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容微敛,盯着他的眼睛:“做鬼能和你在一起,它就好。”

从未见过她如此深情款款的模样,反倒换他不自在了,眼神可疑地闪向一边:“胡闹……”

不期然地瞧见,不远处树丛的暗影里藏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他下意识地去抓她胳膊想把她拉到身后,扑了个空,才想起她现在是鬼魂了,转而站到到身前挡住她。

那个白色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正是久违的大引魂使。卓月暗自戒备,准备接战,一边小声对菡玉说:“一会儿你退远一点,她的法力你受不住。”

菡玉却从他身后绕了出来,把手放在他悄悄握紧的拳头上。她触不到他,只能摆出一个安抚的姿势:“引魂使是跟着我来的。我离体时尚是生魂,这几天多亏有她回护,我才能安然在人间逗留这些时日,不然就算不被勾魂使勾走,也免不得要为孤魂野鬼所扰。”说罢对大引魂使行了一礼:“多谢尊使成全。”

大引魂使在他俩面前丈余之外站定:“二位于我有救命之恩,区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时候尚早,我就不打扰了,天明之前再来接你们。”

她转身欲走,卓月冷笑道:“大引魂使的意思是,过了今夜便要拘拿我们回地府?你报答恩人的方式,可真够特别的啊。”

“卓兄,”菡玉轻声道,“如今咱俩都是鬼魂了,鬼当然要去地府轮回转世的。”

卓月瞪她一眼:“你所谓的和我在一起,就是一起去投胎?”

菡玉道:“都已成鬼了,还能怎么样呢?引魂使说了,咱俩这辈子如此……如此纠葛,下一世定会有长久的缘分。她也答应帮忙,让我们投生在一处,早早便可以相识……”

他冷眼瞧着她:“别跟我扯什么下辈子,谁要虚无缥缈的下辈子。”

大引魂使大约也觉得有些理亏,停下来问道:“恩公的意思是?”

卓月道:“我的意思是,单单守护玉儿这几天,不足以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希望尊使能拿出点报恩的诚意来。”

大引魂使思索片刻,回道:“恩公有何差遣,但凭吩咐。但是我身为冥界魂使,职责所在,不可因私废法、扰乱三界秩序,还望恩公体谅。”

卓月道:“这是当然。敢问尊使,人间这些年战乱频仍,死者逾百万,孤魂遍野,又有怨灵之祸,冥府想必也忙于应付,不知何时才能平复?”

大引魂使道:“冥界人力有限,需三五十年休养生息,重建秩序。”

卓月道:“我们俩是鬼,外头游荡的也是鬼,冥府的规矩可没有说一定要先拿哪一个罢?大引魂使何不先去平定那些正在为害世人的,最后再理会我们这两个无足轻重的小鬼,不是更好?”

菡玉想不到他竟会提出这种要求,喊了一声:“卓兄!”

卓月丢给她一个“你别多事”的眼神,仍盯着大引魂使追问:“我这个建议并不违背魂使职责,尊使以为如何?”

大引魂使沉思片刻道:“恩公禀赋异于常人,就算我此时离去,他日也会有其它魂使寻来。阎君如果知晓,下令拘拿,我也不敢违抗。”

卓月道:“我二人愿从此隐逸在这衡山深处,远离人迹,不与世人纠缠。四十年之后,地府愿意如何处置,是拘是留,悉听尊便。”

大引魂使思索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说:“好,一言为定。”

一直等大引魂使离去许久,两人已在槐树下并排坐了半晌,菡玉犹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就这样答应了,让他们平白多出四十年相守的时光。

“再过四十年,你八十,我六十,所谓白头偕老,也未必有这样长的寿数。”她满心喜悦,喃喃说道,微微侧过头去依着他肩膀的轮廓,仿佛如以往一般相依相偎,“只是,为什么是四十年呢?”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总得比不在一起的时间长,”他偏过头,伸手想要搂她,又慢慢放下了,“哪怕只多一天,也好。”

尾声o青史

安史八年战乱,曾经盛极一时的唐王朝从此一蹶不振,地方藩镇割据各自为政,外族入侵,战乱不断国无宁日。直至两百年后赵宋之世,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南征北伐平定四方,天下才又回复统一安定。

宋熙宁九年秋,衡州之南山中。

“卓兄,这里有个废弃的陷阱,有人掉进去了。”

跌入陷阱两天一夜、右腿被捕兽夹夹伤的书生已经奄奄一息,这声年轻女子的清朗嗓音传入他耳中便如天籁一般。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张嘴就想大声呼救,无奈喉咙干渴似火,发不出半点声响。

一个男人冷声应道:“陷阱?谁这么大胆在咱们家附近设陷阱?”

书生胸口一滞。这位姓卓的兄台,“这里有陷阱”不是重点,“有人掉进去了”才是重点好不好?

女子道:“先把人救上来再说。”一边悉悉索索地开始找工具。

男人却没动,似乎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口气:“他胖得跟个石磙似的,你一个人拉不动。”

沉默了片刻,女子无可奈何地问:“要多少你才肯帮忙?”

男子笑道:“五钱。”

女子却犹豫道:“太多了,三钱如何?”

三钱,他的命只值三文钱,还带砍价的!书生摸着腰间的钱袋,欲哭无泪。

“你知道我向来说一不二的。五钱,一颗也不能少,不然你就等着看他烂在这坑底好了。”男人说罢转身欲走。

女子忙道:“五钱就五钱。快过来帮忙。”

书生昏昏沉沉,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倏地一下便把他从坑底抬了上来,又毫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下。他痛得差点晕厥过去,就听那女子道:“哎!小心!你怎么就这样把他扔地上?”

男子哼道:“你不是说把人救上来再说?现在已经救上来了。”

女子无奈道:“他伤得很重,家里还有一点伤药,得赶紧带他回去。”

“我只负责把他从坑底救上来,带回家那得另算——再加五钱。”

书生脑袋一歪,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已经是躺在木屋的竹床上,受伤的右腿也已上药包扎。屋内陈设简陋,与一般的山乡住户并无区别,只是窗户上都挂着厚实的帘子,白日里也遮得屋内昏暗不明。他一瘸一拐地下了床,走出屋门一看,明明是开阔的山谷,屋主却非要把房子建在背阴面,不得不说有些奇怪。

日已黄昏,秋风舒爽,迎风送来清脆的金石相击声。屋旁一块丈余见圆的巨石,依着山势斜跃而上,一名黑衣男子正在上方陡峭处凿石,下方平坦处有一女子,也是灰黑服色,正背对着他往石头上晾晒书册,想必就是救他的那一男一女。

书生定睛一看,那女子翻晒的可不就是他的书箱,心中大叫不好,连忙跑过去拾起书箱一看,箱内书册已经全被她翻出来铺在地上了,风吹得书页哗哗作响,封皮扉页上斗大的字好不扎眼。

女子站起身,只落落大方地微笑道:“郎君醒啦,伤口可还疼痛?”

书生脸色微红,低头谢道:“已无大碍了,承蒙二位……呃……”偷偷瞥了两眼面前美貌的小娘子和不远处专心致志凿石头对他不理不睬的中年男人,心下暗暗猜度这两人到底是何关系。

女子指了指凿石男子道:“外子姓卓。”

竟然是夫妻。书生略有些失望:“多谢卓大哥、卓……大嫂救命之恩。小生姓史,祖籍常宁,现居湘潭,在家排行第九。”

卓大嫂道:“原来是史九郎。郎君此行是要去应试赶考么?”

史九道:“正是要回衡州参加下月的解试,为节省时日就从山中抄近路,不想失足落入猎人陷阱,幸得二位搭救。”

卓大嫂道:“郎君脚上只受了些皮外伤,三五天便可痊愈,当不妨行程。”

史九见她举止礼让,不由有些担心,眼光忍不住往石上书册瞄去。卓大嫂道:“书箱翻进山涧里被水浸湿了,我怕洇了墨迹,自作主张拿出来晾一晾。”

史九小心翼翼试探道:“娘子也是爱书之人哪。”

卓大嫂却转而问:“不知九郎此去准备应试哪一科?”

史九道:“自然是进士科。”

卓大嫂道:“应进士科,九郎带的有些书恐怕无所助益啊。”

史九额上冒出冷汗:“或许是因为我姓史的缘故,生来有缘,自小便爱读史……只是闲暇时看看,兴趣使然而已。大经、兼经也都随身携带的。”

卓大嫂低头看地上书册:“唐书……是前朝史官编纂的吧?”

史九连忙点头:“对对对,是前晋刘昫等人所撰,五代时战乱频发,有一些流落民间。我这里也只搜集誊抄得列传五十余卷。”

卓大嫂道:“即便是前朝零落之卷,私藏也就罢了,带着去参加解试,被人看到毕竟不妥。”

史九道:“娘子教训的是。”抬头往上看去,见那位卓大哥还在石壁上凿字,竟是一个个正楷的“正”字,每列十个,已经凿了九列,新旧不一,前后像是间隔了很久凿就。前七列的字中填了墨,中间的未填墨但已陈旧,只有最末的两个是今日新凿上去的。他不禁疑道:“卓大哥这是在刻什么?为何百来个字都是同一个?”

卓大嫂莞尔一笑,似有些无奈:“山中与世隔绝,不知今夕何夕,只好自己刻度记日。”

书生心想:凿石记日,这办法也够奇特的,用纸笔记岂不更方便?又问:“为何有的填墨,有的空白?”

卓大嫂道:“过一日便填一笔。”

那没填的难道是将来?书生心中疑惑,但没有问出口,抬头数了数石壁上填了墨的“正”字:“三百一十四……小生斗胆猜一猜,这日期是贤伉俪结缘之日开始记的吧?”

卓大嫂微赧:“确是如此。”她低着头,目光落在翻开的书页上,笑容慢慢隐去了。史九顺着她视线看去,只看到第一行写着“安禄山,营州柳城胡也”,风便把书页吹乱了。

菡玉等史九睡熟了,才悄悄进他房内把书箱搬到厅堂里,就着油灯找出其中一册,连翻了三遍,也没找到她想看的内容。正自疑惑,身后忽然有人道:“不在这里。”

她吓了一跳,连忙把手里的书合上。不料这一册封皮掉了,第一页就是内里的正文,合上之后正看到抬头的大字:“列传第一百四十八,奸臣”。她尴尬地一笑,把这一册塞进成堆的书卷里。

“你倒是很看得起我,可惜我道行还是不如李林甫,不够格进奸臣传。”他翻出另外一册来,“只能沾贵妃妹子的光,算个外戚。”

菡玉低着头把外戚传草草翻了一遍:“比之刘昫、张昭远,言辞倒是更尖刻了。”

他挑了挑眉:“是吗?‘自任不疑,盛气骄愎’,我倒是觉得很贴切。”

“都很贴切?”

他眼角余光扫过书页,看她手指正放在“自台禁还,趣虢国第……居同第,出骈骑,相调笑,施施若禽兽然”那几行上。他看着她,目光便有了几分深意:“贴不贴切,你自己知道。”

她被他看得垂下眼,将书收进书箱里:“科举三年一试,是读书人的头等大事,可别因为一点意外小伤耽误了。今晚得上山采些草药去。”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今晚没月亮,你看不清的。”

“看不清打个灯笼就是了,再不济也可以采回来再辨识。不管你肯不肯帮忙,我都不会再加了。”

他从背后拥住她,恼怒地在她颈中咬了一口:“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多厮守些时日?什么时候你才能主动往石碑上加个字?”

菡玉低声道:“我们答应了引魂使,四十年后便归地府……可现在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了。”

“她说到时候会来索我们,是她自己没来,怪得了谁?”

菡玉歪着头想了想:“卓兄,你说,大引魂使为什么没有来?”

“谁知道呢,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他埋首在她颈间,心不在焉地回答。

三日之后,史九的腿伤已经愈合,行走无碍,便向卓月夫妇告别,继续赶往衡州参加解试。临行前,他把书箱里那五十多卷零散的唐书列传留下赠与菡玉。

“卓大嫂,实不相瞒,这些不是前晋刘昫编撰的唐书,而是当朝宋景文公、欧阳文忠公新修,问世仅十余年,国子监的学生看了之后偷偷誊抄下来,辗转流传为小生所得。我留着也无用处,不如送给贤伉俪更有意义,也算我对二位的一点报答。”

菡玉微笑致谢。史九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山壁上行列齐整的“正”字,问:“卓大哥,这些字真的是一笔代表一天么?”

卓月冷冷地看他一眼,不予回答。

史九凑近他小声道:“她如果不愿意,这石壁上就只会有八个字。”

“还用你说?”他终于开了金口,语带鄙夷,“我早就知道。”

书生粲然一笑:“那就祝卓大哥和嫂子永结同心、百年……不,千年好合。”又望了一眼刻满正字的石壁,大笑而去。

五钱?五天?他终于弄明白了那天被救起时两人的讨价还价。

——五年,一刻也不能少。

一直等史九走远看不见影了,菡玉才把那五十多卷史册搬回屋内,一一收进箱中。拿到那卷外戚传时,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仔细看了一遍。三百多年了,许多往事都已遗忘,她甚至不太记得风华绝代的贵妃长得何种模样,但看到“马嵬”两个字,看到“或射中其頞,杀之,争啖其肉且尽,枭首以徇”时,心中依然翻腾有如昨日。

三百年,或许还不够长。

她微微叹息,合上书册。正要放入箱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又打开一看,在那页的末尾的间隙中,赫然用细狼毫写了一行小字:

青史不过数行字,是非易写情难描。江山从此不为重,问谁更娇?

《镇魂调》全文完

篇外七o助情

“玉、儿。”

这一声并不响亮,却还是生生把菡玉从周公那里拉了回来。平日里他都甜腻腻地叫她“玉~儿~”,只有不高兴时那音调才会放平,语气如此生硬。她努力想睁开眼,那两片眼皮却像被松脂粘住了似的,怎么揉都揉不开,只模糊地应了一声:“……唔?”

“你知道咱们俩在干什么吗?”

她糊里糊涂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嘴里随着他话尾咕哝道:“咱们在干什么……”

“咱们在行房!”

怒吼声像道霹雳似的在她耳畔猛地炸开,菡玉浑身一激灵,粘在一起的眼皮瞬时弹开了,瞌睡虫全跑个精光。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只见两具光溜溜的身子贴在一处……连忙抬起头来,正对上他怒炽的双眸,她的舌头顿时打了结:“啊!嗯……呃……”

早知道应该躲在周公那里避难的……身子还叫他压得动弹不得,想抬起手来捂住脸都不行,唉。

他嘴角抽搐着:“而你竟然睡着了。”

扑哧一声,窗外似有人忍俊不禁喷笑了出来。他看也不看,反手一指,简陋的窗纸刺啦一下裂了一道细口,外头树上传来“嗷”的一声痛呼,有什么东西从树桠上掉了下来,动静却很轻微,在树下落叶堆上打了个滚,挣扎着逃远了。

居然还被外人听见,这下可不好收拾了……她干咳了一声,扯出一抹笑容来:“其实我……那个……感觉是……很好的,就是因为太……那个……舒服了,所以才会忍不住睡着了……”

“胡说八道!”

菡玉心虚地瑟缩了一下。她是所知不多,但也明白男人对这事都在意得很,最是要面子,以前每次他不都追着她问,非得她点头说好才罢休,这回她自己主动说了,却又哪里不对?莫非是夸大过头,叫他看出破绽来?

“卓兄,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虽然我的脸不会红,但我心里头……其实也是会怕羞的……”若不是被压着不能动,她是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再不济,给她一条被单蒙住脸也行啊。

他周身的肌肤渐渐凉下来,过了许久,久到她几乎又要撑不住眼皮了,方听他闷声问道:“自咱俩成亲洞房以来,也有十余回了,你回回都说好。我且问你,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呃……各有各的妙处……”早知道今日有此考验,当初在书肆看到《游仙窟》、《飞燕外传》之类,应该偷偷瞄两眼的。

“那便挑最好的来说。”

她支吾道:“呃……应该是洞房那回吧……上山以后的。”心里默默祷念,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听他立即追问:“为何?”

“因为……因为……咱俩历经磨难、费尽千辛才盼到了今日,终于可以长厢厮守、百年好合,心中欣悦难、难以言表,自、自然……”连抖了两下,终于还是没将最后那句话说完。溜须拍马也是一门功课,须得天天练习才能运用自如,她实是荒疏太久了,唉。

头上乌云罩顶,盯着她的目光又凌厉了几分,声音似从牙缝里逼出来:“菡、玉。”

这般称呼她,看来是真的恼了。“好好,我实说就是。那夜我本以为会像以前似的浑身疼痛,谁知竟无半点痛楚,喜出望外,因此记得格外牢。”

他脸上微微发青:“那后来的呢?”

菡玉连忙道:“后来也都不疼,也都很好的,只不过已经知道了,所以不如头一次印象深而已……”瞅着他脸色越来越青,心知自己必又是说错话了,只得干笑了两声。

“你所谓的好,就是不疼?”

不然还能是什么。她偷觑了他一眼,很知趣地没有说出来。

过了片刻,他放缓了语调:“上山之前的那两次……除了疼,你就没别的念想么?”

这个时候她哪里敢点头啊。安逸生活过久了,果然是越来越没有骨气,唉。

“途中那回,是我思虑不周,未想到你草木之身……那第一次呢?在我书房里那次,那般水乳交融,旖旎缠绵,说是人间至乐、如登仙境也不为过,你都忘了?”

如果不是这床板宽不及三尺,翻个身就能掉下床去,她真的很想一把推开他捂住脸啊……“那么久远的事,我、我哪里还记得清。”

冷不防他突然一口咬在她肩上,吓得她差点惊叫出来。他的脸色很黑,咬牙切齿:“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盼着想着,你居然敢忘了?”

她皱起眉,迟疑道:“卓兄,我知道你现在就很想用……用实际行动让我想起来,但是我这身子实在是……就像你咬我这一口,大约还没有蚊虫叮一下疼。我不比你,每日要维持形体就得花去大半气力,今日真的是太困了,你让我睡一会儿吧……”两眼皮不听话地直往一起粘,耳边传来咯咯的磨牙声,“你若觉得咬我能解气,随便咬好了,反正也不疼。”

她一向诚实耿直,不妄虚言,他直到现在也是很欣赏的,欣赏得想掐死她。

嘶啦一声脆响,似乎是背后衣裳挣破了。卓月将斧子斫进树墩内,脱下不太合身的上衣,翻到背后看,只见后肩裂了一道足有半尺多长的口子,一直延到腰下。

“昨日刚补过,又破了。玉儿的针线手艺……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呀。”他心道,随手把那上衣扔在树枝上。

背后传来“嗦嗦”的声响,他回头一看,却是菡玉,举袖遮住口鼻,只露出滴溜溜的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他连忙转身迎过去:“天还没黑,你怎就出来了?——你的腿怎么了?”