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瞧你给气的。怎么,跟踪器找着了?”

顾知桐一抬手,一枚钮扣样大小的东西在手里晃来晃去,他顺手递给同事:“替我交给老张吧,回头看情况。敢往我身上装这东西,看来真该让她进牢里吃几天牢饭了。”

“算了,她才多大年纪。”阮筝倒了杯水给顾知桐,同时不忘劝他几句。

“不小了,都快二十了。关键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这种事都敢做,往后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再不好好管管,以后真得杀人放火了。我看她就是这国出坏了,在外面没人管,交了一群坏朋友,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敢试一试了。”

阮筝知道他说的是气话。看得出来,虽然顾知桐对梁雨琪未必存有男女之情,但他们两人其实感情很好。听梁雨琪自己说她跟顾知桐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有一回说起的时候她还说要发他们两人小萝卜丁时的照片给她看,结果后来说说笑笑地也给忘了。

这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顾知桐对梁雨琪更像是哥哥的角色,他对这个妹妹有一种保护和教育的责任在身上。所以今天这事儿出了之后才会这么生气吧。想想也是,这事儿确实做得太出格了,跟踪器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法律严令禁止的,她非但买了,居然还把它放在警察身上。

顾知桐又忍不住添了个理由:“如今你有危险,这孩子太胡来了。这个地方知道的人越多就越有危险。现在除了我们警方外,雨琪也知道了,我真怕她这个大嘴巴会出去乱说。”

“她不是马上回新加坡了嘛,应该不要紧。”

顾知桐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冲屋里其他三位同事道:“我有话要跟阮筝说,能不能…”

“行行行,我们撤,撤!这里就留给你了。”顾知桐话还说完,他那男同事就识相地往外走。还顺道把另外两位女同事一并招到隔壁去了,“走走走,把空间让给他们两个慢慢聊。咱们去隔壁吃东西,别妨碍他们。”

两个女警官巴不得顾知桐跟阮筝好,这样徐天颂就能落单了。虽然说徐天颂这样的大人物就算真跟阮筝分手也不会找她们,但女人的心理总是这样的。在她们看来阮筝也就是个长得略漂亮的普通女人而已,跟顾知桐配配也就算了,跟徐天颂这种级别的实在不搭。

所以那同事一招呼她们两个立马跟上,一时间屋子里的闲杂人等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阮筝和顾知桐两个人。

阮筝其实不太乐意和顾知桐独处一室,这种情况略显尴尬。但此刻顾知桐正在气头上,似乎也不打算跟她谈情说爱。他只是往沙发里一坐,揉着眉心发牢骚:“阮筝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哦,你说小梁的事情啊。我看就算了吧,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要真捅出去,这事儿可大可小,没准儿她就要有麻烦了。你们自小一块儿长大,你也不希望她身上有案底吧。”

顾知桐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突然他话锋一转,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阮筝:“我问的不是梁雨琪,是我跟你。我们两个的事情要怎么办?阮筝,我救了你一回,你要怎么报答我?”

阮筝心想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她尴尬地冲对方笑笑,刚想要说什么,房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这手机是警方特别为她准备的,方便她有危险时可以及时与旁人取得联系。这手机的号码没几个人知道,除了这里所有的警察外,也就只有徐天颂知道了。

所以当手机响的时候,阮筝就以为是徐天颂来电话了。她立即起身去房里拿电话,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接起电话一听,发现打电话的竟然是梁雨琪。

梁雨琪在电话里没跟她客套,一开口就直奔主题:“阮姐姐是我,我突然想起个事情来了。上一回跟你见面时我说我跟顾知桐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当时说要发照片给你证明的。这会儿我要回新加坡了,一下子想起这个事情,所以就给你打个电话。我马上就把照片发给你,你好好看看吧。”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阮筝完全没领会她的意思。可对方一下子就把电话给挂了,连追问的时间都没给她留。阮筝拿着手机愣了几秒钟,就听提示有短信来。她打开短信一看,里面果然附了一张照片。这一看就是十几年前的老照片了,当时应该是普通相片来着,被梁雨琪扫描进了电脑,做成了数码相片的样子。

照片上两个小萝卜丁年纪都不大,男娃娃看起来大概四五岁,女娃娃不过一两岁。两个人被大人强行摆在一起拍照,小的那个还不太懂事,只知道傻乐。大的那个却有点不大乐意,嘟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照片里的两个孩子看起来都很可爱,让人有一种想要掐一把的冲动。阮筝拿着手机静静地看着,仿佛这张照片有着巨大的魔力,就像一个快速旋转的漩涡,能将整个人全都给吸进去。

猛然间她瞳孔一缩,整个人像是身体里被埋了一颗炸弹,瞬间就在体内炸开了。那一瞬间她觉得全身疼得难以言说,所有的内脏器官甚至连细胞都一同炸开了。一股气从胸腔里涌起,直冲她的喉咙口。她没忍住,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很想叫外面的顾知桐进来,可嘴巴除了咳嗽外发不出一点声音。那股剧痛感从开始的无比清晰强烈慢慢地变得虚幻起来,似乎那并不是真实的疼痛。她努力想要平息自己急促地呼吸,勉强仰头遏制住咳嗽的冲动。身体渐渐变得舒服起来,似乎正在恢复常态。

可这种状态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就在阮筝觉得呼吸开始顺畅心情开始平复,内心的喜悦替代各种不适开始冒头时,她再次感觉到了一阵痛楚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在她闭上眼睛倒下的时候,她感觉到这一次的疼痛是极其真实的。她突然很想叫顾知桐的名字,想叫隔壁几位警官来帮忙。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就这么倒了下去,连最后一点知觉都从身体里被彻底地抽离了出去。

她的手一松,手机从手心里滑出,直接摔在了地上。砰得一声响,屏幕朝上亮着,上面依旧是那张顾知桐和梁雨琪小时候的合照。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味道。

而隔壁那几个负责保护她的警察还在那里吃东西闲扯淡,完全不知道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发生了些什么。他们还在拿刚才顾知桐和梁雨琪的事情开玩笑,那个男警官就忍不住指指隔壁:“小顾这会儿说不定正靠在阮筝身上哭呢。难得徐董事长不在,这小子就去占人女朋友的便宜。听说那徐天颂以前可是香港黑帮老大的头一把交椅,要让他知道小顾觊觎他的女人,回头还不拿刀把他剁成十七八块啊。”

旁边就有人接嘴:“小顾好歹是警察啊,那姓徐的敢这么嚣张,咱们兄弟还不得弄死他!”

“就凭你?知道吗,连局长都要卖他几分面子呢,你一小警察还想搞倒知名企业家,别做梦了。”

一帮人在这里说说闹闹,拿顾知桐和徐天颂来开玩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屋子里的人同时愣了一下,凭着多年办案的经验,所有人瞬间收起了玩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同时掏出枪来做防御的姿势,慢慢向门口挪动,张警官在那里带头问是谁。只听敲门声停滞了片刻,然后是传来了顾知桐的声音:“是我!”

大家顿时放下心来,张警官去开门,刚想数落他几句,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一跳。只见顾知桐满脸是血地站在那里,脸上布满焦急的神色,一开口更是把人吓得半死:“梁、梁雨琪把阮筝带走了!”

阮笙

所有人都在听到这句话后石化了三秒。

然后张警官第一个反应过来,直接跳起来叫道:“这怎么可能?我们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啊。”

顾知桐抹了把脸上的血,喘着粗气道:“她,她过来敲门,说有话要跟阮筝说。我,我就放她进来了。我没想到她会袭击我。她把我打倒在地,我迷迷糊糊地看见她把阮筝打晕装在皮箱里带走了。”

他一提到皮箱,所有人都想起来了。刚才梁雨琪来的时候就带了个特别大的箱子来。当时大家还笑话她,人小小的箱子却这么大,出国留个学有必要带那么多东西吗?现在听顾知桐这么一说众人才明白,原来那小丫头早有准备。那箱子不是用来装衣服化妆品的,而是用来装人的。

张警官简直气得快冒烟儿了,扭头冲屋子里的人吼:“刚才是谁在看监控,都是死人吗?”

一个小个子警官从人群里走出来,一脸抱歉道:“对不起张队,是我大意了。我看到那姓梁的小姑娘又来了,还以为她是来小顾的。我,我没想到她…她怎么会搬得动一个女人啊?”

顾知桐也有些气极败坏:“她是跆拳道黑带!别太小看她了。她刚走没多久,楼下应该早就停了辆车,说不定还有人接应。张队,快,快去追。”

这话提醒了所有人。当即左右两套房里的人全都活动了起来。大家都顾不得查看顾知桐的伤势,纷纷跑下楼去跳上车就去追人。临走时张警官吩咐顾知桐留守原地打电话给警局要求增援,同时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顾知桐目送同事们离开,累得靠在墙上直喘气,嘴里喃喃道:“还能追上吗?”

所有的警察心里也有着同样的疑问。当便衣警车开出小区没见到一辆可疑车辆时,大家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看顾知桐的受伤情况,他应该有过短暂的昏迷,而这小一小段时间已足够梁雨琪将阮筝运出去几公里了。S市这么大,茫茫人海到底要怎么找?

在这种时刻张警官还算保持了暂时的冷静。他先查看了小区外的路况,将几辆警车安排往三个方向去追。那三个方向全是路况较好的路段,他判断梁雨琪既然要把人运走,一定会走宽敞的大路。

同时他又不忘打电话回警局,让人立即调查梁雨琪开的车的车牌号。她已年满十八,可以有登记在自己名下的车了,但她常年在国外留学,按一般的情况父母应该不会买辆车写她的名字。所以很大的可能她开的是父母名下的车子。

一时间,梁雨琪父母亲名下的车牌号直接被调了出来。这几串号码立即被发往S市的各大派出所,通知到了每一位正在路上执勤的警察。一旦发现这几辆车中的任何一辆,一定要立即停下彻底检查。

张警官做完这些事情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涌。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揪住这个杀人狂魔的尾巴了,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梁雨琪的父母和她身边相熟的人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一定不会是凶手,她的背后一定还有高人在。而这个人才是最关键的人物。

但现在最令张警官担心的是,阮筝究竟被带去了哪里。城市这么大,几百万辆车登记在册,现在在路上跑的可能得有上百万辆,他们如何在这层层车流中找到目标车辆,成功解救出人质呢?

一想到这个,张警官就头疼不已。他突然觉得,自己脑袋上的警帽大概有些戴不稳了。

其实不光是张警官,就连阮筝自己都不知道她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她被人从后面袭击后就彻底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有点像上次被万卿绑架时的情形,也是一睁眼什么都看不到。有那么一瞬间阮筝真以为是万卿又来了。但她很快就发现这次和上次的不同了。上次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地下实验室没开灯,在没有窗户的情况下她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但这一次却是因为有人在她的眼睛里蒙了一块黑布。她虽然看不见东西,却可以从布的缝隙里看到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她感觉自己被绑在一只沙发上,除了手脚不能乱动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舒服。应该说,这次的绑匪比万卿人性化很多,对待自己也很客气。

因为就在她醒过来的瞬间,她立即感觉有人递了根吸管到她嘴里。这是在喂她喝水,而阮筝确实也渴了,不客气地就喝了几大口。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水里会有毒,如果对方想她死的话,刚才她昏迷的时候早就死了几百回了。这个人把自己绑了,带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很显然是有话要跟自己说。阮筝觉得自己也有满肚子的疑问要问,索性就多喝了几口提提精神。

她一口气几乎喝光了整杯水,然后就听一个声音平静地问她:“还要吗?”

阮筝心一颤,愣了三秒后摇摇头。她现在的心情应该说是激动多于害怕的。这个一直隐藏在背后的神秘人物终于要出现了,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连环杀手。一想到自己竟是第一个与他对话的人,阮筝没来由地就有些兴奋。

她仔细分析着刚才那三个字。毫无疑问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陌生,一点印象也没有。感觉他年纪不太大,应该没超过三十岁。光听声音的话阮筝判断他应该长得不错,是那种知书达礼型的。不知道为什么,阮筝一下子就想到庄严身上去了。

但很显然这不是庄严,因为声音真的一点儿也不像。阮筝很努力地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声音,最后却无奈地发现,她真的从没听过这个声音。这实在令她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连环杀手就是她身边的人。即便不是相当熟悉的人,至少也该是接触过了。也许那人就在辞西上班,平常在公司里偶尔也会点头打个招呼什么的。现在这情况却让她完全糊涂了。

阮筝满心的好奇都快把胸口给撑爆了,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谁。”

阮筝一脸疑惑。她听到那人将杯子放在了玻璃上,然后那人似乎坐下了。他清了清嗓子,补充一句道:“我就是杀了那些人渣的那个人。”

这个答案一点不出奇,阮筝失笑:“我早就猜到了。一直以来你都躲在幕后,杀了一个又一个和我有关的人。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吗?”

“因为你啊,就算你想不明白,徐天颂也应该想明白了吧。”

“我知道是为了我,可为什么呢?我们应该不认识吧,我自认也没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人替我犯下这么重的罪。就不能让我见你一面吗?”

“呵…”那人轻笑一声,显然觉得很有趣,“你果然有点不一样。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痛哭流涕求我放过你吗?没看到我的脸是你的运气,你就不怕见到我之后就永远也看不见明早升起的太阳了吗?”

“就算不见到你的脸,你也不会放过我。你暂时不杀我是因为有话要对我说,等话都说完了,你就会对我下手了。所以不如早点揭开我的眼罩,让我看清楚你的脸。就算是死,也让我当个明白鬼吧。”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对方似乎在沉思什么,在静默了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道,声音略微提高了一点:“不,你猜错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要杀你,所以你放心,一会儿听完我的故事后,我就会放你走。你别忘了,从头到尾我都在保护你,我替你杀掉每一个想要对你不利的人。他们都是混蛋,抢你的东西,害你额头受伤,意图把你灌醉好占你便宜,甚至绑架你到荒岛上。这么些十恶不赦的人,不死怎么行。你看,我对你这么好,又怎么舍得杀你呢。”

“可那些人都罪不至死。霍明远不过是抢我一个包,包里也没几个钱。冯连晋更是无辜,是我主动去救他才撞伤的头。毛俊杰确实是个流氓,但就算是□罪,法律也不会判人死刑。再说侯文彬,他是被人利用的,他的本意并不想伤害我。可你却把他们都杀了,不觉得自己太丧心病狂了吗?”

“真正丧心病狂的是他们!”那人说话始终慢条斯理,声音富而磁性相当好听,里面还夹杂了一丝丝的不屑,“别跟我提法律阮筝,法律这东西是最没用的。你说它到底能干啥?像徐天颂这样的黑社会它管得了吗?徐天颂以前杀过这么多人,可现在呢,还不是摇身一变成了成功商人,企业家代表,屁股后头跟一堆人吹捧他。所以法律这东西一点儿用没有。我杀的那些人在法律上可能都罪不至死,但在我看来,他们都该死。”

“为什么?”

对方没有立马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说呢?”

关于这点,阮筝心里一直有一个猜想,现在她终于可以当着凶手的面说出来了:“因为他们都吸毒?你一定非常痛恨毒品。可是不对啊,毛俊杰并没有吸毒,为什么你连他也一并杀了?”

“你说对了,我确实非常痛恨毒品,恨到刻骨铭心。我恨不得杀光这世上所有的瘾君子和毒贩子。可惜凭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太微薄,不过能杀一个是一个,少一个这世界就多一点太平,也就会少一个像你我这样被毒品害得如此不幸的孩子了。”

阮筝心想,她的猜测果然不错。这个人果然年少时就深受毒品之害。听他的声音似乎不像是吸毒的人,那大概就是他的家中有人吸毒。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因为父母吸毒而闹到家毁人亡的地步。

“那毛俊杰…”阮筝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但话刚说出口,她就明白了过来,“难道毛俊杰私底下一直在贩毒?”这人专杀吸毒者和贩毒者,既然毛俊杰不吸毒,很大的可能他就是个贩毒的了。

“没错,你很聪明。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挺聪明的。都说爱情会让女人变成傻瓜,在我看来你倒是略好一些。”

对他的夸奖阮筝不置可否,她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看来你杀的目标真的很明确。一方面得是害过我的人,一方面得是沾染毒品的人。这是不是你没杀庄严的原因?他也害过我,还害得不轻,你不会不知道是他利用侯文彬绑架了我。可你却没杀他,是因为他既没吸毒也不贩毒的缘故?”

“我其实挺想他死的。”那人突然站了起来,“单凭他想杀你这一点,不管他跟毒品有没有关系,他都够死好几回了。不过他比较特殊,他比那些人都要聪明很多,是个不太好对付的角色。更何况何慕则看得这么紧,我也没机会下手。那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听到这里阮筝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的心情出奇地平静,既不紧张也不害怕,一点儿也不像一个被绑架的人。她眼睛上虽然蒙着黑布,却依旧抬头做出望着对方的动作,她脸上的笑容清澈而明媚,看得对方心念一动。

然后就听阮筝慢悠悠道:“你不杀庄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庄严和你有一样的遭遇,都是年幼时父母因毒品而身故,从此成了无依无靠的孩子。你跟他同病相怜,所以从潜意识里你就不想杀他。我说得对不对?”

屋子里一下子又以陷了死一般的沉寂中。阮筝的眼睛看不见,听觉就变得分外突出。她很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加重了,自己的话似乎是刺激到了他,令刚才一直很淡定的他变得略微激动起来。

阮筝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答她,琢磨着要不要主动开口说几句。但她嘴巴才刚张开,一阵风就扑面而来,吓得她赶紧把嘴闭上。然后她就感觉一个人贴上了她的身体,说话的时候气息一阵阵吹进她的耳朵里。

”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聪明。既然你脑子这么好使,你怎么到现在都猜不出我是谁呢?我的好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g妹子扔的一个地雷,让我摸把脸。乃们都这么聪明,还让不让人活啦。简直不给我留活路啦,下篇文我一定设计得更精妙,怎么都让乃们猜不到,这篇真的太打击人啦。

自杀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猛地一用力,直接就将阮筝脸上蒙着的黑布扯了下来。他的脸就贴在阮筝脸颊边几公分的地方,清晰到甚至连皮肤上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到现在阮筝还认不出他是谁的话,她只能说自己是个瞎

子了。可这张脸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她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三秒。那种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的感觉又冲了上来,阮筝一时没忍住,整个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对方伸出手来,冰凉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拍了两下:“不用这么意外姐姐。我以为你早就想明白了。在看到梁雨琪给你发的那张照片时,你应该已经明白了,不是吗?”

阮筝依旧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咳嗽。颤抖中她感觉自己手上的束缚被解开了,身体顿时轻松了很多。她整个人直接瘫在了椅子里,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对方很好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哮喘药来,递到她面前:“要不要吸点药?我记得你从小就有这个毛病,现在还没好吧?”

阮筝看着那只横在自己眼前的手,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就在几个小时前,当她看到那张照片时,心里简直被狂喜给完全占据了。因为太过高兴,以至于身体竟出现了幻觉,感觉到了本没有疼痛感。她以为已经死去多年的弟弟居然还活着,并且在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才过去这么点时间,她心里的喜悦就烟消云散了。她的弟弟确实没有死,但他刚才已经亲口承认,他就是那个杀人狂魔,连环杀人案的真正凶手。

亲爱的弟弟失而复得,可他却已经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阮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顾,顾知桐,你为什么…”

“你应该叫我阮笙。”顾知桐直接蹲□来,与阮筝直直地对视着。他的脸上依旧是往日温柔的表情,只是再没有了那种发自内心的阳光感。他伸手摸了摸阮筝的头,“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的声音…”

“变了是不是。”顾知桐有些唏嘘,“我这人这辈子还有什么不能变的。父母变了,名字变了,连身份都变了。我的心都换了一颗,换个声音有什么大不了的。”

阮筝无言以对,心情剧烈起伏不定。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要追问,可最后只问出了一句:“阿筝,为什么,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因为他们都该死。”顾知桐说这话的时候简直要把牙给咬碎,“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沾上毒品的人。姐姐,你不会忘了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吧。如果爸爸不吸毒,今天我们家不会是这样的。徐天颂是个混蛋没错,但我认为毒品比他更可恶。所以我有义务消灭毒品,这难道不好吗?”

阮筝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皱紧眉头:“你已经是警察了,你可以行使警察的权力去制止犯罪。把那些贩毒的都抓起来,把吸毒的都送进戒毒所。你明明可以用正当的手段来制止毒品的蔓延,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血腥的方法呢?”

“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天真地认为只要当了警察就可以对付毒品了。但当我真的成了警察后我才发现,这根本不可能。这东西的诱惑力太大了,除了死亡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消灭它。那些贩毒和吸毒的都应该去死,我要用那些人血腥恐怖的死亡手法给那些沾染毒品的人敲一记警钟,让他们有所收敛。这比反复地送人进戒毒所或是抓几个小毒贩有用多了。”

阮筝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是那样的死状了。死相凄惨恐怖,并且经报纸电视一报道,很多人都会看到。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种心理震慑。另一方面,弟弟也是在发泄心中对毒品的怨恨,他对付那些人的手段越残忍,说明他的怨气就越深。

她曾经天真单纯又可爱的弟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阮筝很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追问道:“当年是怎么回事儿?那场大火…”

“没把我烧死。不,压根儿就没烧着我。姐姐,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顾知桐一下子笑了起来。他重新站起身来,双手抱胸目视前方。这屋子不大,感觉像个办公室,桌椅板凳摆了一堆。顾知桐的目光就望着屋子里唯一的那扇窗,像是在回忆往事:“我那时候还很小,大概不到四岁吧。个子不知道有没有一米。像我这样的小孩子一般育幼院都安排我们住一楼。可我运气不好,偏偏被安排在了二楼。那火烧得多大啊,姐姐你是没见到,简直能把天都给染红了。我印象特别深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感觉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人家都说小孩子记不得事情,我觉得这话儿有问题。像我就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比如这场大火。”

阮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这念头简直把她吓了一跳。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住在二楼,亲眼看到了大火却成功逃脱了。这意味着什么呢?阮筝突然不敢往下想了,因为她很害怕想到的结果会把自己活生生吓死。

但顾知桐显然对自己当年的杰作很满意,用一种颇为得意的语气继续道:“我当时站在挺远的地方看宿舍楼。火是从一楼着起来的,我点着之后就跑了。当时我也有点害怕,真怕那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把火柴划着了之后扔在了别人的床上,真没想到那火居然会烧得这么烈。我当时站在那儿看的时候都有点看傻了。不过幸好我还挺聪明,门口正好有辆送货的大卡车,我三两下就顺着架在上面的木板爬上去了。那个司机一路把我带到市区,后来在车上见着我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呢。”

说到这里顾知桐终于大笑了起来。阮筝头一回觉得,他的笑容竟是这样的可怕。

有那么一瞬间,阮筝很想拿东西抡他脑袋。

即便这个人是她亲弟弟,她也无法容忍他这种拿人病随便践踏的做法。想到那些无辜在大火中惨死的孩子,阮筝就气得浑身发抖。她终于忍不住直接跳了起来,伸手就煽了顾知桐一个响亮的耳光,嘴里骂道:“畜牲!”

“没错儿,我是畜牲。”顾知桐挨了一巴掌丝毫没生气,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姐,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变成畜牲的吗?就在爸爸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吸毒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已经毁了。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明白!你从来没有尝到过这种痛苦。因为那时候你年纪比我大,爸爸觉得你该懂点什么了,所以他吸那东西的时候总是避着你。可我不一样,我不过就是个奶娃娃,他觉得我这样的三岁小屁娃什么都不会懂,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抽白面儿。他从来不知道,他的所做所为我全看在了眼里。他的亲生儿子,因为这个会恨他一辈子。他死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挺好的,真的挺好的,这种败类就该去死。他活着不过是拖累家人罢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前祸害我,后来又祸害了妈妈。连死都不肯放过我们,非要拖着妈妈一起去。”

“阿筝,你为什么会记得这么多事情?你那时候才三岁,三岁的孩子会记得这些吗?”

“我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那画面一直就留在我脑海里,怎么都散不去。爸爸坐在那里吞云吐雾,整个人陶醉到不行。他直接抽白粉不算,还要点根那种烟慢慢享受一阵儿。我小的时候是不懂这东西是什么,但这画面我一直记得。等我长大了,当了警察,看多了这种人的样子后,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姐,我也很想忘掉过去,好好当我的顾知桐。可是不行,我做不到。最近这一年多来我时常做恶梦,梦里全是爸爸吸毒的样子。我们姐弟两个这一辈子,一半毁在徐天颂那混蛋手里,另一半就毁在我们那个禽兽父亲手里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伸出手来,把阮筝抱进了怀里。这一举动吓了阮筝一跳,她竟呆呆地站着忘了要推开他。顾知桐的怀抱和从前一样温暖而宽阔,但她却再没有了那种平静舒服的感觉。当知道这个人手里沾了那么多条人命后,她觉得自己不是被人抱在了怀里,而是被一个恶魔死死地遏制住了咽喉。

窒息感突然而至。

顾知桐却全然不顾阮筝的反感,依旧贴在她的耳边轻笑道:“说到徐天颂,都这会儿了,他也该发现你不见了。警察困不住他多久,问几句话就得把他放了。他这会儿应该满世界找你呢吧,说不定都快把S市的地皮儿都给整个儿翻过来了。”

他一说到这个,阮筝就想起另一桩事情来了。尽管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她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宋宁秋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她要不死,我这计划还怎么实施。不过你放心,她死得不算痛苦。梁雨琪在新加坡就是学的西方药学,她下药剂量很准,宋宁秋死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当中,我算是很给她面子了。”

“为什么要杀她?你已经杀了侯文彬了,就不能放过他的女朋友吗?”

“那怎么行,这个女人都有杀你的心思了,留着她就是个祸害。她必须得死,这件事情早就在我的计划里了,谁也阻止不了我的行动。”

阮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般的恶心瞬间袭来。她恼火地推开顾知桐,故意不去看他的脸,只是冷冷道:“既然你这么自豪于你的计划,不妨说给我听听吧。咱们姐弟多年没见,也让姐姐我知道知道你的能耐。”

“可以!”顾知桐似乎很高兴有人愿意听他说话儿,当下就不知从哪个找出来两罐啤酒。他递一罐给阮筝,自己则打开另一罐,二话不说先灌了好几口。然后他往沙发里一坐,跷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给阮筝解释:“其实我真得谢谢雨琪,这回要不是有她的帮忙,这事儿我根本做不成。青梅竹马就是有这点好处,尤其当她还喜欢你的时候,基本上你让她干什么她就会给你干什么了。我让她去下药她就去了,这事儿要真捅出来了,也得算在她头上。也不知道她想没想到这一点,傻丫头。”

“利用别人对你的真心,你也挺有本事。”

“那是,对我来说为了达到目的,没什么人是不能利用的。知道徐天颂怎么会被警察叫去问话吗?那都是我安排好的。那卷录着他脸的带子一开始让我给抽出来了,警察去查录象的时候没查着。他那时候说不定心里还庆幸呢,没给卷进宋宁秋这案子里去了。他哪里想得到都过去一星期了,这卷带子又在我们局长的办公桌上出现了。局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为了破案什么都不顾了。要搁在平常他未必敢动徐天颂这样的大人物,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啊,他也不得不得罪知名企业家一回了。想想真是可笑,局长大人整天坐在那个位子上,想的不是如何破大案要案,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警局里有人吸毒他也不知道,有人杀人他更不知道,我看他这顶帽子,这次是绝对保不住了。”

“你怎么进入医院的监控室的?肯定不是以警方的身份进入的吧。”

“我根本就没进去过。我不过就是找了个在里面当保安的朋友,让他帮了点小忙罢了。这就是当警察的好处了,那哥们以前有点小麻烦,让我给解决了。所以这次算是他还我个人情。要不然警方早该查到雨琪头上了。她进宋宁秋病房的时候那段录象,我早让人给删了。我其实对她不错的,也没真想让她替我背黑锅。我今天都敢绑架你了,我就没打算再把这事儿藏着掖着了。不过雨琪注定会有点麻烦,那些警察估计早就找到她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这地儿给说出来。委曲她替我引开警方的注意力,我才能悄悄把你给带出来。那帮子蠢货,连我头上抹的假血浆都看不出来,一个两个真以为我被人砸破了头,我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让他们去追人他们就去追人。就这素质怎么当警察,难怪这一连串的案子至今都破不了。就凭他们的智慧,我这次要是不主动现身,只怕到死他们也查不出来呢。”

“他们不是蠢,而是信错了人。谁会想到日夜跟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竟然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凶手。”

“你说得也有道理。好吧,不管怎么说,这群家伙现在肯定也想明白了。他们追了半天追上了梁雨琪的车,结果一查里面什么也没有。这就够说明一切了。队长不是傻瓜蛋,我戏虽演得好,他也总会想明白的。他现在一定很后悔,中了我的调虎离山计。在他们忙着追梁雨琪的时候,我却大大方方地把你装上我的车,开到这里来了。”

阮筝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屋子里灯光晦暗不清,看得人眼睛发疼,总觉得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她忍不住问顾知桐:“这里究竟是哪里?”

“城郊,一栋马上要拆的破楼。这里原先是某家工厂的宿舍楼,现在这里就要建商品住宅区了,这楼也就寿终正寝了。不过在它被炸掉之前咱们先借来用用,没准儿它还能靠我再出一回名儿呢。姐,忘了告诉你了,这楼下面已经事先让人埋了足够份量的炸药,一旦炸起来,开发商估计能省不少爆破费了。”

阮筝瞬间睁大了眼睛:“顾知桐,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