大营已是处处烈火,靺鞨骑兵的目标很明确,首先便冲着唐军的粮草下手,他们也知道粮草是一军的命脉,只要拿住了命脉,再强大的敌人也将走向败亡,所以靺鞨骑兵突袭时,他们的主要目标并非杀人,二十多万唐军,就算不反抗让他们杀,他们也没那能力全杀完,但是若烧了唐军的粮草,这场唐国皇帝发动的东征之战大抵败局已定。

冲天的火光里,靺鞨骑兵与唐军陌刀营相隔百丈对峙着,刚才有不信邪的靺鞨骑兵对陌刀营发起冲锋,结局毫无悬念,眨眼间便被绞为一堆堆碎肉,现在靺鞨骑兵终于对名震天下的唐军陌刀营有了直观的认识。

盛名之下,果然无虚,不信邪的人终究化作了地上一堆堆血肉,于是活着的人被深深震骇了。

面前的陌刀营在靺鞨骑兵的眼里变成了一堵无法攀越的强,一座无法征服的山峰,两千余陌刀手将陌刀舞得虎虎生风,那片雪白如匹练般的刀光折射着阳光,刺痛靺鞨骑兵的眼睛。

为首的靺鞨骑兵将领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的眼神中透露出同一个决定,唐军陌刀营太厉害,必须避其锋芒,否则会造成极大的伤亡,靺鞨部落人丁本就稀少,决不能在这部不可能战胜的战争机器前平添无谓的牺牲了。

再说,靺鞨骑兵今日对唐军发起突袭,本就不是以杀死唐军为目的,他们要的是唐军后勤粮草毁于一炬,则唐军不战而败。

见眼前的陌刀营根本无法战胜,靺鞨骑兵果断放弃了继续向前冲锋,一声号角声后,靺鞨骑兵原本严整的阵型忽然一变,一齐朝四面八方散开,然后…开始放火烧粮。

敌人的反应令李绩吃了一惊,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眼见一车车的粮草被火把点燃,后勤大营内处处冒着黑滚滚的浓烟,李绩愤怒下令,所有唐军将士全部以营校为单位,化整为零,以小股单位向靺鞨骑兵发起攻击。

敌人战术变了,李绩也跟着变,这个时候当然无法用寻常列阵统一攻守的方法击敌,敌人化作小股骑兵分击袭扰,唐军仓促之下只能依葫芦画瓢跟着变。

陌刀营很快撤了下去,数万唐军步卒和骑兵上前,各自以营校为单位迅速分散开来,在营官校尉们的指挥下,一股股小部队朝四面八方冲插而去,遇敌杀敌,还有无数的民夫在后勤文吏们惊恐的嘶吼声中奋力地开始扑火救粮。

于是靺鞨骑兵在前方一边策马疾驰一边放火,后面的唐军紧紧追杀,再后面的民夫则奋不顾生地扑火抢救粮草,后勤大营内乱作一团。

李绩眼看着靺鞨骑兵们一路放火一路逃窜,而后勤的粮草每日供应数十万大军,其数量何其庞大,一旦火起,根本来不及撤离,全部付于靺鞨骑兵的一把火,看着眼前处处冒起的火光和浓烟,李绩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

东征一战,大抵便到此为止了,被焚毁的粮草不计其数,唐军哪有余力继续杀敌东进?

声势浩大的东征一战,大唐举倾国之力暗中准备筹谋多年,最终却在这大行城外折戟沉沙。无往不利战无不胜的大唐王师,这一年这一日,终究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以有心算无心,唐军猝不及防之下,损失非常惨重。

损失的不仅是万千将士的性命,更重要的是,全军的粮草不知被烧了多少,李绩一边指挥将士杀敌,一边焦急地看着处处冒烟的粮草,脸色越来越白。

事发突然,唐军大营一片混乱,大军后部的混乱尤甚,此时此景,正应了李素战前的担忧。

数十万将士聚合在同一座大营里,营盘前后连绵数十里不见尽头,看似威武壮观,声势浩大,然而一旦出事被袭,对于这数十万人来说便是灭顶之灾。营盘数十里,说是首尾相连,实则出事后根本来不及照应,尤其是数十万人聚集在一处,一旦有了惊变,恐惧的情绪便会以一种异常夸张的速度无限度地渲染扩大。

将士们会惶恐,会想象,会不由自主地朝最坏最可怕的地方去猜测,于是首先便是将士们的心理逐渐崩溃,这种崩溃的情绪很容易传染,一传十,十传百,待到数百人的心理都崩溃后,营盘内便会马上哗变,引起毫无目的毫无理由的溃逃,营啸,最后一个个全变成了疯子,抄起刀不分敌我胡乱杀人,来发泄心中的不安和恐惧。

但凡稍微有过带兵经验的将领,最害怕的便是出现这种情况,到了那时,一切便回天无术了。

李绩焦头烂额指挥兵马追击靺鞨骑兵时,中军大营的混乱终于被程咬金,牛进达,李道宗等多位老将强行压制下来。

老天垂怜,这次被袭虽然发生得突然,大唐的将士们经历了最初的慌乱惊惧之后,并未产生营啸哗变之类的后果,期间踩踏逃窜者不少,但大部分人还是冷静了下来。

终究是一支威震天下的百胜之师,数十万府兵大部分都经历过大小许多战役,都是经验丰富且非常懂得军纪的老兵,一旦度过最初的混乱之后,老兵的素质便很快体现出来,首先是冷静,然后迅速组织溃散的袍泽,最后向低级和中级军官靠拢归建。

李绩忙着指挥兵马追击敌军时,程咬金和李道宗已将中军整顿完毕,中军的将士们重新恢复了战力,在几位老将的指挥下,各自集结成阵,然后朝后勤方向推进。

唐军缓缓朝前压来,靺鞨骑兵的张狂便到此为止了。

程咬金脾气最坏,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领军从左翼包抄,李道宗另领一军从右翼包抄,中军的李绩纹丝不动,三军分击,很快对四处放火的靺鞨骑兵完成了合围,然后一阵隆隆的大鼓擂响,三军同时朝靺鞨骑兵发起冲锋。

面对四面八方冲来的唐军将士,靺鞨骑兵不由大感惊讶,他们没想到唐军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结束了慌乱,并且集结成阵,甚至还有能力进行犀利的反击,这样的军队素质,难怪能够数十年横扫天下,百战百胜,天下未有敌手。

经过与李绩所部的一番厮杀后,靺鞨骑兵的战损也不少,近万人在这场偷袭战中丧生,剩下的三万兵马已是人困马乏,而恢复了士气和战力的唐军将士正是锐气正盛之时,此消彼长之下,靺鞨骑兵仅仅与唐军一次正面碰撞便显出了劣态,情知不妙的靺鞨骑兵清楚战机已逝,面对唐军的反扑,他们自问没有还手之力,在几位部落将领的指挥下,靺鞨骑兵迅速聚拢,收缩防御,列阵徐徐后退。

总的来说,靺鞨骑兵今日偷袭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唐军后勤粮草被烧毁无数,四万人出其不意的突袭之下,竟生生断掉了唐军的命脉,其战果可谓丰硕,接下来自然没必要与唐军决一生死,这是无谓且愚蠢的。

于是靺鞨将领们一声令下,剩下的三万人拨转马头,朝北迅速疾驰而去,快速撤离了这片四处浓烟火光的战场。

与此同时,大行城的守将果然也不甘寂寞,从城头远远看到唐军大营出现混乱和浓烟之后,顿知唐军出现了变故,不论是怎样的变故,对大行城的守军来说都是好消息,于是守将当机立断,马上派三千兵马出城,对唐军大营东面的前锋营地发起攻击。

这真是趁你病,要你命,可谓古往今来落井下石的经典案例了。

幸好李世民终究也是久经战阵的戎马皇帝,指挥经验很丰富,慌乱过后马上冷静下来,下达的一连串命令里,其中有一条便是令牛进达整军两万,驻于前锋大营东面,提防的便是大行城守将的落井下石。

战场上比的不仅是双方的兵力多寡,更重要的双方主帅对战机的把握,对时势的判断,这样的比较是很直观的,经验丰富的能料敌于先,昏聩糊涂的只能被动挨打,处处被敌人算计。

李世民犯了大错,他得到的恶果便是后勤粮草被烧,当然,李世民再没用,至少比大行城的守将强上许多,当大行城的三千兵马出城,欢天喜地结阵准备向唐军前锋大营发起冲锋,打算来个趁火打劫之时,牛进达已奉命整军两万,好整以暇地在前锋大营等着他们。

接下来大行城的守军们悲剧了,趁火打劫这种事可不是那么好干的,时机没把握对,最终只能成为一块主动送进敌人嘴里的一块大肥肉,对送上门来的肥肉,牛进达自然不会客气的,大行城守军冲到唐军前锋大营不到百丈时,发现营门前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早已列好阵势静静地等着他们,守军们大惊,急忙转身逃窜,他们的身后,牛进达分出的另一支兵马却早已将他们的退路截断,一前一后两支兵马,令旗挥舞之下,两军迅速对敌军进行合围,最后,便是毫不留情的单方面屠杀…

今日大营被袭,所有的唐军将帅心中全憋了一口恶气,大唐征战这些年,就数今日这个跟头栽得最惨,李世民御驾亲征,大唐朝堂的名将宿老几乎倾巢而出随行,皇帝是打了多年仗的马上皇帝,将领是名震天下战功赫赫的名将,一群人聚合在一起,领着几十万兵马声势浩大地东征,结果今日却阴沟里翻船,被靺鞨骑兵狠狠偷袭了一次,直接断了唐军的命脉,对牛进达等这些将领来说,今日实在是有生以来的奇耻大辱,一想到自己志得意满地誓师出长安,却被敌人打得灰溜溜的回来,牛进达便觉得心中一股逆血反复翻腾不休。

骑在马上,牛进达冷冷注视着麾下将士对出城捡便宜的三千敌军进行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表情不喜反怒。

这三千敌军的命运已被注定,他们已引不起牛进达的任何关注,牛进达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然后,慢慢落在远处大行城的城头箭楼上。

前方战场上,敌军的惨叫声已经越来越小,差不多已快结束战斗了,牛进达却仍面若寒霜,拧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良久,忽然狠狠一拍马鞍,牛进达恶狠狠骂了一句粗话。

“狗娘养的!老夫怎能忍下这口恶气!来人,速去中军禀奏陛下,出城偷袭我们的敌军已被老夫全歼,传老夫的话,就说臣欲趁此良机,领军直接攻下大行城,请陛下圣裁,快去!”

第九百零五章 大败之后

皇帝亲征,大军行止由皇帝一人而决。

所以牛进达哪怕窝了一肚子的恶气,也必须先向李世民禀奏后,才能指挥大军攻城。

六千余守军的大行城,守将出了昏招,派出三千守军意图偷袭唐军前锋,结果被牛进达率部全歼,大行城内只剩下三千多守军,攻破这座城池并不难。

牛进达的请求被快速传递到中军帅帐,很快李世民便回了旨意,允许牛进达率部攻城,旨意后面又补了一句,攻破城池后,允全军将士屠城三日。

大行城是座小城,守军六千余,百姓人丁只有数万,几万人的小城若被唐军连屠三日,恐怕到时候城内连条狗都不剩,说是“屠城三日”,实际上李世民的意思根本就是让这座城池鸡犬不留。

靺鞨部落的背叛和突袭,唐军不知损失了多少将士和粮草,已令李世民出离愤怒了,所以才会下这道鸡犬不留的命令。

牛进达也愤怒,对李世民的军令毫不犹豫地执行,一声令下后,两万大军刚吞掉出城偷袭的三千敌军,马上便扛起了云梯,山崩海啸般向大行城墙冲去。

两万将士裹挟着被突袭后的怒气,向大行城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这一次的城池攻守之战尤为激烈,唐军将士悍不畏死前赴后继,而大行城的守军似乎也明白一旦唐军破城后,全城军民将会是怎样的下场,守城时也是奋不顾生,双方在城头陷入激烈的拉锯战,往往唐军府兵刚刚从云梯攀上城头,守军便一窝蜂冲去,拼了命将唐军击杀,甚至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抱住唐军一同栽下城头。

攻城之战刚开始便陷入白热化的激烈状态,牛进达眯眼看着城头的战况,忽然扭头望向身旁的传令官。

“中军后方战势如何?那股突袭咱们的杂碎可被歼灭?”

传令官道:“突袭的敌军共计四万人左右,其中被我军歼灭了一万余,剩下的三万人马已撤退,陛下和几位将军正在安顿将士。”

牛进达点点头:“好个杂碎,有胆子叛我大唐,此事过后,终归有个下场的…去中军向陛下禀奏,请陛下调拨一些投雷手过来,攻城的火候差不多了,大行城即将被我军拿下。”

传令官匆匆而去。

一炷香时辰后,一千投雷手赶来。

靺鞨骑兵偷袭后军时,整个大营全乱了,投雷手也在混乱中各自分散,直到靺鞨骑兵撤退,李世民和李绩等人整顿全军,下令全军各自归建,被打散的投雷手这才汇聚一处,重新形成建制。

当牛进达看到一千余整齐列队的投雷手时,目光里更多了几分笃定,对这座大行城,牛进达今日志在必得。

简单一道命令,投雷手们一声不吭地朝城墙飞奔而去。

城墙下方的护城河早被唐军将士用土袋填平了,投雷手跨过湿软的土地,列于城墙下,任由城墙上气急败坏的守军不停将箭矢射到他们身上,因为投雷手身上穿着厚重的板甲,箭矢对他们几乎毫无作用,而大行城只是一座小城,守军并没有太厉害的诸如抛石机之类的守城武器,他们能做到的最大伤害便只有弓箭了。

鼓声骤然变得急促,一千余颗冒着青烟的震天雷密密麻麻扔上城头,仍是熟悉的一阵轰隆爆炸声,城头的马道上顿时被炸得千疮百孔,残肢遍地。

第二轮冒着青烟的震天雷飞上城头时,下面的唐军将士已搭好云梯,朝城头攀爬,这一次再没有任何敌人敢冒头守城了,唐军很顺利地爬上了城头,当惊恐的守军发现城头再听不到爆炸声时,唐军将士已有千余人爬上了城头,朝箭楼方向冲去。

大势已去,无法挽回,守军拼了命的厮杀,可攀上城头的唐军将士越来越多,仅仅三千余的守军无法抵挡潮水般涌上城头的唐军,当某位不知名的府兵在箭楼下一刀斩下守军将领的头颅,并拎着守将的头颅在城头上四处传示时,守军的士气顿时全线崩溃,唐军势如破竹,从城头顺着石阶杀下瓮城,并打开了西城门,门外守候的万余唐军将士蜂拥而入。

远处,牛进达看着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麾下将士如虎狼如羊圈般进入城内,不由兴奋地一拍大腿。

“来人,速去中军报捷,大行城破矣!”

中军帅帐,接到牛进达捷报的李世民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喜悦。

大行城只是一座小城,拿下它只是迟早的事,可是今日被靺鞨骑兵突袭,唐军吃了一个大亏,李世民只觉胸中一股逆血不停翻腾。

大败之外的小胜,实在无法给一军主帅的他增添太多光彩。

此刻帅帐内君臣各自归座,李世民阴沉着脸,听着随军长史文吏禀奏今日的战损情况。

“…靺鞨骑兵从我军后方发起突袭,后队五千余押运粮草的将士猝不及防下战损三千余,运粮的民夫死伤近万,后来靺鞨骑兵朝中军移动,一路击杀我军将士五千余,后来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大将军率部紧急驰援,在靺鞨骑兵未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时,将靺鞨骑兵拦截在我军后方,果断动用陌刀营之后,靺鞨骑兵的攻势终于暂缓,此战斩靺鞨骑兵九千六百余人,伤者两千余,已被我军看押。”

“…靺鞨骑兵突袭我军后方时,大行城守军趁势出城而击,被琅琊郡公牛进达率部于前锋大营全歼,牛郡公全歼守军后马上发起攻城,一个时辰后大行城破,我军战损两千余,守城敌军被全歼,大行城已在我军掌握之中。”

“…此战,我军总共战死将士一万一千四百余人,民夫近万人,伤者一万余,最重要的是…”

随军长史看着李世民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嘴唇嗫嚅了一下,终于还是继续道:“…最重要的是,靺鞨骑兵突袭时针对的是我军后方的粮草,粮草被他们烧毁了近千车,我军将士和民夫奋力扑救,抢下来的粮草终究不多,所余者只有两百余车,只够我军…两日所用。”

李世民闻言脸色顿时浮上几分青灰色,两颊泛起一丝不健康不正常的潮红。

帐内诸将屏气息声,不敢吱声。

良久,李世民冷冷道:“下一批粮草何时可至?”

“下一批粮草目前还在营州,离大行城近千里路程,预计最快也要十日后才能到。”

李世民阖上眼,深吸一口气,身躯不易察觉地轻颤几下,缓缓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靺鞨部落为何敢叛我大唐,诸卿可知?”

帐内诸将无人答话。

最后还是那位长史说话了。

“禀陛下,我军拿下受伤的两千余靺鞨骑兵,从中找到了一位小部落的首领,经过审讯和通译之后得知,今日突袭我军的靺鞨部落并非粟末部,而是其余的六部,其中以安车骨部为首,六部总共凑齐了四万兵马。”

李世民闻言垂头看着身前的地图,缓缓道:“若是粟末部并未叛我大唐,安车骨等六部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通过粟末部的地盘,南下对我军发起突袭的?”

“安车骨等六部行军并非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六部合军之后,首先便直指粟末部,将粟末部上下屠戮一空,然后才南下。”

李世民阖眼,脸上不健康的潮红之色愈发明显了,神情却冷漠如故。

“好,粟末部未叛我大唐,好!这是朕今日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李世民身躯忽然摇晃了一下。

诸将皆惊,一旁的常涂急忙上前道:“请陛下先歇息,老奴请军中太医来…”

李世民抬手,无力地摆了摆:“无妨,咱们接着商议…”

“粟末部不曾负朕,朕绝不负粟末,传令派出斥候,全力寻找粟末残部,朕要保护他们,帮他们恢复部落生机,无论狄夷或是中土百姓,朕独待之如一…”

诸将凛然遵命。

李世民此刻的脸色已越来越灰败了,这一场大败,仿佛已抽空了他的精血,生机在他身上缓缓流逝而去。

“…我军粮草,真的所余不多了么?”

长史犹豫了一下,道:“若是就近筹粮,再将大行城官仓粮草充入军中,然后组织将士们上山挖野菜,打猎…种种手段加起来,可够我军三日所用,若是减免三军将士用量,勉强可支撑五日。”

李世民凄然一笑:“下一批粮草还在营州,距此需十日,我军却只剩五日余粮,难道果真是大势已去,天不佑朕,这次东征注定跟隋炀帝一般大败而返么?千百年后,后人如何评价朕的这次东征?”

帐内英国公李绩忍不住道:“陛下,臣以为眼下要务,首先是保证三军将士不能断粮,二十万大军若是断粮,后果非常严重,至于东征,这次不行咱们便下次再来,高句丽迟早会纳入我大唐版图,陛下不必忧怀,早收晚收,它终归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一向没个正经的程咬金此时也神情凝重地道:“李老匹夫所言有理,臣觉得咱们必须马上撤兵,否则若军中断粮很可能引起将士哗变,那时可就麻烦大了,若现在撤兵往西,再下令营州粮队日夜兼程往东赶路,两军相对而汇,五日差不多能碰头,军中的粮草便接济上了,到了那时若陛下雄心未灭,咱们再打回来便是…”

程咬金说完,帐内诸将纷纷赞同附和。

李世民默默苦笑。

说什么接济了粮草再打回来,程咬金这话只当是安慰自己罢了,数十万大军进退,进则还罢了,若是退了军,哪里那么容易再打回来?今日退兵,根本就是东征之战的结束了。

兵者,死生之大事,所谓“死生”,不仅仅是两军交战的伤亡,更重要是粮草的接济,从古至今,无论将士对主帅如何归心,没了粮草都不行,很快就会大营哗变造反,没有哪位主帅的人格魅力大到让将士们宁愿饿着肚子跟敌人厮杀,爱国之心是建立在填饱肚子的基础之上的。

帐内君臣皆是一生戎马之人,对李绩和程咬金说的话自然都认同,连李世民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无论对东征之战如何看重,没了粮草便断了一切希望,再拖下去,将士们若哗变了,损失的可就不仅仅是东征这场战役的失败,很有可能祸延整个李唐江山。

人性是复杂的,断了粮草的人在这个年代根本就不是人,而是转瞬变成了一匹狼,谁都敢咬,谁的反都敢造,而且战斗力异常惊人,吃着朝廷的粮草,那是为朝廷而战,若是没了粮草,则是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两者的动力完全不一样。

良久,李世民长长叹气:“便依两位将军所言,今日便拔营西进,尽快与营州粮草取得联系,催他们日夜兼程…”

权衡利弊之后,李世民终于艰难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此刻李世民的脸色已经很不正常了,脸颊青灰里带了几许潮红,仿佛弥留一般,奋力地燃烧自己仅剩的生机。

“还有,我王师入高句丽以来攻下的城池全数放弃,并且马上搜寻附近城池以及民居的粮草,总之,一切能吃的东西全部带走,至于靺鞨六部…”

李世民顿了顿,咬着牙道:“靺鞨六部叛我大唐,此仇朕必报还!留待日后,朕当亲领大军,横扫扶余以北,教他千里无人烟,赤地无牲畜!”

李世民说完,帐内诸将纷纷松了口气。

诸将皆是领兵多年的老将军,他们生平打过无数的胜仗,唯独东征高句丽一战打得束手束脚,一身本事发挥不得,说到底还是李世民个人的原因。

这位天可汗陛下近年来被四面八方的赞颂声冲昏了脑袋,愈发觉得自己战无不胜,果真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自己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渐渐地养成了骄纵自恃的坏毛病,从东征开始,李世民便一直在犯错误,李素等臣子无论进谏多少次,李世民都毫不在乎,导致这一战失败的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原因无疑出在李世民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