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慧吓得浑身一颤,脸色愈发苍白,却仍咬着牙道:“奴婢本是公爷的阶下囚,公爷若欲除我,任杀任剐便是,何必煞费心思寻借口!”

李素悠悠笑道:“不容易呀,这般时候了,居然还咬死不承认,你是不是整天活在戏里?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陪你演戏,不过如今已是我军的紧要关头,我已没耐心陪你演了,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吗?如果我们运气不好,即将全军覆没之时,我会先砍了你,拉你陪葬,现在,似乎到这个时候了,高素慧,别怨我,生在乱世,我没有选择,而你,也该认命。”

说完李素起身,神情萧瑟地叹了口气,朝郑小楼道:“一剑毙命,手法利落点。”

郑小楼点头,然后拔剑。

随着利剑出鞘的声音,高素慧身躯颤抖得愈发厉害,看着李素决然背对着她的身影,高素慧眼中蓄满了泪水,她知道,这一次李素是真的动了杀机。

一股悲凉的情绪瞬间充盈着她的心,其中还带着几分连她都不曾发觉的幽怨与…委屈。

郑小楼手中的剑慢慢指向她的脖颈,剑尖很稳,正对着脖颈处的静脉,郑小楼目光冷酷,毫无怜悯,他永远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剑尖慢慢靠近,下一刻,或许便是高素慧香消玉殒之时,而李素却一直背对着她,似乎不忍看到玉人横尸的血腥场面。

“公爷,我有话要说!”

剑尖即将触碰到她雪白的脖颈之前,高素慧终于开口了,说完便泪如雨下。

李素仍背对着她:“说,我听着。”

高素慧犹豫片刻,低声道:“请公爷转过身来。”

李素皱了皱眉,转身看着她。

很奇怪,一个人脸上的表情竟然能在瞬间完成截然不同的变化。

高素慧以往在李素面前的表情一直都是很冷淡的,就算服侍李素衣食住行的过程里,她也带着被强迫的不甘与屈辱,慢慢的,在李素的印象里,她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忍辱偷生的阶下囚。

可是现在,高素慧的表情慢慢有了变化,说不上来哪里变了,眉眼仍是同样的眉眼,可是仅仅在那一瞬间,眉眼之间却忽然带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气,她的腰板渐渐挺直,目光也变得清冷傲然,整个人的气质全变了。

李素神情不变,心中却雀跃不已,高素慧的瞬间变化说明李素的猜测是对的,这个女人的身份果然不简单,李素留她在身边这么久,君臣明里暗里劝他杀掉她,他都不为所动,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高素慧,你究竟是何人?或许,你的名字应该也不叫高素慧吧?”李素神情平静地看着她道。

高素慧挺腰直视他,语气清冷地道:“高句丽国主高藏第三女建安公主高灵贞,见过唐国泾阳县公李素足下。”

“高灵贞?”李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身后的方老五和郑小楼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是高句丽国主的女儿,这位刺杀大唐皇帝陛下的女刺客身份徒然一变,竟是高句丽国的公主,剧情实在太刺激了…

“传说高句丽国主高藏有三子四女,你既是三公主,为何成了刺杀我大唐皇帝陛下的刺客?”李素玩味地问道。

高素慧…此时应该叫高灵贞了,高灵贞从袒露身份以后,神情便一直冷傲凛然,再不复以前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模样,她的目光很冷,里面还有一些李素看不懂的复杂意味。

“李县公足下,如今我是高句丽公主,纵然沦为唐国的阶下囚,但我高句丽国的国威不可辱,还请县公足下以礼相待。”

李素想了想,起身朝高灵贞行了一个长揖之礼,直起身道:“你是公主,也是囚徒,两国交战,恕我的礼数只能如此了。”

高灵贞神情平静而坦然地受下李素这一礼。

李素行礼过后跪坐下来,盯着她的眼睛道:“公主殿下,你的身份虽尊贵,但很抱歉,你我两国交战,而你,此时仍是我的俘虏,所以,有些问题我必须要问你。”

高灵贞道:“你问。”

“我们从头说起,首先,你为何刺杀我大唐皇帝陛下,又为何谎称是杨万春豢养的刺客?”

高灵贞道:“刺杀唐国皇帝是父王的主意,得知唐国领三十万大军进犯我国后,父王便要我带领宫中死士去蓟州城大营,伺机刺杀唐国皇帝。”

“你是高丽国主的女儿,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为何要让你来冒此大险?他难道不怕你在刺杀皇帝时被当场击杀吗?”

高灵贞苦笑一下,道:“想必李县公应该清楚,如今高句丽国内掌实权者并非我父王,而是泉盖苏文,他自封‘大莫离支’,独掌一国军政,我父王不过是他的傀儡而已,国已不国,君非君,臣非臣,连一国君主都这般卑微,须仰权臣之鼻息而苟活,我这个公主的性命何惜之?”

“离开平壤之前,父王面授机宜,我们已有了两手准备,一是被唐国皇帝身边的禁卫当场击杀,二是被活擒,总之,我们根本没指望过能杀掉唐国皇帝。”

李素眼角一挑,道:“你父王不甘当傀儡,对不对?所以他要伺机谋事,你被活擒是否另有目的?”

“是,”高灵贞垂头,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发颤,抬起头时又恢复了清冷高傲的模样,接着道:“若被当场击杀,便是我时运乖舛,万事皆休,若被活擒,我便招供,嫁祸于安市城主杨万春。”

李素好奇道:“将你父王架空成傀儡的是泉盖苏文,你父王最恨的人应该是他才对,为何无缘无故嫁祸于杨万春?”

“因为泉盖苏文与唐国的关系本来已势同水火,嫁祸于他根本毫无用处,但是若嫁祸给杨万春,若唐国皇帝相信了我的供词,那么皇帝的怒火首先便会冲着安市城而去,安市城是我高句丽面对唐国的第一道屏障,这道屏障若被唐国铲除,最着急的人便是泉盖苏文,他便必须调动大军在千山山脉以东布置第二道屏障,以拒唐国兵锋,只要泉盖苏文调兵离开平壤,我父王在平壤城内便可谋成大事,所以,杨万春纵与我父王无冤无仇,但他是父王必须除掉的人,只是我没想到…”

高灵贞面露惋惜之色,却没再说下去了。

李素脸庞一热,她的话没说完,但李素却清楚她的未尽之意。

很难说高丽国主的谋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事实上李世民攻下辽东城后,不顾李素拼命反对,固执地坚持率军南下攻打安市城,说是安市城位置如何重要,大军若东进恐杨万春背后出手,置东征大军于腹背受敌之绝境,说法是正大光明的,可谁知道李世民究竟是怎么想的?若说他因为相信刺客的供词,深恨杨万春胆敢刺杀他,忍不下心中这口恶气而断然举兵伐之,也并非没有可能。

而高灵贞言中未尽之意便是,她没想到举世无敌的唐国军队竟然在安市城下狠狠栽了个跟头,二十多天竟然未得寸果,她也没想到杨万春竟然如此厉害,将安市城守得固若金汤,唐军最终无功而撤返,安市城成了一块咬不下来的硬骨头。

李素眨了眨眼:“所以,你父王的目的是除掉杨万春,逼得泉盖苏文不得不离开平壤城,亲自领兵抵抗我唐军,如此你父王留在平壤城内便有了机会?那么,你父王有什么机会?他要发动兵变吗?”

高灵贞摇了摇头:“我不清楚,父王具体的谋划不会告诉我,只是后来情势的发展有了变化,父王没想到泉盖苏文竟然能借来靺鞨六部的骑兵,打了唐国军队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因为粮草被焚而不得不退兵,这是我父王事前没料到的,如今泉盖苏文领兵离开平壤多日,平壤至今没有事变的消息传来,显然父王的谋算已失败,他定是在平壤城中有了威胁,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第九百一十九章 水落石出(下)

逼得高灵贞坦承身份对李素来说是个既出乎意料又是意料之中的事。

意料之中的是,李素早已猜到高灵贞的身份不简单,今日恰好证实了而已,出乎意料的是,没想到小小的高句丽国中,竟也和大唐的朝堂一样时时暗流涌动,国主高藏,实际掌权者泉盖苏文,安市城主杨万春,三股势力互相算计,勾心斗角,而眼前这位公主殿下身份虽然尊贵,但在整个棋局里,却只是一颗可怜的棋子,随时可以被弃掉,乱世之民,命不如狗,其实公主也不例外。

再次仔细打量高灵贞,李素不由暗暗叹息。

这本应是个聪明的女人,当间谍虽说有些粗糙,有时候难免表现得急躁了点,但她掩藏得算是不错了,若非今日情势紧急,她不小心露出了破绽,李素恐怕还真抓不到她的把柄,只可惜再聪明的人也无法做到旁观者清,如果她能冷静下来,放眼高句丽整盘棋局,她就会发现,她的存在其实并不重要,国主高藏可用她,也可弃她,或者说,将她派出来当刺客那一刻起,高藏便对她没有过指望,只当她已死了,至于被唐军活擒,留在唐国一个年轻权贵身边当侍女,随时可刺探唐军情报,对高藏来说则是意外的结果了。

宫闱冷酷,帝王无情,父亲可以随时牺牲亲生女儿,女儿身份尊贵却不得不走上赌命的道路,幸运的是,直到目前为止,高灵贞活下来了。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你父王高藏欲在平壤城发起行动,趁泉盖苏文离京之时推翻他的统治,除掉他的爪牙,将原本属于高丽王的权力夺回来,是么?”

高灵贞点头:“父王本是上一代高丽荣留王之侄,高句丽的王位本就属于父王,奸臣弄权,架空父王,夺权正是天经地义。”

李素眼中露出谑意,笑道:“你父王被架空这些年,朝中军政大权被泉盖苏文把持,他能夺得回么?”

高灵贞忽然冷笑:“父王有奋起之心,这些年暗中也没闲着,泉盖苏文弄权霸政,倒行逆施,朝中文武痛恨者无数,只要我父王登高一呼,定教江山改名换姓!”

李素叹了口气,喃喃道:“本来我还对这位高藏王挺有信心的,听到如此狂妄自负的话后,我突然又没信心了,从古至今,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下场都不太妙呀…”

喃喃自语的声音实在太大,高灵贞一字不落全听进耳中,俏脸不由一红,有些羞怒地道:“父王一定会成功的!”

李素再次叹道:“权力被架空,人心隔肚皮,泉盖苏文手里此时还握着十五万大军,就算你父王在平壤起事成功,泉盖苏文随时能够挥军打回来,我实在不知道你这莫名其妙的自信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既不明,亦不觉厉…”

高灵贞气得脸孔涨得通红,愤怒地瞪着李素,冷冷道:“李县公足下,我是高句丽公主,还请县公以礼相待,对我父王亦当如是。”

李素瞥了她一眼,懒洋洋的表情忽然一变,露出虚伪的眼冒星星的崇拜状:“哇塞!你父王好好厉害噢!”

高灵贞气得两眼发黑:“…”

随即李素神情一整,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好了,崇拜完了,咱们继续说正事,今日你隔着大营栅栏跟一个男子说了几句话,你在传递什么消息?”

高灵贞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事实上今日李素领着方老五和郑小楼杀气腾腾闯进来,她便意识到可能自己的行迹败露了。

“我传了两个消息出去,第一,泉盖苏文十五万大军继续追击唐国皇帝所部,放弃收复庆州城,唐国大将军李绩及…泾阳县公李素决议率部突袭泉盖苏文后军,请父王抓紧时机起事,第二…唐国攻城所用的会爆炸的器物,秘方仍在泾阳县公手中,暂时无法获取。”

说完高灵贞面露赧然之色,垂头不语。

李素一愣,接着笑了:“你父王看上我大唐的震天雷了?很厉害对不对?想不想要秘方?”

高灵贞赫然抬头,惊讶而期待地道:“你愿意给我秘方?”

李素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你父王长得丑不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父王想得美…我大唐的战争利器,凭什么把秘方给你父王?他为大唐建设添砖加瓦了还是抛头颅洒狗血,咳,热血了?”

高灵贞气得脸蛋红一阵白一阵,眼里喷着怒火愤愤瞪着李素,洁白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仿佛将下唇当成了李素,咬得那么用力…

“李县公,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我对天发誓这一次我说的全是实话,现在我仍是你的俘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高灵贞恢复了冷漠的模样道。

李素摸着下巴沉吟,久久不语,目光不停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公主殿下,你父王若起事成功,愿为我大唐藩属国,从此永不叛唐么?”李素沉吟着问道。

高灵贞一愣,接着目光露出喜意,此时此地,若有一股强援助她的父王夺回王权,正是雪中送炭,久旱逢霖,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对唐国称臣而已,有何不可?反正高句丽国名义上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藩属国,若父王能夺回王权,纵是称臣亦心甘情愿。

“李县公的意思,莫非愿意出兵助我父王起事?”高灵贞努力压抑着欣喜,面容平静地问道。

李素笑道:“确有这个念头,也要看你父王对我大唐忠不忠心,若我们帮完了你父王,你父王却恩将仇报,背后狠狠捅我们一刀,或是索性翻脸不认账,你说说我们冤不冤,拉你父王去见官恐怕他也不大乐意吧?”

高灵贞马上直起身,神情肃然道:“我高灵贞对天盟誓,若唐国愿助我父王夺回王权,父王必尊唐国皇帝陛下为…”

话没说完,李素笑着打断了她:“行了行了,渣男才动不动对天发毒誓呢,你怎么也有这爱好?再说你我心知肚明,发誓这种事呢,听听就好,白纸黑字的盟约都能说撕就撕,更何况空口白牙发的誓言,尤其是,这誓言还是你代你父王发的,可信度就更低了,咱们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来点实际的…”

高灵贞神情肃穆地道:“李县公请说。”

李素想了想,道:“如果…我们这两万人突然改道奔袭平壤城,能不能劳烦你父王给我们开个门?”

高灵贞杏眼圆睁,无比震惊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疯子。

“凭你们这区区两万人马,居然想突袭平壤?你简直…”

李素朝她咧嘴一笑:“我简直是个疯子,对吧?”

高灵贞没说话,可能想照顾李素的自尊心,不过她的表情已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营帐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大军此时已集结完毕,准备开拔了。

李素朝方老五道:“马上去一趟帅帐,告诉我舅父,就说大军暂停行动,事有变故,我随后便去向舅父解释。”

方老五领命,急匆匆出帐离去。

高灵贞一脸惊色看着他:“李县公,你真要…”

李素点点头,笑得无比灿烂:“没错,我要做的,正是你在想的…”

高灵贞仿佛今日才认识他一般,盯着他失神地喃喃道:“你果真疯了!”

李素直视她的眼睛,缓缓道:“你以前不是很好奇为何大唐皇帝会给一个如此年轻的人爵封县公?我告诉你答案,不仅仅是因为我聪明,更重要的是,当情势到了要拼命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豁出命去,我的爵位,是用自己的性命挣来的,今日,亦是如此!”

高灵贞忽然觉得很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攥紧了拳头怒道:“你知不知道平壤城的守军有多少?”

李素平静地道:“我知道,肯定比泉盖苏文的十五万大军少,平壤,其实几乎已是一座空城了,对不对?”

高灵贞颓然一叹,心情十分复杂。此刻她也不知道领着这些敌国军队进攻自己国家的都城究竟是对还是错,李素不相信她的誓言,同样的,她也不敢相信唐军冒这么大的风险打进平壤纯粹是为了帮她的父王夺权。

大营内准备开拔的唐军将士突然停了下来,很快,李绩带着几个亲卫骑马从庆州城内赶到大营,进了李素的营帐后也不等他们行礼,匆匆道:“子正为何暂停开拔?大军行止不可儿戏,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

李素指了指旁边的高灵贞,笑道:“舅父大人,容外甥引见,这位,是高句丽国主高藏的三女,建安公主高灵贞。”

李绩一愣,这才发现了旁边这位女子,皱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此女老夫见过,她不是被你俘获的女刺客么?”

“是刺客,但也是公主,今日方知她的身份…”李素扭头瞥了她一眼,道:“她倒是隐藏得深,这么久没漏过口风。”

李绩哼道:“公主又如何?两国交战,指望老夫将公主待若上宾么?”

李素朝他神秘地眨眨眼:“舅父大人,两国战与和,皆因利而趋,咱们在高句丽国中纵横,可以战,也可以和。”

李绩愣了片刻,道:“子正的意思…”

“如今的情势,咱们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与咱们交战的不是高句丽,而是泉盖苏文…”李素再次扭头望向高灵贞,道:“想必高句丽国主是不愿意与咱们大唐交战的,公主殿下,你说对吗?”

李绩毕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立马便福至心灵:“你的意思是,咱们与高句丽国主讲和,然后共同对付泉盖苏文?”

高灵贞也是个聪明的女人,闻言立马道:“唐国英国公足下,我可代父王与贵国结盟,请贵国助我父王一臂之力,诛除高句丽国贼,若还权于我父王,我父王愿为唐国藩属,立誓永世不叛,违者天谴之!”

李素哈哈一笑,道:“舅父大人,您看,咱们现在仍旧要与泉盖苏文交战,不过交战的性质却已变了,这叫什么?这叫‘清君侧’!师出大义之名,君王天子以礼定天下,以法治天下,今高句丽君权旁落,奸佞当道,我大唐以天可汗宗主国之名,见此君不君,臣不臣之逆国岂能袖手?”

李绩眼睛一亮,道:“子正的意思是,咱们打进平壤城去,将城中附逆泉盖苏文的乱臣奸佞尽数诛杀,扶国主高藏夺权上位,高藏再以国主诏命正天下,令泉盖苏文不得不回军…”

李素看了高灵贞一眼,笑道:“兵临平壤城下,若国主高藏愿为咱们打开城门最好,若不愿,咱们强攻进去,入敌国都城诛杀奸臣逆党之后,从容退去…”

高灵贞忍不住道:“可是,李县公,若泉盖苏文领兵回转驰援,而你们已经退走,我父王岂不是…”

李素笑道:“就算没有我们唐军,你父王不是照样准备起事么?我们只是顺便助他一臂之力,既然你父王有此谋算,想必事前已准备多年,平壤城内的朝臣应该被你父王暗中拉拢不少了吧?否则你父王应该没那胆子敢起事,至于泉盖苏文的十五万大军,他们皆是从平壤都城附近临时紧急调集的,其父母妻儿亲眷全在都城附近,你父王诏以王命,宣布泉盖苏文为叛逆,贵国将士投鼠忌器之下,这十五万人多半会内乱,嗯,你父王的赢面不小呀。”

高灵贞想了想,神情犹疑不定,却也没再说话了。

李绩捋须缓缓道:“子正此计,是否过于行险?从此地奔袭平壤城,平壤守军或许不多,但子正有没有想过,平壤是高句丽之腹地,若泉盖苏文领军回援,我们却逃无可逃,只能与泉盖苏文大军正面相抗,那时我军必陷全军覆没之绝地。”

李素笑道:“并非绝地,我们奇袭平壤后,仍有后路可撤…”

说着李素命郑小楼展开帐内地图,指着地图上的平壤城,道:“这是平壤,确实是高句丽之内陆,若往西撤则必遇泉盖苏文大军,我们不能与之正面相抗,必须避其锋芒,所以我们的退路不在西面,而是…继续往东!”

李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吃了一惊:“新罗国?”

“是的,我们退入新罗国,新罗与高句丽和百济向来为死敌,贞观十六年,高句丽与百济联盟勾结,共伐新罗,占新罗国城池十余座,国土数百里,此为不解之仇,当年战争爆发后,新罗国主遣使入我大唐,泣求陛下发兵援救,陛下这次东征檄文上的正面理由里便有这一条,即‘率其群凶之徒,屡侵新罗之地。新罗丧土,忧危日深,远请救援,行李相属’,舅父大人,新罗与咱们大唐有共同的敌人,可谓天然的盟友,我军退入新罗境内,同时遣使快马回唐,请沧海道行军大总管张亮派战船从大唐文登出港,绕百济沿海,入新罗金城港,咱们可从水路回到大唐,如此,陛下可免被追击之虞,咱们亦可全身而退,不伤根本,而高句丽,则也被咱们闹了个天翻地覆,此战已算不得败局矣,陛下回长安后,对门阀百官和天下士子百姓们也算有了交代。”

李绩越听眼睛越亮,沉思半晌过后,点头道:“此计…可行!子正奇才,竟能想出如此出其不意的计策,老夫虽领军多年,却也自愧不如。”

李素笑道:“这只是我临时想出来的主意,还多亏了这位公主殿下坦明了身份,咱们才有了可乘之机,看来是天意助我们,注定命不该绝…”

李绩深深看了高灵贞一眼,深以为然。今日原本要开拔直击泉盖苏文的十五万大军,说是突袭,但其实风险仍然很大,一旦敌军反应过来,两万人面对十五万人的疯狂反扑,就算能够安然退去,也必将付出极大的伤亡。但是李素今日紧急更改了军令,反其道而行之,不直接击敌正面,反而掉头攻打敌国都城,泉盖苏文或许不在乎庆州城的得失,但是平壤都城的得失却容不得他不在乎,因为他是篡权奸臣,他的根基他的巢穴全在平壤,攻敌之所必救方是用兵之上策。

“舅父大人,从时日上来算,咱们今日出兵往东,泉盖苏文大军的斥候比咱们晚一日左右探得我军动向,只要我们大张旗鼓,摆出兵指平壤的架势,泉盖苏文必然大急,挥军回援,我们两万兵马全是骑兵,来去如风,从庆州城到平壤,路上估摸耗费三日,而泉盖苏文却可能要耗费四到五日,如此,我们攻取平壤城的时间至少有两日,两日后,带泉盖苏文赶到平壤,咱们早已继续东行,进入新罗境内了,从时间上算,我们的时间很充裕,所以,我认为此计可行。”

第九百二十章 剑指都城

原本绝对不可能办到的战术,在李素的算计和解释下,李绩心中渐渐有了自信。

在此之前,攻打平壤这种事,李绩连想都不敢想。平壤是高句丽的都城,眼下的情势是唐军小败,主力西撤回国,泉盖苏文挟胜势而追击,正是敌强我弱之时。李绩用兵的风格向来稳妥,却失之太过保守,李素的计策却是出其不意,谁都没想到一支深入敌后的孤军竟然敢反道而行,不与高句丽的十五万大军硬扛,而是索性掉头攻打他们的国都,不得不说,这个主意委实有些疯狂,而且很有风险。

但是高风险往往意味着高回报,李绩的考虑里,保证李世民及其唐军主力安全撤退是最重要的任务,眼下这支两万人的孤军能不能攻下平壤且先不说,如果自己摆出攻打平壤的架势,泉盖苏文必然会领军回援,如此一来,陛下后面的追兵自然便没了,交给李绩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舅甥二人思考的方向和角度不同,但是殊途同归,二人都觉得掉头攻打平壤是个好主意,虽然看起来有些疯狂,但…好吧,这种主意真的只有疯子才敢想,看不出李素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能想出如此吓人的计策,由此可见,自李世民走后,李素没了掣肘,于是彻底的放飞自我,而且越飞越嗨。

“好,便依子正之计,全军开拔平壤…”李绩狠狠一咬牙,做出了决定,指着地图上的平壤城,重重一戳:“…打下它!”

李素笑着行礼道:“舅父好魄力!遵大将军将令。”

一旁的高灵贞怔怔看着地图上的平壤城位置,神情却有些犹疑呆愣,是喜是忧,唯有自知。

军令下达,将士开拔。

留守庆州城的唐军有一万五千人,余下的五千兵马正执行着李绩的命令,在大行城附近伺机袭扰泉盖苏文大军,李绩既然做了决定,于是马上下令将大行城的五千兵马调回来,而且特意嘱咐要大张旗鼓地撤离,让泉盖苏文亲眼看到这支兵马往平壤城方向而去,然后,泉盖苏文就该紧张了,被敌人抄老巢这种事,无论是谁都会紧张的。

号角连营,戟戈林立,一万余唐军轻骑列队朝东疾行而去,庆州城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攻下这座城池并不吃力,放弃这座城池也不心疼,庆州城的百姓们却由衷地松了口气,家家户户大门敞开,互相抱头痛哭,这些日子唐军在城内的高压管制实在令百姓们心头沉甸甸的,仿佛自己的脖颈上随时会有一柄钢刀挥落,唐军离开后自己居然还活着,这个事实令全城百姓欢呼庆幸不已。

李绩和李素自然不知道庆州百姓多么的欢欣愉快,送瘟神般的目光目送最后一名唐军离开,然后,全城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若被李绩听到这阵欢呼声,恐怕真会搂不住火儿,下令全军返回城内杀个鸡犬不留…

离开庆州后,大军策马奔驰在平原上,此时已快开春,但高句丽地处东北,依旧冰冷刺骨,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摧残着肌肤,这样的天气里,马上行军委实不好受。

李素身上裹了一圈硝制好的黑熊皮,脖子上围着貂皮,脚上腿上包着狐狸皮,总之全身上下都是皮草,这身打扮若被后世动物保护组织的人看到,绝对是要拉出来游街示众的,幸好,这个年代没有动物保护的理念,打猎剥皮是天经地义的事。

高灵贞也是全身裹满了动物皮草,这是公主身份必须得到的待遇,平心而论,这次李素能想出奇袭平壤的计策,多亏了这个女棒子,尽管心里仍将她当成了猢狲,至少待遇方面却不敢轻慢了她。

一路上行军,吃饭,再行军,入夜扎营,整支军队表现得一直很沉默。

两天后,大军已至萨水江边,这里已离平壤城不远了。

事实证明了李素的猜测是正确的,泉盖苏文率领的十五万大军追击李世民,这已经是高句丽境内最后也是最多的一支军队了,可谓倾国之兵,所以李绩和李素领军一路东来,路上并未遇到任何抵抗,所经过的城池皆是寥寥不到千人的守军,经过的村庄皆是老弱妇孺蹒跚躲避。

李绩对突袭平壤的计划越来越有信心,从路上观察到的结果来看,平壤城里的守军估摸也不会太多,顶多在两千之数,轻易便可碾压,更何况平壤城内还有一位合法的高句丽国主与唐军里应外合,打进高句丽都城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想到这里,李绩的心跳不由加快许多。

奇袭平壤不仅仅是战术上的成功,在政治角度上更具有非同寻常的积极意义。

东征已是这般结果,说胜也不算胜,李世民大张旗鼓的东征最后落得粮草被烧,数十万人尴尴尬尬地退回国内,雷声大雨点小,东征就这样草草收场,可以肯定,李世民回到长安后,大唐的世家门阀和士子百姓必然没什么好话的,而李世民自己指挥失当,也无从辩解,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任由长安城内风言风语四起。

如果这个时候李绩这支孤军奇袭敌国都城平壤的消息传到长安,可以想象李世民和世家门阀们的表情转换将是何等的精彩,受尽恶气最后扬眉吐气的李世民,心中对李绩和李素将是何等的感激,李家一门两公,向来倍受朝野关注,有了这份沉甸甸的军功打底,李家的圣眷想必三十年内不会衰竭。

此战功成,必将载入青史,想到成功后的种种好处,李绩的内心颇不平静,他忽然很想拿到这份功劳,为自己,为李素,也为两个李家。

萨水江是高句丽境内少有的一条大江,江水从北流向南,最后入渤海。

李绩的两万将士很幸运,当他们赶到萨水江边时,江上竟有木船搭成的浮桥,这是浮桥是泉盖苏文留下的,当初泉盖苏文征调十五万大军追击唐军主力,大军必须要渡河,浮桥是连夜搭建而成,浮桥搭成后,泉盖苏文并未下令拆除,在他的计划里,追击唐军无论成败,这十五万还是要照原路返回平壤的,于是浮桥自然便留在萨水江上,最后竟便宜了李绩的两万将士。

有现成的浮桥,李绩自然不会跟泉盖苏文客气,马上下令全军渡河,说来李绩也够阴损的,全军渡河之后,李绩下令将浮桥拆除,江面上不得有片板留存,然后下令继续朝平壤进发。

萨水江横贯高句丽南北,除了渡河别无捷径,浮桥拆了,泉盖苏文若领军回援,只能在江边重新搭建浮桥,这一耽误少说又是一夜,李绩所部的时间更充裕了。

过浮桥后,离平壤只有一日路程,当日已入夜,在高句丽这种多山地的地形环境里,骑兵不宜夜间行军,李绩下令依萨水江畔扎营。

大营错落绵延,斥候放出三十里外,营内戒备森严,各营房之间点起了篝火,全军将士盘腿坐在篝火边吃着行军粮。

方老五等部曲也在烧饭,不过李素的伙食比寻常将士好多了。

打下庆州城后,全军缺粮的问题已解决,李素是个喜欢享受的人,所谓与将士们同甘共苦那一套,一天两天还能忍,久了便受不了,所以别人啃着依旧难吃的面饼,啜着菜汤时,李素却在吃烤肉。

烤得金黄脆嫩的鹿肉滋滋冒着油,咬一口油花顺着嘴角往下流,李素满足地叹了口气,眉宇间一片爽歪歪的模样。

“这才是生活,何时何地都要善待自己。”李素喃喃叹道。

高灵贞也盘腿坐在篝火边,手里拽着一块鹿脯,却动都没动,眼睛呆呆地望着火堆,神情忧郁低落,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李素推了推她:“既然你是公主,我就不好意思让你服侍了,可你也不至于食不下咽吧?架子不要摆得太高,公主其实也是凡人,再过一千年,公主都是要给别人倒酒啊,陪唱啊,点烟啊,还得给人点歌,相比之下,你这个公主幸福多了,要珍惜啊。”

高灵贞终于回过神,惊讶地看着他:“哪国的公主竟做这种事?难道与我一样都是你们唐国的战俘么?”

李素咳了一声,道:“不是战俘,都是靠劳动赚钱养活自己,当然,有的不一定靠劳动,而是靠运动,嗯,都值得尊重…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告诉我,你有什么心事?为何一路上闷闷不乐,这副愁绪满怀的样子,难道现在改走婉约派了?”

高灵贞垂头轻声道:“我在担心父王。”

“大将军已派快马前行,向你父王送消息去了,有我们两万将士帮他,你父王与我们里应外合,平壤城定可置你父王的掌控之中,那时杀尽城中泉盖苏文的逆党,你父王颁布勤王诏令,泉盖苏文失城丧土,必成过街之鼠,你父王夺回大权的机会很大,有什么可担心的。”

高灵贞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父王这些年究竟是怎么布置的,他从来不肯对我说,还有,他要夺回的不仅是政权,更重要的是军权,我不知父王这些年有没有在军中安插亲信,如果军权不能夺回,泉盖苏文只消一声令下,父王必葬身宫闱之中,所谓的勤王诏令,所谓的正统大义,在军队的碾压下,完全没有任何力量还手,那时你们早已离开高句丽去了新罗,父王和我却如何自处?”

李素也沉默了,良久,缓缓道:“你首先要搞清楚,你和我,你父王,还有咱们身边的两万将士,干的都是脑袋栓裤腰带上的勾当,无论身份贵贱,冒的风险都是一样的,天下哪有只赢不输的棋局?既然上了棋盘,万子在手,你便是执棋的人,是胜是负,全靠个人的造化与天意,我们唐军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如果我们撤退之后,你父王仍未能掌控局势,说明你父王根本不是当国主的料,不如随咱们一同撤去新罗,一同回我大唐长安,陛下英明,必封你父王高官显爵,赐你高氏一门世代富足无忧。”

看着神情愈发忧愁的高灵贞,李素低声道:“这是我给你和你父王的第二个选择,你不妨考虑一下,若你父王果真没有推翻泉盖苏文的把握,不如索性弃了高句丽,随我们回长安,我保你高家一门世代荣华富贵。”

高灵贞陷入久久的思索,神情却愈发迷茫失措了。

李素看着她的模样,不由长叹了口气。

宫闱朝堂,家国天下,既然陷入了权力争斗,便是成王败寇两种结果,哪里来的全身而退?

气氛莫名地冷场了,李素嘴里嚼着的鹿肉也觉得没滋没味,由此看来,古人说食不言寝不语果真是真理,吃饭时聊的话题不对真的会影响食欲的。

良久,高灵贞垂着头轻声道:“李县公,你已娶妻了是吗?”

李素一愣:“没错,不但娶妻,而且还生了个女儿,上次告诉过你了。”

“你的妻子…美吗?”高灵贞轻轻问道。

李素咂摸咂摸嘴,这个问题…味道不对呀。

按照套路来说,一般女人问起这个问题,多半是对男子有意了,说是暗示也好,暗中比较也好,总之,问出这个问题通常都是不怀好意的。

李素向来不喜欢套路,遇到套路便绕开,免得栽进套路里爬不起来。

再看高灵贞的模样,螓首低垂,眼睑半阖,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脸颊不知是被篝火烤的或是害羞,涨得红彤彤的,醉酒一般娇艳。

嗯,果然是套路。

“啊,我家夫人很美,非常美,跟你比的话,嗯,你俩若站一块,你估计得投井羞愧自尽。”

高灵贞:“…”

好吧,把天聊死了,大家还是冷场比较好。

长久的沉默过后,高灵贞忽然站起身,招呼也没打,转身便回了营帐内。

方老五这时才凑过来,朝李素笑道:“公爷厉害,小人早看出这异国女猢狲垂涎公爷的美色,幸好公爷品行端正,见色不移,否则若娶个女猢狲回去,家里主母该伤心了。”

李素啧了一声,很明显方老五比他会聊天多了,听听人家的用辞,“垂涎公爷的美色”…

第九百二十一章 子夜奇袭

渡萨水江后,唐军继续东进。

当日下午时分,两万轻骑已在平壤城外十里悄然无息地下马,然后遁入山林中,全军静悄悄地在山林中歇息养神,等待天黑。

在部曲的帮助下,李素奋力爬上了一棵大树,眯着眼朝前眺望,见远处一片黑色的城墙若隐若现,城墙只能看出一个轮廓,却依稀也能感受到它的巍峨雄武。

城墙外面,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适合骑兵奔袭冲锋,离得太远,除了这些,李素也看不出别的了。

利落地翻身下树,方老五奉上湿巾,李素将自己的手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才悠然吐出一口气。

“到底是都城,城墙修得既高且长,若是依寻常之法强攻的话,攻下这座城至少要付出五万人的伤亡。”

方老五嗤笑道:“比起咱们长安城可差远了,谁若敢攻打长安城,扔下一百万人都不够填。”

李素笑了笑,又道:“我舅父呢?”

“大将军在林中歇息,公爷要去见他么?”

李素点点头,方老五领着他朝山林深处走去。

山林树木茂密,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淡,到了林中深处,几乎已是一片漆黑了。

李素费了半天劲才找到李绩,李绩此时正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旁边百来名亲卫围成一圈在四周警戒。

见李素行来,亲卫们纷纷行礼,然后让开一条道。

李绩听见脚步声也醒了,见李素走来,朝他淡淡点了点头。

“看见平壤城了?觉得如何?”李绩问道。

“强攻的话,恐不易取,如果只有咱们这点兵力,守军就算只有两千也能轻松守住城,取平壤只宜发起突袭,切不可强攻,否则伤亡不敢想象。”李素笑道。

李绩点点头:“凡事未虑胜,先虑败,今夜子时,若国主高藏未能依约打开城门,咱们便按兵不动,只待明日再用当初取庆州城的做法,让薛仁贵领五百人乔装成高丽百姓混入城内,明日子夜再强行开城。”

李素想了想,道:“舅父大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觉得咱们不该将希望放在高藏身上,人家虽说急于夺权,却不见得会信任咱们,尤其是咱们大唐刚与高句丽交战过,高藏身为国主,难道对咱们没有任何提防?怎么也说不过去吧,若是他在城中设下圈套,我们两万将士便死无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